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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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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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报复回来,他不由心情甚好,背抵在门柱旁,笑着叫道:“沈游方,快来快来。”

沈游方从账册间抬起头来,见李庚年居然在对着自己笑,心底惊诧到连册页都忘记翻,唇边不自觉就漾起个弧度:“走罢。”

其实他从来都觉得,李庚年并不是个模样很出挑的男人,平日若没有表情,李庚年的脸,就是一张暗卫的脸,冷峻且平白。可当李庚年一笑,眉梢会略微斜挑起,酒窝深深的,眼睛里像是映了天光,仿若变了整张脸的线条般,神容倏地就和煦起来,分外温暖。

就好像那日初见,他从茶坊二楼摔下,李庚年飞身接住他时的那个笑,一张平白的脸忽而生动,好似枯枝生叶子,春日姹紫嫣红破了薄冰,开得漫山遍野,朝阳出来,融融晒在人身上。

沈游方走出大门两步,回过神却发现李庚年并没有跟出门来,不禁回头看往门口,叫了声:“李侍卫?”

可李庚年是不着急,只慢慢迈出门槛来,笑中带了丝倨傲,眼神里也尽含讽刺。他倚在门边的石墙上,在沈游方清风和雅的笑意之中,口气轻巧地问道:“沈游方,我倒是没听说过,你还有个哥哥啊。”



庆阳城里没甚好逛的,也不比胥州玩乐之地多,大约走了五六条街,齐昱和温彦之都发现有些无趣,不由想坐下来歇歇。

不远有个茶摊,两人坐下后,见对面糕点铺子有卖咸蛋酥的,温彦之从小喜欢吃酥,这就要站起来去买。齐昱一把把他拉住,且按坐在长凳上:“以后要甚么,你就说,别起了兴头就到处跑,到时候又寻不见人影。”

——不就是买个酥?至于么?

温彦之愣愣地坐在长板凳上:“我从前在昌平住时,都是自己买酥吃。”

齐昱挑眉笑了笑:“以后你乖乖坐着就是,有事叫他们。”

他指了指四周的墙,两个暗卫百无聊赖趴在墙头上,无力向温彦之挥挥手。

毕竟,同朝为官,暗卫着实辛苦。温彦之也抬起手,挥了挥示意。

暗卫瞬间精神:“哎哎哎温员外跟我挥手了!温员外挥手真好看!”“明明是跟我挥的!”“滚犊子!明明是我!”……

齐昱一个凌冽的眼锋扫过去。

暗卫顿时作认真站岗状。

齐昱轻叹了一声,摇摇头,转身往街对面走,咸蛋酥买了一打,临掏钱,又想起李庚年好像也爱吃这类东西,便又买作两打。店家包好油纸递给他,他一回头,竟发现温彦之又,不,见,了。

——就这么点功夫也能跑!

——这表现还想吃咸蛋酥?

齐昱简直想把咸蛋酥摔在地上踩碎了。

此时两个暗卫在墙头无声地动作,四只手连连往齐昱身后指:那边那边!皇上快回头!

齐昱回过头去,只见温彦之正耷拉了脑袋蹲在拐角处,看着堵墙发呆。

齐昱提着咸蛋酥走过去,抬手一个栗子爆在温彦之头顶,“温彦之,你是不是不会等人?叫你别跑你还是跑!”

温彦之疼得闷哼一声,捂着脑袋仰起脸,莫名其妙:“你为何打我?”

“忤逆圣旨,该打。”齐昱抬脚踢踢他小腿,“赶紧起来吃酥,世家公子蹲在街边,像什么话。”

温彦之这才想起正事,连忙拉他袍摆:“你看,这墙上的管子。”

“甚么管子?”齐昱垂眼,顺着他手瞧去,只见温彦之面前这堵墙的墙脚处还真悬埋了竹管,竹管的外壁半露在墙体外,首尾相连,几乎围着四体墙包了一圈。

“这不就是……蓄水的竹管?”齐昱也是起了兴趣,蹲在温彦之边上,“这和你想出来那法子差不多,竟已有人用了?”

温彦之侧耳朵听,眼睛一亮:“其中确然有水,此法果然可行。”

下一刻,齐昱只觉身边一阵风,温彦之已经跑进了这个院子。

齐昱:“……”

难得朕有如此尽心尽力醉心治水的朝廷命官,不知该欣慰还是该苦笑。他也站起身来,提着两打咸蛋酥跟在了后头。

温彦之拍了很久的门,一个老头徐徐走来开了,问找谁。

温彦之指着脚下的竹管问:“老伯,请问这竹管是谁人筑造的?”

“哦,这个啊……”老伯想了想,“两年前此处井水污脏,是一个账房想出要将城郊的蓄水引来,故布了这些竹管,后来井水也好了,这竹管却还留着,现在也不大用了。偶或用来洗洗衣裳。”

“那账房何在?可否引晚辈一见?”温彦之有些急切。

老伯笑了笑:“哎呦,那账房早就没在这儿做了,说是家里哥哥不顶事,回去操持田产了。”

温彦之顿时失望。

齐昱问那老伯:“你可知他家在何处?”

