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草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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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草记-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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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紫玉说要换衣服,宝珏是绝对不会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的,就是拖也要把他拖回自己房里去的——虽然如今的紫玉是怎样也不会违抗自己的意思的。但是,紫玉既然说了,她却不得不避嫌:紫玉毕竟是没有收进房里的,清清白白的一个少年郎,虽然是个小厮,自己也得对他尊重些,传出去,对他的名声也不好。所以,宛秋说要留下的时候,她也赞成了,可惜宛秋却被紫玉给赶了出来。
既然自己不能在旁边盯着,而紫玉身边又没个人,隔着道门声音总是听得见的。宝珏便跟着宛秋糊几句调儿,心里琢磨着:好歹把气氛给炒热络些,指望这些玩笑话飘到紫玉的耳朵里,把他郁结的心思给打几个岔去,可别一条胡同走到黑、尽去拣牛角尖钻了。
她却不曾料道:此举让紫玉触景生情,越发的自卑,反而把他往绝路上逼了!
心,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抽痛了起来,宝珏忍不住捂住胸口,微微地弯了腰:奇怪了,自己从来没有心脏的毛病,怎么突然就痛得这么厉害了?!
宛秋在旁边见她突然白了脸,愣了一下,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宝珏握住心口勉强看他一眼,突然脑中灵光闪过,想到紫玉先前古怪的神情,暗叫“不好”,强提口气,忍住心痛,佝偻着身体冲到门前,撞开门跌跌撞撞地走了进去。
进了屋子,见紫玉完好无损地坐在床边,宝珏暗暗松了口气,才觉得心口的疼痛好了些,却眼尖地看见紫玉张开的口和高举着凑在唇边的手之间,隐约着转出一丝温润的光,情知有变,一颗心瞬间又提回了嗓子眼儿,不由得惊喝一声:“紫玉,你在干什么?!”一边赶紧三步并做两步走,抢上前去想去夺他手里的东西。
紫玉一惊,眼角扫见是公主冲了过来,慌乱之下把心一横,手里更加用劲,把碧玉簪子往嗓子深处便捅,不过他却没有料到,碧玉簪子头上那朵精雕细琢绽放的玉花,拿在手里看是不觉得什么,吞到嗓子眼儿里可就勉为其难的很了。
他把簪子往喉咙里狠命地送,玉花却大大地超过了喉头可以容纳的尺度,这样一来,一根簪子下半截插在食道里,最上面的玉花却咽不下去,卡在半中间不算,还连带着堵住了气管,他几口气接不上来,眼睛立刻往天灵盖上翻——窒息了!
如果紫玉就着这个吞咽的姿势倒下去,不论是哪个角度,他都只有死路一条——玉是不锋利,但在外力的作用下戳破食管、气管还是轻而易举的,何况他还没有了呼吸的空气。幸运的是,他的身子晃了晃,将倒而未倒的时候,宝珏已经赶了过来,就着他的坐姿,顺势将他一把靠进自己的怀中。
只片刻工夫,紫玉的面皮已经开始发青,宝珏想起先前一幕,慌忙把他微张的嘴掰开得大些,果然见他的喉咙口堵了一朵碧绿的玉花。她一手撑开紫玉的牙关,另一手的食指和中指已然探了进去,仔细地钳住那朵玉花,慢慢地往外拔。
紫玉虽然昏迷着,但身体的本能依然存在,此时禁不住四肢抽动,眉头紧锁,神情十分的痛苦。
宝珏对他又怜又气,撑着紫玉牙关手的胳膊和自己的身体组成一道禁锢,把他牢牢困住,另一手上的动作加快了几分,没一会儿工夫,就把那玉簪子弄了出来,她满头大汗地一看:一根翠绿晶莹的碧玉簪子,簪身上还沾染着鲜红的血丝,尤其触目惊心——原来,这东西终究还是伤了紫玉!
拿着碧玉簪子,恨恨地就要往地上砸,转念一想,却又收了回来——东西是死的,旁人拿它做寻死的道具对它已是亵渎,自己又何必迁怒呢?说到底,紫玉若是没有寻死的心,簪子也只是件寻常的装饰物件;紫玉若是存了必死的心,那么,即便不是这支簪子,也会是寻到其他的东西来做替代……其实,自己还是应该多谢这根簪子的,如果不是它拖延了时间,等自己发现的时候,紫玉恐怕就已经魂归离恨天了吧?
宝珏想到这里,目光又转回紫玉的脸上,却惊恐地发现他已经是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心中一急,把手里的东西往床里一丢,双手扶住偎在自己怀中的紫玉的脸,对着那两片发白的唇凑上自己的红唇——努力地替他做起了人工呼吸。
“连垂死的人的豆腐你都要吃!”跟着进来的宛秋先前还能勉强保持沉默,此刻终于忍不住了,“你这个公主,还真是不挑嘴耶!”
