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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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 第4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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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铁墙般的他的肩,被秋雨洗过,仿佛被打磨了无数万次,散发出金属的光泽,然后,锋芒毕露。

一声闷哼,穿透白纸而出。

秋雨洗铁枪,指间略白。

肖张终究还是没有出枪。

或者说,他没能出枪。

他只能看着那个男人,在秋雨里,向着潭柘庙走去。

如铁墙般,一身寒光。

……

……

铁树,八方风雨之一。

他生于大西洲,幼时因故堕海逃难,横渡汪洋,险些身死,幸被海岸上一人所救,那个人叫观星客。

过往十年间,他在南海漂泊以悟天道,现在终于归来。

他悟的是天道,修的是肉身,无比强大。

铁树开花,与别样红的那朵小红花齐名,但从来没有人亲眼看见过。

他来到潭柘庙里。

古树的叶子已经落尽,地上残着些黄叶,在雨水里浸泡着。

铁树走到那个石凳前,坐下,闭目。

就像这些天的王破一样。

第693章 风有信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铁树睁开了眼睛,闪过一抹厉色,然后是一丝惘然,显得情绪格外复杂。

在古树下、黄叶间、石凳上,他感受到了王破前些天留下的气息,他没有想到,王破的刀道,竟然更加精深了。

修行到了王破这种境界,想要再往前走一步,都无比艰难,然而,此人却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提升如此之多……当初在浔阳城的时候,王破面对着朱洛,铁刀虽强,却寻觅不到任何机会,而在潭柘庙里静悟多日后,情形已然非前。

如果任由王破再继续提升下去,谁也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迈过那道门槛。

铁树第一次感到了压力。

然后,他的杀意变得更加浓烈。

无论是朝廷还是他,都不会允许王破有刀道大成的那一日。

从石凳上起身,他望向潭柘庙,静静地感知着天地间的所有气息流动。

庙里有人,境界很高妙,距离他也只差了数线。

他向那边走去,湿漉的黄叶在靴底片片碎裂,变成最细的丝缕,仿佛盛开的菊花一般。

秋风破开雨帘,推开了潭柘庙的门,在他离庙槛还有十余丈的时候。

寒冷的秋风没能肆虐,被两道清新淡然的风冲抵,那两道风来自一双衣袖。

庙里的人不是王破,是茅秋雨。

庙侧的篱芭被推开,白石道人从雨中走来。

凌海之王与司源道人,自东西两面的山野里行来。

秋雨里,还有很多红衣的影子在山林间若隐若现。

四位国教巨头,各执重宝,带着无数境界高深的红衣主教,把潭柘庙紧紧地围了起来。

这阵势真的很大。

想要杀死一名神圣领域的强者,便必须要有这样的阵势。

铁树看着茅秋雨,眼睛缓慢地眯了起来,杀意未有丝毫减退,反而变得更加可怕。

离宫果然出手了,是想要护住王破,还是真的趁着这个机会杀死自己?

他很清楚,如果是后者,今天自己就算能够活着离开,也必然要付出极惨重的代价。

他把双手伸向雨里,任由寒冷的雨水不停冲洗。

他看着从缓步从庙里走出的茅秋雨,面无表情说道:“这是教宗大人的旨意吗?”

茅秋雨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望向了更远处。

铁树已经感知到了,所以才会问出这个问题。

远处是群山,秋意带来的黄红浓艳之色,早被寒雨洗至极淡。

不知何时,一座王辇出现在那片山崖的边缘。

相王,亲自到场。

这场朝廷对王破的杀局,有可能变成离宫对铁树的围杀。

如果山崖上没有出现那座王辇,如果山后没有隐隐传来大军如雷般的蹄声。

无论是对谁的杀局,至此,已经便成了明局。

“陛下要我问你一句话。”茅秋雨看着铁树问道:“你们都忘了当初的星空之誓吗?”

很多年前,以教宗为首的神圣领域强者们,曾经以星空为引,立下过誓言。

誓言的内容是,一切以人族的利益为先,绝不会主动对那些承载着人类将来与希望的修道天才动手。

王破,当然是那份名单里的首位。

当初在浔阳城里,朱洛对他出剑,已经可以说是破誓,但他还可以找些借口。

他的剑,刺的是苏离。

只不过,王破非要站在苏离的身前。

今天呢?铁树带着一身秋雨来到潭柘庙,明显就是要杀王破,他能找到什么借口或者理由?

教宗陛下让茅秋雨问他这句话,他能如何回答?

