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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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蝶-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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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听小苍蝇说过此事。”凤栖木微笑道:“她还说妳会吃花芯。”
公孙婵想不到他连这都知晓,赧道:“我觉得那些花儿十分可爱,很是吸引我,才会想吃吃看花芯是什么滋味……”说着摘起一朵草地上的野生小花,放在鼻下嗅了嗅。“可是小苍蝇和娘她们不准我吃,怕我坏肚子,我也很久没吃了,倒不会特别想念。”将野花放进溪中,任水载流而去。
“妳是否以为自己是只蝴蝶了?”凤栖木注视着那朵远去的野花,淡笑道。
“蝴蝶?”公孙婵一怔。
“是否小哥一直唤妳作晓蝶,妳喜欢这称呼,所以不知不觉模仿起蝴蝶的习性?”
公孙婵竟然无法回答,开始认真思索;花儿去得看不见了,凤栖木移回目光,并不催迫。许久,她才缓慢说道:“三十三他……我一听三十三的声音便打从心底感到熟悉,好像这声音陪伴了我很久很久,晓蝶这个名字也是。但是他在我复生一个月后才来,而吃花、以为会飞的感觉却是我醒来之后便有的,应是和三十三没关系才是。”
凤栖木心中一动:“妳也觉得小哥很熟悉?”
公孙婵摇头:“不是他本身,而是他的声音。”见他不语,问道:“凤先生,从这些问题中可以得到什么结果吗?”
凤栖木沉吟道:“我希望从中可以推敲出妳因何死而复生,这种经历极为罕见,按理来说不会毫无因由,若能知道,对妳和公孙家多半也有益处。”
正自思索间,余光忽然瞄到一样物事,却是公孙婵胸前那串木蝶项链自披风开口处露出一角。凤栖木目光转瞬深沉,半晌,缓缓开口:“妳那木蝶项链可否借我一看?”
“啊,这个……”公孙婵忆起三十三慎重警告过的,绝不可将此项链借给他人,尤其是凤栖木,又想着这个晚上她已打破了不少和三十三的约定,心中惴惴不安,她从不曾对他阳奉阴违过,心中着实过意不去,心想至少得有一件事守着才行,按着项链摇头:“不、不行,这链子我不得离身的……”
凤栖木亦猜想到定是三十三的叮咛令她心有顾忌,念头一转,温和笑道:“那么妳不用卸下来,我靠近点看即可,行吗?”
公孙婵却没了主意,还踯躅着无法下决定,他已然挪坐到身边,近得可以感觉到他的热气。她心神一乱,自我安慰道只要不拿下来应是不要紧,便将木蝶由披风开口处掏了出来。
木蝶一端还戴在公孙婵颈上,凤栖木自她手中捧过木蝶,轻轻抚着,神情难读。公孙婵看着他极近的俊颜,竟觉得此时的他有种说不出的异样之感,心中不禁害怕起来,不觉按住木蝶,颤声轻唤:“凤……凤先生?”
凤栖木经她一唤,身子轻震,好似大梦初醒,眼神恢复清明,松了口气似地向她微笑:“对不住。”
公孙婵见她回复正常,虽然不明所以,亦是松了口气,掀开覆在木蝶上的小手。凤栖木定神细瞧,忽地低下头在木蝶上一阵嗅闻,却有一股异于木蝶材质的香味。香气虽淡,他却一闻即辨,是庙中燃香的熏香之气。他心中一震:难道她……同他一般?
惊疑夹杂着不解,凤栖木没留意到耳边急如擂鼓的心跳声,和发僵不敢妄动的少女身躯。他缓缓直起身子,放开那只木蝶,公孙婵急急地将项链收进披风内,偏着身子背对他,垂头不语。
凤栖木沉浸在自己杂如乱丝的思绪里,未觉有异,心不在焉地朝她淡笑:“夜已深,是该歇息了。咱们不好一起回去,若教小哥看见,妳怕不好交待;妳先行,我一会儿便回去。”
公孙婵胡乱应好,慌张起身而去;凤栖木将头往后靠上背后大石,心闷地叹了口气。
公孙婵紧揪着披风,快步出林,空气中的寒冷不抵双颊滚滚热烫。回到马车近处,看见闭眼睡得正沉的三十三,不欲吵醒他,放轻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上车。
“晓蝶。”
公孙婵被突如其来的轻喊惊了一跳。
“什……什么?”
