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帛县县令根本不知所措,将此一异状上报朝廷,期盼朝廷派人前来查看。
然而就狄宁宁的推测,此本奏摺没有任何批注,因此她认为截至目前为止,朝廷并无派人协助调查,甚至她可以大胆推论,这件事情应当经过有心人特地压下,因此没能上报,直接进入仓库。
而父亲狄仁杰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将此事写在记事本里,待水到渠成的一日,一举破获奇案。
至於薛怀义同年的大量支出,李澈与狄宁宁仍旧没有头绪,只能暂时压下。
当太监宣布皇帝驾到後,狄宁宁率先站至大殿中央,恭敬的禀报,「启禀皇上,圣历元年石帛县一座同花村在六月间发生灭村惨案,详细内容,微臣已写好奏摺,方才呈报上去,恳请皇上过目。」
「有这种事?」武则天扬高眉头,一脸不可置信,接着伸出手,让一旁的宫人将狄宁宁的奏摺交到她的手上,摊开公文,立刻阅读。
这时,文武百官全都静默不语,直到武则天将手上的奏摺放下後,开口说话,才打破寂静。
「这事确实古怪。」武则天摇了摇头,目光锐利的望着狄宁宁,「狄卿以为如何?」
「启禀皇上,微臣斗胆想请皇上允许微臣动身前往石帛县一探究竟。」狄宁宁拱手作揖,弯下腰,恭恭敬敬的恳求皇上同意。
是了,昨夜与李澈的一番商讨後,他们两人有了直捣黄龙的共识,但是光凭他们两人就想查案还力有未逮,必须得到皇帝的同意和授权,他们才能在办案时得到地方官员的帮助。
「这……狄卿一介女流,让你前往石帛县似乎不妥,朕想还是派其他人前往会比较好。」武则天说什麽都不可能让狄宁宁冒险。
这时,大殿外传来朗声大喊,「八王爷求见。」
从不上朝的八王爷今日居然会出现在朝堂上,令众人议论纷纷。
「宣。」武则天也对李澈的突然到来感到有兴趣极了。
当狄宁宁转头,望向大殿外对开的漆红耸天大门时,只见李澈穿着绦紫色,左肩绣有径五寸独科花的正一品王爷官服,总是披散身後的及腰长发绾起在头顶上的官帽里,棱角分明的黝黑俊颜收起散漫,目光如炬,神情矍然,与过去众人印象中的八王爷大相迳庭。
然而在武则天的眼底,李澈如今的模样却是她心底对他一直以来的印象。
一年半前,李澈因为武则天的一道命令,逼迫他从风姿飒飒的三品云麾将军变成宫廷里无所事事的正一品八王爷,虽然从三品变成正一品,地位是三级跳,但回洛阳宫的他就像折翼的狂鹰,眼眸总是流露出淡淡的失落。
当年武则天见到他时,李澈的神情就如眼下一般,如此自信,这般飒爽。
「恳请皇上让孙子能与宰相一同前往石帛县。」李澈不等武则天开口,站在狄宁宁的身侧,拱手行礼,朗声说话。
「这事你也参与其中?」武则天不晓得他们两人何时走得这麽近,於是抬眉反问。
「是,恳请皇上同意。」李澈并无闪躲武则天的问话,在众大臣面前,大方承认这件事情他也想参一脚。
武则天望着脚底下的两名年轻人,沉思了一会儿才开口,「朕赐你们查案御史官职,手持紫符,见符如见朕亲临。」
李澈与狄宁宁心底一阵大喜,一同跪下谢恩。
就在皇帝令人授予紫符给两人後,直到退朝离开大殿,立刻听闻噩耗。
「小姐、王爷,您们听说了吗?」若蓝一见到狄宁宁与李澈跨出大殿门槛,赶紧上前说道。
「听说什麽?你没头没尾的,我怎麽会知道呢?」狄宁宁没好气的瞅了若蓝一眼。
若蓝可没有闲工夫反驳自家主子,开口便说:「昨天夜里,张御史死在家中了,听说他全身发黑,脖子上还有两点红痕呢!」
「什麽?」狄宁宁双眸圆瞠,立刻望向身侧的李澈,张口却无言。
前几日,她与他才在「春花赏月宴」中瞧见张御史,他的脖子上虽有两点红痕,但依旧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生龙活虎模样,怎麽不到几日光景已经是天人永隔?
