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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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烬-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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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会陪着他旅行,会在他身侧安睡,会给他亲吻拥抱的,平凡的爱人。
  可笑他们都自以为聪明,兜兜转转,而立之年了才明白过来自己想要什么。
  前面就是出口,然后再有几个转弯就该到了。连续弯道上南方尽量拉长了刹车距离,可路程还是醒了。
  “对不起,我睡过头了。你开了多久了,前面找个地方停车吧,换我来开。”
  “都快到了,还换什么。”
  路程掀开堆在自己身上的衣物,睡眼惺忪地怔了一会儿,然后动作迟缓地伸手去拿水杯。这杯盖刚拧开,红茶温润的热气还没来得及升腾起来,整辆车就突然闯进了滂沱的大雨里,倒让车里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刚才还只是阴天呢……”南方咕哝了一句,开了前灯开了雨刷,更加专注地望向车前。
  身边的人似乎是微微叹了口气,没来由的,南方却听出他终究还是愉快的。柔软的衣料发出悉索的一点摩擦声,他刚想转头去看,路程就把一块什么东西递到了他唇边。
  那竟是一块花生牛轧糖。
  “你开车的时候……其实是容易有脾气的。”言语间那种若有若无的迟疑,听上去简直不像路程:“以前连着几个红灯你都要皱眉头,我想着这次出来总免不了要你开车的,就带了糖在身边,给你吃了也好让你……”
  还没等他解释完,南方就忍不住笑了。
  路程于是就安静了很久,在这段旅途余下的时间里一直扭头看着窗外。暮色已然浓重,往外看渐渐只能看到车内的倒影。可就是这样欲盖弥彰的行为,却让南方半天都舍不得拆穿他。
  这个别扭的男人,其实是后知后觉地害羞了吧。
  光是这样想一想,就已经让南方感到非常愉快。路程烧红了的耳根正对着他的视线,让他有些心猿意马。
  温柔情意很快在封闭的空间里发了酵,随即一发不可收拾起来。古堡的停车场地处偏僻,冒雨到达的车辆也并不多,他们心安理得地在车里缠绵了一会儿,弄得彼此都生了汗意,这才意识到纸巾碰巧用完了。
  没法清理自然就没法把某些事继续做下去,路程身体里那个任性的小男孩又出现了,被搅了兴致就有点气鼓鼓的,连伞都不拿就要下车去拎行李。南方想叫住他,可是已经晚了。雨帘毫不客气地倾覆下来,他只能追出去撑起一方小小晴空,拢住满脸是水的路程。
  谁知就是一个不小心让他淋着了,在古堡里呆了仅仅几个小时之后,路程居然发起了高热。他一贯不是康健令人省心的体质,南方迎着光仔细看了看水银温度计,不由得深深皱起眉来。
  三十九度都过了,这怎么了得。
  古堡的主人是家世没落的老贵族,行事派头是积习难改,客人说了要请医生来,他的反应竟是先叫醒管家再说。南方哭笑不得,这个节骨眼上又不好拂了主人的意思,只好耐心等待片刻,然后低声向管家道明了原委。
  这地方依山而建,周边没有现代化的医院,想就医必须打电话到山下的诊所里去请人。南方无奈地低头安抚昏昏沉沉的路程,只好先让他吃一点管家奉上的退烧药,一切等医生到了再说。
  夜深了,雨势半分也没有减弱,他们等到四点多才见到了口称出行不便的医生和护士,两人年纪都不轻,也确实行色匆匆浑身湿透,因而南方是再焦急也发不出火来,只能奉行沉默是金。
  路程的病榻需要从古堡挪到最近的医院去,这是顺理成章的医嘱。那一路上的无限折腾,很长时间以后南方都不愿意去回忆。若是低烧,能肯定没什么大事也就算了。可眼看着路程病成那样,软软蜷缩在自己怀里,像是一个烫手山芋似的,南方觉得自己的心都纠起来了。
  昏睡的路程不再顾念什么面子,只要南方一换姿势他就会表现出明显的不满,然后短暂地清醒一两分钟,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开口问南方他们到哪里了或是现在几点了。
  翻来覆去就这两个问题,这不是烧糊涂了还能是什么。后来南方干脆不再回答他,只是一边顺着他的话应下去,一边轻柔地给他按摩着触手滚烫的太阳穴。
  大约是太难受了,车行至半途,路程就再也睡不着。南方抱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臂弯里,又从行李里翻出一条绒毯加在路程身上。
  “南方……”
  “嗯,我在。”
  “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真的。”
  “……”南方的回应,是低下头去轻轻吻他。
  路程挣扎着睁开眼,眼角显然是有泪光。明知那极有可能只是生理性的水痕,南方心头却是重重一跳。
  “别这么说。我们两清了,好不好?”他柔声低语,这一刻是真的亲密无间,再无嫌隙。
  路程被他用两层被子裹紧了,身体又是滚烫,说话的声音只能徘徊在两人之间,仿佛是一种虚弱的恳求:“我原谅你了,你也……一定要原谅我。我们从今往后,就好好地……在一起……”
  南方只觉得那热度也蔓到了自己身上。这样的情话,容不得他不答应。
  路程执着地盯着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眼里却不知藏了多少内容,倔强得教人心疼。亲吻和安慰在这种时候只能稳住病人,事实上却于事无补。不知过了多久,颠簸终于结束,医院门口亮着的红十字灯也总算映亮了南方的沉沉忧色。他把路程连人带被子小心地抱出去,像对待婴儿一样安置在护士送上前的推车上,这才敢稍稍放心。
  归根结底,路程还是长期劳累,旅行时骤然放松再加上淋雨受凉的契机,这才会突然病势汹汹。
  南方守了他很久,直到他输液完成,几近中午了才自己去休息。路程仍在发烧,但神志已经清楚,甚至可以背着南方跟医生密谋了。
  “路先生,这是很需要慎重的决定,你想清楚了吗?”
