夜盲- 第12部分

　　　苏秦不懂，只是看陌生人一般看着沈惠英，她的妈妈从瑞士回来了，脸上添了几道浅浅的皱纹，眉间多了些苍凉，那时候她不懂，不懂沈惠英为何会答应苏昌盛的请求，仅仅是为了沈惠英她那自私的爱。

　　　她说，秦秦，妈妈很爱苏昌盛，从前是，现在也是，将来也是，我是个艺术家，我只能用尽我全身的热情去爱一个人，而结束的标志，那仅仅是我累了。

　　　苏秦有些憋屈——那，妈妈，我呢？

　　　沈惠英却将苏秦拉入怀里，一句又一句的对她说这，对不起，对不起……是妈妈自私了，让你受苦了。

　　　尼采自诩是太阳，那么沈惠英是什么？她让苏秦觉得，关于艺术的人都接近于偏执，甚至于偏狂、

　　　从前的苏秦认为她是全世界，而现在苏秦认为她连世界的一角都算不上。

　　　她点了点头，好，我会跟爷爷说的，妈妈你放心。

　　　沈惠英对着苏秦笑得很是灿烂，将她拉入怀里，轻声地划过苏秦的眉眼——我的秦秦终于长大了。

　　　可是，妈妈你知道么，若是这样算是长大，我宁愿我不会长大。

　　　苏秦不知道，在沈惠英抱她的时候，她已然偷偷地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许是从那日起，苏秦不再碰关于艺术的东西的，她想，她不愿意像她妈妈一样，偏执的追逐着已逝的爱情，无法自拔，她甚至有些讨厌一切关于艺术的东西。

　　　那一晚是除夕，又是一个除夕夜。苏秦敲了苏老将军的书房门，然后，心里整理着如何跟她那强势的爷爷说，让他接受苏柔，重新接受苏昌盛。

　　　“这么晚了，怎么不看春节联欢晚会？”

　　　“爷爷，我来陪你下下棋。”

　　　苏老将军已经拿出棋盘，坐在茶几旁，看着她。

　　　苏秦有些慌，棋盘中屡屡走错，惹着苏老将军有些不高兴。

　　　“是有心事？”

　　　苏秦摇了摇头。

　　　“那是故意让我喽。”他抑扬顿挫的语调，让苏秦身子惊跳了下。

　　　她抬头，见苏老将军也正巧盯着她，如同多年后，那年雪景外，他盯着她那样。

　　　“爷爷，今年过年，真的不太热闹啊。”苏秦却低下头不敢再看苏老将军，深怕被他识破后，看到他的神情而害怕。

　　　“嗯，人少，自然热闹不起来了。”苏老将军低头再看棋盘。

　　　苏秦闭了闭眼睛，咬了咬牙：“爷爷，要不再有个孙女也挺好的。”

　　　“你是想说，接受苏柔。”

　　　苏秦听着苏老将军浑厚有力的声线，继而点了点头：“爷爷，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你真想？”苏老将军无奈地看着苏秦，眼里夹杂着道不清的情绪。

　　　苏秦头点的生硬。她很明白，她妈妈要的不只是拉回苏昌盛的人，还有他的心。

　　　“秦秦，你可要想清楚，若是接她回来，爷爷就会把对你的爱，分给她一些。”

　　　苏秦记得很清楚，那句话，当然她更愿意相信的是她爷爷说的那句——苏秦才是我苏泽井的孙女。

　　　苏老将军摸了摸手里握着的黑子，看着苏秦点头，继而抬头看着他无比坚定的眼神。他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旋即将黑子放进棋盒里：“将棋盘整完再回去睡。”

　　　苏秦不知道的是，其实苏老将军心里也纠结，他是在给苏秦反悔，亦是再给他自己考虑，接受苏柔，就等于重新接纳了他的儿子。他曾是军政要委，却在一开始就应判定的事情上再度思量。

