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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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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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里用上百英尺的金色布料围了一片场地,室内室外都摆放了长桌,桌上是庆祝复活节专用的圆柱形面包、甜奶渣糕、各种用干果制作的点心、整只的烤猪,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复活节彩蛋。俄罗斯人最喜欢伏特加,不过主人也准备了香槟、金酒等等供人选择。

沙皇接手了全城的私酒业务后,很愿意把其中一小部分拿出供宾客分享,同时接受他们的羡慕。宾客们大声向对方喊着“耶稣复活”的祝语,每个人都那么兴高采烈。复活节代表的意义是正义战胜邪恶,显然这些黑手党有一套独特的价值观,认为自己才是正义方。

伊利亚走进花园的时候,感到非常不适应,他从来没有穿过这么正式的服装。美式西装很宽松,被许多工人当工作服穿,而意大利式的剪裁却贴着腰线,马甲和外套都紧紧裹着身体。他不知手往哪里放,干脆抄着裤袋。

薇拉让他买一盒发蜡把乱糟糟的头发打理好,经过多次失败后,伊利亚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所有头发向后梳,露出额头。他拘谨地走进入口,想找杯喝的润润喉咙,却发现附近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盯着他瞧。

从他人的视角看,这个青年的美貌简直光彩夺目。

黑色哑光面料华贵低调,意大利裁缝的手艺凸显出他修长优雅的体格。他的腰窄极了,在宽阔肩膀对比下,形成一个完美的倒三角。墨绿色丝质方巾插在上衣口袋里,映衬着他的绿眼睛更加纯粹清澈。就像一个误闯宴会的贵族,他皱着眉头,与其他黑帮成员格格不入。

许多认识伊利亚的人也花了好几分钟才敢确认他的身份,这个出身贫贱的小子居然打扮得像议员少爷,就这么大模大样出现在沙皇家的复活节宴会上。

“搞什么鬼!这个婊、婊/子养的,他怎么敢……”

“我觉得你最好闭嘴。看他的领带针,不觉得眼熟吗?”

几轮压抑着怒火的窃窃私语过去,人们放弃了找伊利亚麻烦的想法。既然沙皇用这种方式让他入伙,其他人最好不要多嘴。

伊利亚在花园里喝了一杯酒,没有看到薇拉的身影,于是放下酒杯往宅子里走,一路上收获了无数男人嫉恨女人惊艳的目光。

“耶稣复活!”一声低沉浑厚的祝酒词响起,列夫·雷诺夫举起盛满伏特加的酒杯,屋子里的其他人跟他一起一饮而尽。他看起来已经喝了不少,被手下几个区的组长包围,列夫容光焕发,像狮群领袖般骄傲。

瞥到伊利亚走进来,列夫叫了一声,伊利亚不得不走来跟他打招呼。

“嚯,这次终于穿对了。”列夫看来对他今天的打扮很满意,这不奇怪,因为衣服是他女儿选的,雷诺夫家的审美眼光向来一致。

“过来,小子,只说一声耶稣复活是不够的,你要正式向我致以敬意。”列夫左手端着酒杯,向伊利亚伸出右手。

伊利亚愣了一秒,立刻走过去,单膝跪下亲吻他的戒指。房间里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黑道家族里又多了一名成员,这是值得祝贺的,虽然这个小子太年轻,长相也让人不快活。

又喝了两杯伏特加,列夫四处张望,问了一声:“我的小珍珠在哪儿呢?”他高声呼唤道:“薇拉!宝贝儿!”

