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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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蝶-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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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眸却满是沉思。
第32章 裂痕【下】
南方近海湿潮,冷起来不像内陆之地只像一张霜皮子贴在肉外,而是渗入骨髓里的刺寒,已不是窝就火旁取暖就能在野地露宿一夜的气候。三十三得进到车里睡,车铺空间有限,容不下四人卧躺,以前这种时候就要一番推攘,这次却不容争辩,小苍蝇一开头就对小石头说道:
“小鬼头,你睡凤先生那车。”
小石头不满道:“为什么是我,怎么妳自己不过去啊!”
小苍蝇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是要去啊,所以你陪我一起去,两个人作伴才好嘛。”
小石头倒是愣了:“去一个也就行了不是吗?”
“真是一颗笨石头……算了你还小,不懂也不奇怪。”小苍蝇弯身在他耳边细声道:“我猜三十三憋了这么多天,应该有话要对小姐说才是,留个地方让他们单独说话吧。”
小石头恍然大悟地长长哦了一声,又觉奇怪:“妳不是老说男女之防,孤男寡女夜里同车睡卧那个什么什么的,怎会愿意去凤先生那儿?”
“所以我才要拉你一起去呀,你是我的靠山呢懂也不懂?这样我才会安心一点,否则只有我跟凤先生还是挺不自在的。”
小石头瞪大水灵可爱的一双眼,幡然道:“妳是说,妳要我保护妳吗?”
“呃,算是吧,不过……”她看着只及她胸口高的小小身躯,心想要真发生了什么事,他一个小孩子能保护得了她才有鬼,叹息地拍了拍他的肩:“不过是感受上的,你在的话,我心里至少安慰了点。”
小石头懂她的意思,鼓起双颊很不服气:“哼,妳这只臭苍蝇,别小看我!”
“你快点长大我就不会小看你了。好啦好啦,就这么说定了。”小苍蝇随便打发他:“不过我看凤先生是个可以信任的正人君子,我们应该不用太过担心,而且只要一晚就好,不是说明天就会进入城镇了吗,你今晚只要注意些,别睡得太嚣张,将人家原本的位置都占走了就好。”
“这妳才该对自己说呢!”
当夜,小石头睡在两人之间,他双手抱在胸前面对着凤栖木,眼睛警戒地瞪着他,紧抿小嘴,一脸肃杀。凤栖木莞尔一笑,侧身背对他俩,不予计较。不知过了多久,忽感背后有异物抵在他腰上,转身去看,小石头已然睡得歪七扭八,一只脚丫子就顶在他身后,凤栖木摇了摇头,索性往旁挪动身子,将更大的空间留给他们两个。
另一车,公孙婵和三十三拥着各自的被卧,面对面眠躺。公孙婵是噙着笑的,三十三枕在手臂上看着她,心中百转千回,良久才低声开口:“晓蝶,妳醒着吗?”
“嗯,怎了?”她睁开眼,漆黑之中看不见融在黑暗中的三十三,只能见到他的眼睛闪动着微光,一睁一眨,一明一灭。
“妳这几日……好像很开心。”
她笑了:“我不是一直这样的吗?”
“妳是,但妳这几天的笑容里好像有更多东西,很多是我不曾见过的。”他轻轻道。
公孙婵想了想,道:“或许是因为,我感受得到更多了。”
“比如什么,可以说给我听吗?”
“嗯……比如,我不知道南方这么湿冷熬人,以前没出过凝月城,以为不管哪里的春夏秋冬都是一个样儿的,可其实原来不是。凝月城的秋天是祝月之秋,冯林镇的秋天是红枫遍地,如果我没出这一趟门,我会以为每个地方都和凝月城一样中秋有个祝月之庆。我不会遇见蛇琴,不会知道他和咏儿的事,不会知道他们的悲喜,我会像只井底之蛙,以为凝月城就是全部。”
三十三低声道:“在凝月城平静度日不好吗?有了想要相守的人,有了想要拥有的一切,就留在一个地方平安欢喜地守护着这些直到年老死去,妳觉得这样无趣吗?”
她摇头道:“可若我在凝月城找不到想要的呢?若我想去外头看看呢?”
三十三默然,公孙婵续道:“想要体悟更多人间道理,多方行走,多方眺看,多方体会是最好的方法,可以知道世间有诸多自己想也未曾想过的人事物,可以知道自己有多井底窥天,渺小如蚁。也许外头世界踅一回,尝过千般滋味,方知自己是如何的一个人,方知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说不定其实自己喜欢的东西已经捏在手里,追求的道理已然潜藏于心,却因身处死水之中而不曾深思,不知原来只差一个回眸。”
她竟有这一番想法,并且说得头头是道,三十三不禁十分讶异。却听她接着道:“这些是凤先生说的,他还说了许多我从来未曾想过的事,着实令我领会甚多。我觉得凤先生说得很对,三十三,我想着以后──”
“晓蝶,”他倏地打断她,语气冷漠:“别一直凤先生凤先生的,我不爱听。”
他从未以这样的口气对她说话,公孙婵被他这样一堵,顿时语塞,弱弱地哦了一声,忽然不知该说什么,怕说了又惹他不快,便沉默下来。三十三知道自己吓到她了,不禁感到后悔,方才心中窜升的怒气瞬间消停不少,然而一思及心事便又平静不下来,顿了顿才决定开口:“蛇琴烧毁那一夜,妳说妳去解手,其实是和凤栖木碰了面,是吗?”
