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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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奴-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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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车!停车!!”她厉声疾呼。

阿魏为难得极,纠结得极。

紧要关头,多争取一刻是一刻,追赶迫临在後,分分秒秒皆珍贵,哪经得起耽搁?怎麽能停!

“嗳!小姐……?!”

“停下!我说停下!阿魏!你听到没有?!”

尖锐的女声仿若一把锋刀割破夜空,嘶啦啦的刺耳,近乎歇斯底里。

阿魏心生不安,不敢不从。一咬牙,猛的一扯缰绳,等不及马车停稳,刘寄奴先已跳下。

一阵踉跄方得平衡,一转身,目光如电,“唰”的射向车内。

“你……你究竟……”

语无伦次,含混呜咽,脑里纷纷杂杂,充斥种种交替闪过。

“你……你……”

喉咙梗塞,眉间拧成了一个结。似曾相识,某一副画面,某一段记忆,就在某一念头狡猾窜逃之际,被刘寄奴险险抓住了尾巴。随著黑眸一跳,迷雾顿时消散。

“……莫、荼!”

咬牙切齿挤出两字,俏容一霎扭曲。

“苍木”维持著前倾的姿势,犹在僵著。呆滞一分一分的褪去,几许挣扎改而浮上,缓缓垂了头,像是一作放弃,慢腾腾的动起手脚跨下了车,一系列流畅自如,可称利落,哪还有方才半点虚弱的模样。

没有辩驳,没有抵赖,没有解释。

需要说什麽呢?沈默足以说明。她以为他会说什麽?还能指望他说些什麽??

不必说,什麽都不必说了。

眼前一黑。

真的。眼前一黑,毫不夸张。

用了所有力气支撑著站立,她像处於南极,从里到外,每一寸都冻结住,血管里全是冰,失去了知觉已是麻痹,可她仍止不住的颤抖。

以为木头得救,以为可以逃离,可以远走高飞,摆脱纷扰。就算之後的日子再苦再艰辛,如果能换来安宁与自由,哪怕是躲藏一辈子,又怎麽样呢?

以为,她以为。

以为所希望的,所祈求的,终於可以实现。

就在今晚。她为之激动,为之雀跃,为之兴奋,为之紧张。殊不知,这只是一场作弄。

竹篮打水终究是空,原来她的以为,仅仅是一个玩笑。

卑劣的戏法早已使过一回,怎也想不到,今日故技重施,不厌其烦的对她使上了第二回。

觉得她好骗麽?还是当她痴呆蠢傻,察觉不了他们的诡计?

或许是的,她未吸取教训,险些入了套,对廖岚满怀感激,对这一切信以为真,怎麽不是蠢?怎麽不是傻?

她忘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没有平白无故,没有不图回报。

所谓的承诺,是一只裹了糖衣的毒苹果。闻起来清香,尝起来甜蜜,用完美的表相来掩盖内藏的祸心。

木头的死活,廖岚怎会在乎?

说什麽不愿勉强,说什麽真情真意,因他眼里的恳切,因他温柔的劝慰,她居然动容、动摇,甚至怀疑对他的看法是否偏差,等著盼著他亲口应承的相助。

是她天真。

他在乎的是他的春秋大业,每行一步都以此为前提。亏本的买卖他不会做,她早该看透,本不该存有侥幸。

真是深谋远虑啊,他计划了多久??一早就计划好了麽??

莫荼呢?偷偷摸摸来平都潜伏了多久?

还有阿魏……

光想想,就不可承受。此时此刻,呼吸俨然成了一种奢侈。是何感觉,愤怒、失望,根本不足以形容。

恨,好恨!谁是罪魁祸首?恨的是谁?

莫荼?

廖岚?

还是命运?

该恨的是谁??

当阿魏心急火燎的奔来车尾,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失魂落魄的刘寄奴。

黑色眼珠锁住阿魏,凝重的胶著就此打破,刘寄奴的神情与口吻如出一撤,都是冰冷得彻骨。

“为什麽?……连你也骗我?你帮著他来骗我??”

阿魏一听懵了,再看到变回原本面目的莫荼,一口气便噎住,震在当场。

皎洁的月光倾洒,映得刘寄奴脸色白里泛青,阴惨惨的,极具惊悚效果。

阿魏一记瑟缩,拼命摇著脑袋急切辩白:“没有!阿魏没有!!带小姐去马车再带小姐回无城!城主只交代了这些!别的阿魏什麽都不知道啊!”

黑眸内晦涩不消,但凌厉之色稍有一缓。

“见二愣子躺在车里,阿魏也是吃了一惊的!怎麽、怎麽一会儿功夫……二愣子他、大人你……”阿魏结结巴巴的,显然是一片混乱,“阿魏怎敢欺瞒小姐!阿魏真的不知情啊!”

阿魏所言非假。在刘寄奴面前她是藏不住事的,更别提什麽作戏欺骗了。

“何必迁怒於她。”幽幽一叹从旁传来,“她待你如何,你再清楚不过。”

这是莫荼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算不算替阿魏解围,不得而知,火上浇油倒是确实。

刘寄奴很想冲过去给他一耳光,齿间咯咯作响,死死瞪著莫荼,她怒极反笑:“他待你如何,你不清楚麽?他可以随随便便牺牲掉你!等他利用完了,你是何下场你难道不清楚麽??”

