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净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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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净台-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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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德海道:“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殷槐沉吟道:“送程少将军歇下之后,你再去一趟清净台,将元清师傅请来同本王叙话。”
  程瑞之眉头一跳,下意识道:“王爷……”
  “哦?程少将军还有话说?”殷槐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看着他,“本王不过闻听元清师傅佛学精湛,想邀他前来共同探讨一二,并无对我佛不敬之心,程少将军这是怎么了?”
  殷槐抢在程瑞之之前把不会为难元清的话先说了出来,程瑞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道:“末将失言了。”
  “王爷怕是忘了。”汪德海道,“元清师傅未出家前可是韩相爷家的三公子,当初是和程少将军一同入宫来为皇上做伴读的,这么多年的情分,程少将军是怕王爷为难元清师傅,一时之间才失言的吧?”
  “少将军倒是个颇为重情之人。”殷槐道,“当年本王亦是十分钦佩韩相的眼界与学识,谁成想韩相一时蒙了心,竟做出动摇国库根基的贪污之举。当今皇上圣明,为免日后大祸,事发后便即刻斩杀韩相,本王直至今日都为韩相感到可惜。如今韩家仍有血脉在世,本王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为难元清师傅呢?”
  程瑞之明知他是借汪德海的话在自己面前做戏,此时此刻也只能道:“末将代元清谢王爷照拂。”
  殷槐又道:“汪德海,带程少将军回去歇息吧。”
  二人施礼后退出全安殿,那些蓝衣佩刀的侍卫又尾随其后。程瑞之一言不发的跟紧汪德海的脚步,一行人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很僻静的叫做嘉善堂的院子。殷玦原先给他安排的长亭轩是不能再住了,照如今的情势看殷玦八成是被殷槐软禁在了皇帝寝宫的景安殿里。长亭轩离景安殿不远,殷槐把他远远地放到嘉善堂来,也是对程瑞之的归降并不安心而做的万无一失的准备。
  嘉善堂里安排给程瑞之的仆从不多,只两个伺候晨起穿衣洗漱及早午晚饭的丫鬟,和一个年纪尚轻手脚还算麻利只负责院中洒扫的小内监,汪德海把程瑞之安顿在嘉善堂后,就留下了那些蓝衣侍卫没让他们离开,名为护卫实际上是在监视和牵制着程瑞之的一举一动。程瑞之便在嘉善堂住下,早午晚膳是有人来送的,想要出去走走身后至少也得四人护卫跟着。他在全安殿归降殷槐的第二天晨起,汪德海便亲自过来传了消息,说程老将军一家在昨夜就已经从天牢放出,如今正在长春宫里好生休息将养,叫程瑞之不要太过挂念。
  程瑞之心知殷槐为了离间他们父子兄弟之间的感情,必然是借了汪德海的口将自己拜端王为新主的消息对父兄说了,所以他现在只肯听父兄性命无碍身体康健的消息,却不想从汪德海口中得知父母对自己的哪怕只言片语。父母既然安康,他便能分出心来去关心元清的安危,他自己虽然处处受制于人,然而嘉善堂里的两个宫女和那个小内监多少还是能和外界有些联系的,一来二去便能找到机会去清净台探听一二。殷槐吩咐汪德海安排下来的人程瑞之自然不会完全信任,然而元清的消息同父母的安危一样也是对自己的一重牵制,元清的消息能被他知道,实际上肯定也是经过殷槐默许的。
  元清自那晚殷槐说要同他叙话之后就再也没回过清净台。殷玦病重,程毅被问罪下狱,朝中事务虽名义上仍由端王殷槐、豫王殷栎和左丞相谢允棠三人一起代为主持,但实际上朝廷大权已是殷槐在一手把持,如今更是以处理朝政和为皇帝侍疾的名义名正言顺的住进宫中,而且是同皇帝寝宫景安殿仅一墙之隔的长宁殿。清净台里已经没了元清的消息,长宁殿又是程瑞之无论如何也打探不到的,程瑞之有些不安,本想借端王召见的机会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消息,但一连几天端王就好似忘了这新归降于自己的一员猛将一般,再也没提起过程瑞之了。
  殷槐是以侍疾和代为处理朝政的名头住进宫内,家眷自然不允许跟随,于是晚间便由汪德海服侍着歇下。汪德海本就是他安插在殷玦身边多年的心腹,如今他已经成功地住进宫来,汪德海自然没有再伺候殷玦的必要了。殷槐伸开双臂让汪德海服侍着除了腰间的配饰,又脱下沉重的亲王朝服只剩下内里一件白绸的寝衣。他只是用手捶了捶腿,汪德海便立刻识趣地跪在他的脚下为他按摩起来。汪德海本就是习武之人,手下的力度不输于太医院的按摩师傅,最初的酸胀过后就是通体的舒畅。汪德海用眼角的余光看过殷槐的脸色,见他并无不快模样也似舒爽,这才敢小心翼翼地问出自己这几日来的疑虑。