老伯道:“祝乡,离这儿不远的,坐驴车小半日就到。”

齐昱胳膊撞了一下温彦之:“去么?”

“现在去?”温彦之眼中又亮起光。

齐昱笑出来:“不去你能甘心?”

温彦之这才舒展了眉头,“那就去。”说罢就要和老伯作别。

“你个呆子,人叫甚么还不知道,你去了上何处找?”齐昱叹口气,也不知温彦之这是呆还是楞,估计扔到荒野里活不过一天。

温彦之连忙又问老伯那账房叫什么。

“他叫什么倒是记不清了……姓的话,”老伯想了好一会儿,眼睛一亮:“他姓黄!”

于是二人谢过老伯,正打算将咸蛋酥放回沈府,就收拾了马车往祝乡赶。哪知回到沈府了,却见本该和沈游方出门的李庚年,正站在院里焦急地踱圈圈。

“你不是跟沈游方出去了么?”齐昱跨进门,“说好愿赌服输,怎还在此处晃。”

李庚年一看见他,就像得病的遇上了卖药的,扑上来就嚎道:“臣觉得沈游方要杀了臣!”

“啊?”齐昱和温彦之两脸懵地看着他。

——突然之间这是怎么了?这两人怎又干上了?

李庚年忧虑地舔了舔嘴唇,搓脸,蹲下,又站起来,又走了两圈,终于站在齐昱面前苦着脸道:“臣方才,在沈游方面前,提了一句……他哥哥。”

齐昱神容一滞:“你没事提这作甚?”

“您知道他有哥哥啊?”李庚年睁大眼睛又逼近一步,“那您不告诉我!”这不坑人呢!

“朕是皇帝,朕什么不能知道!”齐昱一把推开他半步,索性前院中没人,便严厉道:“你给朕站直了好好说话,还是要监军的人,如此失态成何体统!”

李庚年耷了脑袋站直了,撇了撇嘴,想了好半日,终于道:“臣方才,憋了几日的气,想挤兑沈游方一顿,正巧听孙叔说他有个哥哥提不得,更觉得应当和他提一提,气他一气……哪知道……好似,说得,太过了……”

“你说了甚么?”温彦之着急道。

李庚年咽口水:“就开玩笑问他……是不是为了争家产,把他哥哥给害死了。”

“放肆!”齐昱冷冷道,“那沈游方是该杀了你。”

李庚年认命地缩了缩脖子,“哎,臣也发现了。”

齐昱一口气叹得实实在在,只觉甚糟心。

——为何朕身为一国之君,要管这乌漆墨黑的破事。

——不知是欠了谁的。

他默了会儿,皱着眉头把手上的咸蛋酥递到李庚年身前。

李庚年愣了愣,“这啥?”耗子药?要毒死我算了?

“咸蛋酥!”齐昱怒得一脚踢在他小腿上,“你不是爱吃么,滚进去吃两口冷静一下,瞧你现在这模样像个棒槌。”

“谢皇上……”李庚年一边抱着腿跳,一边千恩万谢地接了。

☆、第61章 【喜欢还是不喜欢】

咸蛋酥一包叠着一包放在前厅桌上,李庚年捧在怀里,目光呆滞,吃得有些食不知味。

孙叔颤巍巍端了茶上来,站在旁边,几次三番欲言又止,齐昱看不过去,干脆让他下去休息。前厅便剩了他们三人,温彦之看着李庚年怀里的酥,又看看齐昱,面无表情。

齐昱只觉额角突突地疼。

——明明是朕出巡,怎像捎了两个祖宗。

他气闷地伸手,从李庚年怀里扯出下面那包没开过的,搁在温彦之面前:“别看了,吃罢。”

温彦之神情终于缓和了些,打开油纸包,但见酥面油脆鲜亮,他正要拿起一块,李庚年却叹口气,推开自己怀里那盒。

“吃不下?”齐昱讽笑了一声。

李庚年自己也嘲自己,“是。”

齐昱又问:“沈游方刚才没打你?”

“要是打了还好呢。”李庚年闷闷端起茶盏,赌气似的喝了一口,“他抓着账本子走过来,满身杀气!我手都握到剑上了,等着要和他削一场,结果他突然掉头就走,那神情可怕得,啧啧……要把我活剥了似的,”他坐直身子看着齐昱:“我站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以为他去叫人了,结果也没回来。”

齐昱:“……”还叫人?你把沈游方当地痞流氓还是黑市打手?

李庚年擦了把嘴上的渣,“皇上您说,他到底喜欢我哪样?”

齐昱从头到脚打量了李庚年一眼:“……”朕也很好奇。

李庚年焦躁得像油锅里的蚂蚁,几乎觉得自己屁股要烧起来,认真道:“喜欢别的我都能改,要是喜欢我武艺高强……难道我要自废武功?还是因为我长得英俊?我总不能为了他就把脸撕破罢?”

齐昱:“……???”

——老天,沈游方可真不容易。

——人家花钱纳妾,至少人美身娇又体贴,沈游方花了这大价钱,难道要抱回家一个牛高马大的傻子?