公孙婵心一突,三十三又道:“你们聊了些什么,能够同我说吗?”
她想起凤栖木交代不可对他人言说,特别是三十三,便吞吞吐吐想掩饰:“我、我对蛇琴的结果很是难过,凤先生安慰了几句,说了些魂魄灵气的事……没、没什么的。”
三十三默然片刻,涩然道:“我曾交代妳别与他走得太近,盼妳对我坦然不欺,可妳……”黑暗中可见他闭起两汪水潭似的眼,未往下说。
公孙婵心中愧疚,无可言对,咬了咬唇只吐得出一句:“对不起……”
三十三静了很久,久到以为他已然入睡,才又听他说道:“妳对凤栖木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她不解。
“妳记不记得他刚来到府上那日,我夜里去找妳,妳曾说过妳对他有股奇特之感?那之后,我感觉妳……似乎有些在意他,挽月找了他同去,这几日你们更是……”他停顿,深吸一口气:“妳心中是不是……喜欢他?”
“喜欢……”公孙婵眨了眨眼,感到茫惑:“我……我不知道……”
“那妳对我,又是怎么想的?”
公孙婵一愣,从没想过他会这么问她,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脑中混沌,心中更是惶然,只是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我从没想过……”
三十三吁了口气,认为事态仍有转机,不致无可补救,然而心还是吊着的,半刻松懈不得,便道:“晓蝶,今后不要跟凤栖木太亲近,可以吗?”
等着她像以往一样顺从地一口应承,等了许久她却只是沉默,接着反问:“为什么?”
他怔愣,一时反应不过,随即回道:“我说过了,他这一趟居心叵测,不知暗地里在计划着什么,定然对妳有害──”
“他要害我什么?”
公孙婵定定地看着他,看得他诧异惊怔,惊得他忘了说话。她坐起身,低着脸,不愿显得自己太过刺扎,只是轻缓却有力地说道:“三十三,我──我不觉得凤先生会害我,他让我感觉极是亲切,就好像……好像亲人一般,甚至比和爹娘还要亲。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我就是有这种感受……”
她艰难地吞了口涶沫,不敢抬眼去看三十三那双总是温柔看着她的眼睛此时是何情绪。
“我喜欢大家一起快快乐乐的,你和他,我们,可以开心地在一起,为什么你要敌视他,他做了什么伤害我的事了吗?”
三十三一阵语塞,然后才响应道:“他──他说了谎,他在公孙府那一番话,有很多都是假的,是他杜撰出来的,实情并非如他所说──”
“那你告诉我,哪些是凤先生编出来的谎话,让我自己评断。”她看向他,眼神仍是一如以往的纯真温和,当中罕见的沉稳却不容逼视。
三十三几下张唇,却说不出半个字,觉得她的眼神像利剑刺进了他心窝。公孙婵失望地注视着他,低声道:“三十三,我……我明白你是想保护我不受伤害,但你该让我自己去感受,而不是将我当成一个木娃娃,要我对你言听计从……你说过不能将木蝶项链借给凤先生看,可是他看了,没夺没抢,他什么也没做就还给了我──”
“妳说什么!他借了妳的项链?”三十三矍然一惊,霍地坐了起来。“他可对项链做了什么?他──”
“我说了,他什么也没做!”公孙婵大叫,下意识捂住胸前项链。“你一直将他想成坏的,要我避着他,可他不是你说的那样!”
三十三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公孙婵,突然意识到她不再是那个不解人间世事,对他毫无怀疑的晓蝶了。这是怎么回事,凤栖木对她做了什么吗?还是他们两人果然有所关联,凤栖木如他所愿地刺激了她心智成长,却也背他所愿地使她离他愈来愈远?
“晓蝶……”一启唇,他才发现他竟声音颤抖。他害怕,怕这个他倾心相爱的人以反抗眼神看着他,怕她不再依附着他的爱护,怕她……投向别人怀抱。
“晓蝶,妳听我说……”
公孙婵却跳了起来,掀开车门就往凤栖木座车奔去。
“晓蝶!”
那厢车里传出小苍蝇等人的惊喊声和说话声,显然意外公孙婵的突然出现。三十三颓然坐倒,忽然发现夜间竟是如此寒冷,冷得他无法招架。
“妳想知道,我可以说给妳听,我可以告诉妳我和凤栖木都不是人,是修炼而成的精魅,可却要如何解释妳现今这般连我也不明白的情况,并且不忧心妳能否接受?”
