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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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志-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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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物质才是真的。只有我银包内的钞票是真的,只有刚刚用过的condom内的体液是真的。要得到不同的物质,就要成为不同的人,这张文凭只是自己其中一个身份。我可以谁也是,我可以谁也不是。」
  戴志胸内一阵难受,他看不得陈心那种带有痴狂的表情,觉得陈心像一个入了邪教的可怜人。不知怎的,他忽然觉得陈心可怜,因为他是一个笃信只有物质才能证明自己的人,就好似秋秋相信,只有那些cosplay的照片能证明他可以有另一个身份、另一个选择。
  这对兄弟的本质其实很相似。
  「可是,心哥,」戴志软弱地说,硬撑起笑容,装得若无其事 :「你不是教我文学,说诗人有各种各样不同的感情吗? 你教我作文时,要我写抒情文章,从一副秋景或一件物品中,提炼出感情。人是一种有感情的动物。」连戴志也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他之所以硬说人有感情,是因为觉得陈心太可怜。当人能看穿世间上所有人都没有真实的感情时,这个人要不是崩溃,要不就愤世嫉俗,活得不畅快。
  戴志常常提醒自己,做人要有人情味,可是在生活中,他总是首先注意到人的无情,并将之无限放大。他看见人人以冷淡的眼睛看新闻,他看见记者将一宗跳楼自杀案炒作成大新闻,恨不得将那自杀的人写成绝世大悲剧中的主角,他看见慈善机构的义工拿著箱子请人捐钱,而途人像赶乞儿似的挥挥手,将他们驱走。
  他觉得失望,觉得这世界原来不应是这样的。有时,他会为了令自己心里好过一点,而要自己放大眼睛,去看光明的事物 : 行过的途人中,十之有九会买旗 ; 流浪猫狗找到主人,或者被爱护动物协会的工作人员带走 ; 老师作育英才,不遗馀力 ; 政府在某次香港旅游巴於外地被挟持的事件中(注一),以铁腕手段对外,对内则以怀柔宽厚之策……
  「世界里有好事,也有坏事,何以你非得要去看黑色那一面?」戴志的声音有几分高亢。
  「那都是假的。」陈心说,凝视戴志,陈心的脸忽然很有成人的冷漠——他本来就是成人了,他说 :「写在考卷上的那种,不是叫做感情,是叫做『吹水(注二)』。都是肚内的墨水,如同用来印刷广告的墨水,可以大量生产、大量使用,质量从来都是一样。你没发现我教你写的文章都是有套路的吗? 起初,作者有某种困顿,然後因为某件事,这种困解了,作者也成长了……全个故事就以同一件事物或风景去连系。
  「这种文章,我一天可以写十篇,但那没意义,即便有,其意义也只是在於分数。你记得我讲过,考试是一场游戏吗? 我现在替你补习,不是要你背书、温习这麽简单,而是要你学习一套生存规则 : 游戏规则,或者你可以说是攻略。对於这套攻略,你不需要感到讨厌,也没必要去喜欢,你要清楚,它只是你手上的一件工具 : 一个士巴拿,一个螺丝批,仅此而已。」
  「心哥,你可曾觉得辛苦吗?」
  「不辛苦。因为我掌握了所有技巧。煮什麽菜,就下什麽材料,活著,也不过如此。」陈心合上书,说 :「现在已经是夜晚十点了。今晚陈秋不回家,说跟人在外面玩通宵。」
  戴志正想告辞,却觉得胃里一阵空虚抽痛,这才记得自己仅在两点时吃过午饭,之後就什麽都没吃。陈心也真慷慨,请戴志到独秀居下面商场的餐厅吃饭。并不是有多好的餐厅,不过是一般茶餐厅,两个大男生叫了三道小菜,两碗白饭,也有种饮饱食醉的错觉。吃到一半,戴志提议说想喝啤酒,陈心便叫来一支青岛。
  他们散漫地聊天,讲戴志的田径队、戴志的朋友今天去S市看灯饰、戴志的妹妹与父母也出去吃圣诞大餐,戴志的……几乎都是戴志在说自己的事。陈心有时附和一下,说几句话,然後就喝酒。陈心喝得不多,戴志一头热,说到兴起,喝完一杯又一杯,结果饭菜吃得少,话说得多,酒喝得最多。
  戴志原本就因久饿而胃痛,现在一下子灌下许多啤酒,便痛得愈发厉害。陈心问他住在哪儿,要送他回去,戴志又摇摇头,说 :「我等会儿自己回去就行。反正回去了,家里也没人,也是要食自己。不用麻烦你,心哥。」
  陈心皱眉,扯过戴志一条软垂无力的手臂,搭在肩上,另一手搂著戴志的腰背,说 :「你先上我那儿歇一下,待你胃不痛了才走也未迟。」
  注一 : 指的是2010年8月下旬,康泰旅行团的旅游巴在菲律宾被一名前警员挟持的事件,最後不幸地演变为单向枪战 (该警员以乱枪扫射车上的游客跟领队),造成八死七伤的惨剧。而事件後,香港行政长官向菲律宾总理致电查问有关事件,被指是僭越职权 ; 另外香港政府对菲律宾发出黑色旅游警示。
  注二 : 吹水,就是指吹牛加胡诌。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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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志》 29 (美攻强受)

