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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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席-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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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一个小土坑,你看这半天做什么?”
宁怀珺仍凝目:“这个,却像是脚印。”
我道:“这只不过是一个小土……”
话没说完却平地一阵狂风呼啸。
我一把握住宁怀珺的袖子。
他却舒眉一笑,道:“哦,你讲对了,这的确只是个小土坑,走罢。”
我颤声道:“我觉得还是你说得对,是一个老虎的脚印也不定。梁州出的打虎英雄,有个叫武大郎的,我看过一本照着他写的侠士传奇,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林子里,他也是瞧得一串脚印,然后起了一阵阴风。”
宁怀珺将我拉过去一些:“他瞧得的是一串脚印,方才那个却只得一个。”
我苦着脸:“我没注意是不是只得一个。”
宁怀珺淡定道:“你怕的话,可以挨着孤走。”
我甚感激地挨着他走。
提心吊胆走了约摸小半个时辰,没见着老虎,却又走到了那个泥土坑跟前,睡在坑底的那一小朵野花依旧奄奄一息。
宁怀珺蹙眉。
“我就说他们命大吧。”树影间一个白衣女子呵欠连天地走出来。
又一道白影晃过,她面前眨眼间便多出一个女子,一般样式的白衣,亭亭玉立,眉目含煞。
“不见得。”后来的这个清脆一笑,手中旋即翻出一柄寒灿灿的细剑飞身直刺过来,疾风卷起林间树叶一阵纷飞。
宁怀珺嗤笑一声,将我往怀中一带。
只听一声清越剑鸣,那一柄细剑陡地飞了出去,白衣女子轻盈飘出三丈外,脸色一变。
一队乌衣人无声无息地从天而降。
宁怀珺眸光一动。
之前的那个白衣女子呵欠打到一半,突然两眼放光:“哇,他果然有影卫。”说着袖子一抬,挥手放出漫天银点。
另一人亦足尖轻轻一点,冷笑一声:“阵起!”
瞬间林风大作。
漫天夺命的银光飞花一般地穿梭,所过处阴气直压眉睫,遮云蔽日。
七个乌衣人随即飞身而起,半空中剑花一阵缭乱,七柄寒光龙吟着向那铺天的阴气刺穿过去,银光顷刻烟消云散,无数暗银色的利器叮叮当当落了一地。最后七剑刺入七处阵位,地竟是一阵摇,布阵的那个白衣女子猛地跌到地上,嘴角溢出一丝血。
另一个一跺脚,疾掠过来,两抹白影转瞬消失在树林里。
林间风清,叶落无声,方才那一队乌衣人竟是一个也瞧不见了。
东边天上一个白月,叫日光映得透明。
我站了半晌,看着脚下那个疑似老虎脚印,道:“原来殿下却是叫一群人跟着的。”
宁怀珺不答话。
我将要迈步,却听他像是自嘲般地笑了笑:“那么多人想要孤的命,你不会不知。”
他这个话虽说得云淡风轻,我却听着不好受,不晓得是安慰我自己还是安慰他道:“今日这两个却是想要我的命,幸亏你叫一群人跟着,叫我沾了这个光。”
我紧接又道:“你那一众影卫,个个都不错,只是怎的却不晓得去给你采药、给你束发?”
