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雪成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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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雪成烬-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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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为什么,这些分明令他无限眷恋的人,却让他此刻如此矛盾地陷入某种巨大的痛苦之中?他感觉心里有一道裂隙,正在无限滋长、蜿蜒,生生撕裂开他的血肉,变成一道狭长无底的漆黑渊壑……
在模糊的疼痛中,他突然感到很疲惫、很疲惫……于是放任自己的身体,在这道渊壑之中不断下坠、下坠,任凭黑色的潮水缓慢地湮没过他的身体、湮没过他的呼吸、湮没过他的记忆……
——对不起了,姐姐,就请让我再次任性地睡去吧……就让我,忘记这一切吧。
77
77、四圣女胧。。。
一片刺目的白光耀痛了他的眼。
双眼逃避般地阖上。良久,再度缓缓睁开一线。
这是……什么地方?
他抬眸四顾——
这是一间洁白的屋子:白色的锦被,白色的帷幔,白色的石壁,白色的屋具……
一切都是纯白的——那是能够令人忘记一切的颜色。
宛如新生。
只是……心口仍在微微作痛着——那种痛意,仿佛已持续了很久。
“你终于醒来了啊?”正自神思惝恍之际,一个甜润的女音猝然传入他耳畔,仿佛露滴风荷,让他不禁联想起,昏迷前的混沌之中听见的、那溪水潺湲流淌的声音,清越怡人。
他怔怔地抬起头,便看见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女,正婷婷立在他面前。
那少女身姿修颀如玉,玉颜秀妍无瑕,一双眼眸清浅可鉴,眉间眼梢透着一种难以描摹的飘渺出尘之气。
这便是禁凌雪清醒过来后,所看到的第一个人。
他怔怔看了她片刻,那少女仿佛被他痴懵呆愣的模样逗乐了,忍不住轻声浅笑起来,笑容清丽无邪,透着一种独属于少女的娇憨之态。
禁凌雪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拍了拍一片混沌的大脑,继而抬起头,四顾这间纯白的房间,讷讷问道:“这是哪里……我,我为何会在这里?”才刚开口,他便发觉自己的声音嘶哑粗嘎,仿佛钝刀在铁器上刮擦出的音声。
“这就要问你自己啦!”少女在他身侧坐下,抬手按上他苍白的额头——她手掌微凉,肌肤细腻如脂,仿佛牛乳打磨而成的白玉。
那只秀美的玉手在他额上旋触即返,少女轻声喃喃,不掩欢愉之色:“太好了,你的烧可终于退了……都昏迷十几天了,可有感觉到哪里不适?”
“我……”禁凌雪迟疑了一瞬,才低声应道,“我渴……也饿。”
“啊,是啦,这么多日,没吃过饭,也没喝过水……可怜的孩子。”少女疼惜地叹了口气,旋而转过身去,为他斟茶。
禁凌雪不解这个容貌看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为何会叫自己作“孩子”。
……为何,他会觉得自己比眼前这个少女年长?
自己究竟,多大呢?
为什么,他之前的记忆仿佛尽数消失了一般。一切,似乎只始于……他睁开眼、初看见她的这一刻?
接过少女递来的茶水,一口饮尽,滋润了干渴的喉咙后,禁凌雪缓缓抬起头,注视着这个不明身份的少女,喃喃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这里是何处?”
“这里啊,是非天圣宫。”少女盈盈浅笑着回答。
“那你是谁?我又是谁?”禁凌雪依旧茫然地问。
“我是这里的圣女,也是这座神宫的主人的妹妹——我叫胧。”少女友善地自我介绍着,忽地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望着他的眼睛里,一瞬间掠过某种奇异而复杂的神色,“而你……你真的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姓名、身份与来历了吗?”
“我……”她问出这句话的一瞬间,禁凌雪但觉脑子里“嗡”地一响,眼前骤然一片空白,天与地仿佛都失去了色彩,而他的身体毫无质量地处于一种失重的状态中,意识几乎要脱离自己的身体,飞去另一个世界……
“哎!你别再想了,想不起就别去想了!”仿佛知道他在思考什么,胧轻轻搀住他的肩膀,软言安慰道,“别去想了。我来告诉你,你的名字……”
她柔声:“你姓——”
“圣女!”未出口的话语被门外陡然传来的一声呵斥截断。禁凌雪呆呆转过头,就见一个纯白的男子正肃容立在门外。
是的,那是一个“纯白”的男子——在一袭雪白的长袍包裹下,他银白色的长发垂委于地;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隐隐可见其下流动的淡蓝色血脉;没有血色的唇;一双碧蓝色的眼睛,宛如白茫茫雪色中、两颗通透如海水的宝石……
凝视着房内的二人,他的神色是淡漠而空寂的——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仿佛一具……冰晶石塑成的人偶。他的声音亦是冰冷而空洞的,令人顿感一阵凉意侵入骨髓。
“你叫雪。”白衣男子淡淡回答他的话,“初雪的雪、白雪的雪。”
“而她——”他的目光落向他身旁的白衣圣女,“她是我们非天圣宫的女主人——是圣君大人最疼爱的妹妹,也是我们最尊敬的女主人。请你,也对她持有与我们同等的尊崇与爱护。”
“‘同等的尊崇与爱护’?”禁凌雪茫然重复着这两个词,仿佛一时不解其意。
“是的。”白衣男子颔首道,“譬如——这种喝茶倒水之类的小事,便不该劳烦我们的圣女大人。”
“那迦!”闻听此言,胧终于不满地低喝一声,怒容打断了他。随即转过头看向禁凌雪,有些尴尬地一笑,“你别介意哈。他这人不擅言辞,说话就是这样。”即又顿了顿,手指向那个白衣男子,介绍道,“他是我们非天圣宫的大祭司,那迦。”
那迦低头应道:“是的,我叫那迦。以后在非天圣宫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可以随时来问我——请尽量不要麻烦我们的女主人。”
“那么……”禁凌雪鼓起勇气问,“我在这里,应该做些什么呢?”