  路程拥被靠在床头,面色还是苍白,一对深目倒燃得像明火一般慑人。
  医生不敢与他对视,出于医者的职责又不得不善加规劝:“那位先生看上去非常关心你,我如果真的按你的意思说了,恐怕他会……”
  “不会的,我自有分寸。请您务必要帮我的忙。”
  说话间,南方顶着黑眼圈推门而入,发现路程趁他不在坐起了身,眼神立刻多了几分责备。
  “怎么这么任性,我不是说了让你多休息么。”
  医生踌躇再三,终于还是决定从善如流:“南先生,请你跟我出来一下。有些话,我想还是单独谈会比较合适。”
  ……
  三天后,路衔身负路家全家交予的重任,百忙之中飞到了这座位置偏僻的小小城市。路程竟然有可能失去一部分记忆的消息,几乎让他这个做哥哥的夜不能寐。可电话里南方的声音透着些古怪,似乎十分为难又不得不说,他也只好亲身赶来。
  “他说他不记得了……我想着总该告诉家里一声。”
  病室里光线通透,玻璃瓶里供着大捧的新鲜红玫瑰,雕花窗推开了一半,暖风拂面而过。斜倚床头的路程穿着家常起居服,正在跟南方一来一往,相互喂食切好的水果。
  无论是这幅图景还是眼下南方的语气,都不是路衔进门前预想的样子。
  “你究竟是忘记了什么?”
  兄长问话,南方就想收回自己的手,不料路程笑着摁住他,还是把那块香蕉含到了嘴里:“我也不知道。总之我不想记得的事,我就已经不记得了。”
  路衔愣住了,再三打量眼前这张面孔之后,刚冒头的气恼一点一点的,又被他自己压了下去。这个从来没学会体谅别人的家伙,果然是在公然耍赖了。可是病了这一场,他竟变得这么……快乐。
  从心底透出来的亮色,无疑是这些年来,路衔最希望弟弟能够寻回的东西。
  害他白担心了几日,还要赶回去帮着蒙骗家人,南方都替路程感到愧对路衔。病人好不容易愿意卧床歇息一会儿,他们两人就掩了门一起出去,一路低声交谈着。
  “能这样也好,家里那边我就说他病得不轻,需要长期休养。沈洛打理你们留下的事情还算尽心,我看着是有条不紊,你不用太担心。”
  “是,我知道他能做好才会交给他。只怕关于沈洛的事情,路程也要装作不记得了。以前我跟他的不愉快,他都说记不清了,倒是……倒是甜言蜜语多了许多。”
  “路程是越来越任性了,我就把他托付给你,你尽量多容忍他。要是哪天实在闹得不像话了,你就打电话告诉我,他在我面前还不至于肆无忌惮。”
  “他不想记得就不记得吧,前几天还串通了医生来骗我,简直是……”
  听到这里,路衔实在忍不住,一边摇头一边笑起来。
  “我跟路程商量过了,他的意思是养好病就回古堡去住着,想好了喜欢哪里再考虑定居的事情。”
  “他从小就喜欢湖区,不过现在他把你看得比他自己还要重,大概是想问过你的意思再做决定。你们缺什么就告诉我,这里毕竟不是国内,凡事还是托人去办来得放心一些。”
  这是再诚恳不过的好意,因为来自至亲,听起来就更显得温暖。路衔也是真的忙,南方只把他送到车前,他风衣口袋里的两个手机就已经震得他本人都眉头直皱。
  “有空再过来看看吧,这里有我,你总该放心了。”
  “……那就拜托你了。”路衔笑着拍了拍南方的肩,也就很潇洒地坐进车里,示意司机可以发动。
  他是真的再没有什么不放心。既成眷属,尘埃落定,他看护了这么多年的路程也终于要开始另一段人生了。

  终章

  平心而论,欧陆自南向北的无限风光之中,湖区并不算引人入胜。但顶着那几位举足轻重的诗人的名头,再加上一成不变的安适,总有些本心喜静的人还是钟情于此。
  这一年深秋,罗祈衡下定决心给自己和顾修齐放了个长假,抛下身边多得理不清的事端,终于兑现了要来探望挚友的承诺。
  早已过了上娱乐节目欢蹦乱跳的年纪,顾修齐也不用再去跟新上来的年轻小生去争一张脸的容光,平常的日子倒是眼看着比以前好过了许多。烈火烹油的势头延续多年,渐渐就有了些立身的资本,自己看不上的本子可以不接,看不上的班子也可以不理了。这一切固然有罗祈衡殚精竭虑为之谋划的功劳在里头,但更多的,恐怕还是顾修齐自己的努力。
