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晚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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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晚秋-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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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苹长长地叹了口气:“那一天,究竟要等到什么日子啊。”
素弦又安慰了她几句,便打发了她回去。仰面卧在榻上,有些事情却不得不提前考虑。
张晋元是个狼子野心的人,他把自己当做棋子,安插在霍家,伺机夺取霍家的财产,天知道他的胃口究竟有多大。而自己被他衔住把柄,如同整个咽喉都扼在他的手上,他想让她活,她便活;让她覆灭,她也绝对没有苟且偷生的余地,一切全凭那男人的喜好。
她一直在心底打算着,该是为自己提早作准备的时候了。既然老天让她知道了戏子的事情,那就是给她一根救命稻草,她必须及时抓住。
但是,青苹始终是张晋元的人。在这座深宅里,她还能够相信谁呢?
她想到了香萼。
翌日她私下里叫来了香萼,愁眉苦脸地将她那兄长喜爱拈花惹草的事一说,香萼顿生同情,道:“香萼能做些什么,二姨娘尽管吩咐。”
素弦肃然道:“这件事情关乎甚大,你首先要向我保证,绝对不对旁人说起,你能答应么?”
香萼立即信誓旦旦地道:“自从二姨娘发现奴婢的姐姐偷情的事,不但没有告发他们,还请求了太太将他二人打发走了,香萼便一直对您感激不尽。只要是二姨娘吩咐的事,香萼一定守口如瓶,竭尽全力做好。”
素弦便对她说了自己的种种计划,香萼领会地很快,当即便答应下来。




第七十六章 曲岸持觞,梦短路长(二)
这日已是腊月二十八,临江城街头巷尾都洋溢着喜庆的年味,却惟独龙家巷子末尾的这家,门户终日紧闭着,不见丝毫生气,显得尤为神秘。夜色渐浓的时候,一个挽着双鸦髻的丫头穿一身藏蓝布旗袍,抱着个小包匆匆走在巷里,几个淘气的小子方才点燃了炮仗,捂着耳朵哄散开来,那丫头还未明白怎么回事,便冷不丁地被那炮响吓了一跳,沉声呵斥道:“你们几个,到别处去玩!”
她声音似是没什么底气,几个小子愣了一下,便鸟雀似的蹦着跑了。
那丫鬟暗咬牙啐了一口,继续往巷尾去了,忽然有个女子从胡同口出来,拦了她道:“姑娘,向你打听个人可否?”
她似乎很回避跟生人说话似的,小声嗫喏道:“不知道。”便快步朝前走去。
那女子却不肯放弃,撵上她道:“我家奶奶要见你家小姐,事关重大,还请你带个路。”
那丫鬟神色略显紧张,借着大门上高悬的灯笼,看她也是寻常妇女装扮,只道:“姐姐不是找错人了吧?我们家没什么小姐。”
正说着话,后面又走来一位浅色驼绒大衣的女子,将头巾略微拨开一些,露出端秀清丽的面庞,对着她点头微笑了一下:“你不要怕,我们没有恶意。只因你家小姐情况危险,所以特地来帮她的。”
这女子应只二十出头年岁,素若兰芷,端庄娴雅,应是大户人家出身无疑,那丫鬟看她眉眼和善,试探着问:“夫人究竟是找谁来的?”
那位夫人从容道:“我只说一个名字,张晋元你可认识?”
丫鬟大为惊诧,犹豫了一下,还是带了她们进门去。
这所宅院不大,却收拾得典雅整洁,屋子也宽敞明亮,装饰得颇为考究。桌椅都是包金的酸枝木,也是价值不菲。两位客人在厅里坐了一会儿,侧屋的棉布帘子掀起,进来一位穿着雨青色斜襟大褂的妇人,腹部略有隆起,走起路来显得颇为小心。
那位夫人起身朝她走来,瞅了瞅她的肚子,试探着想摸一下,这妇人当即警觉地躲闪了一下:“你们到底找我何事?”
那夫人笑道:“你叫金萍,艺名小琼仙,我说的可对?你既是张晋元的人,应当想得到我是谁吧。”
金萍狐疑地打量了她几下,道:“我听说张少爷只有个妹妹,嫁给了霍家大少爷作妾。”
随行来的小丫鬟便道:“正是我家奶奶。”
素弦令了声:“香萼,不得无礼。”便扶了金萍到贵妃椅上去,握了她的手,饱含怜意地端详着她,金萍见她这般热情,倒有些难为情,说:“夫人今日突然找到这来,倒让妾身好生疑惑。”
素弦面露忧色,道:“可真难为你了。我前几天才知道姐姐的存在,我那兄长素来喜欢拈花惹草,我总劝他,过了三十而立的年纪,也该成个家了。可没想到,好不容易有姐姐你怀上我们张家的骨肉,他还是要来这偷偷摸摸的一出,让姐姐受委屈了!”说罢便不住地叹着气。
这话正是说到金萍心坎上了,她原想怀了张晋元的骨肉,便可一步登天告别唱戏的苦日子了,却没想到张晋元另买了这所宅子安置她,又叫她没事不要露面,倒叫街头巷尾的婆姨们成日里议论,说她八成是个粉头叫有钱人包了。金萍终日困在这小院里,别提有多郁闷,便将憋在肚子里的委屈倾诉了一番。
素弦耐心听她诉苦了一阵,问:“我那兄长素来以生意为大,可曾冷落了姐姐?”