“关于你在这里的日程安排,明日我会带你去面见圣君大人,他将会详细告诉你。”
“日程安排?”
“是的。明日,圣君大人将亲自为你定制计划,训练你成为一个足以挑起你肩上重担的、出色的男人。”
禁凌雪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仿佛还待再说什么,那迦却已看向胧,右掌合胸,微微躬身行礼:“圣女,圣君大人请你立刻过去一趟,他有些要事向你交待。”
胧点头应道:“我马上就去。”
与那迦行至房门口,她又蓦地顿住脚步,转过头看向禁凌雪,朝他轻轻一笑:“你呀,就先好好休息吧,我晚点再过来看你。”
“那迦,为什么要打断我回答他的姓名?”二人相继步出禁凌雪的寝居后,胧看向身旁的白衣祭司,忍不住责怪道,“为什么不许我告诉他他的姓氏?”
“他才刚醒来,圣君大人顾虑到提及这个姓氏,会刺激到他、提前苏醒他的记忆。”那迦淡淡道,“这个时候,不宜让他想起那些往事。否则会影响他专注圣君大人安排下来的日程训练。”
“那什么时候可以让他知道?”胧忍不住颦眉,“难道就永远不让他回北靖国吗?”
“圣女,我只是说,时候还未到。”那迦依然话声淡淡,“等到了适当的时机,自然须让他知道——那个时候,经过圣君大人安排的漫长时日的训练,即便让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业已然再不是从前的‘禁凌世子’,定能为我非天圣宫所用,助圣君大人早日实现他的宏愿。”
“是这样吗……”胧的神色有些黯淡,“那他这一生……真的是,太可怜了……他有着那样不幸的童年啊,又被那个女人伤害过……哥哥,真是好狠的心啊。”
“圣女。”那迦微微蹙起了眉,提醒道,“请您务必记住:您是我非天圣宫的圣女,您和圣君大人是如同神一般的存在,您对那些低贱的凡人,永远不须、也不必报以同情——他们肉体凡胎,无论这一生幸福也好、悲苦也罢,终有一日会老去、死去;而您,却是永不会老去的神女。”
“不会老去,是吗?”胧低声喃喃着,神色却忽然间有些哀伤,“记得许多许多年前,我与哥哥在蜀山习剑的那段日子,真的是很快乐的……虽然时隔太久,我都已经忘记了那时候我们生活的种种细节,然而那份快乐、喜悦与温暖,依然久留于我心……”胧的声音陡地泛起一丝颤抖,“因为,那个时候我们是‘人’,活生生的人啊!可是现在……居住在这座冰冷的神宫里,我已经、我已经……”她没有再说下去,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深深吸了口气,脸色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低声道:“对不起,我失态了。”
那迦沉默着低下头去,并未答话,然而那双不兴波澜的眸子里一瞬间也泛起了某种沉重之色:
是的,即便已成为非天圣宫的圣女,为万千弟子所敬仰、膜拜,她也始终不曾忘记,昔年那段与哥哥一起在蜀山习剑的快乐时光。
——那是圣女她,曾身为一个“凡人”的快乐。
而那一切,却是他这一生里,从未曾体味过的。
……快乐,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白衣落寞地拖曳过冰冷的石砖。径自行走在前方的圣女胧,此刻并没有看见,默默跟随在她身后的、那个素来漠无表情的白衣祭司,眼里浮过的淡淡迷惘与哀伤。
二人绕过重重殿宇,穿过曲折回廊,至一座巨大宫殿的白玉石门前,那迦蓦地顿住脚步,转身朝胧微微俯首道:“圣君大人就在里面等着您,请圣女进去吧。”
胧朝他微微一笑,继而推门而入。
那迦凝望着那抹白云般的倩影翩然飘入那一片如墨般漆黑的深殿内,默默转身掩上了石门,旋即抬眸望了一眼头顶明亮的青空,徐步朝着禁凌雪歇息的那座寝宫行去。
他的脚步是没有任何声音的,宛如一缕在日光下行走的幽魂。
禁凌雪此刻已没有了睡意,静静靠在锦被里,神色微带着迷茫。看见白衣祭司的到来,他缩了缩身子,有些警惕地瞪着那个眼神漠然至冰冷的祭司,迟疑地问:“你们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但见那迦的眸光从高处瞥了下来,清冷一如冬日的风——在那样的目光垂视之下,竟令禁凌雪恍惚觉得……自己与草芥微尘并无任何区别。
禁凌雪并没有看见对方开口,然而他冰冷的声音已传至他耳中:“自然是做你该做之事。”
“该做之事?”禁凌雪四顾这个洁白得一尘不染的房间,宛如身在梦中,喃喃自语:“我的,该做之事……”
那迦衣袍微动,已然出了房间。禁凌雪微微怔忪间,就听他余留的声音突然在自己耳旁回响,声声宛如天上惊雷般劈下——
“为了吾族的新生,这是你必须肩负的使命。对于此事,圣君大人将会在不久后告知你——他将挖掘出你身上潜藏的……那无尽强大的力量。”
听得此言,禁凌雪全身一震,愕然看着那个白衣祭司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里。这一刻,在他逐渐涣散的目光里,陡然有某种寒意,在缓缓蕴蓄……
——为何,为何在那颗茫然的心中……会凝聚着这般强烈、深刻的恨?