宁怀珺微微一怔,唇边似笑非笑地道:“他们打架倒是厉害,但却没一个敢掀了孤的衣裳来敷药,也不敢替孤束发。所以,若非你胆识过人,孤真不知如何是好。”
我笑了,“我小时候就胆大,后山掉下来过一只凶巴巴的鹰,旁人不敢碰,我就敢去查看它的伤腿。还有,我爹以前留过一阵胡子,颇丑,旁人却不敢言,我看不下去,就自个给他刮了。所以这回,也是举手之劳,呵呵。”
宁怀珺不知怎的,又不说话了。
无阵法相拦,这一路走得还顺畅。
天将要黑的时候,终于走到林子边缘,瞧见了一座烟村。
宁怀珺去叩一户人家。
我头重脚轻地扑到这一户人家的饭桌前,嗅得一锅菜叶粥的香味儿。
灶台前搅动勺子的大娘向着我慈爱一笑,又弯腰拾了两枚红皮鸡蛋,打散了下到锅里。少顷,一锅菜叶蛋花粥便端上桌了。
我捧着滚烫的粥碗埋头吹着,却不由自主打出个寒战。
宁怀珺放下碗,抬袖来探我的额头,随即向那大娘道:“去煮一碗驱寒的姜茶。”顿了顿道:“劳烦。”
灌了姜茶,我又听他的,裹在棉被里发汗。
窗外蓦地腾起一道焰火,将夜空照得白灿灿的,煞是明亮。
过了一会,宁怀珺走进来,绕过床头的矮凳径直坐到我床头,又掀开被角看了我一眼,道:“此处确是梁州。今夜权且住在这里,明日一早,便有人来接我们走。”
我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我爹不知急得什么样。”
一室灯影,宁怀珺的面容瞧不大清。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我才听得他的声音轻轻道:“你放心睡罢,今晚孤就在这里陪你。”
后半夜我叫一阵濡湿的痒意扰得心烦。
从脖颈开始,顺着脊椎骨,一寸一寸滑向后腰,一番流连,再一路的濡湿蜿蜒至脚趾,我缩了缩,含糊着唤宁怀珺莫要闹了。
他顿住了。

第31章

脚踝一阵痛。
我再一缩脚,却反倒被扯着向后一拖,顺着硬邦邦的床板木刺溜滑下。
后背一重,贴住我耳根子的一个声音沉沉道:“我是谁?”
那个声音一口含了我的耳珠进去,先咬了一口,我一个忍不住疼,逸出一声哀叹。
一颗头好像叫人牢牢扳住,半点动弹不得。
耳根处一阵湿湿濡濡,反复舔着抹灼灼的呼吸,折腾得我从头至脚一阵麻似一阵,说不出难受。
我一弓身,猛地睁开眼。
黑暗中一缕墨发垂在我鼻尖,一滴莹莹的液体顺着这一缕头发滑落。
天上云走,移出一轮朦胧淡月,缓缓淌入窄木条儿的窗格,流向一张让人心动的脸。
“沈……卿州?”
俯在我耳畔的一张脸抬了抬,滚烫的两片唇吻下来。
我侧了个身向着他的唇亲回去,但因身上的汗委实滑,这一个身却未能侧得过去,唇只略略擦上去,便随着身体的一滑偏开了。
偏到半途却被攫住。
沈卿州从我背后滑下来,滑到我身下,在这一亲之中带着我一同翻了个身。
我含着他的舌,突然就“吭”的哭了。
沈卿州拍着我的背,在我唇舌间轻声道:“不怕了。”
我哽了两声,抬手扒住他的肩:“也只有五岁那年第一次遇着刺客才哭的,往后我就没哭一次。”
沈卿州柔柔地咬着我下巴,“衿儿第一次遇着刺客,是怎样的?”
我望住房梁木,仔细想了想,“他一剑刺过来,香灯扔了个石头子,把他的剑撞得一偏,只划到我的玉,我以为玉要坏了,就哭了。”随即又道:“往后遇着刺客,我就没哭过一次。”
那以后香灯便得我爹栽培,请军中教头指点她武艺。
沈卿州的唇,顺着我的颈子缓缓移下来,“那个刺客来之前,你在干什么?”
我趴着向上去些:“我蹲在花园,捉一只小刺猬。”
沈卿州埋头在我心口,舌尖轻柔描过之处,肌软骨酥,“捉住了?”
