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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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时节- 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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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母抬起呆滞的眼睛,等看清楚是田景野,眼泪刷刷地下来了,“小田,是你啊,又是麻烦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田景野皱眉道:“我这就抱小地瓜去看医生。也不知道陈昕儿给小地瓜喂了多少安眠药。回头有空我再跟你说。”
田景野冲进里屋去抱小地瓜,留在陈家的警察告诉他已经叫了救护车。田景野放心下来,正要抱起小地瓜审视,后面陈母嘀咕着“小田,你来了就好,你来了我就放心了”,软软地倒了下去。
田景野只得暂时放下小地瓜那头,疾步回客厅探视陈母。与田景野一起上来的警察本来不很相信田景野,见此早相信了田景野与这一家人的关系,他帮忙扶起陈母,两人看着都觉得陈母不像有大碍,脸色与呼吸都正常得很。田景野又奔赴小地瓜的床头,仔仔细细查看小地瓜的脸色,揭开毛毯测量小地瓜的心跳。随即又从裤袋里掏出手机跟上海那头道:“小地瓜脸色正常,心跳稍缓,可能跟熟睡有关。已经叫了救护车,很快会有消息。我会跟救护车走,我这手机等会儿还得与警察联络,先跟你们挂断。”

宁宥即刻将田景野的话复述给在车外团团打转的简宏成,几乎一字不漏。简宏成这才稍微有些放心。既然稍微定了心,简宏成立刻问宁宥:“你刚才意味深长地瞥我一眼,是反对吗?”
宁宥道:“我想,没有悬念的是小地瓜跟着你肯定能获得更正常的生活,更多的爱,和更好的前程。但是将心比心,绝大多数妈妈应该跟我差不多想法,不管孩子是谁的,不管孩子做了什么,不管自己活得多难,妈妈都无条件爱孩子。十月怀胎是很奇妙的一件事。陈伯母不会舍得将女儿的孩子送给别人去养,她看得到陈昕儿可能会因为失去孩子的抚养权而病得更重。很难说陈昕儿有一段时间很正常,是因为她单独与小地瓜不受干扰地呆在加拿大呢。虽然最终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但我得告诉你我的反对意见。”
简宏成听了好一阵子沉默。车厢里只有因一语提醒了大人们而激动的郝聿怀得意洋洋地翻译妈妈那段话里他最爱听的一句,“No matter who; No matter what; No matter how……还可以加上when和where,妈妈都爱我。耶,太腻了!”话虽这么说,郝聿怀的脸上满是喜悦,眼睛弯得都看不见眼珠子了,就这么笑眯眯地看着妈妈。宁宥也是回头与儿子对笑。
简宏成苦着脸看着这对母子。
宁宥又道:“在不熟悉的外人眼里,我最近的生活也是要多糟糕有多糟糕,家庭生活出一连串的大坏事,对孩子影响极坏,我又分身乏术有时还得将孩子托给朋友带。但家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微妙,谁也离不开谁。即便是你,你其实并没有太多参与小地瓜的养育,很多细节你不会理解。”
简宏成完全是出于对宁宥一向行事靠谱的信任,硬吞下宁宥的一席话,但心里很是拒绝。

这时,田景野抱着小地瓜上了救护车。陈母没跟上,也没法跟上,陈父也在昏睡,医生说大人还能将就。
此前看着急救医生在小地瓜身边忙碌,田景野请求警察将陈昕儿带离,别让陈昕儿看见,免得刺激更大。警察索性叫来警车将陈昕儿带走,这叫保护性约束,他们已经将陈昕儿看做是危险的精神病人。
路上,田景野咨询医生后,给简宏成发去一条短信:将洗胃,催吐,排毒等。医生说症状不严重。然后我带小地瓜回我家,你不用担心。
看了短信后,简宏成的“我去一趟”,与宁宥的“你不如赶过去看看”,几乎同时说出。简宏成定定神,看了宁宥会儿,转身向郝聿怀郑重地伸出友好的手,“谢谢你通知我接机,也谢谢你指出小地瓜遭遇的问题。”
“不客气,应该的。”郝聿怀嘴上老三老四的,脸上却是得意,也庄重地与简宏成伸手相握。
“再次真诚欢迎你这样的男子汉跟我见习。现在我送你们到门口,回头把你妈妈交给你,你照顾好你妈妈。”
“我不一定会跟你去见习,但我会照顾好我妈妈,这是我的责任。”
两人的手紧紧再握一下,分头下车。宁宥旁观,看一眼儿子,再看一眼简宏成,嘴角露出一丝笑。有一件事她深信不疑,简宏成小时候若是遇见类似的事,一定也是差不多的应对。
简宏成将行李拎上住宅楼台阶,便止手对郝聿怀道:“半夜三更,我不进去了,搬到电梯口这一程交给你。”
郝聿怀应一声,立刻动手搬运。宁宥扭头道:“你把我儿子支走想说什么?”
“想独自看你。”
郝聿怀搬完一个回来,搬第二个。他蒙在鼓里,搬得欢欢的。等他背身一走,宁宥回头看向简宏成。两人相视而笑,直到郝聿怀再度折返,将两人打断。