他闭上双眼,试图努力回想起一些过往的事……然而,却终是徒劳。仿佛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便如同这纯白色的房间一般,再也寻觅不到其它任何颜色。
……不,还有那一抹绯红……在这一片洁白之中艳艳燃烧着……
还有……那个在极远之处,低眉浅笑的青衣女子……
他极力地想要看清楚她们的面容,然而回应他的,却是心口传来的、隐约的疼痛——那种痛意,仿佛一直抵至骨髓深处,永无间歇;以及脑颅内一阵强过一阵的抽痛——他的头颅里像是有什么硬物在不断地翻搅,正在经历着一场天翻地覆的变化,而他,只能在其中慢慢煎熬、慢慢……迷失自我。
须臾后,他便在剧烈的痛苦之中再度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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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的穹顶下,巨大的宫殿显出死寂般的空旷。
这里没有烛光、密不透风,但却明亮如白昼。
——这光,来自于四壁神龛内的无数颗夜明珠。
白色的帷幔轻轻飘荡着,在无风的大殿内自行起伏,宛如深海底下的藻类植物。在这静谧得几乎看不到生命迹象的宫殿里,它们不知从何处获得了生命的力量。
重重帷幔之后,无声地立着一个金袍男子。
他正高高仰着头,及地的长发如水般倾泻。他抬起的目光落在穹顶之上的画像上。
画中那些人物肖像繁复多变,均以五彩着色,在经历了无数载寒冬酷暑之后,却依然如最初绘上去时那般色泽鲜妍。
循着这些人物肖像细细望去,便能发现,这穹顶中央,是一朵盛开的莲花,肖像中的每一个人,都是雕刻于这巨型莲花的一片花瓣之上,举目望去,不下千瓣。他们之中,有的眉清目艉,有的鼻丰嘴小;有的体态匀称,有的身形怪异;有的振臂腾飞,有的双手合十……其间万千变幻,如云起、如鹤舞,却不失恢弘浩大的慨然气魄。
如此壮观的壁画,若不是亲眼所见,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待看得久了,竟有微风轻拂、祥云缭绕的清虚之感。
那朵巨大的莲花几乎覆满了整个穹顶,却未曾着色,只描摹出一个约莫的形状,如若不留心观察,根本就无法辨出这层玄奥。
衣袍的色泽映上龙阙的鼻眼,他的面容也仿佛微现金光——宛如头顶那些壁像。他微微侧首,看着层层帷幔之后、正在徐步向他走近的那抹倩影,突然毫无预兆地开口问道:“胧,你知道我为何给你取这个名字吗?”
那少女终于举手拂开最后一层帷幔,步至他身侧,在一池水镜前轻轻跪下。
她此刻已换上了一袭华丽的银白色长袍,与适才在禁凌雪面前的素衣模样全然不同,然而安静宁和的脸庞依然是那般温婉清隽。
“哥哥为何突然这般问我?难不成我的名字背后,还藏有深意?”
龙阙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手指向穹顶,脉脉述说:“你看那莲花,被繁复的画像遮盖之后,就几乎看不见了。”
胧微微一笑,道:“但是哥哥心中明澈,不会受这些外在事物所扰。”
“哈哈哈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果然不愧是我龙阙的妹妹!”龙阙大笑道,“世间事纷纷扰扰,即如这千变万化的彩绘般,让人一不小心,就丧失了本性——这便是胧,乱人眼眸、惑人心魄。”
胧神色微微一变,低垂着头,轻声:“哥哥,我……不明白。”
“你很快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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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明白的。”说话间,龙阙身形猝然欺近,竟让她蓦地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压迫力。
他的话语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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