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容枫是个读书人,他习惯一句话引经据典。分成三四句,以彼喻此,让他直接去说一些话,他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记得前不久请陆落看花灯,他借口猜字谜的时候,说了好些情诗喻情。可后来见陆落的反应。她是一句也没听懂。
陈容枫心里沉甸甸的,嘴巴似上了枷锁。
他痛苦的拧紧了眉头。
直到下了马车,陈容枫亦什么也没说,陆落总感觉他有难言之隐,隐约揣度他对自己有情。
偏她问过了一次,陈容枫否定了,陆落就不敢问第二次。
她虽然赚钱的时候臭不要脸,但女人家对感情的矜持还是有的。
而且,她问明白也是好让陈容枫死心,从目的上来说,带着几分难堪,陆落就宁愿不问。
不点破,陈容枫会更体面些。
等他们下了马车时,衙役早已将九湾团团围住。
“第五艘船见官兵来了,立马就划船跑了,正在追,大人,跑不远的!”衙役上前禀告陈容枫。
陈容枫颔首。
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抓到了人牙子。
远远的,陆落听到了四姐姐嚎啕大哭的声音,她吓了一跳。
急匆匆赶过去,才知道是四姐姐喜极而泣,琛琛找到了。琛琛被人牙子灌了药,还昏睡着,但是有气儿。
四姐夫也哭了。那么大个男人,抱着儿子使劲掉眼泪,一点也不在意四周全是人。
“快,你给五妹妹磕头!”四姐姐泪眼婆娑中看到了陆落,拉着四姐夫要给陆落跪下感谢。
陆落救了他们一家子。
“四姐,琛琛还昏睡着,先抱孩子回去请大夫要紧!”陆落用力扶住了四姐,不让她跪下去,道,“走吧,别耽误了。”
四娘果然就不再客气了。
陆家的众人上了马车。
陆落回眸,见陈容枫仍在那里,和衙役们说着什么,她上前去,道:“府尊,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吧。”陈容枫立马丢下了公务。
陆落忙说不用。
推辞了一番,陆落折身挤上了二伯母的马车,回到了青敖湾。
已经深夜了,家里却没人敢睡,大门口挂着明亮的灯笼,等四娘夫妻回来。
陆落知道二伯母那边还要忙碌,她跟着过去也是添乱,就自己踩过了竹桥,回到了家中。
“这是谁的衣裳?”碧云问,拿着这件风氅看了又看,嗅到了一丝暧昧的味道。
陆落道:“陈府尊的,帮我洗了,回头派人送给他。”
“你不自己洗、自己送?”碧云问。
陆落回头,敲了碧云一爆栗:“你这丫头怎么没个正经?”
碧云夸张呼痛。
陆落又脱下了自己脏兮兮的长裤,换了件干净的衣衫,去见了她母亲。
闻氏也没睡。
第077章陆落的推算
“找到了孩子吗?”闻氏问陆落。
四娘的丈夫在庙会上把儿子弄丢了,很快就传遍了陆家上下。
这位姑爷素来大大咧咧,为人又直爽,丢三落四是常见的。
没想到,这次连儿子都丢了。
“找到了。”陆落道,“孩子被药昏了,不哭不闹睡着呢,已经抱回来请大夫了。”
闻氏念了句阿弥陀佛。
着实太凶险了,谁能想到庙会上眨眼的功夫孩子就被拐了呢?
若不是陆落,哪怕府尊大人再英明神武,也不能立马找到。越是简单的案子,越是无迹可寻,反而越难找到了。
“……这要是你四姐弄丢了,就不得了了。”闻氏悄声对陆落道。
陆落苦笑了下。
世情的确如此,若是四娘弄丢了孩子,只怕四姐夫休妻的心都有了,哪怕找到了也要怪罪。
可换成四姐夫,找到了,大概此事就一笔勾销了。
陆落叹了口气。
“能找到就是皆大欢喜的好事,你叹气作甚?”闻氏笑道,“我也不过随口一说罢了。”
顿了顿,闻氏转移话题,问陆落:“你是怎么找到琛琛的,自己掐算的?”
陆落收起了心绪,笑道:“嗯,就是掐算的。”
闻氏来了精神,坐正了身姿问陆落:“怎么掐的?”
虽然陆落算了很多的风水,闻氏仍保持她的好奇。
每次陆落算完了,闻氏都要仔细盘问,到底是怎么算的。
陆落笑道:“用术数推演方位,我一般用易卜仙人决。易卜仙人决推演,讲求细致,捕捉最细微的讯息。
四姐姐一进门,恰好她身后的震位是一处阴暗,被树阴遮住了,我当时就想。她震位缺失,孩子可能短时间内见不到了。
旋即二伯母就说,琛琛不见了。以四姐为中宫的话,震位指长子。琛琛的生辰八字天干是壬。壬命在五行中是水命,我就断定肯定在有水的地方。
壬水为阳水,应该是在码头等,而不是其他有水的小地方。
我看过四姐姐的八字,知晓她今年正在辛亥大运中。运势犯五。正东方位的码头在九湾,在舆图上看,正巧与咱们青敖湾逢五,有水,所以我推断在船上了。”
闻氏听得目瞪口呆。
她半晌没理清楚头绪,就算理清楚了,她也不太懂。
她都没留意到陆落说四娘的八字,没问陆落怎么知道的。
闻氏只是问:“你以前推演这些,都要算半天的,这次怎么眨眨眼。就知道了?”
