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晚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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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晚秋-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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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里早就乱绪交织,她致命的秘密暴露在一个并不可靠的男人面前,为了保命她不惜出卖自己最好的朋友来与之合作,而她曾经深爱的人,已经对她的行径产生怀疑,接近她的生活意图探查她的底细!
她只觉得自己似是被两堵不断逼近的墙夹在中间挤压,就快要支撑不过去了,她不可自控的发泄却又被裔凡撞见。她不能让他猜测自己,她只能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小气的醋坛子,她推搡着他,把他当做用来发泄怨气的工具,她口口声声说恨他,可她心里真正恨的,却是另外一个男人!
他只是默然站在原地,任由她来发泄,他直视着她的眼睛,只说:“我知道你受过委屈,心里一定不好受。但是再不好受,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撒气。”他强硬地拿过她的手来,用纱布将她划破的掌心细细包好。
她怔怔地坐在那里,看着他埋起头认真为自己包扎伤口,就好像在完成一件谨小慎微的任务。他系好最后一个结,她冷冷地将手收了回去,不再看他,他抬眸望向她,轻声道:“素弦,有的时候,我真希望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并非三头六臂,有时也身不由己。原谅我,素弦。”
她又是一怔,不知怎的却觉得有些心虚,不敢看他深情的眼睛,只半低着头:“我想静一静。”
他眸光里流露出一抹怅惘,轻握着她的手,柔声道:“早点休息,不要想得太多。”
他脚步很轻,直到听见门轻轻地被合上,她才知道他已然走了。她仍旧没有动,坐在那里沉思了好久。
翌日午间她一个人走到楼阁上,抬起钢琴的烤漆琴盖,指间竟沾上了几片灰尘。她从键盘的左边倏地滑向右边,奏起一串由高到低的音符。她弹了一首流水淙淙般安详的曲目,时间长了有些手生,忽然就觉得不再习惯,于是奏起一支激昂的圆舞曲,开始是轻盈的舞步般愉快的节奏,然后逐渐加快,她的手指在键盘上跃动到缭乱,仿若将自己也融入了音符之中,忽然却有只小手轻轻地推了推她,“二娘,这个曲子好快,家庸觉得好吵呢。”
她的双手忽的腾了空,那串音符如是空谷和弦,倏地收声然后万籁俱寂,她才从幻梦中醒来,手腕缓缓地落下,将钢琴的盖子合上,笑说:“家庸不喜欢,二娘不弹了,好不好?”
家庸努了努嘴,指着她的手上的纱布,担心地道:“二娘,你流血了。”
素弦这才发觉昨晚的伤口又开裂了,也不在意,笑道:“家庸今天的功课做完了么?”
“早做完啦。”家庸嬉笑着吐了吐舌头,拉起她的手,嗔道:“二娘带家庸出去玩好不好?今天外头很暖和呢。”
素弦向窗外随眼一望,天空是纯净的湛蓝,阳光也很温和,可是她并无心思外出,抚摸着他的小脑瓜,道:“下过雪结了冰,出去恐怕容易滑倒。二娘过几天再带家庸出去,好不好?”
家庸顿时好生失望,摇着她的胳膊,耍起了小赖皮:“不嘛,家庸跟爸爸打了保票,一定能把二娘请出来的。”
素弦一怔,“你是说,是爸爸叫你来的?”
“对啊,爸爸说二娘不开心,要带我们一起出去散心呢。”
素弦倏一抬头,他站在门口,眉眼间弯弯地透出融融笑意,她想拒绝他,却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又带着那样恍惚的一线迟疑,他已经大步地踏了进来,家庸开心地窜上他的怀抱,欣喜道:“爸爸,二娘答应了呢!”
她眉眼仍是半垂着,起了身道:“你今日不去洋行吗?”
他对她微眨了一下眼:“今天是难得的空闲。”
他们走在繁华的街市上,两个大人一起牵着一个欢快的孩童,那孩童活泼悦动,怎看都叫人喜欢,他两只手分别挽着爹娘,然后用力一拽,像是打秋千似的腾空了双脚,嘴里嚷着:“家庸飞起来咯!”
素弦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孩子,可真淘气。”
他笑望着孩子:“家庸难得这样开心,我们就由着他吧。”他很自然地吐出“我们”这个词来,却让她的心不由得微微一颤。
家庸忽然指着路边店面的牌子:“爸爸,二娘,那里是不是照相馆啊?”
裔凡便将他抱了起来,笑道:“爸爸记得家庸好久没照相了,是不是?”
家庸却忽的跳了下来,重新挽好他们的手,兴冲冲地便往里面闯,边跑边欢叫着:“走喽,拍全家福去喽!”
素弦犹豫着顿了下足,还是由孩子拉着进去了。
街角缓缓拐过来一辆黑色的德产别克汽车,坐在后座的男子始终注视着他们,黑色的墨镜下不可辨出他此时的神色,他掌间微微发力,将指间的整支香烟捻了个粉碎。
司机老寇回头问道:“大少爷,还要不要继续等小姐他们出来?”