三十三并未转过身,背对她声音平稳传来:“这么晚,妳去哪儿了?”
“我……”公孙婵一阵紧张,深吸了口气故作镇定:“我方才小解去了。”
那厢静默半晌,才又传来声音:“嗯,快睡吧。”
公孙婵见他未有起疑,七上八下的心总算安稳下来,应了一声,轻手轻脚爬进车里,也没留意小石头睡到哪儿去了,解开披风躺下。
被三十三突然的问话一吓,自清溪畔返回时的心情沉淀了不少,脸上热浪已然退潮。然而鼻间恍似依然充盈着凤栖木清新爽然的气息,呼吸之时散了去,一念之间又聚了来,犹如萦绕在她五感之中,原来盘踞在她心头之上。
她眼睛酸疲,却神识清醒,好像她还坐在溪畔,凤栖木还坐在她身旁,他们两人还在殷切细语。她忍不住又掀开车帘,揭开车门一缝,看凤栖木是否已回到他的马车,正好见他手扶瓷瓶,闲淡地拎着鞋,赤足徐徐自林中走出来。
她没有朝三十三望上一眼。
就算她看向他,也瞧不见那张背对她的干净面容,脸上的难受神情。
第31章 裂痕【上】
小苍蝇掩面死死地横倒在车铺里,车颠得有些厉害,她倒是希望此时轮子最好辗上石头,来个强力颠簸,把她磕晕了都省得清醒时烦恼。
她担心的事情竟然发生了!
“臭苍蝇,妳说怎么办才好?”小石头挨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一面疑神疑鬼地往驾车的三十三偷觑。
“我怎么知道啊……”她无力的呻吟闷闷地从指缝间流出:“小鬼头快把我打晕了吧,我不想面对……”
“再不做点什么,我都要被这气氛搞疯了!”小石头硬是将她拉起来,“快叫晓蝶姐姐回来咱们这车!”
小苍蝇愁眉苦脸:“你傻的啊,若叫得动还用得着烦恼吗?况且有什么理由叫小姐别过去,你倒是说给我参考呀!”
自她被赖在她怀里睡得香沉的小石头吓醒的那天起,公孙婵已接连数日与凤栖木同车而行了──虽然并非全天同车,而是两头往来,暂停行车略事歇息时便会转移阵地,夜里也仍是与他们同寝一处,但这举止已够教她和小石头目瞪口呆了:小姐和凤栖木什么时候走得那么近了?
“凤先生一人驾车多无聊,也该陪他说说话嘛。”公孙婵回答,神情略不自在。
让小苍蝇讶异的是,三十三竟然没有说什么,就眼睁睁让她去了。
“喂,你怎么回事,不怕小姐被抢走吗?”
然后她不想回忆起三十三当时的眼神,那让她做足了三天恶梦。
他们和凤栖木同行同宿了两个多月,虽然他人温雅可靠,与之交谈总能获益良多,只是他本就不是个热情的人,和他相处就像浸着一盆将要凉掉的温水,不至于冷上身,却也暖不了心脾。
他性情如何倒不要紧,她原本担心的是凤栖木会否寻机会向小姐献殷勤以讨欢心,所幸这一路上秋毫无犯,他对众人若即若离,疏淡有礼得一视同仁,令她稍微放了心,怎知才松懈不久,小姐和凤栖木的关系竟在众人不知情的情况下突飞猛进到这般地步。
风送来了前头马车愉悦的谈笑声,小苍蝇跟小石头心中一凛,不约而同地慢慢向三十三看去,他并无任何异状,但那平静到散发出无形压力的背影令车里的两人身子不自觉抖了几抖。她觉得自己快死于这股压抑至极的气氛之下了!
