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凿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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凿陵-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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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是因为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太不可理喻,让他们能够做出的第一反应就是保护好受伤的人,尽管这个人与自己非亲非故。
  说起来,亲,又怎样呢?
  现在除了他们这些没关系的人,还有谁可以给炎育陵一个最安稳的归宿?


36、三十一、结痂

  在远离繁荣城市的一个小镇,某个靠近郊外的住宅区,其中一间老旧的单层三房式排屋里,正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邋遢’和‘舒适’的味道。
  客厅里,二十三寸的中古电视正在重播昨晚的英超联赛,努力维持二十四度室温的二手冷气机不间断地发出足以扰人清梦的马达声,由于冷气机不够冷而必须一同启动的电风扇亦不甘示弱,在高速转动下制造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磨擦声。
  以半面墙与客厅隔开的饭厅有张四方桌,季鹏、阿靖,和贝鲁各占一角,三人不约而同屏息凝神地看着和他们一起围桌而坐的少年探手到桌子中央的麻将堆,看似完全没有考虑地就拿起了一只麻将牌。
  贝鲁眨了眨乌黑大眼,从抱在怀里的大碗掏了把碎掉的洋芋片往嘴里塞。
  季鹏翘着二郎腿一动不动,微眯着眼啜了口烟,维持一贯的冷静作风。
  阿靖最是焦急,又不懂得掩饰,右手五指在桌面上乱敲,两条纤瘦的长腿粗鲁地抖个不停,瞪着坐在对面悠哉地看牌的少年。
  “啊。”炎育陵张嘴轻呼,面无表情,“胡了。”他整理好牌的顺序,两手轻轻一翻,将牌面展现在大家眼前,歪歪脖子,有点不确定地道:“没记错的话……是大四喜吧?”
  “啊!!!!!混蛋啊啊啊啊啊啊!” 阿靖霍地站起身抱头呐喊,“我打麻将都快十年了也没有开过大四喜!你一天里还大三元小四喜天胡地胡胡得乱七八糟!是怎样啊?我要求换位子,我要换位子!”
  阿靖叫嚷着就要绕到炎育陵身后,季鹏马上站起来揪着他耳朵把他拉回自己的座位,斥道:“懂不懂尊卑?要换也是我先换。”说完就看向炎育陵,微笑着问:“和你换个位子好吗?”
  炎育陵机械般牵起嘴角,皮笑肉不笑。他把麻将都推到桌子中央,扶着桌缘站起身,语气很无所谓地道:“随便。”
  “我钱都输光了!让我换啦!季哥你再输几局也没关系嘛!”阿靖还是不肯服气,站起身抢在季鹏跟前坐进炎育陵的位子。
  “臭小子!你皮痒是吧?”季鹏抓着阿靖后衣领将他硬拉起来,刚想坐下去,阿靖居然不罢休,像条鱼似地钻到他身后,再一次抢先把屁股贴上这张他们坚信为‘今日风水位’的椅子。
  季鹏的冷静即刻破功,抬起右脚不客气地踏在阿靖腿上,吼道:“三秒内给我下去!要不就揍你!一、二、三!”
  “那哪儿叫三秒啦!”阿靖死死抓住椅子扶手,坚决不肯让座。季鹏不再说话,抓着阿靖肩膀就提。
  眼看两个大男人像小孩一样争椅子,炎育陵心里觉得很滑稽,却一时间笑不出来。
  贝鲁见机不可失,马上发挥搞怪本色,跳上椅子举起双手大叫道:“赌王风水位争霸战!红方季鹏,蓝方阿靖!三局定输赢,开始!”
  “我不要蓝色,我要红……啊呜!季哥你真打啊?”
  “你自找的!我警告过你!妈的!你以为我就输得很写意?你的钱还不是我给的!我等于是一人输两人份!”
