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毒 完结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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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毒 完结全本- 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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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毒猛然一个激灵,刹时想到了什么,不禁心思骤沉,再看沈犹枫,见他神情冷静,面容上既瞧不见恨意,也看不出怒气,更无任何惊异之色,但他的两道剑眉却锁得更紧,九毒遂明白,沈犹枫已然领悟了万长亭的话中之意,且与自己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洗泪崖之变一直是墨台鹰三缄其口的禁忌往事;麓州惨案与玄子道又跟墨台鹰脱不了干系;万长亭对真相顾左右而言他,显然是已看透了沈犹枫和九毒心中的怀疑与推测,要跟他二人进行最后的较量,所谓较量便是交易,没有刀光剑影,只有攻心术,这个把持朝政二十年的枭宦,岂是等闲之辈?他临死前的这个要求,已暗中将矛头悉数指向了墨台鹰!

    “当年在洗泪崖上,沈犹信并非死于咱家手中,而是死于他自己的湛卢剑下……”万长亭缓缓地启齿,语气尤为淡漠,声音却很洪亮,仿佛是故意说给所有人听,“……那湛卢剑刃被人暗中灌上血竭,沈犹信却并不知情,在他同咱家交锋之时,为护信王不慎被剑刃划伤,这小伤对他一个朝廷将军而言本无大碍,哼,可那血竭是何其厉害!毒入刀伤,不死,倒是奇迹了……”

    枫九二人冷然听着,既不询问也不做声,似乎与万长亭达成了某种默契。

    李云蓦想了想,愤然问道:“那真正的下毒之人究竟是谁?!”

    万长亭冷哼一声,并不回答,继续道:“还有一事,当年先帝实已颁下终止诛杀信竹二人的快马密诏,但那密诏却不知何故于途中遇阻,送诏之人被暗杀,待密诏送至洗泪崖时,信竹二人早已葬身崖底……”

    唐青羽寒声问道:“谁是截诏之人?!”

    万长亭依然不答,突然间,他嘴角划过一丝异常诡异的笑容,恸声道:“麓州惨案便是那下毒和截诏之人的报应!”

    “你胡说!”连翘腾地站起,嘶声叫道:“我父亲绝不是下毒之人!绝不是!”

    万长亭冷笑尤甚:“那麓州知府……不过是个替罪羔羊罢了!”

    “万长亭!”门外一声断喝,仿佛雷霆万钧,气势卓然,只见一个全身金甲、威风八面的男人在无数精锐的护随下跨了进来,霎时间,鹤香软玉阁内兵戈涌动,杀气弥漫。

    “拜见主上!”众人见了墨台鹰,纷纷垂首施礼。

    墨台鹰沉着脸,径自向万长亭走去,他未持任何兵刃,掌心却暗中云集内力,只销出手,万长亭便再无开口的机会。

    万长亭并不惊惶,神色间依然带着以牙还牙的痛快之意,他翘指轻捻起肩上的白发,似笑非笑道:“墨台鹰,咱家临死前,会让他们一点一点地听明白,一步一步地想清楚……”

    “住口!”墨台鹰大喝一声,竟是震怒不已,他不由分说,箭步一纵奔向前去,步伐极快极稳,衣袍之间飘出凛冽骇人的浓郁杀意,眨眼间,他双掌一挥,照着万长亭的天顶猛劈而下,掌风如决堤的洪水急冲而出,毫无预兆,却未留任何余地。

    离万长亭最近的枫九二人静立不动,似乎早已料到有此一局,全然不出手阻拦;云羽二人神色大变,齐齐叫了声糟糕,却哪里还来得及阻止?只见万长亭痛啸一声,仿佛困兽一般悲鸣,亦如厉鬼一般狂妄,喉中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头颅上已是血流如柱。

    阁中一片惊哗,众人俱骇,虽然以万长亭的功力,与墨台鹰单打独斗可战百余回合,但眼下,万长亭既不躲闪也不反抗,反而做好了必死的准备,这举止实在教人费解。

    “你看清楚了罢!”痛啸之后,万长亭转回冰刀般的目光,再次投向了身侧的沈犹枫,仿佛完成了交易一般,他释然地扬起了嘴角,笑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成王败寇……不过都是轮回罢了!沈犹枫!咱家在地狱等你!哈哈哈……在地狱等你……”

    话音猛然断掉,万长亭那张血迹斑斑的老脸上还挂着诡异的笑容,心脏却在瞬间停止了跳动,一代权臣,就这样睁着斜吊的鹰眼,在众目睽睽之下森然死去。

    “死了?”唐青羽猛地一抽,方才回神,见万长亭被墨台鹰一掌拍死,却未作任何抵抗,不免感到惊诧,又见万长亭死不瞑目、形貌惨烈,唐青羽眉头深锁,心中的恨意竟不似先前那般强烈,他既迷茫又纠结,径自怔怔地立在原地。

    李云蓦亦是一惊,他下意识地将手探至万长亭鼻下一试,不甘地锁上双眉,轻声叹道:“死了……”