张晋元摩挲着手指,细碎的烟草沫子缓缓从指间滤过,冷声道:“走吧。”
汽车继续向前开着,老寇突然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征询道:“大少爷,小姐上午传过来的话,说是要找七年前那个小厮谢盘子,我们还差人去寻吗?”
“什么盘子不盘子的。”张晋元漠然冷笑了一声,“你不是也心知肚明,什么老婆子目击证人,什么六指凶徒,全是我们编造出来诓她的。她办起事来倒还真是利落,这样快便找到了线索出来。要到偏远的乡镇上找一个失踪了七年的人,不是大海捞针是什么?凡事要讲究效率,我张晋元绝不干那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老寇望了一眼后视镜,他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看不出他凝视的方向,仿佛方才的话并不是从他口中讲出的一样。老寇在心里徘徊了一瞬,还是问道:“只是,若是小姐问起来找人的事,小的要怎样交代?”
张晋元不满意扬了扬头,似乎是白了他一眼:“你个榆木脑袋,就说没找见,以后随便编造个证据,像模像样点的,只管往霍家人身上引就是了。记住,我们的目的,就是要让她坚信,放火烧死她们全家的幕后主使,就是某个姓霍的人。”顿了一顿,又道:“这个女人心思缜密着呢,若是我这么快便查到那个谢盘子,然后叫他指证霍家人,她难免要起疑心,怀疑我们的动机了。我销毁了她那半块铜牌,费心巴力地编造证据供她破案,到了现今这个阶段,万万不能功亏一篑。还有你,说话办事的时候要小心一些,不可叫她瞧出破绽。”
老寇连忙应道:“大少爷,放心吧。”又道:“听青苹姑娘说,小姐与那霍大少爷这几天来日渐情浓,只怕是他拿住女人的能耐本就高明。大少爷,我们要不要做些防范?”
张晋元蓦地阴下脸色,令人煎熬的沉默中,却始终没有再说出一句话来。老寇只觉得心脏跳得近乎紊乱,连大气都不敢再喘,只得紧绷着身体握紧了方向盘。




第七十五章 曲岸持觞,梦短路长(一)
这晚夜色已沉,却因是将近除夕,到处都洋溢着喜气的颜色,素弦来到裔凡书房,门上留着一个细小的缝,她试探着推了门进去,他正聚精会神地拿着一张照片发呆。她想到那正是前几日带家庸一起照的,她不想凤盏见了生气,再激化了两人间的矛盾,就坚持着不要裔凡一起照相,还弄得家庸满脸疑惑。幸好裔凡笑着应了,却也没说什么。
她悄悄地走到他身后去,想看看那张照片照得究竟有什么玄妙,竟引他看得那般入神,他却忽然抬起一只手来,就像是早就知道她在自己背后似的,将她的腰身轻轻地揽住,温柔贴向自己的怀里。她没好气地推了他一下,“你看到我了?竟然不作声。”
他抬起眉眼笑了笑:“我没看到,我是感觉到的。”他把那张相片扣放在桌上,若有所思地顿了一顿,说:“你说奇不奇怪,就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我一想到你了,你就会出现在我的身边。”
她似是发窘般的,目光移向一旁:“懒得跟你贫嘴。”她拿起那张照片,不满意地瞥了他一眼:“既然洗出来了,为什么不给我和家庸看?真小气。”
他笑笑道:“哪里是我小气,是照相馆的师傅刚送到府上来的。方才你还在给家庸看功课呢。”
那张手掌大小的黑白照片上,她穿着一身浅墨色水纹的云锦缎面旗袍,发髻挽在脑后,怀里亲昵地搂着家庸,露出两段手腕上刻丝的细银镯子,流露出母亲般慈爱温婉的神情。这一瞬她不知被什么莫名的情愫触动,只觉得心里暖意盈盈的,如果姐姐在天上看着,她找到了家庸,带他认了自己生身的母亲,她每天悉心地照料他生活和读书,他们俨然一对真正的母子……姐姐会不会也觉得欣慰呢?
然后只在那一瞬,她突然心里剧烈地咯噔了一下,这张黑白照片上人像本就不清,这样看上去,竟是多么像姐姐抱着家庸,对,就是姐姐,仿若她活过来了一样,终于可以抱起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苦苦思念的儿子……
她的手指突然哆嗦了一下,那照片飘飘悠悠地落在泛光的红木桌面上。
他自然看出了她神色的异常,却没什么言语,拉开抽屉将那张照片拂了进去,正要合上的时候她突然阻止了他,“别。”
裔凡眉宇间透出了几分凝重,“素弦——”她立即打断了他的话:“这张照片有多么像素心姐姐,多么像啊。裔凡你看,是不是?”
