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魂归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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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魂归何处-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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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宫逸这才回过神,笑著点点头。
  内侍奉了清粥入殿,置於床榻边的矮几上。待人退下,景赫便端起粥碗,试了试温度,道,“不烫了。”
  南宫逸撑起身子,正欲接过,却被景赫拦下,轻声道,“朕来。”南宫逸便不再多言,由了景赫将一勺粥轻轻送入口中。
  “禀报皇上,边关八百里急报!”外间儿响起宫人有些仓促的声音。
  景赫手下一滞,对著南宫逸一笑,沈声道,“进来罢。”
  一个兵士模样的人入了殿,三跪九叩之後,颤声道,“皇……皇上,潼关……潼关……失守了。”
  景赫心下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具体情形如何?”
  兵士一边叩头,一边道,“五日前守将墨逊大人巡视完毕,小的们便同往常一样歇下了。谁知,到了晚上,拼杀之声四起,待小的们出了营帐,只见火光冲天,四周一片呼喊声。小的拼死突破重围,但墨大人他,去向不明。”
  景赫微微皱眉,正欲说话,却听外间道边关八百里急报。景赫一惊,忙道,“进来!”
  又一兵士上了殿,跪道,“禀皇上,阴山关遭外敌入侵,宇大人不敌,已经……”
  景赫挥手打断,沈声道,“潼关,阴山关,莫非……”正说著,外间儿又响起奏报,景赫宣了进来,那人道,“皇上,临山关,临山关失守……”景赫暗自握紧双手,沈声道,“你们且退下罢。”待得几人退下,景赫踱步道,“潼关,阴山关,临山关互为犄角,易守难攻。谁竟能在一夜之间尽数拿下?”
  景赫望了望倚在榻上的南宫逸,咬牙道,“逸儿且歇息著,朕去去就来。”说罢,便举步往外殿去了。南宫逸紧紧拽住身侧的床褥,轻声道,“终於,开始了麽?”


三十七

  入夜,景赫方才回了昭和殿,眼角眉梢隐隐有些疲态。连日来,因著南宫逸的病,景赫本就有些疲累,只仗著平日不动声色,总也能稍作掩饰。现今突然逢著外敌入侵,边关三郡一日之内尽皆落了他人囊中,而豫国那些训练有素的将士竟连对方是什麽来头都未可知便几乎全军覆没。景赫隐隐觉著此事并不简单,若无内应,断不至如此霹雳手段。只景赫自认识人用人谨慎,岂有平白被人出卖的道理。
  景赫这般思忖著,便入了内殿,抬眼便看见南宫逸皱眉望著自己,如墨的眸子里流动著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景赫微微敛了神色,行至榻前坐了,轻声道,“时辰不早了,逸儿怎的不歇著?”
  自景赫进来,南宫逸便注意到那人不太寻常的神色,这神情并不陌生。还记得豫国初入侵时,父亲便是这般神色,忧虑,又有些困惑的。只待得那抹困惑尽去了,已是无力回天之际。南宫逸避开景赫的眼睛,淡淡道,“睡不著。”
  景赫只是一笑,轻轻拥了南宫逸入怀,道,“早些歇著罢,朕也乏了。”说罢,便解了外袍,钻入被中睡下。伺候的宫人们见状,便落了帷帐,熄了宫灯,退至外殿去了。
  南宫逸感受著身後传来的淡淡体温,将脸埋入枕中,轻声道,“很棘手麽?”
  景赫紧了紧环住南宫逸的手臂,苦笑道,“逸儿,你盼著这一天,多久了?”感受到怀中人轻轻的颤抖,景赫接道,“许是朕欠了南王一场光明正大的较量罢。”
  南宫逸一愣,哼笑道,“皇上既然知道了,该如何处置罪臣?”