“你给我闭嘴!”宝珏发着脾气对他吼,“现在我有事忙,没空陪你玩儿!哪儿凉快,你哪儿呆着去!别在我眼前晃悠!否则我扣你工钱!”她心急如焚,就算当初被人甩的时候,都没有这样失态过。
宛秋撅了撅嘴,满脸的委屈:“你这是迁怒!标准的迁怒!哼!扣就扣好了!本来我还想帮忙你救他的呢……现在,我不管了!”说着,甩了袖子掉头就往外走,心里却在暗暗读秒。
“你给我站住!”宝珏喝住宛秋的同时,拼命地眨了几下眼睛,把眼中的泪意缩了回去。
果然,公主还是上套了吧?宛秋顺势停住脚,不免有些得意洋洋,转过身来笑着作揖行礼,“不知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你,过来替他瞧瞧!”宝珏朝他微扬着下巴,“快点儿!听见没有?!”
宛秋上前几步凑到跟前,讨好地笑:“那报酬……”
“少不了你的!”宝珏硬邦邦地板着脸说。
宛秋笑着搓了搓手:“公主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和聪明人打交道省脑子,但不保险;和老实人打交道保险,但费脑子,象公主这样又聪明又讲诚信的人,那才是我……”
“好了,你别废话了!快点动手啦!”宝珏既然有求于他,不敢再批评宛秋,只好受不了地翻着白眼——这个宛秋,早晚有一天非把自己给气死不可!
宛秋倒也爽快,谈好了条件却价码也不开,立刻就伸出手搭住紫玉的脉门,另一手在紫玉的身上几个穴道拍了几下,最后更是用力往他心口上猛地一击——反正公主金口玉言,说话总不会赖帐,她不定还还呢,自己打个闷包,到时候她不认也不成不是?!
宝珏正要出声喝制,却看见紫玉重重地呛咳了几下,眼睫毛动了动,缓缓地睁开了眼,脸色也比先前好看了许多,当下十分欢喜,对宛秋点头称赞道:“没想到你还真有点本事,等着领赏吧!”
“那是自然!”宛秋的尾巴顿时翘得半天高,“我是什么人?我是堂堂武林高手!那在江湖上的排名也是很靠前的!提到我的名号,谁不是吓得屁滚尿流的!我……”
宝珏无奈地摸了摸额头,对着怀里才醒的紫玉说:“我知道对你是勉强了些……不过,无论如何,你一定要跟我走……再呆在这里,不死也要疯了!”
紫玉此刻是欲哭无泪,欲诉无声。
从黄泉边上走了一遭回来,下了那么大的决心却依然没死成……看来,连老天都不愿意收我……我竟然肮脏地连阴曹地府都容不下了么……还要回到阳世来受苦……苍天啊!你到底要我怎么办啊!
宝珏不知他心中悲苦,见他并不反对,便架着他半拖半抱地往外走。紫玉浑浑噩噩地没了主意,只是机械性地跟从着宝珏。
宛秋见状又要开口,被宝珏拿眼一瞪,当下住了嘴,眼光讪讪地移了开去,却马上被另一件更让他感兴趣的东西吸引住了——床上那支碧玉簪子,好象很值钱的样子呐!
这下子他可顾不得其他人了,一骨碌爬上床,把簪子拿到手里,翻过来翻过去地瞧了个仔细,终于确定是件珍品,不觉眉开眼笑,拉过一边的锦被,很认真地擦掉上面的血迹,四下一看,确定公主和紫玉早走了不见个人影,顿时心安理得,把簪子揣进了自己的怀里——谁捡谁要!这东西既然是他捡到的,可就是他的东西了!
他刚把东西揣进怀里,橘红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劈头就问:“宛秋哥哥,宛秋哥哥,刚才,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好戏?”
宛秋做贼心虚,一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皮,一手摸了摸胸前藏着的新到手的宝贝:“什么……好戏……深更半夜的……哪有人请戏班子的?又不是钱多了没地方花去……”
“哎呦!”橘红跺着脚,恨铁不成钢:“我明明看见公主抱着紫玉哥哥出去的!紫玉哥哥连路都走不动了……她们之间,肯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啦!”
摇了摇头,橘红摆出一副“孺子不可教”的口吻教训道:“宛秋哥哥,你怎么……哎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这么好的机会不把握……早知道我就不去茅房了……宁可憋死我也得掌握第一手资料啊……哎呦!真后悔啊!我干吗要去茅房啦……”他后悔地垂胸顿足,比死了亲爹亲娘都要热闹。
宛秋瞧着奇怪,讪讪地问:“什么事情啊……至于这么严重的嘛……又没丢了金屑银渣,你也太夸张了吧……”
橘红听他这么一说,“噌”一下窜到他面前,瞪圆了双眼,义正词严地说道:“宛秋哥哥,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人各有志!你的人生目标是金钱,我的人生目标是八卦!不让我八卦可比让我死都要难过的!你知不知道?!”