  “王爷,奴才有一事不明。”
  “怎么?”殷槐并没有不悦,反倒是饶有兴趣的等着汪德海接下来的发问。
  “是有关程少将军……”汪德海道,“王爷以程老将军作为筹码令少将军就范,少将军未必会是真心臣服,您如今还将他留在宫中……这不是养虎为患了么?依奴才看,为了避免日后的祸事,还不如将程家……”
  “程瑞之是只猛虎不假,但如果这只猛虎的四肢都重逾千斤的铁链锁死,你又以为如何?”殷槐闭目道,“本王虽然爱才,然而事关成败却也懂得取舍。先帝当年挑选程瑞之和韩维入宫,是为了将他们培养成殷玦登基后的左膀右臂、韩维年纪最长,入宫后没几年便就出家为僧,和殷玦算不得亲近,程瑞之就不一样了,他和殷玦年纪相近,又是直到殷玦登基才随程毅去了西越,殷玦是更信任他的。且自程瑞之从西越回来之后,殷玦常常让他留宿宫中还时有彻夜长谈,你以为……”
  “您的意思是……”
  “哼,殷玦到底不过黄口小儿,他若真想信任程瑞之就不该叫外人看出来。”殷槐道,“程瑞之固然是一员良将,但本王也并非缺他不可。这些年来珑儿那丫头一门心思只在争宠无甚作为,母后又有后宫不得干政的祖制,还有你们这些人,一个个都是些废物!总弄些模棱两可的消息回来,殷玦既然信任程毅和程瑞之,那对他们自然不会有所保留,殷玦那小子毕竟是名正言顺……”
  汪德海在殷槐说到“废物”的时候就已经连连告罪,心下却也明白了殷槐的计较。殷玦在和殷槐这么多年的周旋里也渐渐摸到了一些门道,手腕也高明了些,能让殷槐明知道他在暗中培养了自己的势力,却总是很难抓到和这些人有关的蛛丝马迹。殷槐在朝中势力虽大,但毕竟不是全部,殷玦如果病亡,因他膝下没有子嗣,那自己这个嫡亲叔叔继承皇位自然是理所当然,但万一朝中属于殷玦的势力忽然发难,说他殷槐是居心不良谋害皇帝篡位夺权进而引起风波,那于朝廷之上又是一番动荡。
  如果想要做到万无一失,首先就是要免除后顾之忧先行解决了殷玦在暗中的势力,那此时此刻,被父母兄弟和元清安危牵制住的程瑞之,就是最好的突破口了。                    
  作者有话要说:  


☆、章八·庭中有奇树

    殷槐再召见程瑞之,都已经是五天之后的事情了。
  汪德海亲自来嘉善堂通传端王在全安殿召见消息的时候,程瑞之正在院中练剑。他本就十八般兵器都使得,只不过宫里找不见他惯用的长枪,那把自程毅处继承来的佩刀也叫汪德海手下的蓝衣侍卫给拿了去,至今也没还他。宫闱之间对这些兵刃一向管得很严,尤其现在更是特殊的时候,程瑞之就算练剑也找不到真家伙,只不过是那个小内监从库房里偶然翻出来的一把木剑罢了。
  程瑞之一身赭色的里衣,未穿外袍,鬓角一点汗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显示出青年挺拔俊朗的身姿。汪德海背着手饶有兴味地看着程瑞之掌中的木剑走过最后一个招式,抚掌笑道:“程少将军不愧少年英武,难怪王爷是无论如何都要将少将军收入麾下了。”
  “汪公公客气了。”程瑞之道,“有何贵干?”
  “王爷全安殿召见。”汪德海道,“少将军快着些,可别让王爷等着了。”
  “那容末将先去更衣。”程瑞之道,说罢把手中的木剑交到那小内监的手上,自去屋中洗脸换衣。常年的军营生活让他的行动高效且迅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已经换好衣服出来,汪德海将他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番,之后走在前头,引着程瑞之往全安殿去。
  汪德海这一路上并没说什么其他的话,程瑞之也不问,这二人连同几个侍卫就一路沉默着再次穿过层层的宫宇和殿门,最终在全安殿门口驻足。汪德海进去先行通报,没过多久便是殿内内监的唱名声,通报着“程少将军到——”,程瑞之这才跨入被人从里打开的殿门,在他进去后,全安殿沉重的殿门便又被人从里给合上了。
  厚重殿门的关闭让全安殿变得十分的昏暗,殷槐仍坐在下首的位置神态悠然的吹去茶水间的浮沫。程瑞之正欲俯身下去给他问安,却在电光火石间注意到今日的御座上并非空无一人。全安殿内燃着上好的龙涎香,桌案上的镂空香炉仿佛置身于云雾之中,却盖不住弥漫在空气中的一股很浓重的药气清苦,端坐于御座上的人一身绣了龙纹的黑色锦袍,一枚温润的白玉扳指松松地套在左手的拇指上。殷玦的目光很冷,脸色也苍白,平日眉宇间朗然的睿智更多地被一种病榻间的孱弱所替代。程瑞之一脸愕然地看着他,一时讷讷道:“……皇上……”
  “你还当朕是皇上?”殷玦冷笑,“呵……瑞哥儿,好一个,好一个弃暗投明归附新主!这不过才几天不见,你就当朕已经死了罢?程瑞之,程家一门忠烈,造了什么孽才出了你这么个叛臣贼子坏了程家的脸面!”说罢抬手欲将面前的茶盏挥落到堂下泄愤,却因为病中后劲不足,茶盏虽是碎在了堂下,掌心也被碎片划破流出殷红的血来。
  程瑞之脸上变色,叫道:“皇上!”