——也是怪了,齐政当初又喜欢这小子甚么啊?

朕是真想知道。

温彦之坐旁边,听李庚年说了这一会儿,最终也没心情吃酥,就着茶水润了润喉咙,兀地问了句:“李侍卫,你是不是……同我们不一样?”

李庚年表示没明白:“同谁?甚么不一样?”

温彦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齐昱,“我,皇上,还有镇军侯。”他问齐昱:“皇上觉得,李侍卫……断袖么?”

齐昱看着李庚年:“像是,又不像是。”

温彦之也道:“我也没瞧出来。”

世间同类总有股难以言说的默契,若是断袖,那断袖之间,总有蛛丝马迹能觉察出来,像他,像齐昱,像沈游方。可李庚年身上,却好似没有那种东西,偶或觉得有了,却又不见了。

李庚年默了会儿,幽幽道:“实则,我自己,也没想过,是不是。”

“那当年……”齐昱右手支着下巴,靠在扶椅上,“你对齐政呢?”

李庚年叹了口气,把脸埋在手心里,是真的不想说话。可这问题已是齐昱第二次问了,也没有他不答就算了的架势,约摸迟早都是避不过的。

“哎,我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李庚年的苦笑透着手背传出来,“从前,长公主于我,虽是主子,却像是母亲,侯爷更像亲哥哥……好似比亲哥哥都还亲。我被领到公主府的时候,才四岁,侯爷看着我名牌,都还不识得中间的‘庚’字,也没拉下脸去问大人,就一直叫我李年年……到后来认识了,这叫也改不过来,关西军几个领头笑了我老久……现在想想,十多年了,他没跟我说过甚么古怪话,从来也没难为情过……不过是有饼第一个分给我,有好玩意儿第一个赏给我,去哪儿都拉着我,待我是真好……直至有一回,还在关西的时候……喝醉了酒,不知说了甚么,侯爷突然说,要拉我去月老庙拜堂。皇上你也知道,侯爷惯常玩笑话不老少,故趁着酒兴我还真应了,结果跌在石溪里,酒摔醒了,才发现侯爷还真已经拖着我,走了两三里往月老庙里去……我差点没吓死!连忙又把他扛回军营里……”

“那晚上侯爷就一直在说胡话……一会儿拉着我说长公主苦,一会儿又说他自己没用……说到后来,说我们从小到大的混账事儿……他一直喝酒,我是再不敢喝,吓得一身冷汗,生怕醒来又在月老庙里……到天快亮了的时候,侯爷终于说累了,眼睛闭上……那时候我不知他是清醒,还是不清醒……总之,他叫了我一声,问我有没有喜欢过他……”

“那你究竟有没有?”齐昱有点不耐烦了。

李庚年一口气顿了很长时间,终于,还是认真道:“我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

也许,有过吧?公主府里朝夕相处十多年,齐政睡在床上,他就睡在房梁,夜里的小话讲出来都能记个七八百册,白日里一起走街串巷,连起来估摸能直接出西域去。他挡过剑,挨过刺刀,练得一身好本事,统统都是为了齐政,齐政的安危,几乎就是他存在的全部意义,哪怕是去皇城司里述职离开个半日,心里也是惦念着的。

这还不是喜欢吗?

可这,算是喜欢吗?

这种喜欢,从没让他有冲动,想拉着齐政去月老庙拜堂。可齐政有,齐政问的,正是这种能拜堂的喜欢啊。

那夜里,直到齐政睡着了,他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他眼睁睁坐在军帐中,守着齐政睡,终于等到天泛鱼肚,朝霞万里,空坐到日上三竿,齐政醒了过来,揉着眼睛问他:“李年年,我们不是在营地里喝酒吗……”

李庚年一瞬地恍惚,接着,好像本能一般笑着回道:“嗯,你喝醉了,然后我将你扛回来了。”

这一言“然后”,无端略过了太多曲折。他记得齐政当时半撑在榻上,看着他的神情,像是好笑,却又像是了然,到最后笑出来,声音都带着苦,却又倒回榻上,只说道:“收拾罢,叫监军知道了还得了,怕是得参我们十几本……”

于是也就揭过了这一页去,不再作提,二人只像从前一样,一起喝酒吃肉,一起点兵巡营,只当那夜之事没发生过。大约齐政是觉得,既然是避开,自然是拒绝,也许李庚年根本不是个断袖,是他自己,会错了意,表错了情。

可李庚年的心里已翻起了巨浪,每日所见齐政,举手投足间,皆是惶惑,好似这世间,这一刻起染上了别的色彩,一切大不相同起来。

他突然从这一刻开始考虑,齐政说的那个“喜欢”,自己究竟有没有过。

日思夜想,夜想日思。他很怕,怕那喜欢真的有。他知道自己只是个孤婴,只是个影卫罢了,齐政出身何其尊贵,像是天上的云,他即是地上一块半黄不绿的泥巴,天潢贵胄如何能同自己有什么情愫?可是若是真没有,他又怕了……从小,只要齐政想要的物件,就一定要拿到手里,公主府里从来没人叫他落空,李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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