他痛苦地抱住头,对着仅他一人的空车,一夜无眠。他忽地觉得,比起撞见晓蝶夜间私会凤栖木并对他相瞒那夜,今夜实在是漫长得太折磨人了。
第33章 金陵妖华【上】
翌日,公孙婵拗气不与三十三同车而行,小苍蝇见劝说不果,只好和小石头各司其职,一个安插于凤栖木处当暗眼,一个当三十三的陪伴。她看着小石头战战兢兢坐在满脸阴郁之气的三十三身旁,觉得他挺可怜的,可转念一想,他可怜总好过自己可怜,便对小石头的眼神控诉装作视而不见。
公孙婵坐在驾车的凤栖木身旁,小苍蝇也跟着挨在车身前头,以赏景之名行监听之实,并三不五时向两人搭话,免得自己的存在显得太过突兀刻意。
公孙婵一脸消沉,只是不发一语地偏头看着一旁景物,浑无前几日的神采飞扬,凤栖木亦觉一股沉重压在心头,不想见她如此,故意诱她说话:“昨夜发生何事?”
这句话昨晚小苍蝇就问过不下五次了,但公孙婵只是蒙头不答,只因她不知道该如何说起;现在一经凤栖木问起,便觉得十分委屈,将昨夜之事一五一十说与他知。小苍蝇在一旁听着,心想用不着猜也能知道她和三十三闹脾气的理由也只有凤栖木了,忍不住便瞄向眼前这个问题症结,看他对此如何反应。
凤栖木听罢,只是垂目淡笑,说道:“公孙小姐莫要怪小哥霸道,那是因为他不忍妳受一丁点伤害、吃一丁点苦之故,小哥也是用心良苦。”
公孙婵幽幽道:“我知道,可我不喜欢这样,我希望他在一旁看着我,陪我一起,而不是给我诸多限制,要我一切遵照他的意思,不能随心所欲。”
“一切皆因小哥不求其它,只求有妳,一个人若是只专注在一样事物上,便不免显得偏激而执着太过,担心万一失去了这唯一的重要之物,便失去所有。”这时宽阔无垠的天空飞过一群南来渡冬的野雁,引得一行人翘首眺望,凤栖木心中有感,淡笑道:“或许,他是怕妳会飞走吧。”
“飞走?”
“公孙小姐不是曾经以为自己是只蝴蝶?说不定妳不是以为自己会飞,而是希望自己会飞,飞去任何妳欲往之地,无拘无束。而小哥织就了一张网,希冀将妳牢牢网住,网在他身边,给妳任何妳想要的,却不让妳接触外界天地,就怕妳一得知外界种种美好,就要挣脱出他的网,飞去他所无法触及的地方。”
公孙婵听了,不知怎地觉得有些感伤,低低地道:“三十三真傻,他哪里会失去我呢,我要飞的话,也是……”扁了扁嘴,想到昨夜被他打断的话便感到一口气堵得慌,抒解不开。
然而这两人第一次的龃龉就不知尽头,公孙婵呕气不肯先对三十三说话,以往三十三总是毫无理由地疼宠她,掐指绝无一次冷面相待的时候,这次竟也没先低头示饶,好似打算搁置不理,却是令人意外。
日间两人不再同车,没有打照面的机会,而今所经之处村镇密集,客栈过夜或是向在地村民借宿,不免在房外走廊处相遇,三十三总是不与她视线相交,沉默地擦肩而过,留下公孙婵低头站在原地。听小石头说,三十三夜里总是睡不入眠,特别留意公孙婵房里动静,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霍地起身,要外头巡过一回确定无事发生才又躺回床榻。
小苍蝇真想对这两人各赏一记铁掌打醒他们,然而他们都不是她能动手的对象,只好硬生生忍住,靠逗小石头说笑、看他气得跳脚来发泄这股郁气。
又过数日,车行进入金陵郊区,所经之处密林蓊郁,沃野绵延,时时可见溪河蜿蜒,水乡婉约。偶尔一阵雾雨,临水小村犹似笼罩着一层轻烟淡雾,任何人走在里头,都像走在画中。
“江南道真是个清秀水灵的地方,连这儿的姑娘都像是水捏就出来的一样!”小苍蝇望着路旁随处可见的江南女孩赞叹着,冷风刮进车里令她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加了一句:“可惜就是冷了点!”说着拉紧身上披风,却还是瑟瑟发抖。
凤栖木微笑道:“小苍蝇姑娘可以进车避避风,江南多雨,常教秋冬往来的旅客吃不消此时节的刺骨之寒,一会儿进了金陵城,再教客栈准备袪寒姜汤吧。”
小苍蝇着实心动,也实在冷得受不了,便对呆坐在外头的公孙婵道:“小姐,进来里头吧,老在外头吹风,要是吹病了可怎么办?”
公孙婵拉回心思,点头进了车厢,刚坐下来便爬到最后头去,揭开后门一道细缝,向后偷看。
小苍蝇叹道:“小姐,妳要是在意的话,何妨由妳先去跟三十三说话?这样偷瞧好几日了,不累吗?”
公孙婵垂下头,低声道:“我怕三十三不理我。”
“三十三将妳看得比自己还重要,怎会不理妳呢?我想,他现在或许只是一时不知如何面对这么有自个儿想法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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