    沈犹枫冷然不语,看上去无动于衷,但他那只紧握九毒的手掌,却是颤抖不已。九毒面色苍白,心如乱麻,聪明如他,和沈犹枫一样,已完全看懂了这场交易的真正目的——

    万长亭根本不会道明谁是真正的下毒之人,他旁敲侧击、点到即止,皆是在等着墨台鹰出现,好让后者亲自送他归西。若墨台鹰与真相有关联,那么一旦万长亭谎称要将真相说出,墨台鹰心中有结,断然不会深思,必会迫不及待地动手诛杀。万长亭这个最后的交易,既救了流云,也让沈犹枫再一次证实了推测,虽未彻底揭露真相,但真相已近在眼前,呼之欲出,再迟钝的人,也当心中有数,对沈犹枫而言,这个结果,从此以后都会让他痛不欲生。

    鹤香软玉阁内血腥味弥漫,无一人开口说话,空气中寂静无声,过了半晌,角落渐渐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啜泣声,众人寻声望去,那哭泣之人,竟是流云。


第一百七十九章  涅  盘

见流云啜泣,众人纷纷望而喟叹。

    “十三年前……我便是个死人了……何须生路……”流云一边啜泣,一边缓缓转过目光,绝望地望向九毒和沈犹枫,他满面泪水,神情却不减孤傲,说道:“我害你二人差点送了命……呐……杀了我罢……”

    沈犹枫无动于衷,冷言道:“我答应万长亭放你一条生路,便不会食言,你我之间的仇恨,自此了结!”

    九毒心中一动,叹息道:“枫哥哥,你不恨他了,是么?”

    沈犹枫扬臂将九毒揽近身侧,喟然道:“不再恨他。”

    九毒轻轻点了点头,转身道:“流云,若不是你一再暗害,我和枫哥哥又怎会走到今日?如今你手脚俱废,我已杀你无用,让连儿和云哥哥来处置你罢!”

    流云自嘲地一叹,突然眼睛一亮,瞪着李云蓦道:“我背叛天云旗……背叛你……你自当诛我……来啊……杀了我……”

    李云蓦眉头深蹙,心中万般难受。纵然流云从未真心效忠过龙鼎联盟,但他毕竟跟在李云蓦身边数年。想四云年少之时,跻身江湖,唯李云蓦之命是从,且有过并肩作战、欢歌笑语的日子,而李云蓦对流云,又比对其余三云更为依赖、信任和照顾。李云蓦为人豪爽,本不是个容易记仇之人,时光飞逝,他对流云的恨意早已不似当初,如今连沈犹枫和九毒都能原谅流云,李云蓦更是发自肺腑地愿意释怀和原谅。他一时拿不定主意,遂下意识地瞥了眼身旁的墨台鹰,见墨台鹰沉色不语,遂自个儿默了默,咬牙说道:“我顾念昔日的主仆之情,不会再动一个废人,且留着你……好生赎罪罢!”

    “赎罪……”流云轻喃一声,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容上,不禁隐隐地染上难懂的悲哀。凡人皆贪生畏死,因世间他事,皆有解决之道,唯独死亡,无可商量,然于流云而言,死亡却是最直接的解脱,他不贪生,不惧死,却独独输给了绝路,输给了幻灭,输给了生不如死。

    连翘垂目盯着流云,恨然道:“你当初残忍对待他人之时,恐怕从未想过今日竟会求死不能罢!”

    流云虚弱地看向连翘,眼神中飘过一抹无人明白的落寞,顿了顿,他忽地恸声问道:“你当真……恨我么?”

    “恨!”连翘心中一痛,嘴上却毫不犹豫地凄厉答道:“你有多恨我,我便有多恨你!”

    “是么……”流云喟然,将头靠上梁柱,嘴角刹那扬起一抹玩世不恭地戏谑:“如此说来……当初在云坛……你便开始恨我了罢……”他侧目一笑:“恨我什么?”

    连翘一怔,当下双拳颤抖,眼中已是烈焰燃烧,冷冰冰道:“我恨那屠我全家之人是你兄长!让我幼年便背负血债!我恨那祸乱天下之人是你义父!你我此生永为殊途!我恨你毁我一生!是你毁我一生!我……我……”他蓦地哽咽,眼中复仇的烈焰顷刻被决堤的泪水所熄灭,整个人颤抖不已,心如刀绞:“我恨……恨自己错爱一生……偏要对你这无耻之徒动心!”

    流云倏然止住笑意,竟瞬间失了神,仿佛被连翘的话给深深地刺痛了心底最隐秘的地方——背负血债,永为殊途,毁我一生,我与他,相互仇恨,相互伤害,竟又如此的相似么?他沉默又恍惚地看向连翘手中的青花瓷瓶,微微一顿,凄然道:“既然如此……你便将这血竭……灌入我口中……方能解恨了罢……”

    “砰!”连翘手中的瓷瓶脆声滑落,霎时碎片四溅,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竟是泪如雨下。流云再次怔住,嘴角流出一缕血丝,他一心求死,已暗中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只待血竭入口,他便能迅速解脱,但此番定睛一看,那碎掉的瓷瓶中哪有什么毒药!不过……是一只空瓶。