　　　新年的礼炮声响起来，苏秦整理完棋盘，而他给她和他自己的时间到了，只是，他眉头紧锁地看着苏秦的背影，看着她出了书房，将门关上。留下一句——

　　　爷爷，新年快乐。早些休息吧。

　　　“怎么都在外面，还不快进来。都下雪了。”

　　　苏老太太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苏秦突然忆起，那一年似乎也是大雪天气。　

第21章

四周的暖空气萦绕着苏秦，苏秦兜里的手紧紧地捏着手机，终究见到苏昌盛，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其实很想破口大骂他，骂他狠心又冷血，然而，这几年下来，连当事人都没说一句，她能说什么，她唯一能告诉他的是，爸，你的偏心，可还是否会与地转偏向力一样，注定不会再改变。

　　　顾沐年从沙发上站起身子，走到苏秦身前，将茶杯递给苏秦：“喝点热水。”

　　　苏秦接过茶杯，盯着水面袅袅升起的热气，而颈部却莫名的热乎。

　　　“阿秦，原本就不怎么漂亮，要是脸冻坏，可是真成丑女了。”

　　　苏秦一愣，看向顾沐年，他已经站直身子，面上带着温润的笑意，全然跟方才说那样话的男子迥然。苏秦还未缓过神，他却拉着她的手臂，往前走。

　　　饭菜是温琪那个女人端出来的，春风般的笑容，熟稔地喊道：“秦秦，沐年，来坐坐。”

　　　苏秦硬生生的压下眼泪，将水放在茶几上，顾沐年顺势牵住她的手，她眼神淡淡的看了温琪一眼，旋即，坐下。这一顿饭，着实安生不了了。迎面入座的便是苏柔和江淮，苏秦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她是没听到顾沐年跟他说了什么，只是听到他覆在她耳边对着她：“阿秦，真是个傻瓜。”那一声，甜甜的满是宠溺。苏秦有些不适地转过头，看了看顾沐年的脸，彼时他已经执筷，夹了块放在桌中央的螃蟹，继而，卸了蟹脚，放在苏秦的碗里，苏秦有些受宠若惊盯着看着顾沐年如往日的神情。

　　　“谢谢。”她夹起螃蟹塞进嘴里，对着顾沐年弯了弯眼睛，含糊地说了句，便低头吃菜。

　　　苏老将军看着顾沐年为苏秦布菜，见他吃的甚少：“沐年，你别只顾着给秦秦夹菜，你自己也吃。”

　　　“好，爷爷。”

　　　苏柔本就不喜，奈何家长都在此处，低着头扒着饭，江淮看了看坐在对桌的苏秦，侧头又看了看苏柔，也就帮忙给她夹了几道蔬菜。

　　　“我不吃，蔬菜。”她腻腻的对着江淮说道，眉头不自觉地一蹙。

　　　江淮悬空的手停了停：“你不是说要减肥，只吃蔬菜么。那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夹。”

　　　“我自己会夹。”

　　　“柔柔！”温琪皱着眉头喊了一声，“别小孩子脾气了，都快成人媳妇了。”

　　　这话到让原本皱着眉头的苏老将军绽放了笑容：“温琪，说得对。这嫁出去，可就不能耍性子了。吃饭，吃饭。”

　　　苏家原本家教就严。

　　　饭桌上决不能讲话，大人不许，小孩亦是。

　　　却又一人独独打破了这个规矩。

　　　“爷爷，爷爷，爷爷……”

　　　不管当时苏老将军脸色怎样，苏柔总是扯着她甜腻腻的嗓子，一遍又一遍的喊着，直到苏老将军挎着的脸，笑意盈盈，她便不再喊。

　　　“爷爷，我一定要，为什么不能要！”

　　　“爷爷，我是你的孙女，你能不这么偏心么！”

　　　“爷爷，我平庸，秦秦这么优秀，这样正好，正好。你说对不对？”

　　　“爷爷，下棋，你就不能让让我么，我又不是秦秦。”

