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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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之令-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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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妍摇头:“漠北局势不必担忧,入冬前,必是平定。我以为,此事风险最大者,不在漠北局势,亦不在秋收,而在路途。”

“哦?怎讲?”李绩紧问。

“中原往匈奴商路,一向税重,朝廷若有意平抑物价,必严惩囤积居奇。而不从中原入境,则要先出西域,由外匈奴绕道。外匈奴乃难测之地,我在王庭时,常问商人受途经各部盘剥,路阻难行。”

李绩却是一笑:“此事,于我倒并非艰难。不瞒女君,我外祖家在呼揭匈奴乃强族,若借道呼揭入漠北,当是畅通。”

徽妍讶然,看着李绩,只觉李绩此人亦是个时有惊喜的奇人。

“可我观李君之相,并不似匈奴人。”她好奇地说。

李绩答道:“我外祖母是西域人,嫁给我外祖父。”

徽妍在心中理了理关系,仍不解,“如此说来,李君母亲当是匈奴人,怎会去了蒲类?”

李绩唇角一弯,“我外祖父将我母亲嫁到蒲类,不出数年,丈夫便去世。后来我父亲行商经过蒲类,我母亲看上了我父亲。”

徽妍一哂,不禁笑起来,“原来如此。”

二人一边吃着小食,一边聊起匈奴及西域,相谈甚欢。徽妍看着李绩眉间飞扬的神色,忽然觉得,如果自己是男子,像他这样走南闯北,自由自在,也并没有什么不好。虽是辛劳奔波,却可见识天地之广,终老之后,大概也无遗憾了。

“女君入宫之后,经商之事恐怕不妥。”聊了一阵,李绩道,“未知女君如何打算?”

“我入宫,与经商无妨。”徽妍却断然道。

“哦?”李绩诧异。

徽妍笑了笑:“方才李君不是说志向?我志向,就在此处。”

*********************

皇帝回到长安之后,不出所料,等待他的事务已是积累如山。

接连几日,他不是与大臣议事,便是在殿中阅视奏章,每至深夜方才歇息。

让人宽慰的是,漠北的事进展甚快,皆是顺利。最近传回的战报上说,右日逐王纠集十万部众,进攻王庭,而右贤王麾下有十多部反戈投向了右日逐王。右贤王阵脚大乱,已经开始撤离。杜焘在奏报中把握十足,说若右贤王若往北,会遇到郅图水部众堵截,往南则会遇到汉军,唯有往西,然而那里有左温禺鞮王。杜焘所虑者只有一事,如果二人和解,合兵一处,战事将会拖延。他在奏报中问皇帝,汉军是否立即出击,以防此事。

与丞相等人商议时,众人分析利弊,意见不一。最后,仍是皇帝拍板。

“不必出击,子弟万里迢迢去漠北,不是替人送死。”皇帝沉吟,道,“令杜焘将诸路合兵,开至范夫人城,可省去粮草耗费,亦可以据守以为吓阻,其余之事,交与右日逐王。”

“可若二王合兵一处怎好?”

“朕就怕他们不合兵。”皇帝冷笑,“告知杜焘,若二人合兵,不可阻止,尽管放行,而后立即合围,断其后路粮草。众卿放心,不出两月,二王或相残或投降,必有其一。”

众人了然,定下计策之后,殿议散去。

皇帝离开宣政殿时,比往日早一些,才出殿门,徐恩上前禀道,“陛下,方才怀恩侯夫人曾到宫中,说下月窦妃冥诞,侯府欲往陵中祭祀,想问陛下之意。见陛下忙碌,侯夫人便回去了,说明日再来。”

皇帝愣了愣,这才想起此事,近来繁忙,险些忘了。

“不必劳侯夫人入宫来问,”他即刻道,“遣人往侯府告知,祭祀时,朕必定前往。”

徐恩应下。

皇帝看看殿外的夜色,忽而问,“如今是何时辰?”

“还有一刻便到人定。”徐恩答道。

“蒲那与从音,就寝不曾?”

徐恩道:“方才臣刚从那边过来,王子与居次刚刚沐浴过,此时当未就寝。”

皇帝颔首,疲惫的眉眼间浮起一抹和色。

蒲那和从音住在漪兰殿,离皇帝寝殿并不算远。才进殿门,他就听到蒲那和从音的声音。

“……徽妍怎还不回来?”

“舅父去了何处?”

“王子、居次,王女史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陛下庶务繁忙,不得闲暇过来。王子居次莫多想,还是就寝吧……”

“我不睡……我要等徽妍回来。”这是从音的声音。

“我也不睡,徽妍说她去几日就回来的,舅父也说会过来看我们。”这是蒲那的声音。

宫人们看着两个小童委屈得要哭的脸,面面相觑,皆是无奈。

“蒲那从音,又不愿就寝么?”这时,皇帝的声音传来。

宫人们连忙伏拜,两个小童面上一喜,忙朝他奔跑过去。

皇帝蹲下,笑着将二人接住。

徐恩跟着后面,忙提醒,“陛下,当心臂伤。”

皇帝摆摆手,看着蒲那和从音,莞尔道,“想舅父么?”

