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外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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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外慧中-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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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宛秋突然觉得心上的压力减轻了许多,微微颔首道:“原来如此,那她突然跑走,就好理解了。”
几个丫头同时问:“姑娘的意思是,她偷听了我们说的话,急着赶去给二太太报信?”
“不用问,肯定是”,兰姨挽起袖子就往外走,咬牙发狠道:“她去找二太太,我就去找老太君。二老爷昧钱的事,老太君多半不知道。”
“不要去”,俞宛秋把兰姨拉回屋里,让茗香给她泡茶,自己紧挨着她坐下,细声劝导着:“这件事,真挑明了,反而对我们不利,你以为老太君会帮着我们向二老爷讨钱?”
“当然不会,他们是母子,胳膊肘子怎么会往外拐”,兰姨捧着茶杯猛灌了一大口,掏出手绢擦着嘴角说:“我只是希望她心里有数,姑娘虽然住在这里,可没沾他们一厘一毫,分明是他们沈家占了大便宜。所以,他们对姑娘好便罢,不然,我就去官府告沈家霸占孤女财产。”
俞宛秋叹息道:“这事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他们私相授受,又没开个欠条收条啥的,光凭你一张嘴,官府都不见得会受理。”
兰姨脖子一梗:“怎么不会?证人、证物,我起码有一样吧。”
俞宛秋有些急了,拽紧乳母的衣袖,就像怕她会突然跑了一样,嘴里竭力劝阻:“沈家不是普通的家庭,和京兆尹多少有些交情,只要是能驳回的诉状,一定不会收的。”
兰姨却笑了:“傻姑娘,你以为我真要去告啊,我不过是吓吓她们,让她们以后对你客气点,别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如果我真去告,就算告输了,甚至连诉状都被驳回,只要这事传出去,对沈家的声誉就是个打击,京城里那些显贵之家,巴不得多听点别家的丑闻呢。”
“也是,无风不起浪嘛”,说完这句话,俞宛秋有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荒谬感,曾几何时,二太太母女以这句话为幌子向她大泼污水,现在,也轮到她们尝尝这滋味了。
兰姨便问:“那姑娘是同意我去找老太君了?”
俞宛秋还是摇了摇头:“暂时什么人都不要找,一切照旧,该上学的上学,该做事的做事。如果红蓼真去向二太太通风报信的话,接下来她们必有所反应,又或者,干脆没有任何反应,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沈府若肯对赵佑熙之事装聋作哑,她也会继续对遗产之事装聋作哑,大家彼此心照不宣,达成一种新的平衡。
对那笔本就不属于她的钱,她并不热衷。对去南府找赵佑熙,她更是连考虑都没考虑过。
就目前的形势而言,与其贸然去南府投奔赵佑熙,还不如留在沈家继续完成她的学业。安南王妃连借刀杀人之计都用上了,可见南府对她而言并不安全,只怕比留在沈家更危险。那个唯一能保护她的人,如今年岁尚小,行事还处在冲动莽撞阶段,论起谋略手腕,可能远不是他太妃奶奶和王妃母亲的对手。
沈府后院的那面高墙,对她而言,既是禁锢,也是保护。何况墙外还有几位高手随时听候她的差遣,就算演起全武行,她也未必会输。
第一卷 侯府寄孤女 第五十五章 新的麻烦
六月初一这天上学的时候,俞宛秋发现,沈府依然风平浪静,连沈涵净的神态表情都没有任何异样。
那么,安南王妃揭穿世子和俞宛秋“关系暧mei”的场合,应该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而是一个比较小的范围内,甚至,有可能是私底下告诉二太太的。
二太太是沈府的当家太太,又是王妃的表姐,更有把自己的女儿嫁进王府的想法,只要告诉了二太太,就等于为俞宛秋树立了最强大的敌人。一个寄居在别人家的小孤女,哪里是当家太太的对手。
由此可见,安南太妃也好,安南王妃也好,心里多少都有点忌惮那个武功高强,行事又大胆恣意的王府世子,怕因为此事引起他的激烈反弹。所以只敢在暗地里挑拨沈府对付小孤女,还不敢把事情摊到台面上来。
至于文氏为什么会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就有点诡异了,难道安南王妃“告密”时,文氏刚好在场?又或者,她也像二太太一样,在自己婆母身边安插了眼线?
大宅门里的这些女人,每天闲得发慌,就把钩心斗角当成了职业。二太太无聊地插手儿子媳妇的婚姻,非要弄个女人去分享文氏的丈夫,让文氏几乎沦落成了“弃妇”。她心里,必是恨极了二太太吧,所以,一听到二太太要对付俞宛秋,立刻派人上门告知。
不过文氏其人也是一肚子私心,脑子里打着莫名其妙的主意,照样信任不得。
被这些琐事缠绕,俞宛秋听得心不在焉,好在佟夫子今天教的是汉赋,一个人在上面读得摇头晃脑,如痴如醉,也没怎么注意学生的状态。
课间休息时,最小的沈涵颖拉着沈涵净的手腕说:“四姐,这个手镯好漂亮呢,以前怎么没见你戴过?”