　　　却独独不是苏秦能料到的结果。

　　　那时候，她突然响起那句，‘有那么一群小孩子在一大块麦田里做游戏。几千几万个小孩子，附近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大人，我是说——除了我。我呢，就在那混帐的悬崖边。’如同现今，她看着苏柔，而她恰恰就是那个站在那悬崖边的人，守望着的是那份紧紧维系着她的亲情。她不是个坚强的女子，甚至有些懦弱，一直以来，她明白她需要的是个依靠。一个可以让她哭，让她笑，让她暖的地方。

　　　夏琳在之后老在她身后说她傻子，傻帽。但在心里很明白，苏秦不过只是想让她只是想让她爱的人能好些。若是，有一日苏秦不在为其他人想，那便不再是苏秦了。

　　　那之后，虽然苏昌盛在S城的发展明显好转，苏秦知道那是她爷爷在暗暗帮助他，可是那一年又一年的过去，沈惠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从未踏进苏家。苏柔只在周末看苏老将军，一口一个‘爷爷’。苏老将军也曾告诉苏柔，让她搬来。

　　　“爷爷，爸爸在S城打拼，连我也来这里，他那边就会孤单的。”

　　　当时苏秦正坐在沙发里看电视，听到苏柔的话，转过头，冷冷地盯着苏柔。

　　　苏老太太坐在苏秦身侧，打着毛衣，却有些不乐意了，放下竹针。

　　　“秦秦还好照顾。要是柔柔这活宝来，你想累垮我啊。”

　　　“奶奶说得对，我还想让你们长命百岁呢。不来搅和。”她说着眉飞色舞地笑起来，两边的酒窝深深。

　　　苏秦站起身，往二楼：“奶奶，我去做作业了。”

　　　“哎。”苏老太太笑着摸了摸苏秦的头，继而坐下，又打起毛衣，嘀咕着，“怎么看，都觉得秦秦更好，老头子人看着不老，脑子不会是脑白金了吧。哎呦，漏数针了……”

　　　温琪是何时打入苏家的阵营，苏秦不明，要说真正打入苏家阵营，便也只有苏柔。

　　　苏老太太官僚家的小姐，自然是看不惯那些插足二人世界的第三者，就素来讨厌温琪，于此得出，她喜欢苏秦远多于苏柔。

　　　苏秦本就因为苏老太太才回来过个年，谁料到，恰巧碰上苏柔和江淮的订婚。

　　　外边的天色已经暗下来，厅内也吃得差不多了。苏秦正喝着最后一口汤，就听见苏老将军开口。

　　　“昌盛，这订婚准备的怎么样了？”

　　　“爸爸。”苏昌盛显然是急匆匆的开口，苏秦抬头，从她这边的角度正巧看到他对着温琪使了使眼色，旋即，对着苏老将军笑着说下去，“那个，我们算好了，就定在后天，除夕。”

　　　“嗯？”

　　　“本想年初一的，不过，温琪要回家过年的，而且，订婚跟过年不一样，还是分开比较好。走亲访友完的话，也就过完年了，所以就想订在除夕，爸爸，你看怎么样？”

　　　苏老将军点了点头：“这样也好。”

　　　“妈妈，你看。”

　　　“这是你们做爹娘的事，我这奶奶凑什么热闹。”苏老太太旋即看向苏秦，“秦秦，吃饱了么？”

　　　苏秦被喊道名字一愣，对上苏老太太的脸：“嗯，吃饱了，奶奶。”

　　　“你吃饱了没？”看着苏老太太，她有侧头看向顾沐年，见他一直为他夹菜，低声问道。

　　　顾沐年含笑的嘴，微启：“不多不少。”