「我想我们得赶紧动身了,两年前发生在同花村的事情,也许就要卷土重来,袭向洛阳也说不定。」李澈对狄宁宁颔首,对於查明真相一事是势在必行的神态。
他只感觉现下颇有风雨欲来之态,若他们不再将事情查得水落石出,恐怕届时灭村的憾事将会再度发生。
当日,若蓝红着一双眼,不断交代李澈与狄宁宁办完事赶紧回洛阳,省得众人担心,然後目送他们两人离去。
为了方便行事,狄宁宁换上男装,与李澈分别坐上骏马,依依不舍的与家人道别,好在狄宁宁从七岁起酷爱打马球,因此坐上马背风姿飒爽,一点也不输给李澈。
两人双腿一夹马肚,起程前往距离洛阳得日夜兼程七日的石帛县。
第八章
为了配合狄宁宁夜间视力不佳,两人每到日落西山便住进客栈,不再赶路,因此预估七天能到石帛县,硬生生是十日後才抵达。
李澈与狄宁宁入住石帛县县令正在招租的房舍内,虽然里头不比皇宫,却是舒适雅致得令两人十分满意。
狄宁宁起了个大早,穿上若蓝替她准备的淡绿色滚白边男子装束,为了不让一头长发带来麻烦,於是动手企图将黑发在头顶上绑一只小髻。只是手拙的她素来都有若蓝帮忙束发,自个儿从未动手整理过,而且过去十天在马背上,她是简单的将长发在身後绑起一束,因此今日挑战对她而言十分高难度的绑发功力,结果是在铜镜前搞了半个时辰,才总算绑出不甚满意的小髻。
这时,花大妈在外头喊着吃饭。
李澈与狄宁宁才不约而同的走出房间,准备到大厅里用膳。
花大妈是石帛县县令特地请来的临时管家兼厨娘,她与他们两人住在一起,方便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
「王……李大哥,早安。」狄宁宁见到李澈,开口就要打招呼,却差点口误,好在立刻发现,赶紧改正。
为了不让听者多做联想,避免麻烦,李澈要狄宁宁在宫外的日子喊他「澈哥哥」,但她坚持唤他「李大哥」,最後拗不过她,他只好妥协。
「宁宁早。」李澈看着狄宁宁的脸,喊得当然顺口,却在下一刻往她头上看去时,噗哧笑了出来,「你的头发还真……特别。」
「咦?」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并无任何可笑之处。
「你这模样就像是绑着头发在狂风中策马宾士了五天五夜,看起来是英姿飒飒,十分壮美。」他很努力的寻找形容词,才不会使得她太过难堪。
「什麽壮美?难道真的有这麽糟?」狄宁宁蹙起眉头,这可是她花了半个时辰的成品呢!
「有点……」李澈微微耸肩,才要开口,花大妈刚好从里头走出来,抢先说话。
「哎呀!这不是狄御史吗?怎麽麽着?方才到屋外被人抢劫,跌跤了不成?要不头发怎麽会乱成这样?」
李澈看狄宁宁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动了动嘴角,忍住不笑。
一直到花大妈离开後,狄宁宁才气怒的瞅着他,「李大哥要笑便笑,何必忍住?
「我看这花大妈是心直口快,真是女中豪杰。」李澈终於再也忍不住,在狄宁宁的面前大笑,好一阵子後才伸出手,替她把头上的髻拆开,让一头黑幕般的长发披泄而下。
「怎麽拆了我的头发?」就算大家都觉得糟,狄宁宁可不这般认为,这回她是气得差点跳脚。
「先用早膳,待会儿澈哥哥帮宁宁重新绑头发。」李澈握着她的淡绿色发带,走进大厅,在圆凳上坐下,开始用餐。
狄宁宁没好气的跟在他的身後,怒瞪他一眼,才不甘愿的与他隔着一张凳子坐下,拿起筷子用餐。
他却像牛皮糖,硬是往她的方向挪动一个座位,让两人的手肘几乎要碰触在一起,才肯好好的吃饭。
一顿饭过後,李澈随着狄宁宁回到她暂时住下的房间,让她坐在铜镜前,
高大的身躯则站在後头,拿起象牙梳,先替她梳顺一头长发。
柔软的发丝散布在粗糙的大掌上,他可以清楚的闻到由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桂花清香。
修长的指头细心的先将她的头发在头顶绑起一束後,动作熟练的将一束黑发紮成一个小髻,然後再由腰头取出她的淡绿色发带,绑在发髻外侧。
透过铜镜,她可以瞧见他敛眸专注的模样,那棱角分明的黝黑俊颜就像带有魔力一般,令她一见便怎麽也收不回视线。
狄宁宁可以感受到他修剪得宜的指头划过头皮,两只大掌温柔的捧住她的发丝,就像对待珍奇宝物一般心细如发,这时,她又嗅闻到他身上的檀香气味,脑海瞬间毫无羞耻的回忆起「春花赏月宴」那日,他也是用这双手抚过她的颊畔、颈项,以及如今正隐隐泛热的双腿中心。
「绑好了。」李澈一边说话一边将头探至她的面前,惊愕的发现白皙俏脸上的红潮。「怎麽了?脸怎麽会这麽红?」
「我……」总不能说自己想入非非吧!她赶紧要再开口,却因为他贴在额头上的大掌而惊得说不出话。
「额头是有点烫,不过其实也还好。」李澈蹙起眉头,不懂她脸上的酡红从何而来。
「谢谢关心,我没事。」狄宁宁挥去他的大掌,站起身,赶紧离开圆凳後,才再开口,「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嗯,是差不多了。」