    众人见状,难免一阵骚动,沈犹枫心中叹息,涩然摇了摇头。九毒眼中含泪,上前叹道:“流云,世间血竭,早在我继任掌门之时便尽数销毁,连儿他……他以毒复仇……根本就未想过真的杀你……”

    流云浑身剧颤,他目不转睛地盯住连翘,立时心绪繁复,难以自拔。这是流云第二次亦是最后一次凝神去看连翘。他第一次入神地看他,是在从釜阳逃往青州的途中,那时,他远远独坐,冷漠地望着从河边取水归来的连翘,望着他越走越近,直到眸中那衣衫褴褛的身影完全清晰——

    红衣少年的手中拈着一朵白色的野雏菊,他将花瓣朝着阳光高高举起,眯着眼睛仔细地看着,那短短的一瞬间,少年脸上的仇恨和悲伤竟全然不见,他微扬唇角,轻颦浅笑,一如当日,他在名州与他初逢,那红衣上满满地落着不染尘嚣的纯真。

    “流云大哥也是龙鼎联盟的人……也会保护咱们吧?”

    “这个自然……你跟着我……我定会保你周全……”

    了了片言,他就这样义无反顾地跟着他,是生是死都跟定了他,他却从未护过他。

    恍如往昔……便成往昔……

    阳光化开,洒在少年单薄的肩膀上,红衣少年变成了蓝衣少年,一样的衣衫褴褛,一样的手拈雏菊,一样地闪耀着无恨无悲的神采……那蓝衣上满满地,落着不染尘嚣的纯真。

    “大哥……会保护蓝婴的吧?”

    “傻瓜,你是我二弟,是我蓝镜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护你护谁!”

    深埋在心中的片段交织成一幕幕酸甜苦辣的往事,说好了不再记起,此刻却幡然夺出,被泪水冲刷地干净透明……

    “哼,你让你大哥来教训咱们呐!你大哥在哪?哈哈哈……”

    “闷死他!闷死他!”

    “咳咳……哥……救我……救我……”

    “你大哥早死啦!爷几个想怎么玩你便怎么玩你!”

    “小兔崽子!往哪里窜!看爷今儿个不打死你!”

    “不会再有人爱我!我不会再爱任何人!”

    “你承诺要保护我的!你是骗子!都是骗子!”

    “你大哥蓝镜……不会再回来了……”

    “从今日起,叫咱家义父……”

    哭泣声,奔跑声,呼喊声,唾骂声混杂在一起,顷刻间,一切又都安静了,蓝衣少年和红衣少年的身影分离开来,携手站在阳光下,浑身是伤,衣衫褴褛,拈着雏菊……

    泪水在流云苍白的面容上横冲直撞,连翘是谁?是他信口胡来甜言蜜语任意哄骗之人;是他在名州云坛残暴玷污之人;是逃亡路上,受尽他无情折磨之人;是他生命中毫不珍惜的玩物和过客,然而,他却在临了之时,又一次抬眼凝视着他,须臾间,他身上那些冷漠和残忍仿佛都被撕裂了,他心中那些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意念在生生动摇,他脑海里那些为了生存必须无爱无情无仁无义的告诫在纠结冲撞,他眼中那些不会再爱亦不会再接受爱的悲哀,顷刻碎在一片水雾中,幽幽地化成云烟。

    真几分……假几分……他心中喃喃,十三年前,蓝镜对连翘手下留情,却因此而死;十三年后,万长亭愿以己之力换他一条生路,也因此而死,那一身罪孽之人,尚能有情么?那么蓝婴的情,流云的情,真真假假,又有几分呢?

    水雾化成水珠断断续续地从眼角滚下,他止住啜泣,望着同样泣不成声的连翘,轻声道:“连儿……你来……”

    连翘猛然抬起泪眼,震惊得呆若木鸡。连儿,他在唤他,他竟唤他,连儿。

    “你来……我……有话对你说……”流云的语气异常认真,不含一丝戏谑,不带一丝恨意,他虽面无血色,眼神竟透出见所未见的温和释然。

    连翘既狐疑又茫然,不禁回头看了看九毒。九毒与沈犹枫相顾一眼,两人心中似已猜透,齐齐朝连翘默一点头。

    连翘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跪至流云近前,将耳朵贴在流云唇边,只听流云悄声启齿,气息尤为微弱:“我大哥死在麓州……你便将我的骸骨也埋回麓州……我兄弟二人永为孤魂……可祭连氏满门……”

    连翘浑然一颤,方才顿悟,不禁泪如泉涌,喃喃道:“我只问你……你对连儿……是否动过半分真心?”

    流云默而不答,霎时间,他微抬唇角,在连翘耳边烙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轻吻,极淡、极柔、极真。

    连翘一惊,未待回神,浓烈的血腥味便直扑入鼻,他一声疾呼,哪里能阻止得了?只见流云眨眼便将自个儿的舌根咬断,满口鲜血浸染上他苍白如纸的俊容,教人触目惊心。

    流云温柔地望着连翘,凄然一笑,头颅缓缓地垂了下去。

    连翘掩面痛哭,一时不能自已。众人摆首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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