陆落笑了笑。
这就是天眼的好处,什么推演心中一过,就能有了定论,不需要罗盘,也不需要纸笔慢慢推算。
陆落想到了柏兮。
曾经柏兮推算二十年前的往事,就是掐指间,知道了对方的具体方位。
陆落从前都是说个大概,不能很肯定到底在哪里,这次却可以了。
“我不是得了仙机吗?”陆落无数次说这句话,这次却是难得的理直气壮。
她开了天眼。的确是得了仙机,她并不是唬人。
和母亲说了半晌的话,报了平安,陆落回秾杏院休息了。
翌日。下起了薄薄的细雨。
秾杏院的青石小径,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泛出清韵的水光。
细雨斜斜密织,似帘幕般。窗棂半推,陆落坐在梳妆台前,由丫鬟琴谣替她梳头。
这时候。一只喜鹊落在窗棂上。
这只鹊儿常来,陆落时候会拿糕点逗它,它已经不怕生了,大摇大摆在窗台上,抖动湿漉漉的翅膀,然后开始梳理毛发。
“把这只喜鹊关在笼子里,咱们自己养着玩。”琴谣瞧见了,笑道。
她觉得这只鹊很熟稔,像家养的。
“烤了吃!”倚竹在后头流着口水,早起还没有用早膳,她饿了。
那鹊不知是听到了,还是被什么响动惊了,扑棱着翅膀,低掠过屋檐,飞到檐下的屋脊上去了。
陆落笑了半天,骂倚竹是吃货。
她们说笑着,二伯母那边的丫鬟青雀撑了把油布雨伞,进了院子。
“烤那一只吃。”琴谣指了青雀,对倚竹道。
丫鬟们都笑了。
青雀满头雾水,进来笑道:“说什么呢,这样高兴?”
丫鬟们都是一阵哄笑,陆落自己也笑了,道:“说了句话玩笑话,青雀姐姐怎么来了?”
“表少爷醒了,二太太、四姑奶奶和姑爷想过来谢恩,不知道落姑娘醒了没,让我过来瞧瞧。”青雀笑道。
陆落忙说:“不用,我这就是过去看四姐和琛琛。”
陆落不想那么麻烦。
她有朋友,有亲属,有些付出是应该的。自家的外甥丢了,陆落肯定要去找,这没什么可谢的,本分罢了。
丫鬟寻了见青灰色风氅给陆落,陆落穿戴整齐了,去了二伯母那边。
二伯母的院子里,围满了人,家里的伯母婶娘嫂子们,全部到了,将二伯母的东次间和梢间坐满了。
老太太也在。
琛琛谁在二伯母的厢房里,此刻已经醒了,老太太和二伯母在身边,围着他说话。
他是刚醒不久。
据琛琛自己说,他挤到了人群里,后来有人捏他的颈,他就不知道了,被捏晕过去。
再次醒来,他看到了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捏住他的下巴灌药,药很苦,琛琛哭闹着不肯喝。
灌完了,男人把琛琛绑起来,后来琛琛就睡着了。
除了琛琛,那伙人牙子还绑了四个漂亮的小姑娘,有五六岁的,也有七八岁的。
“落妹妹!”陆落正好进去看琛琛,就见她四姐夫高高大大的挡住了路,噗通给陆落跪下了。
陆落吓一跳。
“落妹妹,你救了琛琛,以后就是我全家的恩人!”四姐夫跪地不肯起来,非要给陆落磕头。
陆落绕开了,喊丫鬟搀扶四姐夫。
结果,四姐也来跪了,说陆落救了他们的命。
孩子对于四姐姐来说,更是重要。若是这孩子在她娘家丢了,哪怕是她丈夫丢的,她婆家也会怪她。
好半晌,陆落才把他们夫妻俩搀扶起来。
四姐夫这个人,的确是个直肠子,他感激对陆落道:“落妹妹,我以前还不相信你得了仙机。我真是该死,质疑玄女!”
从前陆落帮陆锦乾算卦,很多人相信陆落,但是也有一部分质疑;如今,那部分质疑的人,开始动摇了。
他们都相信了陆落。
第078章深得民心
四娘的孩子找到了,有惊无险。
北府那边心有余悸,自老太太往下,都吓坏了。
琛琛醒过来无大碍,说话也圆转,孩子尚不懂危险,没有被吓到,甚至问怎么回事。
反而是四娘哭哭啼啼,让琛琛很担心,一张小脸全是紧张。
大夫也说:“孩子没事,就是被灌了些药,不能在体内留太久了,我开一剂攻下的,拉上一两回就好了。”
四娘这才止住了哭。
除了琛琛,人牙子还抓了四个小姑娘。
这四个小丫头中,只有一个人说得清自己的家乡和父母;剩下的三个,年纪都不大,虽然记得父母,却说不出姓名,更说不明白家乡。
陈容枫的衙门贴了告示,让最近两年丢孩子的人家,都到府衙来领人。
一口气来了七八十家,把陈容枫吓一跳。
“丢了这么多孩子?”陈容枫吃惊,继而盛怒。
他是父亲,丢失孩子的绝望,陈容枫体会过。他的璇娘只是进宫了,他知道她很好,仍是非常难过。
那些不知自家孩子踪迹的父亲,该承受如何的蚀骨之痛?