沈涵净把手腕举得高高的,眉飞色舞地说:“这是我家王妃姨妈昨儿个给的,你当然没见过了。”
杨淑云问了一声:“她家还没回南府吗?在上京早住满三个月了吧。”
沈涵净答道:“就是今天回呀,她们不想惊动太多人送行,所以只通知了几家近亲。”
俞宛秋听得有些好笑,原来沈家跟安南王府也算“近亲”,要这样都算近亲的话,那可就不止几家了。
沈涵翠也凑了过来,几个人围在一起看那只手镯。听沈涵净说,手镯是她王妃姨妈现从手腕上捋下的,但沈涵净显然还不知道世子跟自己的事,俞宛秋便推测,王妃在沈府的活动路线图应该是:先在老太君那里露面,然后去了二太太屋里,因为沈涵净一路追随,王妃便捋下手镯把她哄了出去,再和二太太辟静室密谈。
在沈涵净夸耀那只手镯的时候,沈涵清一直坐在临窗的位置上静静瞅着窗外,俞宛秋本来以为,她会像以前那样流露出嫉妒与失落交替的表情。但这次她没有,她脸上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不过从嘴角咧开的弧度来看,这个笑只能称之为冷笑或嘲笑。
程琦玉也在自己的座位上发呆。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她发呆的症状越发明显了,人也日渐消瘦,莫非古代女子真有“害相思病”这一说?
想到这里,俞宛秋心里一惊,古代女子若害起相思病来,比现代女子程度深得多,甚至有因相思而死的先例。古代女子难得出门,见的男人少,一旦思念一个人,精力过于集中,又不敢对任何人说,心结得不到舒解,最后抑郁成病。
不过这事,她虽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不敢随便插手。
别看大太太在府里就像个隐士,什么都不闻不问,但从上次她对沈涵清的态度,也知道这人也是个难对付的,只怕比二太太更难对付。二太太的厉害形于外,大太太则是个深藏不露的角色,对沈家的内斗甚至显得有些不屑。这样的人,真惹到了,绝不是一个小小的俞宛秋能应付的,大太太是侯爵夫人,真讲究起来,她才是沈府真正的女主人。
所以,看着程琦玉的样子,俞宛秋也只能付之一叹。
没想到,程琦玉发了一会子呆后,竟主动凑过来告诉她:“我心里好难受,等会上完了课,你能不能陪我去花园里走走?”
说得那么可怜,叫俞宛秋不忍拒绝,只得笑着点头:“我没问题,就怕大太太等你回去吃饭。”
程琦玉马上说:“我叫侍琴去跟厨房说,把我的分例菜送到你那儿,好不好?”
俞宛秋在心里苦笑,你都这样问了,我还能说“不好”么?
这天上午散学后,程琦玉真的带着丫头去了山水园,在那里用过了午饭,还在俞宛秋的床上睡了个午觉。
真只是睡个午觉倒没什么,问题是,她一直在炕上烙烧饼,闹得俞宛秋也没睡着。
后来两人索性歪在炕上聊天,程琦玉好几次把话题引向琴课和魏无涯,俞宛秋都赶紧岔开了。她真的不敢跟程琦玉谈及魏无涯,怕她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再也关不住,到时候这件事就变成了她们共同分享的,一个少女的“粉红秘密”。
若在现代,俞宛秋很愿意跟同学朋友分享恋爱故事,为她们出谋划策,或只是当当听众,让她们倾诉一下心里的甜蜜和痛苦,宣泄一下紧张情绪也好。可古代闺秀,沾染上私情是大忌,除非是像沈涵净喜欢赵世子,因为能给家族带来巨大利益,家里人才会支持鼓励,甚至努力为她实现私情创造条件。程琦玉小姐爱上的是个乐工,属于下九流,那可是名门贵族之家绝对要打入黑名单的择婿对象。
好不容易熬过歇午,带着程琦玉离开山水园时,看着程琦玉脸上那越来越郁卒和惆怅的表情,俞宛秋心里不是不愧疚的。可自己的处境这样微妙,二太太都只差扎小人了,即使碍于遗产之事暂时不敢把她怎样,但如果能挑拨别人出手,尤其是像大太太那样的人物出面对付她,她在沈府就真的没有立足之地了。
其实,就算俞宛秋不跟程琦玉说什么,只要她跟程琦玉走得近,一旦程琦玉作出了什么出格的事,大太太都可能会把怒气发泄到俞宛秋身上。大人们总是护短的,即使自己的孩子犯了错,那也是别的坏孩子引诱怂恿的。到时候二太太再悄悄告诉大太太“世子和俞宛秋的私情”,不是更证据确凿了?你本来就是个淫邪之人,不仅自己不要脸,还带坏了我们程家的好姑娘。
到时候,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想清楚了厉害关系,下午的明算课,俞宛秋一直埋头打算盘,课间休息都没离开座位,自然也就没跟程琦玉作任何交流,看她跟叶氏姐妹远远地跑到文澜阁后面的花圃去说悄悄话,俞宛秋的头埋得更低了。
她承认自己不堪为友,在朋友最需要倾诉的时候选择疏离。可她现在是泥菩萨过江,实在分担不了别人的心灵重负,尤其这事一旦揭穿,大太太绝不会放过任何与此有关的人。
第一卷 侯府寄孤女 第五十六章 飞鸽传书
这天散学回到山水园,兰姨早带着几个丫头等在月亮门边了,一见她就上下打量着问:“没人找你的麻烦吧?”
