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落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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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落尽-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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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儿带着他们在人群的欢呼声中绝尘而去。
“我是纳兰释天,北京纳兰家的长孙,想必你听过我的名字。你们袁家的大少爷袁之涉是我的亲表哥,所以沾亲带故我也可以算是你的哥哥了。我的母亲是老部落王唯一的女儿爱依莲娜公主,所以我也就是这个部落唯一的王子!我知道你一定很惊讶,但我说的都是事实。而且这个选妃仪式也不是闹着玩的,我希望你能明白。”纳兰释天说 “原来你知道我是谁!”之沂这时才明白为什么纳兰释天会有六分像中原人又有一分旗人贵族的气质。 “是的,之沂妹妹。十年前我们在老太太的寿筵上见面那次我是这样叫你的吧?你一定不记得了。这一晃都十年了,妹妹出落得仙子一般,可是眉眼间却还是十年前的样子,我一眼就认出来了。”纳兰释天心想自己是栽在袁三小姐的手上了。十年前的那一面已让幼稚的他心波微漾,十年后便更是惊涛骇浪了。十年来他没有为任何一个女子动过心,就因为十年前那惊鸿一瞥。说起来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不会把今天的事当真的。如果你真是十年前那个释天哥哥,就请你让我回北京吧!”之沂道。 “本来就没打算留你在这里,我会跟你一起回北京的。回去之后我就正式到袁府提亲,不会委屈你的。”纳兰释天道。 之沂没再多说什么,修了修剪短的头发,没有跟纳兰释天一起,而是独自回了北京。在她的心里,这次的沙漠之旅以及其间发生的所有事都是一个梦,一个真实而又虚幻的梦。也许回去以后,她会发现,纳兰释天根本不是她在沙漠中见到的那个人。英俊的沙漠王子,只是一个梦。
二 苏子将一件披风盖在之沂的胸前,虽然在暖阳下可毕竟是冬天。她又试图轻轻地将之沂手中的书卷抽出,抽到一半的时候,之沂醒了。 “小姐,您醒了?”苏子道。 “我睡着了吗?”之沂揉着双眼,还不太适应这光亮。 “是呀,您在看这本易先生写的书,您最喜欢的。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梦里还一直笑。八成是梦见喜事儿了!”苏子笑道。 “你看我,真是的!”之沂自嘲地笑了笑。 原来刚才眼前的一切情景都是她的梦境,是现实在梦境中的重现。怎么又会梦到了呢?她摇了摇头,也许是她已经开始想念维吾尔了吧?那段在维吾尔的欢乐时光,是她一生中从未有过的。她又想起纳兰释天,原本该是梦的,却统统发生了。 市集上热闹的喧嚣声穿过深深的胡同长院,越过四合院的高墙,传入深闺中。之沂抬头望了望被划成正方形的蔚蓝色的天空,感慨地道: “这堵墙之外的世界,真不知有多热闹!” “是啊!”苏子答,“这是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次集场。东南西北,城里乡下的人跑来赶集呢,能不热闹吗?” 之沂点头微笑,目光还未离开那堵墙。她若有所思,悠悠地吟出两句词: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苏子笑道: “这墙里墙外的,苏子可闹不懂!” 之沂摇头笑道: “不,你懂!你只是韬光养晦,隐藏自己罢了。你读《红楼梦》读得比谁都明白,所以你知道丫鬟该怎么当。你呀,活脱脱一个袭人!” 苏子低下头,笑了笑道: “什么都瞒不过小姐!” “你做得对!”之沂看着她,“苏子,你绝对不会只是个丫头而已。”
“那苏子还能是什么呀?”苏子笑得很无邪,眼神却心虚地落在自己未缠过的天足上。她的确不是丫头出身。 之沂笑了笑,缓缓地开口道: “汉人缠足已持续有一千多年。武昌革命之后,民国政府发布放足令,禁止缠足。正在缠的,也都被勒令停止。所以,有很多处于过渡期的女子,就多多少少地留下了缠过足的痕迹。试问北京城里,有哪些成年女子没有缠过足,答案是:旗人和洋人。所以苏子,你是个旗人!”
苏子的脸红了,她以为没有人会看破她的身份。她想错了,她的主人对这一切都洞若观火。之沂拉住她的手,声音很温柔: “你不但是旗人,而且是贵族!” 苏子低着头,没有说话。之沂接着道: “世事无常,当年的钮祜禄氏何等风光,而今何在?堂堂钮祜禄家的格格沦落到替人做丫鬟。” 苏子又是哀伤又是惊讶,她的眼里噙满泪水。她低低地问道: “小姐怎么知道我是钮祜禄氏的?” 之沂温和地笑道: “你的胸口纹着一只狼,那是你们钮祜禄氏的图腾,“钮祜禄”在满文中原本就是“狼”的意思。你的名字应该叫钮祜禄沁苏,因为犯四小姐之沁之讳,你来我家的时候谎称自己叫秦苏。你有一条手绢上绣着“沁苏”二字,想必是你母亲绣的。” 苏子的眼泪落了下来强忍着悲痛,哽咽着说: “小姐您别说了!什么钮祜禄,格格,那都是上辈子的事。苏子已经把它忘了!”
