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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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志-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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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三 : 只「乸」,指女配偶、老婆,是较粗俗的说法(但不是粗口)。
  注四 : 细路,指小孩子。
  注五 : 废鬼事,即指懒得做某事。
  注六 : 赛马投注输了钱,就叫「(帮马会)铺草皮」,因马场是草地来的。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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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志》 71 (美攻强受)

  …十一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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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爸妈是三年前开始摆档的。真不知他们想什麽,穷得要命还学人五年抱三,我最小的妹妹今年四岁。他们下来开档,同住在这条邨的阿公阿婆就来带我的弟妹。一开始时,我也觉得他们不应该做小贩的,犯法啊! 犯法就是错,差人会拉我们。可是,不犯法又能怎样? 靠我爸做看更,一个月才六七千,哪够一家五口生活呢? 有些人说,你们可以选择不做小贩,天下间这麽多行业让你们选。我想了想,现在我会说 : 既然人有权选择,那为什麽我们就不能去做小贩? 我们又不是作奸犯科、奸淫掳掠,更不是有手有脚还去拎综缓、不干活的废人。我们活得有尊严,我们的工作不是人人都懂的,要是让校长老师去炒鸡翼尖、煮生滚粥,天晓得他们会做出一堆什麽菜出来?」
  曲意一顿,拿一双细长却诚恳的眼睛看陈心,说 :「我为我老豆老母感到自豪,因为他们不惜犯法也一手一脚养大我们三兄弟妹。就算被老师同学知道我家里是干小贩的,或者被其他无知的人嘲笑,我也不以为耻。陈心,」他一笑,说 :「你有没有试过为父母感到自豪?」
  陈心咬著下唇,欲言又止,最终抓起一串鱼蛋,一连咬下三四颗,几个字像含在嘴里的鱼蛋般,咬烂了 :「我想……有的。」
  「那就好。」
  陈心说不出口,他一刻也没有为陈三愁自豪过,因为陈三愁的钱大多是从别的女人得回来。一张张腥臭的钞票在女人男人间流转,最後落到苦笑的何清玉手上,又花在陈心与陈秋身上。身上的衣物、吃进肚里的饭菜、写作业用的文具、教科书……所有物质都能勾起陈心的想像 : 这些钱是陈三愁运货得来的、还是陪女人得来的? 何清玉是用哪个女人的钱去为他买这些东西来的? 为什麽陈三愁晚上回家了,何清玉还肯让他上床睡? 为什麽何清玉要让医生杀了她肚中的小孩,还在床上反覆痛了两三天? 那未成形的孩子不知有性别没有? 若生了出来,或许是他弟,他妹……