俞宛秋笑着摇头:“这话你上午就问过好多遍了。后来你又派茗香几次去静斋打探消息,我们上课的时候老见一丫头在外面晃来晃去,幸亏赵总管脾气好,要换上魏乐正,早发火了。”
兰姨不但不觉得理亏,还振振有辞地说:“我叫茗香跟着你,你偏不让,你就带着一个知墨。万一又像上次那样动起手来,我怕你们吃亏。”
俞宛秋抚额轻叹:“上次明明只有吵嘴好吧,谁告诉你动手了?”
兰姨言之凿凿:“知墨明明就跟四姑娘的燕儿打起来了!上次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就闹成那样,这次……”
这时知墨“嘘”了一声道:“‘真凭实据’来了。”
俞宛秋闻声回头,就见月亮门外,一个身穿黑色紧身衣的男人正朝自己躬身施礼。
俞宛秋心里颇感无奈,这天都没黑,怎么就大喇喇地出现了?要是府里哪个眼尖的下人看见了,可不又是一则新闻。
戚长生被引到正厅的廊檐下,俞宛秋也没说什么责怪的话,只是问:“是不是世子有什么事吩咐你?”
戚长生根本不敢抬头,垂首抱拳道:“是,世子今儿已经三次飞鸽传书,问姑娘几时动身。中午属下想来禀告,因见姑娘屋里有客,是以等到现在。”
一面说,一面呈上三根布条,俞宛秋打开一看,果然都是赵佑熙的笔迹。
真是服了他,又不是一个人上路,身边还有虎视眈眈的太妃奶奶和王妃母亲,他是怎么背着她们写下这么多信的?
看来这位世子爷对自己是真的用了心,不然不会如此牵挂。可他到底还是年纪小了,凡事凭感觉出发,不懂得这世上做女人的难处。
如果她能去投奔他,当初何不就干脆跟他走了?一个未婚女子,除非缔结婚姻,对方来花轿相迎,那时方可坦然上轿,否则,任何时候都不宜投奔。
若她对他无意,自然不能投奔,因为会给对方错误的讯息,以为两人尚有发展空间;若她对他有意,更不能投奔,就算撇开“聘则为妻奔则妾”不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尊严,她一个未婚女子,跑去投靠一个毫无关系男人,这算怎么回事?
别说他们有啥关系,无媒无证,连私下的承诺都没有。世子可从没向她示过爱,或许诺过什么,他们只是比陌生人略微熟悉了一点而已。
看完了写在布条上的信,俞宛秋便对戚长生说:“你来得正好,有些话,我也写在布条上,就麻烦你再用飞鸽传给你家主子吧。”
纹绣忙从一块做鞋的白布上撕下一条,知墨备好笔墨,俞宛秋匆匆写了几行字,告诉赵佑熙:自己在沈府很安全,暂时还没有搬离的打算,所以让他不要等。如果有一天实在待不下去了,一定会向他求助的。
交付布条的时候,又对戚长生交代:“你们也不用守在这里了,要么快马加鞭去追世子,要么回京城的府邸去。你也看到了,我每天不是上学就是待在屋里,根本都不出门,没什么需要用上你们的地方。”
戚长生可不敢答应,一再表示,这是世子的命令,世子命他们就近保护俞姑娘,他们怎么能擅离职守呢。
俞宛秋没法,耐着性子跟他打商量:“那这样好不好,你们一共有几个人,就分成几班,轮班值勤。反正也没什么事,只要一个人守着就够了,其余的人都回王府去。”
“这……”
“你们不是有信鸽嘛,真有事,就用信鸽传递消息,反正王府离这里又不远。”
见戚长生还是不肯点头,俞宛秋只得告诉他:“你们那么多人守在墙外,迟早会引起沈府的注意,只怕现在就已经注意上了。我在沈府的处境想必世子也跟你们提起过,你们这样,让我很为难的。”
戚长生忙跪下请罪:“世子临走时也提醒过,要我们尽量隐藏行踪,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现身,免得给姑娘添麻烦。今天实在是世子催得急,属下又以为姑娘就要走了,也就不必再顾忌沈家了,所以才……”
俞宛秋对他做了个手势道:“请起,我说那番话,只是向你表明我目前的处境,并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你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谁叫你摊上了那么一位霸道不讲理的主子。”
这话一说,戚长生非但不肯起来,反而深深叩首道:“主子对姑娘一片真心,会霸道也是因为太在乎姑娘,渴盼姑娘之心太急切,还请姑娘体察,勿要错怪了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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