　　　苏秦看着他眼睛亮闪闪的，对着她笑得半眯的双眼，顿时觉得，今晚，顾沐年中毒了，中的什么毒？却一眼瞟到苏柔，就是她了。可她怎么能让他如意。

　　　之后的一番谈论苏秦一句也没听清楚。

　　　“爷爷，奶奶，爸，我身体不太舒服，想跟阿秦先回房了。”顾沐年站起身，桌下的脚轻轻地蹭了蹭苏秦的脚，旋即，苏秦站起身。

　　　“嗯，看你吃的这么少，饿了跟奶奶说。”

　　　“身体要紧，先去休息吧。”苏昌盛看着顾沐年，又看了看站在他身旁的女儿，她低着头，看不清面容，神情。

　　　“嗯，去吧。”苏老将军笑意盈盈，顾沐年的爷爷也曾是将军，他们曾在一个部队服兵，算来，还是旧识。

　　　“好好休息。”其他三人都异口同声的说道。

　　　顾沐年拉着苏秦的手，往二楼走去。直到进了房门，他才拉了苏秦的手，另一只松了领带，面色不善地坐在床边，盯着苏秦。

　　　苏秦没来由的被他一甩，手一下子磕到墙面，再一看顾沐年的神情，她突然觉得有些窝火：“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这里，碍了你和苏柔的眼？那你就不要跟来啊！还是觉得，我今天丢了你们顾家的脸了！”

　　　若是在意一个人，你便是注视他所有的一切，包括他是否轻轻地皱过眉头。

　　　最后一句说完，顾沐年的脸一下子冷下来，长腿垮了几步到苏秦身前：“阿秦。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告诉我，嫁进顾家，你就那么痛苦。还是，你心心念念的情郎要与人订婚而难过的！”

　　　“你说什么！”苏秦皱着眉头，一眼不眨的盯着顾沐年。

　　　“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苏秦第一次见他面红耳赤，眼睛通红地盯着她，只见他，转过身，背对着她：“阿秦，若是你想，我便尊重你的决定。可好？”

　　　他说的，轻缓。她却听的，感动。　

第22章

　　　“阿秦若是你想，我便尊重你的决定，可好？”

　　　“那你，知道我想的什么么？你就不会后悔，你方才说的话。”

　　　“阿秦，顾家二少，看起来就这么不能相信么？”

　　　苏秦走到顾沐年身前，盯着他那双清亮的眼睛，笑着说道：“我不知道顾家二少人品如何，我只知道，我要的从来都会离开，包括人。唯独不曾离我而去的只是夏琳。”

　　　苏秦说的磕绊，低着头，道出口的难受。

　　　顾沐年却将苏秦拥入怀里：“你若信，我便照做。”

　　　“顾沐年。若我说爱你，那你是尊重我的决定么？”苏秦侧头看向眼前之人，他的下巴快要触到她的头顶。

　　　顾沐年却轻笑起来，苏秦第一次见他微露皓齿，眉眼间满是笑意，眼若桃花：“有何不可。阿秦与我早就是夫妻了，嗯？”

　　　他的尾音拖得极长，苏秦却眼圈一红。

　　　“顾沐年，你知道的，不说的直白，我从来都当做没听到的。”

　　　“阿秦，我都这么直接，你都不懂？”他的唇覆在她耳郭，呢喃道，“非要我说那几个字，好吧。”他松开了抱着她的手，站直了身子，微开的领口。

　　　“你听好了，我会说一遍。”

　　　苏秦眯着眼盯着面前名唤顾沐年的男子，等着他说下去。

　　　“老婆，我累了。休息了？”他一把横抱起苏秦。

　　　“顾沐年我总觉得，总有一天你也会嫌我，厌我，我不是我妈妈，我没有艺术家那份热情……”

　　　顾沐年的吻却落下来，这次是在苏秦的眉心。柔软的嘴唇，微凉的唇意。

　　　“阿秦，不会有那么一天，顾家二少是个铮铮的男子汉，只为一人悲欢。”

　　　“沐年，你最近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苏秦微微抬头，仰视着顾沐年神情的面容。

　　　顾沐年脸色一僵，盯着苏秦不发一言。

　　　“不过你忘了看，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