  殷玦轻轻抽了口气,强压下心头汹涌的怒气,将受伤的那只手拢在袖中,淡淡道:“朕的事不劳程将军费心!”
  程瑞之看着他,目光既惊且痛,想解释些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殷槐神态自若,似是很欣赏程瑞之狼狈的反应,片刻后道:“既是如此,本王也知道程少将军向来惦念家中二老是否身体安康,便不辜负这一番孝子之心了。”说罢对汪德海道,“请程老将军和程老夫人。”
  汪德海领命,不多时程毅和邱云萍被人从偏殿带入,几名蓝衣侍卫手中的腰刀以围拢之势架在二人的颈间。程毅的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大喝道:“你这个逆子——我程毅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程瑞之朝着程毅的方向跪下,叫道:“爹!”
  “别叫我爹!”程毅的胸口剧烈的起伏,“你大哥为国捐躯,你二哥宁死都不归降于这叛臣,那才是程家的好儿郎!而你却——你却——!从此以后,你程瑞之同我程家、同我程毅再无半点干系!滚!”
  程毅目眦尽裂,被那些蓝衣侍卫牢牢制在当地,程瑞之膝行向前,想去抱住程毅的大腿,却被程毅扬起一脚狠狠踹向心口踢出好远。程毅到底是征战沙场数十年的一员猛将,即使年迈这一脚也是踹的又准又狠力道非常,程瑞之伏在冰冷的地面上,心间痛到发木,只侧头吐出口中的一口污血,又挣扎着朝程毅和邱云萍爬过去,叫道:“爹!娘!”
  程毅却再不看他,殷槐却在此时淡淡道:“老将军的火气怎这样大?要不是少将军,程家一门老小可还在天牢里关着呢,哪有如今的好日子过。”
  程毅道:“是我程家家门不幸。殷槐——你这狗贼,乱臣贼子自有天收,你且等着!”
  殷槐道:“老将军什么都好,就是人太倔了些,尚不如令郎目光放得长远。古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不顾自己的性命,程家上下一门老小的性命呢,总不是要程家绝了后吧?”
  “我程家哪怕是绝了后——”程毅道,“也好够苟且偷生做你这腌臜的走狗!”
  殷槐道:“既然老将军如此冥顽不化,本王也是再无劝你的必要了。汪德海,带程老将军和程老夫人下去,好生照顾着,千万别叫他俩寻了短见。”
  汪德海复又领命,蓝衣侍卫则带着程毅和邱云萍下去,程瑞之狼狈地跪倒在地,脸上已经全是泪水。殷玦冷眼看着殿下发生的这一切,又道:“枉怀秋死前还惦念着你这个哥哥……”他用手撑着桌案,从御座上缓缓站起,“如今一看,你这等卑鄙无耻的小人……”
  程瑞之连连叩头,道:“皇上!”
  殷玦看着他,苍白消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似笑非笑的嘲讽神情,这样的殷玦让程瑞之觉得十分的陌生。殷玦的声音很轻,却如同一柄钢刺似的扎透了程瑞之的心,他继续道:“……你……你又哪里配做怀秋的哥哥了?”
  殷玦说完这句话似是力竭,竟直接昏厥翻身从殿台上滚落下来。程瑞之心神大震,一面叫着“皇上”一面就要扑将过去,守候在一旁的侍卫却忽然将腰刀出鞘架在他的眼前。又有另两个侍卫抬起殷玦,匆匆同赶来的御医走在一处,朝偏殿去了。
  程瑞之伏在地面上,胃部紧缩让他发出阵阵的干呕。殷槐仍在座上,漫不经心道:“少将军这是怎么了?”
  程瑞之大怒:“你——你今日看我众叛亲离,可是爽快了!?”
  殷槐冷冷道:“少将军,大殿之上可别忘了你是在跟谁说话!还是说——你不想要程家一门老小和皇帝的命了?!”
  程瑞之全身颤抖,被殷槐逼得说不出话来。汪德海此时也已经偏殿走出回到殷槐的身边,同殷槐低声耳语了几句。殷槐似是在汪德海的提醒下想起了什么,又对程瑞之道:“程少将军,本王这里正有个差事着你去做。本王一向敬慕韩相的为人,只不过韩相自作孽委实可惜。那日我与元清师傅探讨经学间颇有豁然开朗之意,想请他还俗入仕。同程少将军少年英才一起辅佐本王,谁料元清师傅——”
  程瑞之道:“你把他如何了?!你那日说过……”
  汪德海尖声道:“你一小小武将竟对王爷直呼你我,这大不敬之罪你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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