之沂怜惜地看着苏子泪落两腮的脸,轻声道: “时局会变,身份会变,贵族的气质是永远不会变的!苏子,可怜的沁苏格格。公主的身子,丫鬟的命。不过你放心,我一定请求爷爷,让他替你找个好婆家。一定得配得上你!”
苏子感激无语。 主仆二人正相顾无言,那边梅子气鼓鼓地走出来。苏子见状立刻拭干了眼泪。粗心的梅子没有在意苏子的异常,噘着嘴道: “闷死人了!天气这么好,外面那么热闹,可我们就是不能出去。这是哪门子的规矩啊?平常人家的女人都能上街,大户人家的小姐就得关在家里。这很不公平嘛!” 苏子走上来,笑道: “这是几千年的老规矩了,你以为人人都能是大家闺秀啊?那都是被规矩管出来的!”
“这不是都革命了吗?”苏子还是一脸的不服,“再说我又不是大家闺秀,也得跟着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又是什么道理?” 之沂好笑地走过来,看着梅子,就像看着一个闹别扭的小孩子。 “看来,今天不让你出去,你是铁定要把这笔账算到我头上了是不是?”之沂笑着对梅子道。苏子不禁失笑,梅子真像个孩子。 “小姐,梅子没有这个意思!”梅子解释道。之沂自然知道她的意思,爽快地一抬头道: “好,今天我们就一起出门去,看那规矩能把我们怎么样!”话音未落,梅子和苏子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不敢相信的惊喜神情。 沂园处于整个袁府的最里面,是名符其实的深闺。沂园有个后门可以通到后街,相当于整个袁府的后门。不同的是,沂园的后门从来没有家丁把守,家丁只有在正后门。所以,之沂等主仆三人很顺利地从沂园的后门走了出去。 如果之沂知道会遇上纳兰释天,也许她就不会一时兴起带着两个丫鬟上街。而如果没有这次的偶遇,之沂后来的感情世界也许就会不同了。 热闹的大街上,人声鼎沸,接踵磨肩。之沂和两个丫鬟像出笼的小鸟般兴高采烈。她们貌美如花,笑意盈然,在人群中可谓鹤立鸡群,抢眼得很。大家闺秀出现在集市上已是少见,更何况之沂是何等惊世骇俗地美!她无疑是众人瞩目的焦点,然而她自己却浑然不觉。 不远处,纳兰释天带着他的小厮阿忠也出来凑热闹。他一眼便看见了之沂。她就像一个会发光的物体,无论在哪里都是耀眼的,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掩盖不住她的光芒。纳兰释天深邃的蓝眸显出惊喜的神情,微翘的嘴角含笑。 阿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之沂,甚是惊艳。 “少爷,那位姑娘是哪家的小姐呀?”阿忠问道。 纳兰释天抿嘴一笑,眼神依然没有离开之沂,缓缓地开口道: “在咱们北京,有如此美貌的,除了袁家三小姐袁之沂之外,还能有谁?”纳兰释天说着,脸上露出自豪的神色。如此美丽不可方物,高贵如女神般的女子,竟已是他纳兰释天的未婚妻,叫谁都会喜不自禁。 “原来是袁三小姐!”阿忠叹为观止地点头,心想那不就是未来的少奶奶吗。能娶到这样天仙般的女子,他真为主子感到高兴,“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啊!少爷真有福气!”
纳兰释天微笑不语。他仍然看着之沂,眼神一刻都未曾离开,几乎看出了神。他想起他们在沙漠中的相遇。在金黄的流沙中,身着戎装,手执马鞭的她,却有着江南女子般的秀美脸庞。一刚一柔,相互碰撞着,矛盾着,却奇迹般地融合在同一个躯体里,美得那么不可思议,那么惊天动地!他远远地看着她,她的一举一动,举手投足,尽皆落入他眼中。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怎一个美字了得? 纳兰释天注视着她,不只是他,几乎所有人都注视着她。当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的瞳孔渐渐变成深蓝,笑意从他的唇边慢慢淡去,最后消失不见。她不该出来的,太引人注意了!她难道不明白她的美貌也许会带来灾难吗?纳兰释天越想越担心,迟疑了片刻,他还是迈步穿过人群,走到之沂身后。 之沂与两个丫鬟正玩得高兴,完全没有发现纳兰释天。纳兰释天深吸了一口气,清了清喉咙。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快起来,热血上涌,呼吸困难。他暗自骂自己不争气,不就是跟她说句话吗,紧张得什么似的。酝酿了半天,他终于故作镇定地开口道: “之沂妹妹也喜欢凑热闹吗?” 之沂闻声转过身去。当她看到纳兰释天的脸时,她的笑容凝固了,眼里满是惊讶。真的是他,那个英俊的沙漠王子,这一切都不是梦。她看着他,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美丽的沙漠,英俊的王子,是多么遥远,如梦境般不真实;而眼前一身长衫马褂的纳兰释天,已不是那个穿着维吾尔戎装,胯下啸风汗血马的西域王子,又是那么真实可触。