“想!”二人异口同声,清脆响亮。

皇帝心中一阵宽慰。自从回到长安,他虽忙碌,每日还是会来看一看二人,或说一说话,或一道用膳,不过都是在白日。虽有宫人陪伴,二人却仍每日念着徽妍,总在问她为什么还不回来,晚上也不肯入睡。皇帝今日特地晚上来看,果然如此。

不出意料,未几,只听从音问,“舅父,你带我二人去寻徽妍可好?”

“徽妍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皇帝道,“尔等忘了她临走前如何说的?她说你二人要听话,每日好好用膳,按时就寝,尔等不是答应了?方才舅父可听到有人说不肯就寝。”

从音面上一僵,看看蒲那,不语。

“那……我等就寝,舅父就带我等去寻徽妍么?”蒲那立刻问。

皇帝不让步:“徽妍说了,过些日子就回来。如今也未过几日,你二人便不乖了么?”

蒲那语塞,也不语。

皇帝看着他们,微笑,“徽妍不在亦无妨,今日与舅父一道就寝如何?”

二人闻言,皆是一喜,立刻说好。

皇帝摸摸他们的头,令徐恩去安排诸事,而后,一手拉着一人,往殿内走去。

见皇帝来救急,宫人们都松了一口气,笑眯眯地给蒲那和从音宽衣。待得更衣洗漱过后,三人躺到榻上,皇帝看着两个小童乖乖躺着的模样,唇上不禁又挂起微笑。

如果自己也有一双儿女就好了。心里忽而想。

随后,他就想到了徽妍。

那张脸在心里挂了一会,皇帝看看蒲那和从音,有些得意。从匈奴一路回长安,皇帝见识了徽妍是如何带这两个小童的。说实话,尽心是尽心,但他觉得,有些事不必搞得那么繁琐。就像现在,他说两句话就将二人哄好了,让他们用膳就寝,也不是甚麻烦事么。

女子就是爱操心。

皇帝想着,拍拍枕褥,也躺下去。

宫人将烛火熄掉一些,放下帷帐,蒲那和从音一左一右,小鸟一样靠在皇帝身旁。

皇帝又摸摸他们的头,才闭眼,蒲那忽然道,“舅父,我想听故事。”

从音也道:“舅父讲故事。”

皇帝愣了愣。他记起来,这两个小童的确喜欢睡前听故事,略一思索,他也有了精神,道,“好。”

他想了想自己觉得有趣的故事,先给他们讲了二桃杀三士,又讲了垓下之围。

蒲那和从音听着,眼睛睁得大大。

“那……项羽死了么?”听完之后,蒲那问。

“死了。”

“乌骓马呢?”从音问。

“也死了。”

“……”

蒲那犹豫了一下,小声道,“舅父,我还想听别的。”

皇帝有些累了,问,“要听甚?”

“要听鲲鹏飞到九天之后,遇到云中君的故事……”蒲那道。

“从音要听牵牛织女相会之后,在天上带着小牵牛织女玩耍的故事……”从音小嘴嘟嘟。

皇帝哑然,想了想,脑中一片迷茫。

第43章

李绩回长安之后,没多久,就亲自领了车来将徽妍的素縑运走。

二人如前番一般立契,诸事完毕之后,徽妍看着李绩,问,“李君果然要去呼揭么?”

“不必亲自去。”李绩道,“我已托人往外祖家中致书,这两月,我想往各地看看布匹。”

徽妍知道他对此事已经有了把握,微笑,“弘农亦有布匹,李君若要麻布葛布,此间亦有。”说罢,让家人将两匹布奉上前。

李绩看着,不禁哂然。

“女君果然是经商之才。”他无奈笑道。

徽妍觉得这称赞甚好,道:“这些布李君拿去便是,麻布三百钱,葛布二百八十钱。李君要不要无妨,到各地看货,可以此多方比较,亦是大善。”

李绩听得此言,露出笑意,深邃的双眸光采温暖。

“如此,多谢女君。”他说。

“李君不必客气。”徽妍答道。

待得诸事完毕,李绩便立即回长安。

“女君何时去长安?”临走时,他问。

徽妍想到戚氏,无奈道,“还未定,要看家中母亲之意。”

“如此。”李绩颔首,“女君到长安之后,告知在下一声,若有何处须在下相助,尽管吩咐。”

徽妍莞尔,一礼,“多谢李君。”

李绩看着她,亦还礼,登车之后,仍不住回望,唇边含着笑意。

**********************

徽妍回到家中,才到堂上,被戚氏逮个正着。

“一早便不见你,去了何处?”她问。

徽妍早与陈氏打过招呼,忙道,“我这两日在家中坐久了,出去散步。”

陈氏笑着说:“姑君是怕你一声不出又走了,方才还让家人去寻你。”说罢,对戚氏道,“姑君看吧,放心好了,徽妍上回是实在遇了大事,岂会真像小童一般任性。”

“二姊也是,总不带我出去。”王萦不满道。

“若是小童,说门外有吃人妖怪便能唬住,她还不如小童。”戚氏数落道。脸上却露出笑意。二人哄了一番,她也不再多说,道,“你如今也回来了,母亲问你,那位刘公子,你在长安可还见过?”