“这只是城里的,乡下地方也会丢孩子,他们看不到告示,没有来找罢了。”捕头告诉陈容枫。
陈容枫沉思了一晚上,和他的几个幕僚商量,他想要追查丢失的孩子。
幕僚听了,甚是高兴:“此举深得民心,若有成效,等老爷调任的时候,少不得有一把万民伞。”
有了万民伞,陈容枫以后的仕途更加平顺。
幕僚们都鼓励陈容枫推行此政。
湖州府安定,没什么大事。无大事,就意味着无大功,也意味着陈容枫有空去找孩子。
这几位幕僚依靠陈容枫生活,他们希望陈容枫的前途更辽阔。他们才更有价值。
陈容枫决定去找丢失的孩子时,没有特别大的功利心,他仅仅是可怜那些父母。
可幕僚们一分析,陈容枫突然想到。此举的确能收拢人心。
陈容枫有自知之明,他在湖州这几年,政绩评不上优。哪怕是优,也是有人看着聂家,给他的体面。
陈容枫不是政客。他没有太大的野心。和权势相比,他更用心在风花雪月上。若他政绩优,他可以上书朝廷,明年让他调任杭州。
这样,哪怕他调任了,仍离陆落很近,只有半天的路程。
陆落曾说过,他要调任了,一切都白费了,陈容枫为此也苦恼了好几天。他知道江南富饶,朝廷是不可能再让他在江南留任的,除非他有特别突出的政绩。
“万民伞”就是政绩绝佳的明证。
陈容枫来了精神,果然认真筹划了起来,派人挨家挨户去合计,看看丢失了多少孩子。
同时,找回来的那三个女孩子,十几天之内已被父母领回去两个。
人家父母领走的时候,都使劲给陈容枫磕头,有位母亲还把额头磕破了。十分的虔诚。
剩下的那个小姑娘,年纪是最大的,一直没人领,陈容枫也不知道怎么安顿她。
后来。他把这孩子给陆落,让陆落家里留着做丫鬟,以后她父母找来,再还给他们。
陈容枫就可以借口关心这孩子,去找陆落。
“不必等她父母了,这孩子早已丧父丧母。是跟着外人过日子的。”陆落道,“估计是养她的人嫌弃她累赘,将她卖给人牙子的。”
陈容枫吃惊看着陆落。
陆落的天眼,能看清一个人的全部运程,何时父丧母丧,还是能看出来的。
陈容枫对她的本事,没有半分质疑。
“那怎么办?”陈容枫问陆落。
“就当她自卖为奴吧。”陆落道,“衙门出了文书,卖二十年,我就买下她了,以后在我家做事吧。”
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法子。
这孩子年纪太小了,无法自力更生,又没有半分财产。
自卖为奴是她唯一的出路。
陆落家里从来不虐待下人,她就算在陆家做工,也是她的生计。
在这个年代,女人的生计之路特别狭窄,到了几乎无路可走的地步。
“也好。”陈容枫答应了。
陆落就买下了这丫头,给她三十两银子,算她的卖身钱。见她糊里糊涂不太懂,陆落让碧云先收起来,以后她懂事了再给她。
陆落院子里的丫鬟够使唤的,就专门分出一件事,让这孩子负责煮沏茶的水。
陆落只是替陈容枫安置一个人,也无心照顾她,随口给她取了个名字,叫“柳儿”。
这个名字俗气又简单,她取这个名字的时候,都没怎么动脑子。
柳儿暂时就在陆家住下了,陈容枫这个案子,就圆满完结了。
陈容枫结案之后,立马写了奏折上书,而后朝廷的文书里,内阁首辅夸奖了陈容枫。
案子虽小,却深得民意,陈容枫留任江南有望。
他偷偷给闻乐喜写了封信,信中都是私事。
他在信里,说了自己想求娶陆落的诚心实意,此志不渝,而陆落尚未除服,他需要留在江南。
闻乐喜看到这封信,就会明白陈容枫的意思。
陈容枫希望闻乐喜能帮帮他,他也相信自己的品格,会让闻乐喜放心将外孙女托付给他,愿意帮他。
信写好了之后,陈容枫派了亲信的小厮进京送信。
一切井然有序。
“下次若时机恰当,应该开口说些直白的话。”陈容枫告诉自己。他对陆落的感情,应该说得更明白些。
他对她一见钟情,有什么可忐忑的?他的真心,并不比颜浧少。
陈容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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