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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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闱花-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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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运……今封皇三子胤祉诚亲王,皇四子胤禛封雍亲王,皇五子胤祺恒亲王,皇七子胤祐淳郡王,皇十子胤?敦郡王,皇九子胤禟、皇十二子胤祹、皇十四子胤禵俱为贝勒。钦此!”

这么说来,未受封爵的成年皇子只有已遭囚禁的大阿哥、大失圣心的八阿哥,还有,我的,胤祥……

四十七年九月的长跪死谏,四十八年六月的抗旨回京。康熙爷的权威与耐心,怕早已消磨殆尽,对于他天子威严的触犯,这是个警告,也是次惩罚,对他的,亦是对我的。

外受连带的,还有我的阿玛,那个年逾古稀的老人,在这一年,以老乞休,终结了他吏部尚书的政治生涯。不过,真的是以老乞休吗?但为何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动辄得咎的时候。

对不起,我在心里默默念到,胤祥,我知道你不想从我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不然,你也不会将这件事瞒着我了。那句话,还真没说错,千防万备,却没料到害了你的人,竟是我自己。

十一月,安郡王马尔浑薨。生老病死,这本不是一件大事,可它所带来的一系列状况,却偏偏让人无法忽视,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今年的冬天,像是有数不尽的冤情,大雪纷纷扬扬,将整个京都银装素裹地包了起来。胤祥膝盖上的毛病,在寒气的刺激下越来越严重,那段日子,我几乎整天都泡在膳房里,守着给他熬药。好在年底的时候,终于有了点太阳从赤道南边儿洒过来的暖意。

宫里的千篇一律的庆新方式,让我不禁感到乏味,三十那天,胤祥递给我一个月白缎包,我满心好奇地打开,竟是一本汉文版的《侧帽集》!“着哪天有空时,爷教你认。”

兴奋之余,我在他的右颊上狠狠地抹了一把口水。

四十九年的春天,冰消雪融,檐角缃色的丝带在风中瑟瑟发抖,我和芸芸在窗台下堆了一个小雪人,将一双手冻得通红。

“额娘,我们给小雪人取个名字好不好?”

我抬眼望了望覆着积雪的屋檐,微微笑起来,眷儿,你觉得好不好?

正月十九日,我托病在家,坐在软榻上教芸芸背诗,笙儿坐在窗下绣我前些日子从宫里带回来的图样。外面有小丫头来报说,晴主子过来了。

她脱下厚重的裘衣,叫了声“姐姐”,我笑道:“许久都没过来,还以为你冬眠了呢。”

不及她开口,芸芸趴在榻上,小手支着半歪的脑袋,扬起稚气的声音,有学有样地重复:“许久都没过来,还以为你冬眠了呢。”我呵呵一笑,抬手拍在她的屁屁上,却忽的想起,那年永和宫的院子里,被夏风吹散的那句“不要太感动啦,我是想着以后打芸芸屁屁时,顺带占点儿你的便宜”。

晴姗见我转瞬之间凝住了表情,讶异地问:“姐姐怎么了?”

“没什么,想起一些往事而已。”

聊了一会儿后,她突然放低了声音道:“姐姐,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

我瞅着正自个儿玩得不亦乐乎的芸芸,便说:“我们到外屋讲吧。”她默默点头,似乎下了什么重大决心。

“说吧,有什么事儿跟我藏着掖着呢!”

“晴姗……不祈求爷的爱,因为我明白,爷的一门心思,全都倾注在了姐姐身上。但是,嫁入府中多年,却一直没能……”说到这儿,她停了停,我安静地等着,只听她深深吸了口气接着道:“我只希望,能给娘家一个交代。”

不得不承认,她请求的话语,让我微微哽咽了一下。入府多年,却未能有一朝侍寝,看着别人的儿女膝下承欢,她心底又是哪般煎熬。况且,这一桩孽缘,还是因我而起,于公于私,我都不该拒绝。

我拉过垂首而立的她,轻声安抚:“晴姗,你的话,我都记下了。其实这件事……本就是我,误了你,还望你不要怪我的好。”

“姐姐断不要这样说,晴姗做出此等越矩之事,全仗着姐姐的疼爱,心底已是感激,又怎会怪您?”她说得有些惊慌,但并不妨碍其间的真诚。想起我中毒的那段日子,因着她自个儿也病了,所以没敢来探视,不过却常常着人到笙儿那打听我的病情。以至于胤祥回来后,还一度怀疑她的动机,然而,她却没有一句怨言——她就是这样一个,让我的心隐隐作痛的女子。

“进去吧,芸芸好久不见你,都想坏了。”

晚上,哄完小丫头后,我歪在榻上,一边翻那本《侧帽集》,一边等他,不想这一等,却把自己等得睡着了。也不知是何时,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听他有些歉然地说:“不想还是把你弄醒了。”

我在夜色中轻轻一笑,狠狠闻了两下后问:“今天没喝酒?”