我喘了两喘,“没,跑走了。”
他的唇舌越来越往下,“你就哭了。”
我颤个不停:“不、不是因为没捉到小刺猬,却是玉碎了一个小角。”
那要命的舌尖轻拢慢拈抹复挑,撩拨出一阵猛似一阵的颤栗,我手一哆嗦就没攀得牢他的肩,借着滑腻的汗珠一滑滑到他腰间。
沈卿州僵住了。
我猛地一缩。
沈卿州的声音哑得厉害,也带着一丝颤,“你,别动。”
说着缓缓向后。
我紧贴住他。
沈卿州仰面靠在床头,眉目从容,一双眼却燃得灼灼,“你受了寒,会吃不消。”
我抬手拭了把汗,道:“我出了汗,现在好了。”
沈卿州撑着床,直盯着我。
屋中月影一移,门毫无预料地开了。
我被沈卿州用棉被一把裹住。
宁怀珺的声音一字字道:“放开她。”
沈卿州坐直一些,我抑制不住地呻吟一声。
宁怀珺的脚步声蓦地止了。
“王爷说笑。在下来此寻妻,依夏室之礼,夫妻温存并无不妥。”沈卿州毫无温度的声音隐隐埋伏着一丝寒意:“倒是在下,却不知王爷如何能够擅入她的房间。”
沈卿州不知情,误会了宁怀珺。
我正要与他解释一番,但只略略一动,便陡的一疼。棉被外,沈卿州微微有点喘。
很久,宁怀珺轻轻唤我一声:“阿衿。”
沈卿州的手托住我向上一抬,再极缓慢落下,我强忍着声音不逸出口,却禁不住他紧接着在我腰侧重重一抚。
宁怀珺的脚步响了几声,又停下,那个声音突然就像是变了个人,含着抹薄薄的笑,语气也缓着,却偏听得人心中发怵:“孤是疯了,才任你这般玩弄。”
我发着怔,只听沈卿州掌风一挥,那门便关了。
第二日,日出时分,半天彤云,霞光流火。
我趴在沈卿州胸口睁眼,瞧见他面色略有些苍白。
他肩头几处血红的印子,月牙形状,大约有我指甲尖大小。我心中一突,再往下瞧,瞧得他的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红痕深浅,连绵在一处,触目惊心。
一只手抚上我后腰。
我看向沈卿州含笑的眼眸中,一个藏不住话,关心了一番他的这个脸色。
沈卿州想了一想,抚着我的脊背轻描淡写道:“大约是赶路赶的。”
我支起身:“你不是去了离枝?这么快竟就回来了?”
沈卿州看我一眼:“这才几日,哪里好够一个来去?我并未去离枝。”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眸色一深。
我讪讪趴下去,道:“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沈卿州抬手揉了揉额角,道:“那日叫将军一催,就这么走了,好在走不多久我就想到个人。那人是个石痴,好赌石,也好玩石,家中搜罗了不少石头。我去离枝未必能挑得出玉,在他那处倒很有可能。但此人云游经年,我也只随意去看了,却不想他恰好到家一日,竟真见着了。以往我们碰上,少则三五天,多则月余,定是一番好酒好话。但这次,我连夜告辞,还取走他一块离枝玉。到得家中,却发现门锁了。门房告诉我,你跟着将军走了。我便去了上将军府门外,无奈夜深,不好麻烦。我于墙外绕到你住的那一处,站了一会,天便亮了。我又去正门,本以为有府人出来可代我捎个信,等到的却是将军和云骑飞奔出了府门。”
沈卿州将我抱坐起来,“我用了一天才到你面前。我很害怕……”
我伸手抱住他。
这么坦诚相对着抱了一会,便有些微妙的情怀。
沈卿州的气息滑到我胸口。
却听门外大娘的声音大声道,包子好咯~
沈卿州恍若未闻。
外面继续大声道,快出来趁热吃哟~
我朝着门应了一声,闪身跳下床。
床铺上一片狼藉,几处血迹早已干涸,我盯着发了一会愣,只听沈卿州坐在床上幽幽道:“是我的。”
我咳了声,腾着脸等他一道出门。
宁怀珺不在了。
这家的大娘直愣愣地看着坐在我身旁神态自若吃包子的沈卿州,不时地来觑觑我。

第32章

梁州往北走,过彭城、上阳两个县,才是邰阳。
吃完包子,沈卿州取了两个小银锭出来,我小声道:“宁怀珺已经给过了。”
他凉凉地瞟了我一眼,不顾那大娘连连推辞,放下小银锭走了出去。
我同大娘笑道:“他昨晚还抬水洗澡了,今天的包子也吃得比旁人多,应该给的。”
沈卿州在外头一棵酸枣树下站,我向他快步走去。
走了两步,我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白衣角,递给沈卿州:“你看这个刺客的衣角,上面绣的是不是兰花?”