  他之所以听何清玉的话,并不是惧於她的责打,而是打从心底觉得她可怜。陈心是何清玉的孩子,何清玉因陈三愁而受了许多委屈。陈三愁是断断不会补偿她的了,她只能从两个儿子身上捕捉她所爱的男人的影子。所以陈心选择服从何清玉。当何清玉打过他之後,总是叫陈秋入厕所扭一条热毛巾出来,她亲自为陈心敷伤口,每看见陈心双眼通红,又用热毛巾敷在他眼皮上。
  为什麽何清玉只打他,而从来不打陈秋? 陈心问不出口,可他觉得何清玉是疼爱他的。每当陈心被何清玉打过,那晚陈秋就要悄悄爬上他的床,钻进被窝,问陈心 :「你痛不痛?」
  「痛。」陈心背对著陈秋。
  「对不起,陈心。」陈秋性格固执任性,从来未肯叫陈心一声哥哥,但他总会贴上陈心的背,一声声说著「对不起」,又问 :「今次你哪里最痛?」
  「腰跟大腿,你别挤过来啦。」陈心总是一把踢开陈秋,又想起他不过是个小孩子。在黑暗中对上陈秋一双湿润的黑眼睛,他从这双桃花眼看出一种过於深奥的感情,而不是陈三愁的忧郁与风流。陈心便怜惜这个弟弟,将他拉入怀里,拥著他,说 :「你不要踢到我的伤口,真的很痛。」
  「对不起……」
  「对不起个鬼,又不是你打我的。快睡,我很累了。」
  陈心好似有点明白,为什麽何清玉只打他而不打陈秋,或者就因为陈秋长得像陈三愁……或者。
  曲意跟陈心当真吃完全部食物,两人都吃得肚皮鼓胀,其时已是九点半了。论家境,曲意一家五口,父母又是小贩,生活可谓朝不保夕,一旦走鬼(注一)就失去营生工具 ; 而陈心一家四口,陈三愁在外双管齐下,正职揸货车,副业陪女人,原本是当小学老师的何清玉不时去教一下补习班,生活亦渐有改善,不如几年前般困顿。可是,曲意家花的钱是血汗钱、是用尊严赚回来的钱,花得合情合理 ; 曲意有父母,曲意的母亲不会打他,曲意识得所有小贩,跟他们閒扯、向他们讨食物打牙祭。
  陈心想起他每天与陈秋放学回家前总要买盒烧味饭,回家两兄弟分著来吃。饭後将摺台开出来,两兄弟各坐一把摺凳,一人占用半张桌子。六点,出外教补习班的何清玉提著菜回来,做一道小菜,开罐午餐肉或豆豉鲮鱼,七点开饭。陈三愁一星期未必跟他们吃一次饭。
  「Sorrow、Autumn,功课做完了没?」
  「Sorrow,吃完饭後去温习,妈妈晚点要抽问中文书第三、四课。」
  「Sorrow,你怎麽连这种题目也做错? 妈妈教过你多少次,你说!」一连两巴掌招呼到脸上热辣辣的……陈心掩著红肿的半张脸,不容许自己感到委屈,因为何清玉还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他无资格哭。
  「陈心? 陈心?」陈心回神过来,就见曲意的手在他面前挥著。他回应说 :「怎麽了?」
  「没什麽,我看你吃完东西就净坐著发呆。」曲意一想,又按著陈心双肩叫他坐好,一溜烟地窜进小贩堆中。过了十分钟,他抽著一碗糖水跟一包食物出来,交给陈心说 :「这糖水是我向贞姐讨回来的,杂果口味,放了很多珍珠、椰果跟各种贞姐自制的QQ软糖,你弟应该爱吃。这一包又是我家的产品,你拿回家给你爸妈弟弟吃,我央我妈添了很多烧汁跟辣椒粉。」
  陈心眼睛一热——并不是因为曲意对他的赠与,而是由於心中一腔突如其来的委屈 : 来得太快太凶,让他稚嫩的心灵手足无措。那是一种自伤、自怜、嫉妒又感激的复杂情怀。他别开眼,接过食物,又将先前买下的两盒曲奇饼送给曲意。曲意笑著接过,搭著陈心的肩,说 :「你好像累了? 平时一定是九点正上床睡觉的乖宝宝,我每晚在这里待到十点才回家,做完功课後上床睡觉,也十二点有多了。乖宝宝快回家去,从晨美站搭回你家——睦和站对吧? 是有点远,你快回家,我送你。」那时陈家还未发迹,仍住在一个叫「睦和邨」的公共屋邨。
  曲意陪陈心等轻铁,目送他离去。陈心抱著怀里一堆又热又冷的食物,心情也徘徊於冷热之间。回到家时已经十点。何清玉跟六岁的陈秋坐在沙发看电视。陈秋的鼻子灵敏过狗鼻,瞧向刚入门的陈心,身子就扑过去抢那两包食物,说 :「好香,这是什麽?」