  他始终没有出柜,却一星半点的绯闻也不曾传过:红毯向来是一个人从头走到底,次次获奖开口必称“感谢常伴身边的人”。明里暗里其实圈内都有数,他这一生已经落定,只是不愿张扬。
  倒是有狗仔队不识相,跟着拍了几回他和罗祈衡出双入对的照片。可大家都知道那是他读书时的学长,多年的好友,最为倚重的经纪人,这照片出来也没造成什么轰动,头条上了一次就再无声息。后来听闻隐约是路家在背后护着顾修齐这一路走来,再不识相的媒体也都噤了声。
  如此地位超然的一个人,就算给自己放假都光明磊落,说走就走。南方刚在中文台看到顾修齐说“这次是准备出去探访故旧”,没几天他们两个人就找上门来,事前连个电话都不曾通过。
  他们到家里的时候,正巧是南方和路程出门去散步的钟点。细雨如雾,路南二人坐落在小镇边缘的三层小楼影影绰绰,平白让访客生出几分“寻隐者不遇”的感觉来。湖光山色近在眼前,空气里弥漫的也说不清是湿意还是诗意,顾修齐挽着恋人的手漫步在维多利亚时代就存在的街巷之中,心里不得不叹服路程的眼光。
  他走过这么多地方,说到心旷神怡,说到远离尘嚣,竟没有别的选择能与这里相提并论。
  转过三个街角,或许是四个——由于手指正被人轻轻地来回摩挲,顾修齐其实记不清他们走了多远,一间看上去灰蒙蒙的小咖啡馆就自然而然地出现了。门口没有任何海报,连店名都只是写在粗糙的石壁上难以辨别,但屋内暖黄色的灯光却是那么诱人,堪堪照亮这小镇的一隅。
  而他们此行前来拜访的那两个人,正坐在窗边的沙发座里,合看一叠陈旧的手抄本纸页。
  他们亲热地相互依靠着,南方似乎在轻声朗读某些词句,路程若有所思地听着,懒洋洋地倚在南方的臂弯里。然后南方放下手里的东西低头说了句什么,路程一下子笑起来,伸手去揽住爱人的肩,开始温柔地亲吻他。
  顾修齐站在路灯下看了半天,忍不住拽了拽罗祈衡的袖子。后者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效仿被观赏的那一对,拉过身边的人带进怀里,加上些力气揉了几下。
  顾修齐含笑瞪了他一眼,终于先他一步推开了木制的门。
  路程和南方没有动过□的念头,房子里也没有宠物,于是一切都静静的,却透着难言的温馨。人情之暖,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中都能读得通透。顾修齐楼上楼下转了一圈,看到如今路程的书桌已经设在了卧室里,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晚饭的餐桌上,这个话题理所当然地被提起了。
  “你是什么时候把书桌搬进卧室的?”
  路程抿了一口浸了柠檬的温水,他的举止仍然带着多年养尊处优的矜贵,可见南方把他照顾得很好:“我们搬过来的时候就是这么安排的。我只是看看书,写一点小东西,就在卧室里也方便休息。”
  曾几何时,书房是路程的独立王国,书桌后的椅子就是他孤独的王座。因此他轻描淡写地做了解释,桌边围坐的其他三个人就不约而同地望向了他。被关注的对象愣了一下,随即转向了南方——似乎信任南方,已经成了他性格中不可忽视的一部分。
  “睡前我习惯喝点热牛奶,否则夜里不容易睡着。他晚上跟我待在一起,也是为了方便照顾我。”
  南方的筷子尖沿着清蒸多宝鱼的鱼鳍划过,掀起一块完整的细白鱼肉,又放到一旁的姜丝醋里点了一下,这才送进了路程碗里。
  这两个不肯受委屈的家伙,倒是挺会因地制宜。这种鱼在欧洲常见得很,只是大多用来做了鱼排,这样经典粤菜的做法是极讲究火候的,难得他们端上桌的这条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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