田景野站在病房外面,接到简宏成的电话。得知简宏成已经赶来,他说:“你来,等小地瓜醒来见到你抱着他,他肯定喜欢。然后呢?再一次生离死别。再然后,陈昕儿与小地瓜都想到,只要小地瓜怎么样一下,你必然会出现,以后可如法炮制。别怪我没提醒你。对小孩子和精神有问题的人,你得十二分当心,他们不按常理出牌,他们很快便会严重失手。”
简宏成颓然停车,久久无语。
田景野又道:“警察考虑到陈昕儿的危险性,再加上吃了药的陈家父母都昏睡不醒,他们给陈昕儿戴上手铐,带回派出所。听警察跟我讲,陈昕儿很乖,一点儿没反抗。”
“害你也没法睡。”
“我倒没什么。倒是朋友被我使唤来送钱。再说一遍,你别来了。宁宥难道不劝阻你?”
“她很婉转地劝了,从另一个角度,也很有道理。但我……还是你这个严重失手能劝阻我。”简宏成叹了声气,“宁宥说起陈伯母为了给陈昕儿看病,一次下来就搞得挺拮据。她会不会没钱给陈昕儿进一步的治疗?你有没有办法找个好的精神疾病方面的专家给陈昕儿看看,能不能治,最好是收起来治,医疗费我会付。”
“只怕倔强的陈伯母不肯让我们插手。最头痛她的原则固执。”
简宏成沉默了会儿,道:“走法律途径。当精神病人危害到他人安全时,公安部门经报批后,可以强行送医。以前陈昕儿从来没有伤害到小地瓜,我也不是她合法亲人,所以我才一直没法强行送她去精神病医院治疗。但我研究过这条规。”
这次,轮到田景野沉默良久。
简宏成道:“她获知真相后,病情发展了。上次刀砍自己大腿,这回给全家下药兼自杀,以前都没闹得这么厉害这么密集。她必须接受强制治疗了。”
田景野道:“话是没错。但想到陈昕儿戴上手铐……我还记得第一次戴上手铐时的感觉,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差点摧毁自我认知,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坏人。真是有些不忍送她进去强制治疗。”
简宏成问:“陈伯母好吗?”
田景野道:“很不好,眼眶都凹进去了。所以我最初才会相信全家主动吃药以求一个好睡眠的谎言。好吧,我知道你是提醒我现状血淋淋,再不行动全毁灭。”
简宏成简单地应一声“是”。
田景野愤怒控诉:“你总是给我出难题,你总是给我出难题,你总是给我出难题。好吧,我明天着手。”田景野扒开一条门缝看看躺里面抢救的小地瓜,叹声气,再度坚决地保证明天一定着手办理。
简宏成道:“想法残忍,做法残忍,但只能这样。我来主导这份最残忍的活儿。田景野,你是帮我。”
“敢不敢让宁宥知道?”
“不敢。”
田景野不禁微微一笑,苦中作乐。