  景赫叹道,“既然已经举事,朕便杀了你,又能如何?这些年,为了做这枚棋子,你吞了多少苦。”轻轻摩挲著南宫逸的肩,景赫道,“过去,朕只知帝王心术,行霹雳手腕。知道騂儿为什麽叫朕皇上,而不是父皇麽?因为他恨朕,更惧怕朕,十三岁的孩子,亲眼看著朕一碗断肠草,赐死了他的二哥。”声音空灵,景赫仿佛又回到那日,二儿子满含著质问与震惊的目光,而屏风後,十三岁的景騂满含著恐惧的眼眸。“直至遇见了你,朕才活了过来,可笑的是,朕竟不知,那就是所谓的爱。到你跟著騂儿离开,朕发了疯的嫉妒,嫉妒騂儿,堂堂一国之君,竟会嫉妒自己的儿子……”
  “皇上!”南宫逸插话道,“别说了。”
  景赫却只是一笑,道,“那日你晕在雪地里,朕抱你回来的时候,你一丝气息都无。朕第一次觉得恐惧,朕害怕,害怕你离开。朕贵为天子,却头一次觉得力不从心。”说著,景赫将头埋入南宫逸的脖颈,轻声道,“逸儿,朕爱你。”
  南宫逸猛地挣开景赫的双臂,退至床榻角落,嘶声道,“为什麽……你……景騂……放过我……为什麽……为什麽不能放过我!”
  景赫一惊,忙扣住南宫逸的手腕,柔声道,“逸儿,没事了,静一静。”
  南宫逸却不理会,眼神涣散,喃喃道,“为什麽……”
  景赫只是苦笑,轻轻将退至角落的身子环入臂中,感受著怀中人的颤抖。
  良久,南宫逸攀住景赫的手臂,道,“皇上,杀了我罢。”声色喑哑。
  景赫只是苦笑,轻声道,“逸儿,你没有错,於情於理,你不过做了自己该做的事罢了。”
  南宫逸摇摇头,黯然道,“於理,南宫逸愧对宗庙社稷;於情,又何尝不是罪孽深重。”只无论哪一种,都只能用血洗清。
  景赫捧起南宫逸的脸颊,道,“你是玲珑剔透的心思,本应看的通透些,何苦为俗物所累。”
  南宫逸只是一笑,道,“世人如蝼蚁,当日过不了这关,我便已料到日後的结果。”
  景赫叹道,“逸儿,若朕和豫国能度过此次难关,朕便退位给騂儿。你若愿意同他一处,便留在宫中;你若不愿,朕,便送你出宫。只愿你给自己一个机会,放了自己。”
  南宫逸微微一愣,道,“皇上。臣……”
  景赫笑道,“不过,逸儿先得养好身子,朕才能放心。”
  南宫逸不再答话,只是静静地靠在景赫怀中。两年筹谋,景赫,你真能这般自信麽?
  
  南宫逸自倚了床榻,帐顶明黄色的流苏缠著月色,多了几分清冷。自三关失守,景赫便没日没夜的耗在勤政殿,只夜里总也要回昭和殿,如今晚这般却也是极少的。至於战况如何,景赫并不曾提及,南宫逸亦是无心。能做的,该做的,他早已做了,现今,他不过是一枚弃子,无力亦无心。只是上头压制,终管不住人心。那些个宫人内侍惶惶不可终日,人心惴惴,便免不了流言蜚语。南宫逸冷眼瞧著,却仿佛回到了当初南国将倾的那段日子。朝代更替,新人换旧人,许是谁,都无法淡然处之。
  午夜梦回,气息未定,南宫逸抚著胸口,艰难的喘息著。连日来,南宫逸时常被噩梦侵扰,父亲临终前那段未完的话,原来竟是早有安排。南宫逸扶住额,有些自嘲的笑了。他究竟是什麽,究竟算得了什麽。父亲,大哥,这些於他而言最珍贵的存在,竟都将他当做一枚棋子,而他,没有选择,也不能选择。亲情是真,爱护是真,只是终抵不过绵延河山,帝位社稷。有些微凉的空气令南宫逸不由得有些发抖,景赫的温言抚慰如犹在耳,南宫逸下意识的裹紧了锦被,颓然倒在床榻上。苦涩不堪。
  天微亮,南宫逸便在内侍的服侍下起身梳洗,宫人奉来几样精致小点,和一碗补身子的汤药,南宫逸皱了皱眉,却依言坐了用膳。外间儿忽而响起些喧哗,南宫逸询问道,“何事喧哗?”