兴许阿魏不明白,莫荼又岂会不懂?

一招直击要害,正戳中他的痛脚。面色一变再变,胸膛一阵剧烈起伏,最终,他闷闷的别过脸,未再吭声。

阿魏左左右右不停的来回瞧。

她有满肚子的疑问。关於莫荼的,关於苍木的,关於她的城主和小姐的。

目前是个什麽情况?接下来怎麽办?最重要的是──时间紧迫,还要不要继续赶路?

赤焰凶光燃烧在刘寄奴眼里,寒冽气息弥漫在其身周。紧绷,肃煞,一触即发,这些她都能感受得到。

所以她什麽都不敢问。

背後汗津津,高吊著一颗心,她只能暗自慌张。


一分一秒,在无言对峙间流逝。追赶的脚步自远方逼近,嘈杂动静由模糊变为清晰。

火把驱赶了昏暗,白苏在前,杗肖廖岚在後,另有两位族民随同。

阿魏哭丧著脸,一垮双肩──这下是来不及了,哪也去不了了……

莫荼表情复杂,刘寄奴却是镇定。转眼缓缓一扫,她直挺挺的立於原地,一动未动。

杗肖的目光轻飘飘的落去。滑至莫荼,略一停顿,薄唇勾起一抹似讥似嘲的弧度,视线定回刘寄奴身上,他率先动作,跨前一步──

“过来。”

一没发作,二没责难,他平静的命令道,态度甚至是温和。

木木的望向他,刘寄奴微微皱眉,像是迷惑。漆黑瞳眸酝集著暴风骤雨,再一看,又仿若空空,什麽都无。

白苏不甘示弱,一伸手紧跟著踏前:“走吧,姐姐,随我回去。”

论此刻心情,绝非是佳。许是怕惊吓到了对方,白苏尽可能的收敛,将翻江倒海压制在内,小心翼翼的,把语气放得柔。

注意力移至白苏,刘寄奴不为所动,没有任何反应。

阿魏已怯怯的挪去廖岚身边,莫荼稍作迟疑,跟著迈开了脚。

廖岚一言未发。仅是注视,未有躲闪,未有避让,深远、幽长且坦然,不带半分愧色。

阿魏一下下的偷瞄,此情此景,她辨出了一丝别样意味。

城主他……怎的还不表态呢??

“小姐……”焦灼并著关切,阿魏抖著嗓子微弱唤道。

一,二,三……

刘寄奴默数。

一,二,三。

妖、冥、魔。

三个位置,三个方向,面朝著她各自排开。

这样的画面,颇是微妙。这样的画面,似乎是预料之中的。

好比做梦梦到某一场景,醒来就忘了,然後突然某一天,梦里经历的在现实中一模一样的发生了,诸如此类的体验相信许多人都有。

她并没有预知的能力。不管在近的未来还是远的未来,眼前一幕,总会降至。

因为在那最高的顶峰,没有并肩而立的道理。

龙争虎斗,野心勃勃,即便她再不甘愿,卷入已成不争的事实。

被推动著前行,当站在分岔路口,要朝向哪一边?走往哪一方阵营?势必面临选择。

她趁夜潜逃,他们谁也不提。与她保持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谁也没急著上前。

他们在等待。

无需挑明,她看得清清楚楚。

一道选择题,他们在等她的答案。不论抱著怎样的初衷,在今夜,在此时,他们向她索要明确。

选择……

只是,她真的可以选择麽?她真的有选择的权利麽?

那些苦与痛,那些强迫与威胁,若决定权握在自己手中,若真的能简单选择,她的人生,她的命运,一切的一切,又怎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选择?!

太搞笑了,太滑稽了,太荒诞了。这两个字的存在根本就是虚假。

“奴儿。”

杗肖再掀唇,是提醒,是催促,不耐搀著,还有压力蕴含其中。

“姐姐在发什麽楞呢?夜已深了,快随我回去休息吧。”

温言细语,诱哄般的,白苏挤出一抹笑,把胳膊再往前伸了伸,状若轻松,笑得十足牵强。

阿魏目露忧色,无声的嗫嚅,像是期盼,像是乞求,欲诉还休。

莫荼冷眼旁观,隐隐闪烁的异光,像是内疚,像是同情,矛盾混杂。

廖岚定定的凝望,依然未置一词。沈著从容一如往常,仿佛不受干扰,没有任何事能令他乱了阵脚。蓝眸映著夜幕,平寂无波,却被折射出的一束热度泄露了不平静。

一。二。三。

妖。冥。魔。

刘寄奴仔仔细细的逐一看过来。

带著肃穆,无比的认真,脚下忽轻忽重,抓地不稳的感觉又来,她便摇晃著大退一步。

陷於急流,漂漂浮浮一路至今。退,能退去哪里?退路早被堵得严严实实。

小脸灰白,呈现出一种透明,凄凄惨惨。

脑子里突然涌入许多声音。吵得双耳轰鸣,吵得她晕眩。

它们齐齐叫嚷,交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网,她几乎窒息,死死咬住唇,发出模糊呻吟,喉间猛的窜上一股腥甜。

一盘棋局,是谁布下?