  没多久,季鹏和阿靖就扭打在地上,你一拳我一脚地滚来滚去,嘴巴也没闲着,一个不停骂,另一个则不住耍无赖。
  此时,坐了两个小时火车和三十分钟计程车,赶在天黑前抵达的韩封和路卡已经在众人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站在客厅,旁观了这荒唐的局面数秒后,韩封突然用力一掌打在门上,碰!盖过所有噪音的声响终于吸引到屋内四人的注意。
  “很好玩啊?强盗进来也自便了是不是?”韩封怒目横向慌忙从地上爬起的季鹏和阿靖,令他气结的不是这两人在打架,也不是好好的房子短短一星期就变得凌乱不堪,而是门不但没有锁,还没有人发现他和路卡进屋。
  “封哥。”季鹏第一个回过神叫人,见韩封锐利的视线直勾勾盯着自己,不禁暗自叫苦,他身负保护炎育陵的责任,心知因为打麻将输昏了头实在很不妥,不晓得待会儿会被韩封怎么教训?
  “封哥,路哥。”阿靖对韩封本就比较畏惧,叫了人就挪到季鹏身后试图躲起来。
  “老板!大少爷!哇——你们来度蜜月哦?”没有下属压力,纯粹奉命来洗衣做饭的贝鲁蹦地从椅子跳到地上,一派天真无邪。
  韩封哼了一声,才把视线移到静静靠墙站在一旁,侧身对着自己和路卡的炎育陵。炎育陵穿得宽松,看不出有否瘦很多,脸上的伤已痊愈,右手臂的石膏拆了,双脚也站得稳当。韩封见他面色不至于太苍白,便稍微放心,不过还是关心地问道:“伤都好了吗?”
  炎育陵其实正迟疑着要不要叫人,没想到韩封竟会先开口,语带关怀地问候自己的身体状况,一点老板的架子也没有,当下内疚不已,低下头轻声道:
  “好了。”
  炎育陵话声太小,连站得离他最靠近的贝鲁都听不见。路卡把电视关了,见炎育陵稍稍抬起头瞄向自己,便绽开笑容,尽可能以开朗的语气道:“差不多该吃晚饭了吧?一起到外面吃,我请客。”
  “好耶!”贝鲁欢呼,在原地蹦蹦跳跳,兴奋地道:“吃海鲜吃海鲜!这里的海鲜很棒哦!”
  “火锅啦!附近那家火锅店听说开了三十几年,每天都很多人,我早就想去试了!”阿靖跟着起哄。
  季鹏没看到屋外有停放符合韩封身份的大房车,他现在用的小车坐不了那么多人,便建议道:“火锅吧,很近,步行就可以到。”
  韩封思索了一会儿便点头,炎育陵的状态比他预料中好很多,足不出户太久恐怕也没有帮助。
  路卡往前走几步,与炎育陵相隔一个正常的对话距离。季鹏最后一次报告的情况是说炎育陵很抗拒被人触碰,他便把双手插在裤袋里,倾身问道:“怎么样?吃火锅好吗?”
  炎育陵原本没有出门的念头,可路卡和韩封一来就这么关心自己,他也就不想辜负这份好意,抬起头先后和韩封及路卡对视,点头道:“好啊。”
  炎育陵只要不刻意板着脸,一说话嘴角总会自然地往两旁扬起,这是令他外在迷人度胜人一筹的特征之一,再浅的笑容,挂在他天生俊朗的脸上都极为赏心悦目。而他这张几天来都绷得死气沉沉的冰雕脸孔,不经意地浮现了一个淡淡的表情,俨然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偶被仙女棒一点,眨着眼活了过来。
  季鹏不由得一阵放松。阿靖很直接地吐出口大气。贝鲁是个情感丰富的小女孩,双臂一张就抱着炎育陵脖子尖叫:“啊——终于笑了!感动死我了啦!人家这几天好努力在逗你诶!”
