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落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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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落尽-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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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谁也没有注意到纳兰释天的脸色都开始变青了。纳兰释天惊讶得愣在原地,他全身僵硬,无法别开目光,无法动弹,甚至无法呼吸。他的脑中飞快地转着,怎么回事?是我太想念之沂了吗?还是,之沂有一个与她十分相似的姐妹?他想不通,他没法思考,脑子里像一锅粥似的糊成一团,乱得他快要崩溃。不等他想清楚,新娘就已走到他跟前,可是他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旁边的喜娘。众人见状亦觉蹊跷,疑惑不解,气氛一瞬间凝固。良久,纳兰释天颤抖着双手,向喜娘的脸上伸去。他疑惑着,祈祷着,挣扎着,终于狠下心揭开了喜娘包住脸的围巾。之沂笑意盈然,晶亮的美目望着纳兰释天,美得令人心醉。纳兰琪惊得站了起来。纳兰释天一瞬间感到窒息,他大口地喘着气。他开始意识到这是一个阴谋,他开始相信断鞭的预兆,他开始明白为什么在这样大喜的日子里自己却时不时地感到不安,甚至频频出错,诸事不顺。原来,这根本是个阴谋!纳兰释天转向新娘,愤怒地顾不得大庭广众伸手扯下了喜帕。人群异口同声地发出一声惊呼。当他看清身着喜服头戴王冠一脸惊慌的之沁时,他的心理堤坝在一瞬间崩塌,一败涂地。绝望,如排山倒海般向他涌来。他顿时感到天旋地转,两目昏花。他抬起头来望向之沂,却早已不见踪影,他气急败坏地丢下手里的喜帕,丢下新娘和所有的宾客,夺门而出。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父亲铁青的脸,宾客们惊讶的神情,听不见众人阻止的呼喊,追了出去。正厅里众人面面相觑,老太太老泪纵横,纳兰琪盛怒跳脚,之沁无地自容,一场婚礼就这样成了闹剧。
纳兰释天边跑边扯下胸前的花,摘下头上的喜帽扔在地上。他发疯地叫着之沂的名字,巨大的喜乐将他的嗓音湮没。他跑到了大街上,四下张望,漆黑寂静的街道,哪来之沂的影子?之沂,你在哪里?你快回来,不要离开我!他的内心呼唤着,声嘶力竭。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他的世界开始旋转,他看不清方向,步履踉跄如醉酒般。“老天,不要这样对我,告诉我这是一个梦,快让我从梦里醒来,求求你…”他无力地呢喃着,一遍又一遍。恍惚中,他一路来到了袁府。袁府的家丁见了大惊失色,立刻回禀大太太。纳兰释天进了袁府,边走边叫着之沂。少顷,大太太从内院迎了出来,一眼望见了失魂落魄的纳兰释天,心里立刻明白了九分,甚是后悔不该答应之沂当喜娘的事。别人或许认不出来,纳兰释天却能。她握住纳兰释天的手,道;“孩子,你怎么这般模样?”纳兰释天抬起目光望了望她,怒容一瞬间跃上了脸庞,道:“姑妈,你骗我!阿玛也骗我,之涉躲起来不敢见我,你们统统都骗我!”
大太太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他,这才相信纳兰释天与之沂确是两情相悦,见到自己心爱的侄子痛不欲生,也着实心疼不已。“袁之涉你给我出来!”纳兰释天怒吼,“敢骗我,倒不敢见我吗?”大太太垂泪道:“涉儿因为反对这场婚事被我关了起来,你不要怪到他头上,要怪就怪我!”
纳兰释天脸色稍缓,问道:“姑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这样对之沂?她受的苦难道还不够吗?你们非要她死才肯甘心是不是?她究竟是做错了什么?莫非是她生得太好,碍你们的眼了?”“不是!”大太太无力地辩解,“释天,我这是为了你好啊!之沂出身低微,无依无靠,又体弱多病,未必能给纳兰家传承香火。权衡各方面,之沁才更适合你啊!”“哼!”纳兰释天冷笑一声,“为了我好?是为了你们自己吧!袁老太爷在的时候宠爱之沂,你们就屁颠屁颠地巴结老太爷,把她许配给我。没想到老太爷等不及我们成婚就去了,你们估量着之沂这会儿什么靠山都没了,连一点利用价值也没了,才敢违背老太爷的遗愿,学着王熙凤耍了这臭名昭著的‘调包计’!再说,之沂这一身的病,还不是被你们给逼出来的?现在还假惺惺地说什么为我好,你也不嫌脸红!真的为我好,就该成全我,让我一生幸福。你们这算哪门子为我好?我恨,我恨我有这样的父亲和这样的姑妈,我恨我为什么姓纳兰,我恨这一切!”大太太泪流满面心如刀绞,她没有想到纳兰释天对之沂的感情竟然那么深,她无意伤害自己的侄儿,惹得他这样痛恨自己,她好悔,真的好悔!“释天,是姑妈错了,姑妈没想到你这样爱着之沂,姑妈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你原谅姑妈好不好?”大太太语无伦次地向纳兰释天解释。纳兰释天紧紧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道:“对,我爱之沂!我只爱她,我只要她!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永生永世,我都只要她!”