金萍的丫鬟按耐不住了,插话道:“夫人,不是我翠菱多嘴,张少爷已然半月不曾来了,害得我们小姐成日以泪洗面。”
金萍赶忙丢了个眼色过去:“翠菱,不要乱说。”
素弦笑了笑道:“我自然理解我哥哥,金姐姐不要怪她。”却又忽的满面忧容,似乎欲言又止,金萍心下一紧,忙问:“夫人,可是少爷出什么事了?”
素弦又是重重一叹,“唉,他倒是太平安稳,只是姐姐你,我倒是发愁了。我们张家难得有后,我心里自然喜欢,只是有些事情,我说了也不算。”
金萍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眉尖紧紧一蹙,道:“可是因为我出身的缘故,少爷他嫌弃我了?”
素弦似乎心事重重,只半低着头不言语,一旁站着的香萼便道:“事关紧急,我家奶奶不愿伤你,有些事情就由我这丫头说吧。你也知道你出身低微,张氏一门少爷又是独子,长子血统不可玷污,少爷本就无心留下你腹中之子。只因我家奶奶一直劝阻,才留你到了现在。如今少爷决意要你堕胎,我家奶奶却有心保这孩子一命,肯不肯配合,就在你了。”
金萍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翠菱听了更是惊诧不已,扑通便跪了下来:“求夫人救救我家小姐,求夫人了!”说着便要磕头,香萼领会了素弦的眼色,连忙把她搀扶起来,说:“你家小姐还没表态呢,你这是着急什么?”
那金萍仍是发着怔,眼光直愣愣地说不出话来,素弦见状便道:“姐姐可是不相信我么?也罢,我虽有心留住张家这唯一的血脉,看来是天不遂人愿了。”
金萍嘴角一抖,似笑非笑着,怔怔地道:“夫人费心了。只是留下了这个孩子,又能怎么样呢?他终究心里没我。”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死心眼的。”香萼道,“你先保住腹中孩子,到时候母凭子贵,张氏宗祠必定会接纳你,名分不过是次要的,安稳荣华不就不愁了?”
素弦心里却在寻思,想不到这戏子却是个重感情的,张晋元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竟也配得到一个女子的真心么?不觉暗自冷笑。
“我自有地方安顿你,让你平安把孩子生下来。”素弦道,“我为的不是你,而是整个张家血脉的延续。他素爱在风月场里流连,你也不是不知道,对那样的男人付出真心,你该想到结果的。我答应保你周全,你只要生了孩子,条件尽管开,只要我能办到,这样还不行么?”
金萍犹豫了再三,这才微微点了下头,心里自是忐忑不已,又问:“夫人,若是少爷前来质问,妾身要如何应对?”
素弦握了她的手,宽慰道:“这点你大可放心,我会把你安置妥当,在你生子之前,绝不会有人来打扰你。”郑重地看着她,又道:“你也要对我保证一点,一定要平安把孩子生下来,你能答应么?”
金萍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毕竟是我身上的一块血肉,我不疼惜他,谁疼惜他呢?夫人大可放心好了。”她说了完这一句话,抬起眉眼怯怯地去瞟素弦,却见晦暗的灯光下她面色雪白,如是忽然覆了层霜似的,这屋子炉火却一直烧得很旺,金萍就觉得很是怪异。
素弦似是从怔忡中惊醒过来,又关照道:“既然如此,这事宜早不宜迟。夜里我会派人来接你,你只打包少许细软,旁的都不要带。”
素弦与香萼从龙家巷子出来,因为是掩人耳目进行的,便沿了小巷走了一阵,素弦一路都默然不语,香萼知她思绪繁杂,也随着一起沉默。
素弦忽然问道:“香萼,在你眼里,我是个怎样的人?你对我今天的所作所为,没有一点儿想问的么?”
香萼讶异了一下,说:“二姨娘心思缜密,考虑的事自然是平常人考虑不到的。香萼只是真心想帮助姨娘,不会多问旁的。”
素弦点头道:“你今天在金萍面前说的几句话,倒也颇合我意。”忽然很是动容,又道:“我要郑重地感谢你,香萼。在整座宅院里,就属你最知我意,跟我也最能说开话来。以后,我就把你当我的妹妹看待,好不好?”
香萼受宠若惊,忙道:“二姨娘,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婢女,这又怎样担当得起呢。二姨娘可真是折煞我了。”
素弦笑了笑:“我说你受得起,你便受得起。”亲昵地挽了她的手来,正巧有辆黄包车经过,笑道:“今天你同我一起坐吧。”不由分说,便拉了她上来。
回到府里,裔凡刚巧从芳草园回来,碰上素弦,便揽了她的肩问:“这么晚是到哪里去了?”