  “切!女人真爱演。”阿靖吐嘈道。
  “你才碍眼咧!只会吃喝玩乐!也不知道来干什么?”贝鲁腾地转身,凶巴巴朝阿靖大步靠近。
  阿靖见贝鲁来势汹汹,连忙往后退:“我说爱演,不是碍眼……喂!别捏……好痛!”手臂被利爪般的五指当面团一样拧着转,在韩封眼下又不敢随便还手,阿靖揽着季鹏手臂求救:“季哥!帮我抓住这疯女人啦!”
  “你们两个还能不能更幼稚啊!”季鹏恼羞成怒,用力甩掉阿靖的手,岂知这两个长不大的笨蛋竟把他当树干绕着追来逐去。
  炎育陵愣在原处,没察觉韩封和路卡同时在观察着自己。贝鲁突如其来的拥抱令他霎时间绷紧了身体。大概还在几分钟前,人体的温度依旧会促使他想起自己全身□被无数看不清脸孔的男人轮流侵犯的画面,不过此时身边三人的嘈杂声阻截了他的联想。
  原以为自己只要还活着,就无法再与人有任何亲密接触,怎知心理上的创伤竟已悄悄结痂,却还自以为会痛,不敢去碰。
  原来比起逃避,面对竟容易很多。
  路卡见炎育陵让贝鲁抱过后神态没有异常,试探性地抬手往他肩上搭,柔声道:“不舒服要说,火锅在这里吃也行,不一定要出去。”
  “屋子那么乱,收拾干净也不知道几点了。”炎育陵无奈地笑。
  “说得对!”韩封搭腔,朝贝鲁大声道:“丫头,你有没有在工作啊?”
  “我有啊!”贝鲁停止追逐阿靖,噘着嘴道:“育陵的房间很干净,客厅是个臭家伙睡的,谁理他啊?”
  “房间是我自己整理的。”炎育陵冷不防插嘴,贝鲁立即脸红,顿足埋怨:“人家忙着想游戏逗你玩嘛!”
  “呵呵……”炎育陵垂头笑了起来,嗓音低沉,嘴唇的弧度优雅地勾勒出一丝调皮,乌黑瞳孔闪耀着喜悦之情,眼角却又似乎藏着一股暧昧不明的情绪。
  低调,却不腼腆的神情,是男性独有的一种性感姿态,一般与炎育陵同年龄的少年,即使容貌俊上数倍,也未必能展现这样的魅力。
  路卡看得近,…几乎恍神。
  “伤都好了吗?”他问和韩封一样的话,他觉得炎育陵会明白,他所问的伤和韩封不一样。
  “没关系吧。”炎育陵把鼻子探进自己衣领里闻,眉头微微皱起。麻将打了一天,即使屋里开着冷气,还是难免有股不太得体的气味。
  “好不了,也没关系。”他在众人面前把上衣脱下,动作自在又洒脱,眼眉随意抬了抬,轻轻说声‘等我,我换件衣服’,便自顾自回房,留下不晓得该担心,还是放心的五个人。
  好不了也没关系——言犹在耳,每个人似乎突然想起了各自内心都有块受伤的角落。
  有些伤的确不可能好得了。
  有些痛,是必须永远存在。
  提醒自己——我还活着。


37、三十二、梭哈

  炎炎午后,冷气机调到了十八度最低温,饭厅的四方桌围坐着四个凝神打牌的人,在这个没什么娱乐消遣的小镇,不待在屋里还真想不到可以去哪里消磨时间?