她拿着那张照片到他的面前,他眸光仍旧凝在她的脸上,“素弦,别纠结了。”
她眸光一直虚晃着,似乎没有聚焦点,只说:“你想不想她?她的墓在哪里,快过年了,我们带家庸给她扫墓去吧。”
他沉默了一瞬:“她没有墓。”
“为什么?”她立即怀疑地盯向他。
他怅然道:“她在哪里去世,尸骨在哪里,我都不知道。”
素弦当然记得霍方那晚上对她说的,他爹霍彦辰买通了龚啸天局长,伪造了三张死亡证明,说她们一家染上了时疫,为防传染,已被就地火化了。
她当即脑袋嗡的一响,滚滚恨意如是山洪般的迸发出来。
这时书房静谧地可怕,只有书柜座钟上的秒针滴答滴答地走着。她在沉思,他也在沉思。
她突然觉得自己今天的情绪太奇怪了,被他看在眼里定然会疑惑,她努力把自己想象成一个与他最初的恋情毫不相关的女人,换上一副温婉的笑意,就像是佯装着毫不在意,说:“裔凡,最近你总是忙到深夜,是又被生意上的事困扰了么?”
他随意翻/弄了一下桌上一沓账册,嗯了一声:“最近有人到钱庄大量挤兑现洋,时下又到了年根,我们跟各个商铺的钱款都在结算,便有些周转不畅。”
素弦思索片刻,说:“这确实很不寻常,你查了那人的底细了么?莫非,是有人故意要为难霍氏?”
裔凡道:“确有这个可能。秦乾益的秦老板,一下子要提三十万的现大洋,而且要在半月之内交付完成。我正想着到哪里可以周转这样一大笔钱来。按理说霍家和他们交往不深,钱庄的钱是商会出面和他们商定的,他不该与我们为难才是啊。”
临江商会实际上起到了协调各个商户的作用,将各家大小商户有序地组织起来,货物的外销和原料的买进都是由商会代为完成,随着近年的发展,临江城商会的组织体系也越来越完善。临江的钱庄又以霍氏和陶氏为大,由于霍裔凡又是本届的会长,商户们为了避免麻烦,一直都与霍氏钱庄合作。
秦乾益?素弦略一回想,倒是存有半点印象。犹记得张晋元初来临江的时候,购置店面和铺货都是这个秦老板在牵线帮他,想来这件事自然是张晋元捣的鬼了。
素弦暗自一想,他竟然这么心急,这样快就开始对霍家下手了。只是,就凭这点浅显的伎俩,他能撼动得了霍家几分?
她轻叹了口气,“裔凡,生意上的事,我也帮不了你。只是,过几天娘查账的时候若是发现,定然又要数落你了。”
他宽慰一笑:“放心吧,你还不相信我么?我一定会摆平这件事的。”
她淡然点了点头:“我相信你。”不知怎的,这句话却说得极有力量。
她关照了他早点休息,便回卧房去了,见是香萼在伺候着,便问:“青苹呢?好像一整天都不曾见过她了。”
香萼回道:“青苹姐姐今日出去采买了一趟回来,情绪便有些不对劲,旁人问也不言语,不知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素弦知道青苹出府的时候是一定要去见张晋元的,不知是出了什么大事,便吩咐道:“叫青苹来见我。”
香萼应声去了,过了许久青苹才一脸恼气的样子过来,素弦见了便道:“这又是怎么了?是哪路小人敢惹你,倒说来让我听听?”
青苹用力搡了下门板,发泄怨气似的把门扣上。素弦笑道:“拿死物来撒气,这倒是个绝妙的法子。”
青苹往凳子上一坐,狠拍了一下桌子:“你少来取笑我。”
素弦无奈,只得拉了她到内室去,“说说吧,今天你不是去见张晋元了么?他没什么话要传达给我么?”
青苹白了她一眼:“谢盘子没找到,行了吧?你本就不该抱太大希望的。”脸色阴沉着,长吁了一口气出来:“今天我无意中得知了一件大事,少爷竟然看上了个戏子,就是前几日在府里唱戏的那个小花旦,名唤小琼仙的。听老寇说已经怀孕了,就包养在龙家巷尾一座小院里。”
素弦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恨样,知道她的心思一直在张晋元身上,当下必然是吃醋了,便安慰道:“你且不要着急,那不过是个戏子,他那样大一座宅邸都容不得她进门,还另外买了房子,想必他只是看重她腹中的孩子而已。”
青苹拳头攥的几乎发出了咯吱响,啐了一口,愤然道:“一个小小的下贱戏子,也配给少爷生孩子么?你知道么,我今天亲眼瞧见她了,差一点就就动了手。你教我要学隐忍,看来现下是有效果了。”
素弦忙问:“你没有跟张晋元去闹吧?”
“我怎么敢。”青苹冷哼了一声,“我只不过是个传话筒,接了命令便被打发走了。大少爷眼里向来看不到我。”
素弦坐下来,耐心地道:“其实我知道,你的心一直在他身上,想着有一天,能够跟他长相厮守地在一起,我说的对么?”见她怔忪着望了自己一眼,又肃起面容:“青苹,我还是那句话,忍一时海阔天空。他至今未娶,将来我完成了任务,你必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
青苹长长地叹了口气:“那一天,究竟要等到什么日子啊。”
素弦又安慰了她几句,便打发了她回去。仰面卧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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