素弦笑道:“龙口街那边布置了好看的花灯,我一直想去看呢。你又在忙生意的事,只好叫香萼陪我去了。”
裔凡无奈一笑:“你呀,这么晚出去,也不怕出危险?芳草园里的花灯都调试好了,过几日便都亮了,到时候满园都是流光溢彩,包你看个够。”
“大哥。”裔风忽然在背后唤道,“大哥,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他夫妻两个正亲昵谈笑,裔凡转过身来,见他一脸严肃的样子,便问:“这么晚了,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么?”
素弦微微颔首,表示理解,便对裔凡道:“既然你们兄弟有话要谈,我就先回房去了。”说罢便要走,裔风沉着脸色走上前来,“不必,我也有事想请教大嫂,大嫂若是没事,就请一起来吧。”
素弦心里陡然一颤,那日夜里不明不白地在芳草园与他相遇,他问她是否与玉蔻之死有关,当时他不曾追问,现下却这般严肃,难道真的是寻到什么证据了么?




第七十七章 曲岸持觞,梦短路长(三)
素弦脚步略显犹豫,香萼正站在不远处的廊下望向她,似是在等她吩咐。她略微使了个眼色,香萼便会意去了。她走进书房,看到裔风表情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仿佛训练场里严苛的教官,细密的睫毛下他目光幽暗,似乎有一种令人怖畏的光隐隐向自己投来。裔凡却是一脸平常,见二弟绷直了身板负手站着,便拍了他的肩膀,侧过脸去,语气虽然很轻松,却背着素弦暗暗丢了个眼色给他,问道:“裔风,你这是遇到什么事了?”
素弦仍旧站在进门的地方,香萼很麻利地端了茶盏进来,将几只紫砂杯子一一添上,手不小心抖了一下,昆纱桌布上便洇了一小块圆形的茶水。香萼不紧不慢地放下茶壶,便要去拿抹布擦拭,却听裔风沉声吩咐道:“香萼,你先出去,在门口守着,不要让闲杂人等接近。”
香萼从未见过二少爷这般严峻的表情,迟疑间便将目光投向素弦,见她微点了下头,便应声出去了。
素弦看着香萼小心翼翼将门关上,却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竟感到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氛,如乌云滚滚般压将下来。她一直定定望着那门的方向,迟迟没有回过头去,裔凡拉起了她的手,牵着她坐到桌旁,裔风仍旧站着,说:“素弦,今天当着大哥的面,我有些话必须要问你,还望你如实回答。”
素弦不自然地望了裔凡一眼,又转过头去,“二弟,你问吧。”
“玉蔻的死,到底与你有什么关系?”裔风直视着素弦,便直截了当地发问。
裔凡自然有些疑惑,当日在病房里,他劝二弟去留学,当时他只说怀疑张晋元,而且是别墅黄包车夫杀人的那件案子。而玉蔻之死,已然过去了将近一年。
“老二,这又是从何说起?那件案子,如何能与素弦有关?”裔凡问道。
“大哥,我只是请你来作个见证的。至于如何能与素弦有关,那就需要她亲口作出解释了。”裔风冷峻的目光仍是锁紧了素弦。
素弦早已料到他要问的是这件事,眉眼微抬,只淡淡道:“玉蔻挟持了我,可她本无意伤我,却被你们的狙击手一击致命。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二弟,你究竟想让我说些什么?”
“不错,是过去很久了。”裔风紧盯着她的眼睛,“但是这件案子,从来就没有真正水落石出过。”他背过身去,踱了几步,缓缓说道:“玉蔻死后,我曾去她租住的旅馆查问,得知出事前那天下午,她曾接到过一封信。据小二讲,她得了那封信,显示出很兴奋的样子。我虽没找到那封信,却也有了疑问,她既然并非痛苦失落,又为何要在大半夜的,烧掉粮行的仓库泄愤呢?”
裔风顿了一顿,又道:“大哥,你也知道,粮行的仓库一向看守严密,玉蔻是如何接近的仓库,又避开看守,倒油、点火,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接着竟然还能全身而退?她只是个柔弱的妇道人家,关于这一点,你从来不曾想过有什么问题么?”
裔凡没有言语,似在思考些什么,裔风又道:“我一直坚信,放火烧仓库的一定另有其人。直到不久前,我的人终于抓到那个真正的纵火犯。据他交代,他也是受人指使的。“
“哦?”素弦抬目望了裔风一眼,“他有交代,是受我指使的么?”
她一直是这般轻描淡写的神情,似乎永远都置身事外,裔风却觉得心里有一股无名之火在蹭蹭外冒,倏地拍了下桌子,“素弦,这件案子之所以会拖延这么久,是因为我始终不愿相信,玉蔻的死是你一手导致的!你知道,拿你当作嫌疑人审问,是我霍裔风最不愿意做的!但是,你为什么会那般巧合地在胡同里出现,又偏偏是你和玉蔻碰上,在遇到巡警之前你们到底说了什么,为什么她会突然情绪激动,为什么她会突然挟持于你?”
他顿了一顿,“后来我想明白了,当时她声称要见大哥,我答应了她,她却根本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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