大太太含泪点头,道:“我知道了,我明白了!你放心,我派人去把她找回来,替你把她找回来,好不好?”
纳兰释天凄然一笑,道:“你以为,她还会回来吗?即便是回来了,她还愿意嫁我吗?她一定以为我变了心,对我绝望了,才会那样地笑着看我。她从来没有那样笑过,她的眼神好像在对我说再见,她永远不会再见我了!”“不会的!”大太太道,“我派人去找,就是绑也要把她绑回来,我跟她解释,她会明白你的!”纳兰释天厌恶地盯着她,道:“绑?在你眼里,之沂是只畜牲吗?用不着你替我绑她回来,你只不要再嫌她碍眼便是。我这就去找她,找到了我便与她浪迹天涯;找不到,我也不会遂你们的愿,要么落发出家,要么回沙漠,横竖不会再回来了!”说完,纳兰释天转身就走,不理会大太太语带哭腔的呼喊,头也不回地走了。大太太站在原地痛哭不已,怎料一个丫环走上前来,泣不成声地禀道:“大太太,二老爷没了!”大太太悲痛气结,正想举步走向东院料理,却猛地眼前一黑,昏倒在丫鬟怀里。
三纳兰释天一口气跑回了家,踉踉跄跄地直冲入自己的卧房,家人还未及禀报,他早已推门进屋。一身大红的之沁坐在同样大红色的喜床上,突然听到推门声唬了一跳,抬起脸来望见纳兰释天站在门口。她圆睁着一双红通通的大眼睛,看着满脸怒容的纳兰释天,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该说什么?说,纳兰家大哥哥,其实我早就喜欢你?说,这婚事其实是大太太和二太太的主意?说,其实自己无意伤害姐姐?看着纳兰释天的脸,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纳兰释天蹒跚地走向之沁,走到她面前,之沁狐疑地望着他。他忽然伸手一把捏起之沁的下巴,之沁又惊又痛,不禁叫出声来。还未等她回过神来,便听见纳兰释天冰冷的声音:“你哭过了?奇怪,你哭什么?你出身高贵,有钱有势,又年轻体健,权衡各方面,你强过你姐姐不知多少倍。所以你那好伯母好母亲才肯为你策划这出调包计!现在,你连我纳兰家的王冠都戴在头上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刚止住哭泣的沁儿,听了这些刺心的话,眼泪忍不住又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你还要哭?”纳兰释天提高了嗓音道,“莫非是嫌你姐姐还没有归西?你哭?该哭的不是你那可怜的姐姐吗?袁之沁,你这个无耻的女人,你连哭的资格都没有!”说完,纳兰释天重重的放开之沁的下巴,之沁白皙的脸上留下了两道红痕。他丢下之沁,开始翻箱倒柜收拾衣物细软,翻了半天毫无结果,抬头对着门外叫道:“敏儿!敏儿进来!”敏儿答应着进屋来。纳兰释天扔下手里的东西,道:“我的东西都是你收着的,给我收拾些衣物细软,放在箱子里,快!”“少爷这是要去哪?”敏儿低眉问道。纳兰释天怒极,火道:“怎么,连你也想当我纳兰家的大少奶奶不成?”敏儿吓了一跳,忙道:“敏儿不敢,敏儿这就给少爷收拾!”敏儿说着,立刻打开柜子收拾起来。纳兰释天见她识相,一肚子的火也没处发,勉强忍住了没吭声。沁儿泪眼朦胧地望着纳兰释天——已全然不是那个温文有礼的纳兰释天,她知道为什么,她终于明白了:只有与姐姐在一起,他才是纳兰释天;将他与姐姐分开,他便是一头暴怒的野兽。谁分开他们,他就攻击谁。她终于明白了爱情的独一性,终于明白了自己有多愚蠢。她是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纳兰释天的,即使再有多少个“调包计”,即使姐姐死了,也不可能!收到家丁的禀报后,纳兰琪急忙赶到纳兰释天住的院子,大步流星地跨进屋。只见纳兰释天拉长了一张脸,背着手横着眉站在门后,沁儿呆呆地坐在床上哭,敏儿正麻利地收拾着行囊。纳兰琪急道:“释天,你想去哪里?”纳兰释天头也不抬,冷冷地答道:“去一个没有阴谋没有谎言的地方!”纳兰琪一时语塞,顿了一下,怒道:“你身为纳兰家的长子,不继承祖宗的家业,承担将纳兰家发扬光大的责任,为了一个女人竟然就赌气出走,你还算是个男人吗?”纳兰释天闻言笑了,继而大笑了数声,道:“那么请问,我怎样才算是个男人?留下来,任你们欺骗,摆布,你们要我娶谁我就娶谁,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老老实实地做你们手里的木偶,傀儡,那样我就不辱家门,光宗耀祖了是不是?别恶心人了!我今天才看清,原来你是这等虚伪狡诈之人,我真不明白,当初额娘怎么会看上你!”