两人坐困愁城,小石头又提议:“要不晓蝶姐姐过去时,咱们两个也一起过去如何?”
“意思太明显了吧?”哪来的馊主意,这不摆明他们是过去监视的吗?
小石头理直气壮:“明显又如何,这才能让那个凤先生有所忌惮啊!”
小苍蝇烦郁地拍了拍脑袋,小石头好心道:“妳小力点,别拍得更笨了。”
她白了他一眼,作势要打他,但也没真的往他身上招呼,道:“要插暗眼,也不能两个人都过去,这边只剩三十三一个,你忍心换他孤单吗?”
小石头显然没想到这一层,小苍蝇又道:“我过去,你留在这儿陪他。”
“我不不不不不!”小石头头摇得像波浪鼓,一脸惊恐:“三十三哥哥现在好可怕,我不敢单独跟他在一处!”
“你跟他装胡涂不就成了,他又不会吃了你!”
小石头抵死不从:“那妳留下来,我过去当暗眼!”
“我、我才不要!”小苍蝇亦是一脸怕死。
两人争不出个结果,三十三只是木然,握缰的手因前头间或传来的声音而捏得更紧。
太阳西落,又是一日过去,这一夜仍是休于郊野。公孙婵从凤栖木驾坐处跳了下来,高兴地小跑至另一车,脸上满是笑:“凤先生说明日就能进入城镇,接下来几天小村小镇不少,应是不会再有露宿野外的机会,离金陵也愈来愈近了。”
三十三撑起笑脸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动手升篝火。这几日他话又更少,但眼神仍是随着公孙婵转来转去,见她仍习惯性坐在自己身旁小心地烤火,心中略觉安慰。
围火的时候,小苍蝇和小石头故意分坐凤栖木两边来隔开麻烦,三十三看在眼里,凤栖木微笑不语,都明白这一大一小是何用意,只有公孙婵没看出其中诡计。
“凤先生,您道行高深,会那么多术法,定是修行很久了吧?”小苍蝇刻意问道。
他微笑:“是啊,久到不知几度物换星移,只记得曾经发生何事,不记得何时发生;只记得沧海桑田,不记得岁岁年年了。”
小苍蝇心想,要能不记得这许多,若非不问世事潜心静修,就是脑子不好容易忘事,怎么想他都是前者,便道:“凤先生太专心在修行之上了,心无旁骛,才会记大忘小。不知修道至今几年了呢?”
凤栖木想了一想,摇头苦笑:“时光一眨即逝,初时还殷殷切切掐指数计,后来时间已无意义,那些零头年月倒不记得了。”
小苍蝇就笑:“那得多长岁月才会不拿零头来算时间,我看凤先生不过二十五吧,五岁修行都嫌太小呢。”
他清眸一深,笑容轻浅:“修行之途渐上轨道之后,容颜的老逝便较常人缓慢。表象欺人,小苍蝇姑娘见我外貌如此,要是得知我真实年纪说不定要大吃一惊呢。”
“呃,凤先生该不会其实已经七老八十了吧?”
凤栖木笑不言辩,小苍蝇却是真的怀疑起他的年纪,说古稀可能太过夸大,驻颜有术成这样天下女人都要去修道了,要说他过了不惑之年还维持这般青年样貌,她倒是能够相信。
突然脸上像被蚊子咬了一口,却是小石头拣了个石块碎角扔她脸上,将她从自己的思绪里拉回过神来,原来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凤栖木的脸猛瞧,想瞧出一丁半点岁月留下的蛛丝马迹,自己都没发觉。
她尴尬地嘿嘿干笑,掩饰地咳了几声,眼珠子一转,故意问道:“凤先生,修道之人要清心寡欲,对色字特别是要看轻看淡,更不能嫁娶的是吗?”