伊利亚顿时神经绷紧,为了避免其他人看出,他尽量表现出放松的样子。

“来了,爸爸!不要催我嘛。”

天使清脆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伊利亚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直直望向楼梯,那一刹那他连呼吸和心跳都忘记了。

薇拉穿着一件白色洒金的泡泡长裙,如一朵云从二楼轻飘飘地转下来。她带着钻石镶嵌的橄榄叶头箍,头发挽起,几缕闪亮的卷发垂在腮边,柔软的手臂套着蕾丝长袖手套,腕上束着一朵栀子花。

她雪白的皮肤如同最细腻的瓷器,但没有任何一个匠人能烧出她那精灵般的脸部轮廓,光洁的额头,圆润饱满的脸颊。她的小嘴如柔嫩如花瓣,噙着一丝笑容,看起来娇憨可爱。那双棕色的大眼睛清澈明亮,睫毛浓密如蝴蝶。

水晶吊灯照耀下,她像一位小小的女神,从奥林匹斯山上落入凡间,带着世间最纯粹的美好。

“啊!我亲爱的宝贝儿!快看看她有多漂亮!”

列夫自豪极了,上了几阶楼梯,薇拉将小手放进爸爸的大掌里,骄傲地仰着下颌走下来。

恍惚中,伊利亚向前走了几步,想要从列夫手里接过薇拉的手。就像那些基督教的婚礼中,新郎从新娘父亲手中接过她的手。

这个念头只是转瞬,伊利亚克制住了自己的妄想,停下脚步,痛苦地紧紧抓住胸口。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大概会被列夫当场拔枪打成筛子。

宴会、美食、醇酒、华服,伊利亚享受到前半生从没有过的奢华,却也从未体会过今天这般的痛苦。被宾客包围下,他既不敢看薇拉,也不敢靠近她,注视只要超过三秒就会被人发现不对劲。

今晚,他打扮得像个体面人,看起来无限接近她的阶级,可事实却让距离更遥远。伊利亚感到有一把刀子从头开始把他一片片削成碎肉,骨头被扔进火焰焚烧,浓烈的感情让内脏沸腾冒泡。

她是沙皇列夫·雷诺夫的女儿,今年十一岁。这种禁忌的事普通市民不会原谅,黑手党当然也不会。

薇拉,Vera

他将这个不能出口的词藏在舌尖上,如同含着一粒不能咽下的樱桃。她的芳香娇美就在嘴边,却永远都不能吐露。

接下来度过的几个小时,伊利亚毫无印象,像漫步在一场光怪陆离的梦里。

他可能吃了点面包,也可能没有吃,他想用无限量供应的酒水(都是没掺水的纯酒)把自己灌醉,可又怕醉了会干出失去理智的蠢事,于是只喝了两杯香槟。失魂落魄的人尝不出味道,伊利亚觉得这价值五元一瓶的起泡酒跟街上卖的廉价汽水没有任何区别。

他像一具漂亮的行尸走肉,在列夫的大宅里走来走去,眼神迷茫空洞。好在其他人都喝了太多,已经有人踉踉跄跄地跳起舞,没精力来管他。

庭院里立起一个铜钟,装饰着彩灯和玻璃球,如同圣诞树般。午夜十二点时,人们将敲钟庆贺耶稣伟大的复活,迎接新一年的轮回。

欢腾的人群不受午夜寒意困扰,伊利亚受到这股狂欢气氛鼓舞,想着去看一眼薇拉。只说一声耶稣复活,隐藏在庆贺的人群后,应该不算过分吧?

“十!九!八!七!六!五!……”

有人掐着表唱起倒计时,人群跟着高声附和,伊利亚已经看到了薇拉的身影,距离她只有五步远了。她满脸欢欣地望向窗外,等待盛大的焰火点亮夜空。

巨大深沉的钟声响了起来,伊利亚张开颤抖的嘴唇。

砰、砰砰。

一阵突兀的闷响打断了他,狂欢被枪声打断了。

列夫捂着腹部,双眼圆睁,如同电影慢镜头般倒在地上。

宾客们惊呆了,站在原地动弹不得,枪声和焰火同时响起,似乎四面八方都是枪手。人群登时陷入混乱,香槟酒撒了一地,喝醉了的黑手党拔出枪四处寻找敌人,可敌人也穿着黑西装,敌我混成一团无法分开。黑压压的保镖包围住倒下的沙皇,想从人群里揪出枪手,可意外发现敌人比他们想象的多。

“女儿!抓住女儿!”