  …四更,然後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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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戴志第一次在陈心处过夜。算起来,即使是後来,戴志也很少在独秀居留宿——只除了会考那一阵子,他断断续续在陈家住过几天,都是考重要科目的前一晚,陈心为他作最後冲刺。因为陈秋毕竟住在那儿,戴志为免尴尬,宁愿远赴C大——陈心的大学——然後在陈心房内留宿。尤其是陈心读year 2时,恰好没有同房,一人独霸一间二人房,更是方便他们短聚。但这是後话,暂且不提。
  戴志虽然年幼便初嚐酒精,但酒量并不好。几杯黄汤下肚,就失掉方向,乱讲话,可他又顶爱醉酒的感觉,晕晕乎不知所以然,能回到大笑大闹的孩童时代,无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即使要负,也是醒来之後的事。
  哈哈哈哈,他指著额头爬满汗水的陈心大笑。心哥也感到吃力了? 是,心哥这等风流书生,哪比得上他? 哈哈哈……
  笑声与笑声如同困在一个胶箱中的弹珠,随著箱子晃动而跳弹击撞,圆润的弹跳声铿锵入耳,震得人快要发傻。他上下托著胶箱,疯狂摇滚,笑得更快活。六合彩,里面已经有四十……四十几个彩球了,第一个搞出来的号码是……箱内的珠子在笑,跳豆般活泼好动……噢! 是3号,3,0624700,3,0624770,5,34202,13142,43140624(注一)……
  心哥,你来评评理,这数字人生,到底是不是一首好歌? 人生就是由数字所组成,分数、年龄、三围、科学天文数理,就连画画、摄影,也要计算黄金比例,1 : 6。3? 6。13? 心哥的体格也符合黄金比例吗? 不错不错,再强壮一点更好,男人应当强壮,因为男人要侵略,男人要保护重要的人。
  那个人也十分强壮,强壮得……我幻想过他会否有一天压在我身上,逼我迎合他 ; 我想像过我以不寻常的力气将他驯服、将他玩弄。然而,他从来不会对我这样做。他是个强壮的好人,当然在一般人眼内,他是个凶暴的恶人……
  「他是谁?」
  他叫龙凤,飞龙在天的龙,人中龙凤的凤。他在天上飞了,尾巴是一抽朱红色的羽毛,火一样蔓延到天上,令玉皇大帝的宫殿也著火了。啊,那里、那里起火了,很光,扑熄它……火真的扑熄了,那一块刺眼的白光消失了,我看不见龙凤,什麽东西也看不见。
  「呵呵,龙凤,就是那个人。这大名,谁没有听过? 我看是山鸡充凤凰。」
  嘻嘻,心哥真聪明,你怎知道他在江湖的外号就是叫山鸡? 他说看完古惑仔後,最欣赏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山鸡,自嘲「凤凰当山鸡」。可是我怕他,他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那是一个无论多少岁,也不该踏入的世界。黑色的世界,鲜红的世界,刀光剑影之间偶有凶险的银白。我不明白,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明明是自由身。
  「你又怎知道对他而言,自由代表什麽? 或许,在黑社会的世界里,他才找到自己的天地与自由。那儿没有世俗的规矩,只有两种可能性 : 生或死。一天到晚,只要想著如何活得久一点、如何变得更长命,那就行了,没有其他顾虑,难道不轻松吗?」
  下雨了。雨水是热的,那是盛夏午後一场湿热的大雨,下完之後,只有一种压抑的晦涩湿重,完全不使人感到轻松。雨势却是止也止不住。我想要一把雨伞,这儿下大雨了,很不舒服。
  「雨伞来了……」半晌,雨真的没有再下。一块凉爽的棉贴上戴志的脸,温柔的对待令他感到委屈与难堪,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他只想静静地自生自灭,思考一下这几年来的事,思考一下为什麽他看不见天上那只凤凰了。
  其实他从来无眷恋过凤凰。自从上了中五,龙凤就再没有上过学。他知道龙凤的手提电话,但从来没试过打给他。他知道龙凤住在哪儿,但从本没敢去过那附近。他每天上学、补习,他感谢陈心。陈心逼他背诵,每天有太多资讯塞入他脑中,一点点逼走龙凤原来所占据的位置。现在,他才忽然再次看见那凤凰的身姿。可见酒不是一个好东西。
  我知道为什麽酒不是好东西。酒使人快乐,快乐是一种……嗝,麻……心哥不用怕,我不会呕……麻药。对了,我吸了麻药,就寻回以前的旧梦,幻觉都出笼了。为什麽却是这种幻觉呢? 为什麽不是考公开试的幻觉、为什麽不是关於我妹妹的身影,为什麽……
  「人的潜意识是无法可解的。真要解,也就只能问你的内心。如果能解人的心,那就好了。那麽,我或许会相信人生基於追寻快乐。然而,没人比我更有经验,能否找到快乐,我比你更清楚。有一个人带我找过快乐,我找到了,但他走了。於是我的快乐也走了。」
  不,这种幻觉使我困扰,我一点都不快乐,我不需要龙凤。如果我的快乐就是龙凤,我宁愿做一个不快乐的人。心哥,如果你的快乐有天回来了,你会怎样做?