“连军令状都立了,我还敢喝么?”他缩进被子里,带来一股干净的清香,我摸着他身子有些凉,便八爪鱼似的贴了上去,想要给他暖暖,孰料某人却不规矩起来。我狠狠地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不满道:“都这么晚了,还一肚子坏水!”

他痞痞地笑道:“福晋这么积极的投怀送抱,爷可不敢辜负这一夜春宵。”不等我说话,他忽然附了过来,那悠悠扬扬,让人心软的调子就这样飘入的我耳中:“萌儿,再给我生个孩子吧……”于是,我妥协了。
  No。38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中午就发了的,
哪知道上来一看竟没有!
%》_% 现在重新发一回。二十七那天,芸芸蜷在我怀里,发出轻微的呼吸声,我不难过,却就是睡不着,只瞪着一双眼,审视着黑夜。心里既高兴于他的妥协,又不安于他的妥协,直到天亮的时候,才终于想明白,何来不安呢?他这样做,不就是想要让我心安么?不愿让我将这个包袱,背上一辈子。

晴姗,答应你的,我做了。

二月,皇上巡幸五台山,随行有六位阿哥,分别是太子、三阿哥、八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还有胤祥。月末,太医诊出晴姗已怀有身孕,我特意分了两个乖巧的丫头过去,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地将孩子带到这个世上来。

三月,胤祥回府,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他当即赏了不少补品给那边,然后在我耳边呵气道:“心愿可了?”

我埋在他怀中点点头。“谢谢你对我的容忍与娇纵,本是我犯下的错儿,却让你来偿。”

“那你把爷的心愿也了了吧。”

我红了脸,不好意思地一笑道:“抱歉呐,这几天不方便。”

他一听就急了,挑眉问:“不是还有两天么?”

“这次来得早了点儿,爷您就忍忍吧。”哪知他突然伸手拉过我,一挑下巴,作势要吻,我忙躲开急声道:“做什么呢这是!”

“让爷过过嘴上的瘾都不成么?”那声音里带了委屈,却是霸道的委屈——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我能说不吗?

我满不在乎地提醒说:“成!不过,到时候起了火可别找我灭。”

六天后,窥伺了许久的某人终于得逞。但就在夫妻生活甜如蜜的第二天,上朝回来的他前脚刚踏进门,康熙爷的圣旨后脚就跟着走了进来。

那颁旨的太监高声道:“圣旨到,十三阿哥接旨。”

院子里顿时跪下了一片,胤祥清朗的声音回响其后:“儿臣在。”

圣旨未展,一种不好的预感却涌上心头。

只听那刺耳的声音再度响起,宛如针扎:“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头等护卫乌苏氏金保之女婉怡,素敏恭雅,蕙质兰心,今作配十三皇子胤祥为侧福晋,者吉日完婚,结百年之好。宜德谨行,勿负朕意!钦此。”

静默,可怖的静默,我跪在胤祥侧后方,看不见他的神色,不安盈满,但一言难出。那太监提醒道:“十三阿哥,还不领旨谢恩?”

我压低声音唤他,他却惘若未闻,只垂着首,无声地抗议着。可是,这是圣旨,不是用沉默就可以扳倒的命令,这是皇权,不是用父子情就可以免去的旨意。我忍不住一阵心酸,当年还笑八阿哥不得帝王心,如今的我,又何尝不是?康熙爷对我的芥蒂,已然根深蒂固,竟会想到用这样的方式来对垒。面对一代帝王的示威,我是该深感荣幸,还是该深感不幸呢?

“十三阿哥……”

我一咬牙,突然提高调子道:“臣妾斗胆,妄代十三阿哥恭迎圣旨,跪谢皇上圣恩浩荡,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知是不是康熙交代过,我这样越俎代庖的行为竟然被默许了,接过圣旨的那一霎,我只觉好笑,赐婚又怎样?哪怕赐婚十次,他依旧是我的,任谁都抢不走。

五月,零零碎碎地算起来,发生了不少的事情,比如,康熙爷例行幸巡塞外,比如,胤祥与乌苏氏?婉怡成婚,还比如……我怀孕了,到这个月末时,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虽然胤祥从不表现出他的失落与心灰,可我仍能隐隐感受到,枕畔那暗暗深埋的心伤,只是他不说,我便不提,我们就是这样默契地心照不宣。

那天晚上吃得有些撑,我懒懒地躺在床上,一直都没能睡着,不知到了哪个时辰,忽听耳边一阵低低的轻叹,如若夜风中的月色,单薄,却萦绕不散。良久,我鼓足勇气唤了他一声,他先是一愣,继而道:“你怎么还没睡着?是哪里不舒服吗?”

我想了想,回答说:“晚上吃撑了,睡不着,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好。”他坐起身来,把架子上的衣服递给我,我俩窸窸窣窣地折腾了一会儿后,我很自然地挽上他的胳膊,将头一偏,豪迈道:“走!”