  近侍跪道,“回侯爷,司马将军在殿外求见。”
  南宫逸沈声道,“告诉司马将军,皇上在勤政殿。”
  “不必了。”司马晋踏入内殿,甲胄相击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回荡在殿堂之内。
  南宫逸瞥了司马晋一眼,端起茶水,笑道,“司马将军这是何意?”说罢,目光时有时无的落在司马晋身後的两位兵士上。
  司马晋哼笑一声,厉声道,“你这妖人,蛊惑圣上!皇上容得你,我司马晋却不能看著豫国百年根基葬送在你的手上!”
  南宫逸冷笑道,“哦?司马将军带武器入内殿,已是大不敬之罪。若是让南宫逸的血污了内殿,怕是司马将军全族都要陪葬了。”
  司马晋恨声道,“司马晋是粗人,却不鲁莽。南宫瑾的军队现已至邯城,你不想见见你的兄长麽?”
  南宫逸一愣,忙稳了心神,道,“你说什麽?”
  司马晋挑眉道,“难道南宫瑾竟没告知你这个亲弟弟麽?”
  南宫逸苦笑一声,放落手中的杯盏,垂首道,“罢了,我跟你去便是。”说罢,便自起身,冲著周遭的宫人问道,“你们,看见什麽了?”
  宫人们忙跪了一地,叩首道,“奴才什麽都没看见。”
  司马晋一惊,怒道,“你……”
  南宫逸只当未闻,打断道,“还请司马将军带路。”说罢,便做了个请的姿势。
  司马晋略一迟疑,朝身後的士兵一挥手,便转身走出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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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一路颠簸,车驾终於在城门口停了下来。南宫逸被身後的士兵推出马车,触目所及,整装肃穆的兵士皆是一脸惊惶,却未见疲态。南宫逸轻笑一声,这一切,太过熟悉了。上得城楼,南宫逸望著面前一片沙场,有些出神。远离故土的日子,南宫逸时常想起那一片柳绿花红,眼见北国肃杀不比南方,却第一次有了这般深刻的体会。放眼望去,净是黄沙蔽天,低矮的灌木在劲风中招摇,左支右绌。风哨仿若洞箫,奏著悲悯的调子,风萧萧,易水寒,却不知这些人,能有几人得返。
  远远望见猩红的帅旗随风舞动,仿佛能听见那猎猎作响的丝帛之声。南宫逸定了神瞧去,那帅旗上赫然是一个“李”字。早闻李钰将军之子少年英才,熟读兵书,更兼一身非凡武艺,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而今,那未及弱冠的少年竟也上得真正的沙场,斩敌於马下了麽。
  “李毅小儿,看看这是谁!”未及回神,南宫逸便被身後的力道擒住双臂,司马晋略显沙哑的声音仿若悲歌,草木为之潸然。
  李毅凝神望向城楼,却见一男子,身著素袍,面色略显病态,只一双眸子若有时无的淌著光华。李毅一惊,“是他!”李毅是李钰的独子,少年得志,加之南王宠爱,出入宫闱如邻家小院,自然与南宫逸,南宫瑾甚是熟稔。国破之时,父亲拼死护城,却强令家奴护了自己出城,而後,便遇见了南宫瑾。
  望见李毅脸上一闪而过的惊异,司马晋笑道,“不错,这就是你们的二皇子,南宫逸!”