宁怀珺的侍卫同那两个刺客交手时,划下了几片衣角,我拾了一块。
沈卿州接过去看,“嗯,的确像是兰花。”
我道:“以前的一次,刺客的衣角上绣的石榴花,石榴花开在五月,你说他是锦楼五月堂的人。这一次是兰花,正月兰蕙芬,莫不是同那石榴花有甚联系?”
沈卿州将那衣角捏在手里,沉吟道:“刺客可是白衣女子?使的是白绫?”
我道:“是白衣女子,但一个挥剑,一个扔了漫天银点,挥剑的那个还会布阵。”
沈卿州默了一会道:“这个兰花,大约仅是衣服上的绣样。”
我道:“哦。“
沈卿州道:“可惜了,上次没能审问出。“手一翻,那一小片白衣角顿时成了粉末,从他指间漏下。
我望着地面道:“可是,宁怀珺不是说,锦楼早在一百多年前已经叫你们青云宗剿灭了?”
沈卿州淡淡一笑,“所以,若锦楼真重现江湖,青云宗定不会坐视不管。“
我叫他牵着走了一阵,老远瞧见梁州城的城门,便欣慰道:“梁州有好吃的小笼馒头和糖炒栗子,我爹给我买过。等进了城,我们去找一找那家老字号,叫小螃蟹。”
沈卿州将要说话,我又道:“我爹平日不许我出邰阳,现在左右出了,但总归是往回走的,我想慢一些走,尝一尝梁州的小笼馒头和糖炒栗子,彭城的耳朵眼炸糕和捆香蹄,还有上阳的一种叫猕猴桃的桃。宁怀珺昨日已派人给我爹报信了,说不定都尝不了这么多样,我爹就找到我了。“
沈卿州偏过脸,看我的眼神甚温柔,“一会进城,我们就去找小螃蟹。“
我握上他的袖子道:“还有一种虎骨酒,我给我爹买一坛,可以强壮筋骨、活络止痛。”
沈卿州笑道:“好。“
又走了大约两盏茶,沈卿州领着我入了梁州城。守城门的士卒给我们指了一条去小螃蟹的路。
门脸不大,一间劈成两半,一半架了口黑锅炒栗子,一半也支了个黑锅,平底的,上面滋滋煎着小笼馒头,混着秋栗味儿的肉香阵阵腾在白烟里。
我要了一屉小笼馒头,一包糖炒栗子。
沈卿州看了我一眼,向一旁的醉仙楼走去。
我心花怒放地跟过去。
我不大能够一面走路一面吃东西,若手里拿着吃食,就必须站稳了脚才吃得进去,沈卿州晓得我的这个习惯,便找了家酒楼让我坐下来安心吃。
他走到一张八仙桌前,小二哥轻飘飘地跑过来,极快地掸了掸凳面。
我剥开一只栗子道:“来条鱼。“
小二哥道:“木得鱼。”
沈卿州道:“没有鱼。”
我立刻道:“我听见了,他说有墨斗鱼!”
小二哥噗地笑出声来。
沈卿州笑了一阵,取了我剥好的这一颗栗子放进我嘴里:“梁州此地的方言,这位小二哥讲得十分地道。墨斗鱼就是没有鱼。“
小二哥连连点头。
我顿感失望。
正失望着,恰听见临窗一张八仙桌上的议论。
一道:“你们知道么,慕容将军入狱了!昨日一早的事儿。“
一道:“你说哪个慕容将军?“
先前那个道:“还有哪个?原来的上将军慕容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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