伊利亚听见这句不知从哪儿飘过来的话,身体比大脑先行动,一把抱起薇拉,快步离开客厅。他听见一声枪响,像有人从背后推了他一把,伊利亚踉跄着稳住脚步,一阵无力感从左上臂蔓延开,他没感觉到疼,但知道自己中弹了。

伊利亚没有松开手,反而更紧地抱住薇拉。他故意挤进女人们聚集的圈子,那些薄透性感的礼服下藏不住枪,她们是敌人的可能性更低,而肉体是最好的防弹衣。

不断有人中枪倒地,许多蜡烛和灯被推倒或击碎,屋里光线登时黯淡了。伊利亚凭借对大宅的熟悉,摸索着找到一扇小门——就是他第一次来发现薇拉的那道——他开门躲进去,用一根棍子别进门把手。

薇拉在他怀里一声不吭,在这尖叫起伏的背景音下显得格外沉默,伊利亚担心地摸了摸她。

“爸爸中弹了。”她小声说。苹果般的小脸血色褪尽,雪白如纸。

伊利亚安慰她:“他不会有事的,保镖已经行动了。”

他们两人都知道这是谎话,很少有人中弹倒地能再爬起来,通常就这样躺着进了坟墓。

有人猛拍小门,大喊着请求让自己躲进去,伊利亚充耳不闻。外面的混乱还在持续,枪声不断响起,看起来没有停歇的趋势,这个楼梯间也不会安全太久。

伊利亚单手抱着薇拉,沿着通道往里走。他的一条手臂已经抬不起来,但女孩儿安静地躺在他怀里,又轻又软感觉不到负担。

通过两扇门后,他们从侧门逃出大宅。沿着旁边的一排灌木往左走就是车库,这里人很少。伊利亚肘击砸碎一辆车的车窗,打开了门,从面板下掏出电线触发点火,将车子发动起来。曾经在偷车团伙练就的技术,没想到在这种场合下派上用场。他将薇拉藏在车后座下面的空间里,嘱咐她不要抬头。

车子窜出车库,向着大门冲去。车道绕过大宅正门,他们必须穿过人群。伊利亚加大油门,不管是否会撞伤人,外面冲进来一批同样穿黑西装的男人,但伊利亚一眼就看出他们与黑手党的不同。他们是FBI的白狗。

从枪战开始到现在不过五六分钟,就算警察也不可能来得那么快,这群FBI的家伙好像埋伏在大门外似的,一听到枪响就行动。

“停下!停车!”一个男人双手持枪对着车大声命令。

伊利亚一脚将油门踩到底,男人被撞飞,落在车盖上又滑下去,车轮无情地碾压着他的身体而过。

身后枪声大作,车后窗被FBI击碎,伊利亚趴伏在方向盘上猛轰油门,这辆四一年产的福特汽车如同离弦之箭一样冲出大门,将半敞的铁门撞飞。

午夜的钟声落下,魔法结束了。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王子。

 

作者有话要说:警告:下一章有不伦之恋的详细内容了,对此情节不适者请跳过。



、第五章

第五章安全屋

开着带有几十个弹孔的汽车飞奔在深夜的街道上,发动机的轰鸣划破夜空,让人有种不真实感。伊利亚拼命试图甩掉身后的追击者,领先了几个街区的距离后,他停车撬开了一间修车铺,扔下千疮百孔的福特,换了一辆奥兹莫比尔。

这次他放慢车速,兜着圈子转向城市边缘,从另一个方向驶向东区。与富人居住的西部高地有所区别,东区聚集着芝加哥的贫民窟和工业园,地势低洼排水不畅,每当下暴雨都会淹没部分棚屋。

伊利亚将车扔在一条昏暗的小巷里,然后抓着薇拉的手,带她钻进曲折黑暗的城市迷宫。步行穿越了四五个街区后,他们来到一栋上个世纪修建的公寓楼房前。隔壁的供热炉把楼体一半熏得漆黑,另一半则墙皮剥落,露出灰暗的砖色。