「我先去请花大妈帮我们准备水和糕点。」她立刻转身,就往屋外跑。李澈都还没能回话,就看见她纤细的身形消失在房间里,而抚过她柔软发丝的掌心隐隐残留着细致的触感,以及属於她的香气。
他缓缓的将大掌放在鼻尖前,轻轻嗅着这令他无法抗拒的爱恋气味。
稍後,李澈与狄宁宁骑着马,由石帛县县令派员领路,前往同花村时,一道娇柔的身形从两人下榻的宅院墙角走了出来,直勾勾的看着三人的身影,直至消失在石板路的尽头为止。
当李澈与狄宁宁跟着领路大哥经过羊肠小路,穿过一座矮山后,他们眼前
所见仿佛杳无人迹,寂静无声。
同花村两年前还是孩童笑声不断、成人安居乐业的依山傍水好居所,然而现在却变成这副废弃村落的模样,令人不胜唏嘘。
李澈率先跳下马背,接着拉紧狄宁宁身下的马匹缰绳,让她得以顺利下马,再自动的将马绑在水草处休憩。
「我跟狄御史到前方看看,领路大哥,你就在此地休息。」
李澈曾向石帛县县令及其手下秀出紫符,说明他们两人是以查案御史的身分指挥地方官员,因此他才会在领路人面前称自己与狄宁宁为御史。
「是,小的就在马匹旁,两位御史大人查看後,若要回县城,请再唤小的一声即可。」领路大哥恭敬的退离。
「我们抓紧时间至前方查看。」李澈一边说话一边与狄宁宁并肩而行。
「是。」狄宁宁跟着李澈一间屋子一间房子的入内探查。
她瞧他收起早先的玩心,一双如鹰的锐眸毫不放过屋内任何一处角落,直到查访完同花村仅有的三十间房舍後,两人来到水源旁,坐在草地上休憩。
狄宁宁自认不是娇娇女,但陪着李澈走了三十间房子也够累人的,现下伸直双腿,捏着好像已经不属於她的小腿。
「累了?」李澈望着强光照射下面容依旧雪白,没有任何红晕的狄宁宁,神情充满忧心与心疼。
「是累了,但若查不出所以然来,我就没有喊累的权利。」她摇了摇头。
「这些日子也够折腾了,连澈哥哥我这大男人都有点疲惫了,更何况是娇弱的宁宁呢!」虽然李澈暗暗起誓,要赶紧厘清真相,才能让狄宁宁放心休息,但话语里还是不忘讨便宜。
「谢李大哥关心,我还挺得过去。」狄宁宁朝他勾了勾嘴角,对他的再次调戏充耳不闻。
或许是出了洛阳的关系,又或许是李澈的牛皮糖功力发威,她对他已不再如先前那般拘谨与恭敬,两人现下反而像朋友,自然而然的相处。
「对了,李大哥,你有无发现异状?」她看着他。
「我是没发现什麽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只是有一项东西让我感到十分好奇。」他敛眸,看似陷入沉思。
「好奇?」
「我在第八间与第二十三间民舍里发现这个东西分别掉在屋外的泥地上和床铺旁。」李澈从怀里取出用帛布包裹,两根约狄宁宁的小指一半宽,长有一个手肘的铁针。
「这是什麽?」狄宁宁攒起眉头,看着李澈手里的诡异东西。
「若我没猜错,这应当是用来针灸马匹的针,早年我住在边疆时,曾见过多次马医官替马匹针灸的场景,他们使用的针与这十分类似,详细情形我还得要找人问问。」李澈向来习惯不把话说得太满,因此想要等到确定手上的铁针为何物後再做判断。
狄宁宁点了点头,才要再开口,就见到领路大哥急匆匆的朝他们两人跑来。
「御史大人,不好了!不好了!」领路大哥一边挥手一边大吼,直到抵达李澈与狄宁宁跟前,才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
「敢问大哥,发生什麽事情了吗?」狄宁宁镇定的询问。
「方才县令命人传话,说是与同花村对角,位於石帛县南方的县辖交界处,一座唤作红霞村的村落,今天早上发现有五名村名陈屍家中,而且他们的脖子上都有两颗红豆般大小的口子。」领路大哥边说话边颤抖。
狄宁宁与李澈四目相接,心想大事不妙。
「御史大人,这一定是鬼神诅咒,一定是我们石帛县不晓得为什麽惹怒了山鬼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领路大哥的面容呈现灰白色。
「别胡诌,哪有什麽山鬼?」李澈怒喝一声,瞧领路大哥似乎平静不少,才再次开口,「带路,我要去一趟红霞村。」
「大人,您要到红霞村?可是从同花村到红霞村需要两个时辰才可以抵达,这样会赶不上今晚县令替您们准备的接风洗尘宴。」一听还得要到死了五个人的红霞村,领路大哥吓得差点尿裤子,只好赶紧把县令大人的名号搬出来。
「现在还管什麽接风洗尘宴!」李澈勃然大怒,瞪着领路大哥,严肃的开口,「立刻前往红霞村。」
「是,小的知道。」领路大哥看李澈总是待他温文有礼,现下会如此愤怒,想必是自己的胆小如鼠惹恼了他,赶紧跑在两人前头,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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