徽妍愣住,噎了一下。

“母亲,怎又问起刘公子?”她讪讪道。

“怎不能问。”戚氏道,“上次他来,母亲还想着此事有个后续,未想就出了匈奴那事,你走了,母亲也无心思再问。你姊夫在宣明里打听,只打听出个鲤城侯,也不知是不是。这两日,母亲想想就后悔,真不该这么早便从长安回来,该多留两日再去探问探问。”

徽妍忙道:“母亲,这位刘公子,母亲还是莫去想了。”

“为何?”戚氏问。

徽妍搜刮了一下理由,道,“母亲,他在长安,我若去了便不能侍奉母亲了。”

戚氏笑起来,拉着她的手,“这有何妨,你看你长姊与你姊夫,虽也在长安,却也不妨尽孝。你们都好好的,我便安乐,在不在身旁有甚紧要。”

徽妍正待再说,这时,一名家人匆匆上堂,向戚氏一礼,“夫人,刘公子来访。”

众人一怔,王萦首先反应过来,忙问,“可是刘重光刘公子?”

“正是!”

呃?

徽妍愣住,忙起身跟着众人到家门前,待得看到那个马车前的人,睁大眼睛,脑袋上好像打过一个霹雳。

***********************

皇帝仍是一身常服,没有带徐恩,一辆马车伴着数名侍卫,简单清爽。

见戚氏迎出来,皇帝微笑,向她一礼,“夫人。”

戚氏笑容满面,还了礼,道,“方才家人来报,老妇还不信,不想竟真是公子!”

皇帝道:“在下先前所借简册,早已过了许诺归还之期,心中不安,特来归还。”

戚氏道:“公子有心,区区简册,公子多借几日又有何妨!”

皇帝和颜悦色,寒暄了一番,抬眼瞥见站在陈氏身旁的徽妍,只见她看着他,一脸复杂之色。皇帝不以为意,神态自然地与众人见礼,轮到徽妍时,亦是一揖,“女君。”

徽妍的嘴角为不可见地抽了抽,还礼,“公子。”

众人热情地请皇帝入内,徽妍看着戚氏与他说话时的亲切模样,心里又无奈又纳闷。

从京城到弘农,路程三日,皇帝平日里不是很忙么?总上门来做什么……

在堂上落座之后,皇帝让侍从将简牍抬进来。

“上次所借二十六卷,如数归还,还请王君过目。”他对王璟道。

王璟看了看,微笑颔首,让家人将简册收到书房中。

“公子可还有别书想看?”戚氏道,“先夫著作,都在书房之中,公子若想看,可到书房中翻阅。”

徽妍听得这话,看到母亲瞥来的眼神,知道她又打上次的主意,忙道,“刘公子臂上有伤,还是不去为好。”

众人闻言,皆诧异。

“公子伤了手臂?”戚氏问。

皇帝瞥了徽妍一眼。

徽妍自知一时失言,脸色变了变,不禁瞅着皇帝。

皇帝却是从容,微笑,“正是,在下此番亦往匈奴,遇到混战,不慎伤了手臂。当时女君亦在场,故而知晓。”

众人又是一惊。

“混战?”王璟睁大眼睛看向徽妍,“你先前可不曾说还有混战。”

戚氏亦是着紧,问皇帝,“伤了何处?”说罢,又对一旁的曹谦道,“家中不是有些伤药,快快取来!”

曹谦刚应下,皇帝道,“多谢夫人,在下臂上已经痊愈无碍。”

戚氏看他并无病容,也放下心来。

这时,陈氏道,“这么说,此番徽妍去匈奴,与刘公子同行?”说着,她瞅了瞅徽妍,掩袖一笑,向戚氏道,“徽妍也是,信中也不说一声,教我等以为路上全无熟人照应,忧心许久。”

戚氏亦笑:“甚是,如今都回来了便好。”

王萦好奇道:“公子不是未入仕么?怎会也在军中?”

皇帝道:“在下亦有亲戚在匈奴,恰逢此乱,甚是放心不下,恰好识得卫将军杜焘,故而临时随军。”

众人了然。

“公子亦是重情义之人。”王璟颔首感叹。

陈氏又道:“前几日,姑君与妾到长安,路过宣明里,我二人还想着公子亦住此间,可惜不知府邸。”

皇帝莞尔:“在下府邸是难寻些,二位夫人及王君下次若到长安,可告知在下,在下必亲自接夫人莅临寒舍。”

王萦听着,想了想,点头,“宣明里甚大,好些人家都在巷中。我从前去友人家中,家人问了好久才找对门。”

徽妍听着他们说,默默喝水不出声,只将眼珠子在戚氏等人和皇帝之间来回瞥。她的家人们对皇帝仍是好奇不已,而她似乎已经不会再担心皇帝答不上来。这个人,真话假说和假话真说的能力乃她平生所见之巅峰,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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