凤栖木颔首:“不错,道术之门首先要能做到的,便是抛下红尘情爱,清心静修。”
小苍蝇和小石头互视一眼,呵呵笑了起来,富含深意的目光在凤栖木、三十三和公孙婵之间溜来转去。她这一番话都是为了点醒那纠葛在感情之中的三个人,不可不谓用心良苦啊。
“不过小苍蝇姑娘怕是有些误解了,”凤栖木笑着:“凤某修的并非飞升之道,那些摒弃情感、抛舍欲念的条规,于我却不是非遵守不可。”
“什、什么?”小苍蝇被唾液呛住,剧咳几声才说得出话:“凤先生说的是真的吗?意思是如果您想,也是可以娶妻的?”
他深笑点头。小苍蝇和小石头面面相觑,同时极为缓慢地看向三十三那张阴沉的面庞,只感觉重重乌云罩顶,随时都要轰下惊天雷火。
还在愁云惨雾中,却听凤栖木又淡淡开口:“不过不论踏于何种修行之路上,荏苒时光间所见愈多,所悟愈多,也就愈渐心静,愈渐恬淡,愈渐明白自己一生所求为何。情爱一事,凤某早就不萦于怀,诸位大可放心。”言毕直接朝三十三一扯唇角。
小苍蝇突然有种遭人耍弄之感,心中不禁对凤栖木升起敬远之心,想着往后共处的时日内一定要谨言慎行,千万不可招惹到他,免得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公孙婵却听不出适才这一番你来我往的背后含意,对凤栖木所言之事也未有挂怀,只是睁着一双大眼好奇问道:“那凤先生怎么会踏上修行之路的呢?”
凤栖木不曾被问过此事,不禁微微一怔,摇头道:“心之所向,并无甚特别理由。”
“我看咱们凝月城的道观或寺庙里的小道童小沙弥们少有自愿进修的,多半是家贫养不起才送了去,或是家中许了愿、暂修还愿的,都是有各自的原因才择了这条寡淡的路走,凤先生若是心之所向,也该有个什么契机才是,能不能说来听听呢?”公孙婵殷切地道。
凤栖木略微沉吟,见她企盼地望着自己,闭目想了一想,才勉强道:“在我年纪尚幼之时曾偶遇一位修行奇人,那时我不识得什么朋友,为了与之相交才踏上此途;后来再次遇见此人,得他指点修行诀窍,因而结下情谊。数年前我遇上一劫难,那个劫数险些令我丧命,只是凭着体质强健才勉力撑持;也是这位朋友,他助我潜心修行,言道如此能可延长我性命……这便是我修行的契机。”
虽然十分简短,但轮廓清晰,公孙婵也未想要问清细节,点头道:“说来这人不只是凤先生的朋友,也是贵人呢!那么,也是凤先生那位贵人朋友说您此生尚有一个劫数,须得寻一位与您前世有所因缘之人,助那人渡过今世一个劫难,便能以这个福报消弭劫数……所以您才会找上我,是吗?”
凤栖木敛眉道:“正是。”
三十三定定地瞅着他,低下头将黯淡的火拨得更旺,火光在凤栖木清逸的五官上深浅明暗,照不进他低敛的清澄眼眸。公孙婵问道:“凤先生的那个劫数,快要到了吗?”
凤栖木点头:“便在这几个月了。”
公孙婵啊一声,感到忧心:“这样可赶得上?”尚得数日才能抵达金陵,到了还得寻找失魄以进行引魂之仪,也不知费不费时日,赶不赶得及在他劫数之日以前完成。
凤栖木知她担心为何,心中一暖,柔和地看着她微笑道:“公孙小姐不用担心,一切都在凤某掌握之中。”
公孙婵知他神通广大,既然信心满满,那就一定不成问题,便放心地回以一笑。三十三在一旁不插一句话,额发之下的黑眸却满是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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