铁树没有回答。

茅秋雨看着他说道:“既然你无法回答,那么就不要动王破。”

铁树的目光更加寒冷,被雨水洗着的手变得更加洁白,仿佛莲花一般。

这代表着他现在很生气。

人无百日好,花无千日红。

他带着微讽之意笑了起来。

教宗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陛下还要我对你说……”

茅秋雨仿佛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平静说道:“如果他回归星海之后,你还是坚持对王破动手,那么离宫会灭你全族。”

如果说离宫也是一种宗派的话,那么必然是世间最强大的那个,因为它就是国教。

没有哪个修道者能够与国教正面抗衡。

哪怕强大如铁树。

哪怕曾经是八方风雨之首、拥有天机阁这样可怕组织的天机老人。

当然,一位神圣领域的强者,只要不像今天这样陷入重围,就算不敌离宫,也很难被杀死。

可是,修道虽然是孤单的,却很少有真正孤单的修道者。

他会有家人、亲人、朋友、同窗、同族、同道。

茅秋雨说完话后,场间一片死寂。

灭你全族。

这四个字就像铁树的人一样,很强硬,很冰冷,有一种令人生畏的金属味道。

铁树看着他说道:“你们应该很清楚,王破来京都是要杀人的。”

茅秋雨神情不变,说道:“他若杀人,触犯周律,自有朝廷官员惩办。”

很多人的视线落在远处那片山崖上的王辇。

相王没有出辇。

铁树笑了起来,带着讥诮与嘲弄。

茅秋雨的说法,代表着离宫的态度。

这种态度,很是冷漠。

“他要杀人,你们不管,我还没有杀人,为何教宗大人却要管?”

“因为你有心。”

“这不公平。”

茅秋雨没有回答铁树的话,转身向着山外走去。

凌海之王等人,也随之而去。

教宗确实没有杀死铁树的意愿。

就像当初在国教学院那样,离宫只是在展现自己的力量。

所谓保驾,横刀在前便是,所谓护航,横舟在前便是,不需要出刀,也不需要真的去撞,便够了。

铁树看着在秋雨里离开的国教众人,眼角微微抽动。

这些人都是国教里的大人物,但没一个人是他的对手,他却不敢出手。

确实不公平。

就像先前在山道上,他对肖张说的那样。

在教宗与国教面前,他有什么资格谈公平?

……

……

黄叶落尽,寒意渐深。

京都今年的冬天,仿佛比以往都要来得早一些,看日子还是深秋,却已经落了好几场雪。

北新桥的民众,对此感受更是真切,躲在家里,不停地搓着手,咒骂着天气。

没有人注意到,这般严寒与那口废井有关。

寒风从井口不停地向外吹着,呜咽不停,像是吹箫,也像是哭泣,喜极而泣。

第694章 云无心

潭柘庙一役,没有发生真正的战斗,但其间隐藏着的凶险,要比世间绝大多数战斗更加可怕。

那个落着秋雨的日子里,朝廷与国教出动了太多高手,根本没有办法瞒住消息。

世人很快知道了铁树自南海归来的消息,并且知道他抵达京都,要杀王破,同时,也确定了王破的目的,他是来杀周通的。最重要的是,人们最终确认了,朝廷与国教之间的裂痕已经越来越深,随时可能出现大问题。

在天书陵之变里精诚合作的两大势力,没过多少日子便反目相向,这是很难理解的事情,但现在人们都很清楚为什么。

因为陈长生。

没有人留意到北新桥那口底里散发出来的寒风,也没有人知道现在的陈长生在想些什么。

他没有离开过国教学院,安静地坐在藏书楼的窗边看书,不看窗外的景,也不问窗外的事。

很多人都在猜测,圣后娘娘的遗体应该就被他葬在国教学院里,只是没有办法证实。

林老公公这样的大人物都铩羽而归,离宫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谁还敢强行闯进国教学院查探?

朝廷没有继续下旨要求国教学院交出圣后娘娘的遗体,但谁都知道,这件事情不可能就此结束。

很多人都不理解陈长生为什么要这样做,包括国教里的某些大人物,比如白石道人。

如果只是为了国教的继承权,有了教宗的旨意,他只需要在合适的时机,向皇宫释放出自己的善意,对方一定会收回原先的打算。

可他没有接旨,也没有请旨入宫,没有通过任何人传话给皇宫里的人,一直沉默着。

现在整个世界都已经知道,他是遗族之后,身上流淌着陈氏的血,但与圣后娘娘并无母子。

往过去数年望去,他与圣后娘娘之间,也应该没有任何情意才对。

他为什么要接而连三地抗旨?为什么要通过对周通的态度表达对朝廷的不屑?为什么要用沉默对抗自己的老师?