  这一区近年没有小贩摆档,小贩管理队已在这睦和邨这一带营造出一片白色恐怖,故陈秋自小开始便见惯入夜後如同死城的睦和邨,而几乎没见过小贩,倒是陈心上幼稚园时有幸吃过几次。
  何清玉将摺台开出来,接过那两包食物,一打开来,异香四溢。陈秋像只馋嘴的小狗,吃得满手满嘴都是油,何清玉边吃边问起曲意的家境,陈心一一回答。
  「真好吃……」陈秋吃了泰半,忽然抓起一块鸡翼尖堵著陈心的嘴,说 :「你都没吃,免得你说我老是一个人霸占所有好东西。」
  陈心失笑,边吃边说 :「我已经吃过,你们吃吧。」然後又提起曲意请他吃过什麽东西,陈秋大感吃亏,硬是央著陈心下次带他去。
  陈心怯生生地望向何清玉,但见她一脸恬静,他就问 :「妈妈,可以吗?」
  何清玉微笑说 :「下次我带你跟Autumn去晨美邨帮衬曲意。」
  「常识书说光顾小贩是不对的,我以为妈妈会责备我。」陈心低头说。何清玉摇摇头,说 :「Sorrow,记著,书本上所说的……不,不只是书本,应该说每一个人所讲的话,都并非一定是对的。妈妈讲的话也不一定是对。小贩嘛……妈妈小时候可光顾得多,那时你和Autumn还不知在哪个角落。爸爸每次约妈妈看电影,都会先买一包烩鱿鱼、一根甜蔗和一包鹌鹑蛋,都是从小贩档买来的。」她托著腮,笑得像个少女般婉约 :「他就一个人傻瓜似的捧著一堆东西,在戏院前面等我来。妈妈这世人过得最开心的日子,就是你们爸爸追求我的、那段如梦如花的日子,这麽一说,这段日子里还包括随处可见的小贩。
  「我们光顾小贩,看著他们如何一步步煮食,见他们亲手将鱼蛋刺入竹签再丢进热汤里煮,见他们将一串串牛肉鸡肉猪肉平放上炭炉烧熟。每一个步骤都由人的一双手去处理过,」何清玉伸出双手,不约而同地跟曲意做出同一个动作——反覆转著手掌,说 :「Sorrow,Autumn,凡是用人手生产出来的物品——不论是食的还是用的穿的,都自有一份与别不同的感觉。当你使用它们时,会有一种被关怀的感觉,你感受到制作者的心意。」
  「心意?」陈心懵懂地点头,隐隐同意何清玉的话,如果这些食物全是由机器工整地生产出来,每一碗、每一块都完美无暇,或许反而没那麽好吃。
  「真好吃,真好……」陈秋犹在舔著指头的烧汁,何清玉将馀下的半碗糖水推到他面前,这细瘦的小孩子倒也吃得下。吃到最後几口时,他才失声大叫 :「糟了! 我们忘了给爸爸留一点,怎麽办? 都吃完了,爸没得食了……」
  陈心敛眸,不忍作声。何清玉拍拍陈秋的小脸,安慰他说 :「下次我们一起去晨美邨买东西吃,然後给爸爸打包一堆好吃的。Autumn真乖,真乖……」陈心至今仍不明白,为什麽何清玉绝对不会在他们面前指责陈三愁。
  注一 : 走鬼,是指无牌小贩在摆档时见到执法人员(食环署的人)後,立即落跑的行为。因人车并获会判很重罚款,故小贩大多「弃保潜逃」,丢下木头车,先自保。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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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志》 72 (美攻强受)

  …十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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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哥,如果秋秋跟书kai子在T市的话,就可以给他们打包一点食物,好吃极了,他们真没口福……」戴志一手捏著一只鸡翼尖,口里还嚼著一片烤过的司华力肠,嘴角有几滴浓浓的烧汁。陈心远眺晨美邨的街市里,隐约看见曲意卷起衣袖,起势炒鸡翼尖的样子。刚才他和戴志一去到,已见曲意取代了曲母的位置,站在木头车後独单一面地炒翼尖、煎鸡翼、司华力肠、鸡髀,一边顾看铁板上的肉,一边与熟客不冷不热地扯上几句。那倒烧汁、洒辣粉、卷纸包的动作间没有一丝空隙。