  「我会抓住我的快乐……不,不,世界上没有快乐。都是假的。人是功能性的动物,每一件事、每一个动作背後都有一个功能,都是一堆零件,人不是一个有情有血的有机体,而不过是一个类近机械的合成体。来吧,你也这样想……」
  心哥说,人所要追求的,不是快乐,而是轻松,尽量令自己好过,如鱼得水,不需要快乐。快乐只是不能衡量、微不足道的事,可有可无,但生存不同。生存是有证据的,血液在流动,眼睛在眨,摸到冰,手会冻僵,碰到热水,皮肤会发红、冒水泡。
  但我认为不快乐的人,根本就没有生存的意义。
  「生存已经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这是你刚好讲过的。你说人不应该有太多奢求,快乐就已是一种奢求。你还想得到什麽?」
  自由。自由是快乐的前提,一个人若无权去选择自己要做的事,又何必去谈论快乐? 我想要自由,我想飞。
  「你想飞到凤凰的身边? 自由会带来另一种痛苦,人从来想要的,仅只是有限的自由,而不是全部的自由。你想要有限的自由吗? 有限的自由是另一种快乐的麻醉剂,使人飘飘欲仙。」
  不、我不要。如果得不到全部的自由,我宁愿不要。看著我,我现在天天都被人管束,可是,我深信将来的我是自由的。到时候,不会再有人绑得住我,我不需要天天讲笑话,我可以鄙视人,可以愤恨,可以卑劣。
  「你做不到卑劣,你做不到。卑劣的人从来不会说自己卑劣,傻子。」
  戴志犹在胡言乱语,忽然被人扣住下颚,往内放了几片东西,他嚼了几下,一口粉末,当下就要呕,可是一股清泉灌入口内,他还茫茫然不懂闭口,另一片软热就封住他的口。戴志记起小时候生病了,老妈知他不懂吞药丸,一边唠叨说「这孩子是专生下来要折腾人的,连吞药也不懂,妹妹才三岁大便会吞药丸……这讨债鬼」,一边将药丸磨碎,冲入温水内,要他喝下去。幼小的戴志喝了,苦得要呕,老妈就用一块夹心棉花糖塞著他的口,放软声音,说 :「乖,吞下去。不吃药,身体不会好,穷辛苦。」他就吃了那棉花糖,提子味的夹心……
  现在这块糖却是酒味的,为什麽老妈用酒味的糖为他送药? 戴志凑上前,胡乱啃咬,嚐到酒味中的一丝甜腥,惊惧後退,一股力道便定著他的後脑,又接上那块湿热。口中的酒味益发浓郁,酒精甚至烈得刺鼻,逼得戴志的眼角也湿了。然後,如同每一次醉酒般,他昏得不负责任,昏得不醒人事,昏得爽快,他想,自己睡著了,嘴角还是笑的。
  翌日戴志醒来时,已是中午。戴志醒来,先望到雪白的天花板,侧面是一片灰蓝色的墙,身下是白底灰线的格子床单,与身上的被子是同色同款。坐起身,戴志看见黑木书柜、书桌,以及桌上一部白色的手提电脑。他看看自己的身子,上衣已不是昨天穿的那件,裤子倒是同一条。
  眼角瞄到有人进来,果然是陈心,他已不是穿衬衣,而是穿著普通的T恤、四角骨休閒裤,又没有戴眼镜,好似被雨水洗涤过的小公园般,乾净。陈心给戴志递上一杯水与一颗白色药片,微笑说 :「醒来後觉得头痛吗? 你昨天醉得可怕,我发誓不会再跟你一起饮酒,至少要跟你一起醉,那我就没义务照顾你。」
  「确实有点……」戴志服下头痛药,其实是头痛得厉害。
  注一: 林子祥的歌,《数字人生》。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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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大概七一才上来吧?
    
    ☆、《大志》 30 (美攻强受)

  …今天有四更,这是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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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秋呢?」
  「陈秋今早回来,正在房里,『一睡不起』。他知道你也在这里。」
  「哦……」戴志一向厚面皮,也有点尴尬,不知这种局促是从何而来。他忽然惊叫 :「惨了! 我没有给家里打电话……」
  「我替你打了。我见你醉得厉害,又说胃痛,就擅自取了你的手提电话,跟你妹妹说你不会回家。你妹妹……叫阿书? 她接了电话,听见我是陈心,便慌起来,先是骂你麻烦了我,最後则是请我多照顾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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