薛醒川已经入土安葬,薛河被捕回京,被关在周狱里,因为某些复杂的原因,暂时应该没有性命之忧,薛府重新回归宁静,但没有人会忘记前些天薛府设祭时的热闹,很多势力都派了代表,这是对旧朝的怀念,还是对新朝的仇视?这是对教宗的敬畏,还是对商行舟的挑战?

如果还在天海朝,周通绝对会借此事掀起一场极大的风雨,但现在的他一反常态,表现的格外沉默。

任谁知道像王破这样的人藏在京都里,随时有可能从街边的茶铺里走出来,向自己斩出一道刀光,大概都会如此沉默。

颇有深意的是,最近这些天,周通没有像最开始那数日一样留在皇宫里,而是回到北兵司胡同重新开始视事。

“铁树应该就在附近,他会一直守着周通。”

苏墨虞说道:“他会等着王破出刀,然后杀死他,这样并不违背星空之誓,无论教宗陛下还是谁都无法降罪于他。”

寒冷的秋风从窗外吹进来,翻动着书页,却无法让陈长生的表情有任何变化。

看着坐在窗边沉默不语的他,苏墨虞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潭柘庙那日真是可惜了。”

如果那天离宫不惜一切代价,在秋雨里杀死铁树,现在的局面便不至于如此棘手。

陈长生视线在书上,说道:“那天不好杀。”

苏墨虞明白他说的是山崖上那座王辇,说道:“如果主事的是折袖,他一定还是会动手。”

既然不惜一切代价,哪里还需要顾忌那座王辇和山外的如雷蹄声。

“八方风雨哪里是这般好杀的,就算能够成事,离宫也要付出极大代价。”

如果那天铁树真的被杀死,那么从秋雨里走出来的四位国教巨头,又能有谁活着?

陈长生看着书页,说道:“而且会天下大乱。”

苏墨虞说道:“如果唐棠主事,他还是会坚持如此做,因为道尊想必也不愿意看到天下大乱,那么,杀便杀了。”

陈长生不认为事情会像他,或者说像唐三十六设想的那般发展。

离宫杀铁树的目的是为了保王破。

王破来京都的目的要杀周通。

周通是皇宫一定要保的人。

王破是皇宫一定要杀的人。

陈长生很清楚,就凭这四句话,师父他便不惜天下大乱,而且……

“师叔不会这样做。”

他抬起头来,望向窗外的凄淡秋景说道:“因为他不是这样的人。”

教宗陛下,是心怀天下的大人物。

但他不是豪杰,更不是枭雄。

他看着星空的时候会有所敬畏,他想保护陈长生和王破。

但他更不想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他能够把京都的局势维持在还可控制的范围内,已经非常辛苦。

坐在棋枰对面的那个人呢?

皇宫很安静,很多人在殿前,看到过那个房间里商行舟被灯光映出来的侧影,却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商行舟应该是在做什么事,却没人知道那是什么事。

就像天书陵之变,就像雪老城之叛,他的无声,往往是一道惊雷的前奏。

也没有人知道王破在哪里。

整个世界都知道他在京都,他想要杀人,却找不到他。

他消失了,而南城某家酒楼,多了一位来自汶水的账房先生。

……

……

京都秋意再深,更深,深至极处,寒意刺骨,好在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常,将那些寒意冲淡了数分。

南北合流,这件万众期待的盛事,终于得到了正式宣告,庆典也即将举行。

庆典前所未有的盛大,既是庆贺南北合流成功,又何尝不是新朝想要完全洗净天海圣后留下的气息。

来自白帝城的使团,提前数日便已抵京,白帝夫妇最终只来了一人。

与魔君惊天一战,白帝也受了不轻的伤,来的是皇后,也是大西洲的长公主。

很多人的视线投向了国教学院。

谁都知道,国教学院与妖族之间的关系向来极为亲近,陈长生更是落落殿下的老师。

那么妖族使团的到来,会对京都的局面造成怎样的影响?

这个问题,陈长生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使团抵京的那一天,他第一次放下了手里的书卷,沐浴更衣,然后等待着故人来访。

来的果然是位故人,但不是落落,是金玉律。

“郡主正在破境的关键时刻,无法离开,轩辕破我是在路上遇着的,他受了不轻的伤,需要调养,所以我没有把他带回来。”

金玉律看着他说道,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又叹了口气。

无法离开,没有回来。

陈长生有些难过。

第695章 不再见

当然是因为听明白了,才会难过。

但陈长生难过不是因为明白的那些事情,而是随之而来的别离与再难相见。

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以他与落落之间的关系,大公主访京,理所当然应该与他见面,但没有。

这便是妖族的态度。

“陛下与你的那位老师是朋友。”

金玉律看着他叹了口气,说道:“所以最开始的时候,陛下没有在意你与落落殿下之间的亲近,甚至乐见其成,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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