他轻轻在我脑袋上拍了一下:“着什么急,夜里凉,你穿件外衣。”说完,他转身到柜子那边,摸黑取了件衣服出来,吩咐说:“抬手。”我乖乖地抬起左手,让他帮着穿衣。

结果出门接着月光一瞧,竟是挑了一件大红色的外衫,我愣了一下,他却觉得很好看。

“想去哪里走走?”

我清了清嗓子,故作文艺道:“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不如去荷塘看看花儿们有没有在睡觉吧。”

“小笨蛋,那是写海棠的,不是莲花。”我自尊心猛地受损,当下秀眉一挑,斜斜地看过去。“你是有意见还是有建议?”

他清素一笑,只将我搂得更紧了。今晚月色很好,闪着细碎的星辉,将露出的水面铺成了银色,或柔白或浅粉的花枝相依相偎,氤氲着淡淡的荷香,他忽然开口吟道:“绿塘摇滟接星津,轧轧兰桡入白苹。应为洛神波上袜,至今莲蕊有香尘。”

说实话,胤祥吟诗的时候很有感觉,有些像我高中朗诵课的老师,真挚而投入,我静静听完后侧过脸问:“这是谁写的?”

“温庭筠。”

我挽着他慢慢地走,忽见在这一片依偎中,唯有东南角上有枝白莲,开得很远,像离了群的孤雁,茕茕孑立,倍显荒凉。我抬手指过去,惋惜地说:“胤祥,你瞧那朵花,开得好可怜。”

他却不以为然,低下身子将自己的右脸贴在我的左脸上,轻轻道:“银塘珠露三月更,风静荷香远益清。为是出尘心不染,亭亭独立迥含情。”

出尘不染,亭亭独立,倒是个好解释。“这又是谁写的?”

他顿了顿,只说了一个字——爷。这下换我愣住了,隔了半晌,方才憋出了一句:“你赢了。”然后又指了指那朵孤荷道:“她也赢了。”

不想待走近了,竟出现了我俩都没想到的状况,那离群而开的,并不是一枝孤荷,而是枝同心荷花!也就是百年难遇的荷中珍品——并蒂莲!我欣喜地叫了出来,转而看向他,“胤祥,你看,是同心荷花!”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我们停了步子,一向自视不拘小节的我,立刻就准备坐在塘边的石头上,结果被他抬手给拎了起来。接着我就眼睁睁地看他把自己外衫铺上去,温柔地点头说:“这下可以坐了。”

我也很有风度,马上大方地让了一半的地儿给他,然后顺势缠上了他的手臂。在这样一个夜里,晒着皎皎月光,守着一枝花儿的奇迹,诚然是件很幸福很惬意的事情。过了许久,我突然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腰问:“有没有写同心荷花的诗词曲赋?给本福晋来两首!”

他连想都没想,直接信手拈来道:“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色夺歌人脸,香乱舞衣风。名莲自可念,况复两心同。”而且不等我开口,就很专业地告诉我,这首诗名为《咏同心芙蓉》,隋朝杜公瞻所作。作为回报,我便很坦诚地告诉他,这个人,我没听说过。

不过皇十三阿哥本就“诗文翰墨,皆工敏清新”,这是朝中人尽皆知的事情,所以,我比不过也很正常嘛。

不知坐了多久,反正后来我实在熬不住了,一边打哈欠一边说:“好困,回去睡觉吧。”

“好。”

往回走的路上,我昏昏欲睡,几乎将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胤祥身上,他忽然住了步子,低头道:“萌儿,到我背上来。”

我想起他膝盖上的病,便懒懒散散地摇了摇头,不想他却已自顾自地蹲下身去,我不同意道:“真不用,我……”

“让我背背你吧,趁现在还能背得起。”这句话就像一声响雷在我耳边炸开,趁现在,还能背得起……一场雨,在我心里,倾盆而下。我没有答话,只伏上他略微单薄的背,将手缠在他颈间。

这一段青石板铺就的路,好短又好长,短得让我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出口,长得却又让我恍若看到了天荒地老。胤祥,我看见了,你所说的天荒地老。

同月,太后娘娘移驾热河避暑,皇上命诸皇子恭迎。七月,皇上在塞外例行秋闱,关在京城深闺中的我突然很想看看,胤祥在马背上的矫健身姿,便提议外出骑马,但因为本人的身形问题,这个想法刚酝酿到一半,就被他否决了。闻言,我别扭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三个多月的宝宝,足以让我的小腹微微隆起,不过比起晴姗的来说,还是有不可忽视的差距。

芸芸如今已长到了三岁,如果按满人的算法,就是四岁,此刻的她,俨然一副大姐姐的样子,成天有事没事的围着我瞎转悠,都快赶上某位爷了。

其实,我是一位十分不合格的母亲,因为我在自己琴棋书画、妇德女红完全不通的情况下,监督着某个小鬼的功课。而且,这个小鬼极有可能继承了我的优良品质,因为在长时间的母女拉锯战中,我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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