  陈心见他忙,倒没有出声唤他,直至曲意抬头以胳臂擦汗,才见到他们。曲意一愣,苍白的脸上透出一种因热而散发的红色,和著一脸、一颈的汗水,竟让陈心在寒夜里想起夏天。曲意叫他们先去别的档口帮衬,他等父母下来後就能溜出来陪他们。
  这年头,小贩管理队几乎赶绝各区小贩。一个个推著木头车、仅想以有限的成本赚钱养家的小贩,被打压得像一只只过街老鼠,去到哪里摆档,都要当心四方八面有食环署人员将他们包抄,若小贩管理队的人装成便衣,更让人防不胜防。
  在晨美邨里的小贩也难逃一刧。由当处大摇大摆在街市外的空地摆档,到迁移至seven前面、甚或屋邨间狭小的横街窄巷,最终却於两年前搬入晨美邨里属於领汇的街市。小贩与领汇有协议,领汇准许他们每晚八点至两点在街市内开档,但为「保障」区内食肆的生计,他们每个月必须连休五天不做生意。
  有了这条不公平的不成文条约後,曲意一家与其他小贩过了两年稍为安定的日子。因为街市地方属於已是上市公司的领汇,即便是政府旗下的小贩管理队亦无权入内抓人。
  自从小三之後,陈心於这许多年间断断续续也有光顾这群小贩。起初是三个人去,何清玉死後,就只剩他跟陈秋。再到後来,陈心有了戴志,就回到儿时的光景 : 三个人一起去。
  小贩工作的身影投射到对面的白墙上,像一场场巨大的皮影戏众生相。这非法的小型夜市比日间的晨美邨更热闹,因为领汇收购附近商场里的所有铺位,进行翻新工程,这附近成了死城。陈心跟戴志踩著湿滑的地下,从较光的街头走到幽暗的尾端,买了一碗糖水、几包鱼蛋、炸云吞、串烧,悠悠踱到街市外空地周边的长椅上,边坐边吃。
  陈心不期然想起第一次与曲意在这里分吃小贩熟食的情况,顿觉光阴荏苒。直至戴志提起陈秋跟林春,他才猛然回神。陈心拭去戴志嘴角的残汁,说 :「他们今天在林春家里过。这个sem break林春要在T市过,想必陈秋那不济的家伙也会像块贴身膏药般跟著他。下星期再约他俩去,对上一次……都是你上大学前的事。」
  「那时只有我你跟秋秋三人,也没约林春,毕竟书kai子那时未坐正宫之位嘛。」戴志摊摊手,对於陈心的建议同样没有正面回应,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从纸袋抽出一串鸡肉串烧,看向街市。隔了一片空地,那充满肉香、光彩的小小街市犹如万座大厦里其中一方小小的窗户,随处可见,又有一种引人靠近与向往的温馨。
  「小贩档……」戴志撕咬那依附在竹签、焦香脆嫩的鸡肉,说 :「这东西说好吃,当然好吃,却也没有连锁高级食府般精致细腻。他们卖的,无非就是一分人情味。人就冲著这人情味而来,你看,」戴志以竹签指著轻铁站跟7…11後方那一座三层楼高的商场。里头没有一家营业的店,只有阴蓝煞白的光管灯透出一种黯淡的光,相比起那又狭窄又湿滑的街市,这商场只是海滩里一粒不甚起眼的圆石春。
  「商场再大、再华丽又如何,里面没人。没人,事就不成。自从领汇上市,香港的屋邨与小商户便轮流被砍头,最终一个个商场像copy出来似的,里面只有各种『高级』店铺 : 化妆品、内衣、连锁时装店、连锁食肆……」
  陈心把戴志的话接下去,说 :「所以每个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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