  韩封不爱赌博,并不是抗拒,只是兴趣不大。作为一个黑白皆捞的生意人,他每一天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在赌,而且赌的不仅仅是自己口袋里的钱财,还有底下数百个员工以及属下的钱途,这样的生活已经可以满足他追求刺激的欲望,那些赌桌上的小游戏,他不屑空出时间去玩。虽然如此,他不至于对赌一窍不通,尤其麻将和扑克牌他懂的不算少,且不是盲目地乱玩,其中的技巧他都知晓,而这都是拜他的情人所赐。
  路卡平日除了喜欢健身、保养自己、留意时尚资讯,以及烹饪,还有一个乐此不疲的兴趣——打牌。当然,他和韩封一样都不需要靠赌博来赚钱,他纯粹沉醉于研究麻将和扑克牌的制胜技巧。有空的时候,他总会扯着韩封陪他玩两手,久而久之,韩封也学到了他摸索出来的成果。
  贝鲁有个三代同堂的大家庭,过年过节一定开台连打几个通宵的牌,平时若远亲来访或自己去探望亲戚,小赌两手已是固定的问候仪式。她虽然只有十八岁,却从六岁起就和亲戚玩牌赌零食,不过小女孩总是比较相信运气,因此从来没有认真研究过什么技巧,只是玩得多了,便熟能生巧,手气自然都不会太差。
  季鹏和阿靖有在帮韩封管理厦爷的地下赌场,除了正规玩法,他们也很熟悉出千技巧,这是他们必须会的,否则就应付不了职业赌徒,也抓不到来赌场混的老千。不过此时他们都不在屋里,奉了命出外采购新鲜食材,晚餐要交给路大少爷大显身手。换作平时他们一定多少有些不服,觉得这种事应该交给女人去做,可现在他们很庆幸可以被委派出去。
  从昨天早上和炎育陵打麻将到较早前玩了几局扑克牌,季鹏和阿靖不约而同地狂输,要是再不离开这个被输钱气场包围的空间,他们觉得自己迟早会对炎育陵不客气。他们没有韩封和路卡那么会赚钱,又不可能像贝鲁那样当免于赌钱的陪玩,偏偏,输得越惨就越难停手,不赢回一局就无法顺气,所以路卡把他们赶出去做事可以说是救了他们。
  季鹏和阿靖出门后,贝鲁提议结束玩了近两小时的二十一点,就在她想着接下来该玩什么的时候,炎育陵主动问起梭哈。贝鲁扼要地解释了玩法,表示这么刺激的游戏她想当观众,负责发牌。韩封和路卡没有意见,于是赌桌的斗争就只剩三人。
  炎育陵从第一天碰麻将和扑克牌到现在,还不超过四十八小时,开始几局麻将输了几百块后,他就再也没有输过一分钱。韩封对游戏不执著,从早上输到现在亦没有因此而影响心情。路卡则渐渐显得不耐烦,眉间越来越深的皱褶证实他已不是抱着玩玩的心态,而是认真地想方法击败炎育陵不可思议的赌运。
  梭哈很大程度上玩的是心理战术,不到最后开牌输赢都很难定论,可如果牌面大的玩家一直面不改色地加注,就会动摇其他玩家的信心,以至于在开牌前就投降,免得输得更多。一小时内,三人共玩了五局,路卡不在乎钱,但明知道会输的牌他不会硬杠,于是他盖了三次牌,输了两次;韩封不在乎钱,也不在乎输,一路和炎育陵杠,连输五局,桌上的筹码已所剩无几。
  第五局,贝鲁发了第四张牌时,韩封第一次得到了最大的牌型,终于有发言的机会,他数着自己的筹码,挑了挑眉,分了一半出来加注。
  “好少。”炎育陵单手支颊,瞄了瞄韩封下的注,再抬头木然地瞟着韩封。
  韩封料不到炎育陵居然开口挑衅自己,讶异地眨了眨眼,轻笑道:“我就只剩这么多,梭哈的话你想跟吗?”
  炎育陵打了个呵欠,伏在桌面上慵懒地道:“反正你现在只押那么点,我也没兴致跟。”
  韩封立即和路卡交换了一下眼色。其实这一局韩封的赢面很大,但下的注很少,炎育陵跟或不跟都不会输很多。可如果韩封梭哈,炎育陵最明智的举动就是放弃,他如果选择跟注,一输就等于全输,非常冒险。所以,他此时这么出言挑衅,很显然是要诱导韩封放弃。
  路卡朝韩封耸耸肩,用尾指点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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