警察顺道过来看了一下,对田景野赞不绝口,“这样的朋友真是少见。”
田景野不客气地分辨:“不是朋友。”有电话进来,田景野看了一眼掐掉,又忍不住问警察:“你们打算怎么处置陈昕儿?她最近发作越发频繁激烈,一会儿当着孩子的面提菜刀砍自己大腿,一会儿给全家吃药她自己自杀,是不是等明天她妈醒过来,把她领走,然后过几天再循环一次?”
警察想了会儿,道:“还是得看家属意愿。她父母健在,是天然的监护人,我们自然不好剥夺监护人的职责。”
田景野道:“做父母的大多不舍得将有病的孩子往精神病医院送,见不得他们被戴上约束工具。总有一天会闹出人命。”
警察也只能道:“你说得对。明天家长来领人时,我们会尽力劝告。”
“如果我通过贵派出所竭力争取通过法律手段强制约束陈昕儿,会不会很难?”
警察道:“恐怕第一个找上派出所拼命的是她两个监护人。你一样逃不过。”
田景野想了想,只得点头,“你们工作中经常遇到这种力所不能及的事吧?” 
警察笑道:“还好,还是能经常遇到你这样的正能量。”
田景野道:“肯定不多,否则你不会怀疑我半天。”
警察更是笑出声来,掏出一张卡片给田景野,约定小地瓜有消息给他打个电话。
警察走后,田景野才掏出手机,回复刚才被他掐掉的宁宥的来电。“你也还在关心?我还等走廊里。”
“是啊,我儿子睡前还在关心小地瓜,结果才躺下翻个身就睡着了。通报一声,简宏成夜车赶去你那儿了。”
“被我劝阻了。但他看样子很不死心,试图通过法律手段把陈昕儿强制就医。你打电话来时我正向警察咨询可行性,基本上是不可行。”
“我也劝他了,最大关键点是陈伯母那儿,做妈的即使过去再跟陈昕儿划清关系,到陈昕儿落难时候还是会老母鸡护小鸡雏一样,谁敢强迫他们跟谁玩命。但显然简宏成惦念着小地瓜,我的话他听不进去。我也不便太直接。”
田景野道:“刚才警察跟我说的也是类似意思,他们怕陈伯母找他们拼老命。他们只是拿一份工资做一份活,让他们担太多责任也不现实。除非简宏成下血本打通关节。可我不干了,我烦死了。过几天我躲到上海去,眼不见为净。”
“人力有时而穷。”
“对。各人自扫门前雪。我已经吃过承担太多的亏,简宏成还没吃怕。”
宁宥一时感喟上了,“简宏成能扛能挑,又精力过人,他太爱挑担。”
宁宥放下电话,不禁想到简宏成新扛起的简敏敏的一双儿女,以及已经扛了一辈子的简宏图,还有人家不情愿他非凑上去扛着的简敏敏,更不用说曾经抱着背着的小地瓜了,既然扛着小地瓜不放,又怎么可能放下陈昕儿一家。谁知道还有其他的谁。真是放眼看去,那胖子背上一群黑压压的人。
宁宥微微冷笑着,想着,又捡起手机,找出两只电话号码,果断拉黑。一只是陈昕儿的手机号,另一只是陈昕儿家的客厅座机号。
虽然身体很累,可宁宥睡不着。未来,如果就这么走下去,可预见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小地瓜终于到了田景野手里。折腾了半夜的小孩子现在醒着,却虚弱得脸色煞白,一张小脸更是比最初跟着简宏成时瘦了一圈。他看到熟悉的田叔叔很高兴,拿还贴着创可贴的小手摸摸田景野的脸,叫一声“田叔叔”,纵横着泪痕的脸虚弱而开心地笑了。小地瓜放心地看了会儿田景野,抱住田景野的脖子,小脸软软地贴住田景野的脸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一股小小的热气喷在田景野脖子上。
田景野愣住,说声“我们回去跟宝宝哥哥一齐睡”,机械地抱着小地瓜往外走。走到大门口,只见天色已经开始透出光亮了。田景野不禁停住,鼻子一酸,眼泪落了下来。他想,此刻如果抱着小地瓜的是简宏成,简宏成不知该哭得如何撕心裂肺。

回家安顿好小地瓜,田景野看看天色,也别睡了,他回到凉气还没消散的车子,再度开上城市里难得寂寥空廓的马路。
派出所的夜班民警还没下班,田景野辨认出相处最多的那位,走过去笑嘻嘻地将一大包新鲜出炉的生煎包放到那位警察面前。正写记录的警察一抬头见是田景野,友好地笑了。“小孩怎么样了?哟,换了衣服。”
“那是,总得让你看看我人模人样。我带小孩回我家了,折腾一晚上,脸色不大好,大概心里很害怕,我抱着哄了半天才睡着。路上去陈家拐了一趟,都还没起床。可能药力还没过去。我打算跟他们谈谈如何处置陈昕儿,避免类似事件再度发生,然后再决定什么时候把孩子交还给他们。之前我想请你们批准,让我跟陈昕儿谈谈,我得跟她谈两件事,一是为什么喂孩子吃药,不怕出人命?二是问她愿不愿意进医院强制治疗,她可以不用考虑医疗费问题,我来负担。如果陈昕儿自己有求好愿望,强烈要求去医院,可能她妈妈会放行。”
警察想了会儿,道:“行,我把人领到这儿来,你跟她谈谈。我听着不碍事吧?”
“不碍事,又不是说太私人的事。我主要是为陈昕儿好,同时也想把问题解决了解脱我自己,经常被叫出来收拾烂摊子,烦啊。”
警察起身笑道:“要都像你这么合作,我们能省事不少。你间接帮我们的忙。”
很快,警察便将陈昕儿领进来。陈昕儿还戴着手铐,披头散发,颜容憔悴,乍看上去,倒是真像个疯婆子了。田景野有些不忍,可脸上只能一脸肃穆,指指一张单独靠墙放着的椅子,道:“你坐那儿。我有话问你。”
陈昕儿瑟缩地坐上,看看警察,想说什么,可不敢说,使劲做咽口水的动作。
田景野问:“你为什么喂小地瓜吃安眠药?你老实回答,民警这儿都有记录。”
陈昕儿又看一眼警察,小心地道:“我这几天总想自杀……”
“别把话扯远,我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
“我自杀肯定不好看,我不想小地瓜看见,留一辈子阴影。就像我发病时候肯定很可怕,你看上次把小地瓜吓得好几天不敢看我,我不能再吓小地瓜了。我自杀时候肯定会挣扎啊,宁宥也知道我。我怕吵醒爸妈,被他们救下,我也怕吵醒小地瓜啊。其实你也看得出来,我死掉的话,对我好的人都轻松,你也轻松,以后可以不用管我了,你还能收回借给用的老房子。只有对我不好的人心里会背上十字架,比如宁宥,有我的尸体横在她面前,她以后还有脸见简宏成吗?我真的不坏,我只对跟我好的人好,跟我不好的人,我就秋风扫落叶。”
田景野惊讶得反应不过来,他不由得看看警察,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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