从一处隐蔽的砖缝里掏出把钥匙,他们顺着没有灯的楼道爬上三楼,伊利亚打开了走廊尽头的一扇门。走进房间把门反锁后,他侧身从窗口往外看了一会儿,拉上窗帘打开桌上的小台灯。黯淡昏黄的光照亮了房间,这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出租公寓,几件简单家具,卷边的旧地毯,空气里飘着长期空置的霉味。

这间公寓是帮派为逃亡成员准备的暂时落脚处,他们把它叫做安全屋,是以跟帮派无关的人员的名义租的,不会被警察追查到,伊利亚没有想到有天会带着公主躲到这里。

逃亡的路上薇拉一声不吭,任由伊利亚拽着她飞奔,走进安全屋后,伊利亚才发现她的鞋子丢了一只,白色短袜上沾满了泥土和煤渣。他连忙把她抱到桌上,小心翼翼地脱下她的袜子检查。幸好,这只雪白娇嫩的小脚丫没有受伤。

“你的手……”细如蚊讷的声音从薇拉嗓子里挤出来,这是她逃出家园后说的第一句话。

伊利亚这才想起查看自己的伤。他的左臂中了一枪,鲜血顺着胳膊往下流,把手染得通红。原地站了一会儿,滴落的血就形成一小片水洼。紧绷的神经稍一放松,伤口传来阵阵剧痛。伊利亚试着把外套脱下来,意大利式的紧身剪裁现在成了折磨,衣料被血液黏在一起,使劲才拽下来。外套的黑色面料看不出受伤,里面的亚麻衬衫却触目惊心一片红,整条袖子都被浸透了。

他用牙齿咬住衬衣撕开,想用袖子扎紧胳膊止血,但并没起太大作用。薇拉从桌子上跳下来,脱下长裙里面的裙撑递给他。伊利亚立刻明白了:裙撑是用鲸须做的。他抽出指头宽的软片扎紧胳膊,汹涌的血渐渐止住了。

薇拉头发散乱,小脸苍白,面对这一幕却没有哭泣或移开视线。她是列夫雷诺夫的继承人,虽然年纪幼小,但不惧怕鲜血。

暂时给伤口止血后,伊利亚开始搜索房间。衣柜里有两套替换的普通衣物,还有改装用的帽子围巾,几包军用压缩饼干,一支左轮手枪,两盒子弹。翻箱倒柜找了很久,也没发现绷带和医用酒精,只找到两瓶宝狮牌伏特加,这倒确实很有俄裔黑帮的特色。

伊利亚咬着木塞开了一瓶,喝下一大口,无色透明的烈酒顺着喉咙烧进胃里,让他登时精神一震。

房子里有一间小小的浴室,长期不用,水龙头里流出发黄的锈水,但放了一会儿就有清水。因为失血口渴,伊利亚对着龙头猛喝了一气,然后用伏特加冲了冲伤口,酒精咬进绽开的皮肉,他咬着牙嘶嘶抽气。弹孔的样子露出来,前后各一个。

薇拉站在浴室门口看着她受伤的保镖,眼神里满是担忧。

“要找医生取子弹吗?”她问道,“伊凡他们说子弹留在身体里会得败血症。”

“不用,打穿了,省了麻烦。”伊利亚努力活动手指,确认骨头没有大碍,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价值一千元的高级华服扔在地上,发蜡固定好的发型也凌乱了,脱掉衬衫,高贵优雅的王子刹那间消失了,青年露出本来的身份:肌肉结实、一身纹身的黑手党份子。

伊利亚赤/裸着上身,坐在床边,让薇拉用衬衫撕成的布条帮他裹伤口。

冰凉柔软的手指碰触着火热的躯体,激起一阵阵寒颤,伊利亚绷紧背肌,又灌了一口伏特加。伤口已经止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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