“啪!”话音未落,重重地一个耳刮子甩了上来。纳兰释天没有躲闪,冷冷地笑了两声。这时,敏儿收拾完了箱子,拎着箱子走到纳兰释天跟前,道:“少爷,您要保重啊!”纳兰释天接过箱子就往门外走去,纳兰琪急喊:“你要是走出这个门,就再也不是纳兰家的子孙,再也不要回来!”纳兰释天充耳不闻,提着箱子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纳兰琪顿时气得胸闷气喘,手捂胸口,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话分两头。婚礼后两天的清晨,离天津火车站不远的一家旅馆里,苏子迷迷糊糊地醒来了。睁开眼睛,发现床上只有自己,之沂却不见了。心下一惊,立刻翻身坐起,一眼看见窗边的椅子上坐着个男人,不由得惊叫了一声。“你醒了?”那男人闻声站起,转过身来,柔声问道。苏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不相信地甩了甩头,迟疑地开口:“纳兰家二少爷?”纳兰佑天笑着走到床边,道:“叫我佑天!”苏子的脑子有点糊了,本来她与之沂说好一起去杭州白家,去之沂的姥姥家,而从北京出发的第一站便是天津。为了养好精神继续上路,她们住进了这家旅馆,怎么一觉醒来之沂不见了,却看见了纳兰佑天?莫非这是梦?“小姐呢?小姐怎么不见了?她去了哪里?”苏子急急地问道。纳兰佑天皱眉,道:“我也不知道,昨天我收到三小姐发的电报,要我速来天津见你,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苏子大骇,难道之沂丢下她,一个人走了?她立刻掀被下床,胡乱穿上衣服,便要去找之沂。纳兰佑天急忙拦住,道:“你别急,桌上有一封信,定是她写给你的,你先拆开看看,信里写着她的去向也说不定。”苏子闻言往桌上望去,见桌上真有一封信,大喜,立刻拿来拆开,薄薄的一张纸,与一张支票放在一起,叠得规规整整。信中写道:“沁苏吾姊:妹孑然一身,无欲无畏,唯姊之事,牵肠挂肚。回想当日,闺阁密语,诺以夫君,至今未现,妹心不安。佑天之事,妹已悉知。托之以情,成人之美,汝当自珍。妹已南下,不必牵念。钱财微薄,聊充嫁资。沂。”苏子打开支票一看,居然是五百大洋,原来之沂拿出了自己多年的积蓄,变卖了所有的首饰,自己只拿了少许路费,剩下的合成一张支票,留给苏子当嫁妆。苏子顿时泄气地坐在椅子上大哭。纳兰佑天接过信扫了一遍,工整的蝇头小楷,练达的字句,慷慨的赠金,这份气度确是袁三小姐才有的。看着苏子悲伤的样子,也忍不住唏嘘了一番。“她走了,她真的丢下我,一个人走了!她怎么能这样?我们说好一起去杭州,一起开始新的生活,她怎么能不声不响地就这样走了?”苏子哭道。纳兰佑天轻抚其背,道:“她是不想耽误你一辈子,不愿意你一辈子都当她的丫环。”“可是我愿意,我真的愿意一辈子都伺候她!”苏子道,“不行,我要找她回来。她一个孤身女子,从小在大宅院里长大,哪里知道外面的凶险?她又体弱,身边没个人照料是万万 不行的。我一定要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纳兰佑天没有阻止,顺从地点头。苏子道:“你不必陪我,我自己去!”“唉,你呀!”纳兰佑天轻叹了口气,“你放不下她,难道我就能放得下你吗?十四岁那年,你已消失过一次了,我痛不欲生,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再消失一次的,更何况是在我的眼前。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的感情,我都一如既往地执着。往后,你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你不喜欢的,我就改;你不愿意,我就不逼你。不管做丈夫也好,做朋友也好,做下人奴才也好,只要让我在你身边,好吗?”一席话说得苏子心都醉了,她愣愣地站在原地,望着纳兰佑天,在他如水般温柔的眼睛里,看到了坚定。也许,这就是老天对她的补偿。夺走了她的家人,她的地位,她的尊严,却还了她一个情同姐妹的主子,还了她一个情深意重的夫君。上苍对她还是宠爱的啊!苏子含泪微笑,轻靠在纳兰佑天的怀抱里。
  

一那日调包事件之后,纳兰、袁两府里自是闹得人仰马翻,极不平静。恰又赶上袁家二老爷去世,多少事情累在一起,直急得大太太也支持不住,病倒了。二太太得知调包失败,又加上二老爷病逝,一下子急得她卧床不起。袁家大少爷袁之涉挑梁承办丧事,大少奶奶、大太太的丫环杏子从旁协助。看着袁家人员凋零,连办一场丧事都寻不得几个靠得住的人;银库空虚,处处捉襟见肘,外头还四处欠着债,大太太心里的悲凉真是无法诉说。她素性要强,从不肯服软认怂,她兢兢业业地操持着袁家的家业,甚至不惜诬陷无辜,动用私刑,活埋调包,颠倒黑白,实在可谓是不择手段。她为的只是袁家的兴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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