“知道啦,知道啦!”宛秋敷衍地说,一边用小手指掏了掏耳朵,“我又没拦着你不让你八卦,你干吗跟我急啊?……”
“不跟你急跟谁急?!”橘红跳着脚地骂,“你明知道我就这么点小爱好,也不想着帮帮忙……枉费我们平时感情这么好……哼,关键时刻就靠不住了!我算是看透你了……”
宛秋眨巴着眼睛看着个头儿小小的橘红,精力旺盛地在那里上窜下跳,指着自己的鼻子抱怨,自己想想也有些好笑,食指婆娑了唇几下,他的眼珠子一转,立刻想到个鬼主意,贼兮兮地咧开嘴,笑得满脸阴险狡诈:“其实,橘红,我也不是完全没看见啦……”
“当真?!”橘红立刻惊喜地凑了过来,“快,快说来听听!”一边两只手已经攀上了宛秋的胳膊,见他卖起了关子,不由得摇了起来,“好哥哥,是我错了,你别计较了,我给你赔不是,求求你,把你刚才见的情形说给我听好不好?好不好啦?!”
宛秋高高地仰着下巴:“要说也行,不过,你得把公主和紫玉之间的事都给我说个清楚明白,一点都不能遗漏!然后,我才告诉你我今天看见的。”
“好!”橘红很爽快地答应。反正那些事情都是陈芝麻旧谷子的老黄历了,哪比得上现在新鲜出炉的热烧饼?!横竖又不用掏钱,最多浪费点唾沫星子而已,多喝几口茶水就全回来了啦!
于是,这一晚,宛秋如愿以偿地掌握了很多的“公主密闻”,开始天天做白日梦,梦想着有朝一日拿这些东西去打击花菲,从而真正在花菲面前抬头挺胸、扬眉吐气一把;橘红则心满意足地挖掘到了新兴的第一手资料,经过自己的消化、整理、想象、再加工,演变出一个全新的、浪漫的、煽情的版本,进行广泛的传播。
于是,从这一天起,绯闻的主角就由清秀的宛秋换成了冷艳的紫玉……客栈内外又掀起“生离死别两相许、危难之中表真情”的故事,彻底取代了先前“单恋负心女、怒别薄情人”的戏码。
八卦……永远是有它存在的深厚的群众基础的……
再说宝珏扶了紫玉回房,并未将他放在一旁的小榻上,而是直接将他安置在自己的大床上,转身去锁上了房门,才又走回床边。
紫玉低垂着脑袋,双手平放在膝盖上,动也不动,一声也不吭。
宝珏在他身边坐下,扳过他的肩,勾起他的脸,对上了那双黯淡无光的眸子,深深地叹了口气:“你呀……这又是何苦呢?……若你方才真就这么走了,不是存心要我为你愧疚到死么?”
紫玉浑身一哆嗦,垂下了眼帘,不敢再看宝珏哀婉的面容,象扇子似的浓密睫毛不停地抖动着,显然是心绪难平、澎湃起伏。
“我知道你受了很多的委屈,可是死又能解决什么问题?你被抓走了,我急得几乎要发疯了!我找了陶丞相,求了月女皇,可是她们都说没办法……你知不知道,我当时差点就要被逼疯了!被逼疯了你知不知道?!”攒住紫玉的胳膊,宝珏用力地摇晃着他,声嘶力竭地大喊着。
紫玉纤细的身体颤抖着,人越缩越紧,头越沉越低,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扑簌簌”地滢湿了宝珏的衣衫
稍稍镇定了一下情绪,宝珏看着眼前乌黑的秀发,满心地沉痛和哀伤:“好不容易,月国五皇子肯帮忙,送了这么个天大的人情给我……你却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在我面前变成具尸体……让我觉得希望降临的时候却又要生生地看着它在我面前毁灭……紫玉,你,你好狠的心呐……”说到这里,意随情动,忍了许久的泪水在眼眶里再也停留不住,她微微侧过脸去,以手掩唇,止住轻泄出口中的哽咽。
紫玉额头抵在宝珏胸口前半寸许,低垂着的俊俏面容抽搐着,痛苦不堪:“……我已经……没有资格再服侍公主了……我……我已经成了一片碎瓦,再不是原来的紫玉了……我……我很脏的……”沙哑的声音虽然是因为声带受了伤,但更多的则是因为他此刻的心情。
宝珏一把将他抱入怀里,双手在他的背上来回地安抚着,温润的脸颊在紫玉的发顶上摩挲着,激动地说道:“谁说你脏了?!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你在我心里,在我眼中,依旧是那个嬉笑怒骂、随意任性的紫玉,一点点都没有改变的!你听见了吗?你听懂了吗?”
捧起埋在自己胸前的脸,珍惜如宝的亲吻慢慢地落在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上,“你永远是我的紫玉,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在我眼里,你都是你自己,不是什么碎瓦!紫玉,你是干净的!”
斩钉截铁地论断,让紫玉的鼻子一阵阵地发酸,累积的委屈、恐惧、悲伤和绝望,一下子统统爆发了出来,他“哇”地扑进宝珏怀中,禁不住嚎啕痛哭,直哭得浑身打颤,精疲力竭。
宝珏轻缓地抚摩着怀中少年的青丝秀发,喃喃劝道:“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紫玉啊,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再想也是无济于事的,谁叫咱们这是在别国的地盘上,吃了这哑巴亏也只能忍了……紫玉,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打要骂,就全冲着我来好了,可别寻死觅活的……你在我身边跟的时间久,苓珑的事情你也清楚,若是你也走上这条路,你可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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