谁在翻云覆雨,是谁主宰?

被摆放其中,她是一枚棋子。

怎样努力都是无用,怎样争取仍是不由自主,不断的兜圈,不断的碰壁,试图挣脱,却始终冲不破重围。

是她错了麽?

条条枷锁,是否注定沈沦?注定毁灭?

百般抗争,是否终为徒劳?终是无望?

是她错了麽??

错在本不该挣扎,本不该存有希望。

除了遍体鳞伤,牵连无辜,她得到了什麽?改变了什麽??

何去何从……

何去,何从??

找不到答案,无尽悲哀。




(24鲜币)161。崩塌

火光照亮了周遭,却无法为刘寄奴脸上添得半分暖色。

微蓝之芒宛如点点星辰,闪烁在黑眸,频率极快。夜风吹拂,纤瘦的身躯仿佛不能承受,瑟瑟缩缩,摇摇欲坠,一副随时会晕倒的模样。

万籁俱静,使气氛更显凝重,僵持抑或等待,倍增肃然。

杗肖廖岚且沈得住气,白苏的耐性显然是不及。

她忽然动作,似无法再按捺。不由分说的,一把拉过了刘寄奴掉头就走。

这突如其来的一举,杗肖廖岚也是未料。

要追要拦麽?

他俩一对视。

“日子还长,不急在一时”,许是抱著诸如此类的想法,於原地立停半刻,两位男子先後转身,暂是作罢。

白苏目视前方,健步如飞,完全没管身後的女子能否跟得上。

五根芊芊玉指像铁钳似的,攥得刘寄奴死紧死紧。刘寄奴被大力拖著,磕绊狼狈,数次游走在摔与不摔的危险边缘。

几乎是百米冲刺了,可白苏仍嫌不够快。一方面,也是察觉了刘寄奴的勉强,她松了手,索性将其拦腰抱起,一路不停不歇,犹如一支离弦的箭,嗖的朝家府冲往。

待踏进了刘寄奴的房,白苏的眼角眉梢便卸了遮掩。

放下刘寄奴,接著去关门。双脚踩地重重,她的吐息重重,娇美面庞乌云密布,神色之难看是一览无余。

一个杗肖,一个廖岚,一个自己。刘寄奴信任的是谁,会如何选择,原本,她是极有把握的。

论亲疏远近,哪还需比?廖岚杗肖,狡猾狠辣,各存图谋,各有算计。谁才是真情真意?

唯属自己。

她等著她走来。想象他们备受打击的模样,她暗怀得意,暗觉痛快。

然而,一切未按她所预计的发展。

当目光交触,所见的哀怮、绝望、冰冷,甚至陌生,令她错愕,令她大为震动。

胸内一沈,自信动摇,突然,笃定就变成了不确定。

看著她後退,她怔住僵住。

一种感觉,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自心底油然而生。

隐约望见事态的走向,有违她的想当然,是她所不能接受。她惊跳,她无措,她简直恐慌。

不行……不可以……

还要傻站著麽?还要等麽??

赶在结果生成之前,抢在期待落空之前,她当机立断,强行把她带离。

并非是逃避,并非是自欺,并非是她失了勇气。经斟酌思考方能做正确决定,今夜并非是个合适时机,所以做不得数……

做不得数的。

白苏在门旁站了半晌,勉力平复思绪狂潮。深吸一口气,看向刘寄奴,她力持平稳的开口:“等天一亮,我就把他们一个个统统赶出门去。”

未顾对方是何反应,她兀自接著说道:“我以礼相待,给足了他们面子,已是仁至义尽。既敢背著我搞鬼,他日清算讨还,就算是大动干戈,我也定要追究到底。”

顿了顿,她的语气一缓:“我知姐姐是被逼无奈……都是我疏忽,害姐姐受惊、受委屈了。”

轻轻柔柔的嗓音,表达著歉意,传递著安抚。

“前些日子,姐姐是被我气糊涂了才想著要走……其实姐姐哪儿也不会去的,这里才是姐姐的家啊,姐姐更不会屡次三番抛下我的,对不对?”

一室安静,一个问号悬挂寂寥,白苏迅速扬起嘴角,堆砌成的笑既显飘忽,又含惆怅。

“姐姐不必忧心,天亮之後,家里就会恢复清净。让那一干闲杂滚出平都滚出魔界,有多远滚多远,管他们哭笑唱戏还是要死要活,皆与我俩无关。”

“我与姐姐只管过自己的日子,若再来烦扰,我替姐姐挡,我会处理妥当,姐姐无需顾虑,什麽也不需怕的。”

直到现在,刘寄奴不曾吭过半句。一路返回,没有挣扎,没有反抗,任凭白苏拉扯摆弄,像一具没有生命力的玩偶。

兴许白苏言之切切,将她触动,那木木呆呆的表情终於有了变化。此刻,飞远的魂魄才是归体。

……清净?

赶他们出门,眼前是可清净,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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