她一瞬间竟误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只是这个梦太过真实。 良久,之沂回过神来,才想起该回答他的问题。她张了张口,却发现无话可说。她是大家闺秀,不该在这种集市上抛头露面,更不该放下身段去凑热闹。她有些心虚,便只是低头笑了笑,算作回答。 她笑得很美,像一块小石子般被丢入纳兰释天的心湖里,激荡起涟漪无数。纳兰释天注视她,又道: “依我看,妹妹不该如此莽撞地出门。你看,你引起了多少人的注意?如果有人心怀不轨,那该怎么办?”纳兰释天俨然一个长者的姿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之沂眼观四周,惊讶于自己非凡的吸引力,心下暗暗同意他的话。本来,若不是一时兴起,之沂是绝不可能丢规弃距的。
一边苏子和梅子听着,各有所思。苏子频频点头,她也觉得这样有失体统,毕竟她所秉承的教育与之沂并无太大区别;梅子就大不相同了,她那大大咧咧的性格受不了这种拘束。听了纳兰释天的话,梅子大为不服,她上前一步,对纳兰释天道: “纳兰少爷,咱们小姐还没有跟你成亲呢吧?” 纳兰释天一愣,眼神转向梅子。他没有想过自己与之沂的关系是否已经到了可以干涉她的程度,他只是很牵挂她的安全。无论作为未婚夫还是沾亲带故的哥哥。 梅子见纳兰释天半天不语,便接着道: “你现在就对我们家小姐管这管那的,以后她嫁进你们纳兰家,你岂不是要从头管到脚?”
纳兰释天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愣在那里说不出话。之沂两颊微红,嗔怪地瞪了一眼梅子,便低头不语了。苏子见状,推了推梅子,道: “梅子,你误会纳兰少爷了,人家是好意!” 梅子仍有不服,又想开口,被苏子阻止了,便只好小声嘀咕。苏子又转向纳兰释天,道: “谢谢纳兰少爷,我们这就回去了!” 纳兰释天这才微笑着点了点头,心想苏子不愧是之沂教出来的丫鬟,他哪里知道苏子的背后还藏着一个硕大的身份之谜。 之沂望了一眼纳兰释天,淡然一笑,便转身离去。苏子拉起梅子跟上她,梅子却还是气鼓鼓的,似乎还有一肚子话要说。纳兰释天久久地凝视之沂的背影,直到它被淹没在人群里。他自嘲地笑了笑,问阿忠道: “你说我是不是多管闲事?” 阿忠老实点点头。纳兰释天横了他一眼:这小子居然敢点头!阿忠见状,又立刻摇摇头。纳兰释天低头想想,便又笑了。什么是所谓“关心则乱”他总算明白了。 之沂、梅子、苏子三人漫步在回袁府的路上,兴致已大不如前。梅子还振振有词: “那个纳兰少爷真是多管闲事,要不是他,我们还能多玩一会儿呢。我看他呀,担心小姐是假,故意搭讪才是真。苏子,你说是不是?” “我倒是觉得,纳兰少爷说得很对,是我们做得不对。”苏子道。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忽然,就像从地下冒出来似的,两个金发碧眼,高大强壮的洋人挡住了她们的去路。他们邪邪地笑着,眼神色迷迷的。其中的一个洋人怪里怪气地开腔道: “小姐,你真美丽!我叫皮特,我们交个朋友!”边说边动手来拉之沂的手。之沂大惊,连忙退缩,洋人扑了个空。 “不要害羞嘛美丽的小姐,跟我到前面的法国咖啡馆喝杯咖啡吧!”名叫皮特的洋人又上前一步,伸手欲揽之沂。之沂正要躲闪,却见梅子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推开洋人,挡在之沂面前,对着洋人就是一顿痛骂: “不要脸的死洋鬼子,你想干什么?你敢动我们家小姐,我就跟你拼命!什么鬼咖啡,你自己喝去吧,喝死你算了!少打我们家小姐的主意。你也不打听打听,袁老太爷在京城是什么头脸的人物?你敢欺负袁家的小姐,你活腻了,死红毛鬼!” 皮特不禁一愣,没有想到中国竟有如此大胆泼辣的女子,他一直以为中国的女人都是软弱,任人蹂躏的。另一个洋人走上来,看着梅子,笑道: “有意思,我就是喜欢性子烈的妞!来吧,跟我走,我让你尝尝做女人的快乐!”说着便动手一把横抱起梅子,向前走去。梅子手舞足蹈,拼命挣扎,边骂道: “杀千刀的洋鬼子,你不得好死!等我喊了人来,我拆了你的骨头!你放开我!死红毛鬼,我跟你拼了!”梅子说着,挥舞着两手胡乱拍打洋人的脸面,撕扯洋人的头发。洋人措手不及,被她长长的指甲在脸上划出一道道血痕,黄头发也一撮撮地往下掉。可怜那洋人,便宜还未占到,先得了一脸的伤,弄得狼狈不堪。 可是,像梅子这样厉害的女子毕竟不多。之沂和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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