  南宫逸只觉心下翻涌,并不去看李毅,只是别过脸去,闭眼不提。哢的一声,手腕处传来锥心的疼痛,接著是小臂,而後,肩部。疼痛让南宫逸有些站立不稳,若不是身後的士兵稳著,他已然瘫倒在地。冷汗自额上渗出,南宫逸咬著嘴唇,一丝嫣红蜿蜒而下。南宫逸微微睁开眼,断续道,“司马……将军,好……计策。”
  司马晋并不答话,只冲著身後点点头。南宫逸眼见著一个士兵拿出一指多粗的麻绳,身後的士兵则将自己无力垂下的双手举起,南宫逸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身子亦是一震。一指多粗的麻绳缚上自己的手腕,雪白的腕子上立刻出现两道紫红的痕迹。身子被临空抬起的时候,南宫逸便已明白司马晋心中计策,只可惜,自己并没有他人想象的那般举足轻重。
  身子被猛地抛出城墙外,下落的速度忽而被手腕上的麻绳止住,脱臼的关节传来撕裂一般的疼痛,南宫逸只觉得眼前一黑,无意识的咬住双唇。
  “李毅,若是想要他的性命,便让南宫瑾出来!”司马晋浑厚的嗓音响著,南宫逸微微皱了皱眉,真吵。
  城下的士兵响起一阵喧哗,李毅一抬手,那阵声响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好似从未发生过一般。南宫逸轻轻一笑,果然不负李老将军盛望。
  时辰一分一秒的过去,冷汗已将南宫逸的单袍湿了个遍,手臂已被疼痛麻木,晕眩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南宫逸却只是闭著眼,不过听天由命罢了。
  一人一骑缓缓而出,所到之处士兵尽皆避让。马上的男子气度从容,王者天成,只眉间多了些阴郁,却更震慑人心,一身银甲发出耀眼的光泽,天地为之变色。那人的眸子自司马晋脸上划过,停留在南宫逸身上,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
  “司马将军,别来无恙。”马上的男子抱拳一揖,声色沈静,不怒自威。
  熟悉的音色乍响在南宫逸耳边,南宫逸不顾疼痛,微微挣动著。银色的身影猝不及防的闯入南宫逸的眼眸,记忆中,南宫瑾总是一身墨色的袍子,精练沈静。眼前的人,褪去了几分少年的沈静,却多了几分凝重与稳沈。
  南宫瑾略一转头,捕捉到南宫逸变幻的眸子。南宫逸一惊,一声大哥正欲出口,却闻得那人缓缓道,“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风清候了吧。”南宫逸心下一凉,仿佛利刃割著,痛得没了知觉。微微喘息著,南宫逸一声浅笑,若有若无的黑暗紧紧的包裹著自己,南宫逸不由得一阵颤抖。
  “南宫瑾,你不会不认识他了吧?”南宫瑾眼中的冷漠让司马晋深深的打了个寒颤,只是这最後一丝希望,如何就此放弃。
  南宫瑾微微一笑,沈声道,“当然认识。”眼波一扫,道,“此人是景赫的心头物,万千宠爱尽皆一身。这一点,想必世人皆知吧。”
  南宫逸愈发用力的挣动起来,手腕处殷殷的血液恍若未觉。疼痛与脱力令南宫逸有些病态的面容愈发苍白。不要,不要听!不要再说了!
  司马晋一愣,随即道,“南宫瑾,你不是连自己的亲弟弟也不要认了罢?想不到,为了这江山,你竟能如此六亲不认,真真叫人心寒哪。”
  南宫瑾依旧不为所动,笑道,“不错,他的确曾是南国二皇子,本王的亲弟弟,南宫逸!”此言一出,四座皆惊。南宫瑾略一扫视,挥手接道,“不过,此人背弃我南宫一族,苟且偷生,此其罪一;身为男子,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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