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莲似懂非懂,眨了眨眼,积聚在眼眶内的泪水落了下来,那模样真是可怜之极。
“小姐的意思,是说石梅姐因为看护小姐不力被抓回府的事吗?”
步惊艳用盖子轻刮着漂浮在上面的茶叶,叹声道:“你们应该也要了解我的处境,石梅此次被我爹以照顾我不周而带回相府问罪,相信就算我闲杂去求,他也不会放她回来。我爹现在需要的,就是让我向他妥协,就算这一次我可以把石梅救回来,但是下次呢?如果多出现这样的事情几次,我就会王权被人掣肘,于我是绝对不利!”
朱莲脸色一变,小姐这样说,她又怎么会再不明白?小姐是真心当她们做家人看待,所以她们几个下人都有可能成为她的弱点有可能别人要挟。她咬着下唇,然后迟疑了一下,“朱莲明白,但是小姐的意思是……”
步惊艳诚恳的盯着她,笑了笑“虽然是让你们离开王府,并不是让你们无处可去,你们的生活,我一切都会安排好,以后机缘一到,若能找个如意郎君嫁了的话,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服侍于人,到时候有一个自己的家,生一推儿女,那才是最幸福的事,知道吗?”
朱莲听她一席话,顿时呆在那里,她们几个要么是因为家贫要么是孤儿,自小就沦为奴籍,从未幻想过有一天会有属于自己的家,如今听她一说,好像幸福并不遥远,并且只手可得,是真的吗?
步惊艳又柔声道:“其实也不用太急,这个问题你们几个可以去商量一下,明天给我答复,好不好?”
朱莲咽着口水,低头小声道:“可是……如果我们走了,谁来照顾小姐?现在石梅姐也不在”
“这些事情你们不用担心,整个王府多的就是人,随便安排一两个就行了”步惊艳边说边拉起她,还要说些安慰的话,后面却有人一把蒙住她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见到来人,朱莲赶紧轻轻提着步子,就像进来时一样,悄然带上门离开。
步惊艳站在那里不言不动,闻着来人身上那股熟悉的香气,幽凉清冽,直沁心肺,与之前的清香截然不同,也不知为什么一个人无缘无故连身上的气味都会改变。
后面的人却不耐烦了,蹭着她的脖子直嚷嚷,“为什么不猜,难道你猜不出来?”
步惊艳拉开他的手 ,“这种游戏很无聊,太幼稚了,下次找个有趣一点的来玩”
凤九却不依了,却整个人都从后面贴到她身上来就像个黏人的牛皮糖,“什么游戏才不幼稚?吟诗?弹琴?还是吹箫?”他边说,一双乌黑的眼珠已停留在桌上那支玉箫上。
“那也不错,如果阿九能学会那些东西,总比每天不学无术要强得多。”步惊艳在他怀里挣了挣,自是起不动任何作用,嘴上也就无意识的回答他。
“我不学无术?阿步真让我伤心”凤九脸都垮了下来,却仍不甘心的长臂一伸,便将桌上的玉箫提到了手里,冷笑道:“就算要吹箫,这支破萧吹出来的银色定也难听之极,还不弱我打一套虎虎生风的拳来的有趣些。”
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无故又在暗自生气,步惊艳眼睛随着他手里晃动的玉箫转动,生恐他蛮力一发,便将它给废了。
她赶忙顺着他的语气赔笑道:“我知道你武功天下第一,那拳法更是无人能及,如果你能打一套拳让我开开眼界自是好事,不过,请你先把这支玉箫放下,好不好。”
这支萧是沈拓的,昨日走的匆忙,竟忘了还他,自然不能弄坏或弄丢了。以后见了他,还是归还的。
其实,昨天也并非真的太匆忙,内心深处,或许是因为蓦然听闻他是她师叔的时候,她一时晃了神而已。
回来后,她是很后悔的,因为她忘了很重要的事情,既然沈拓是她母亲韩素的小师弟,那么他肯定知道韩素究竟是什么人一直以来,整个相府的人可能除了步守城,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而她一直怀疑,步守城让她重新嫁人,无非是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可是她究竟从他身上可以得到什么好处或东西要让步守城对她看管得如此之严,此事,如果知晓了韩素的来历,说不定这个迷可能才会打开。
昨日是她孟浪,竟将如此好的额机会错过。更别提将一直握在手里的萧还给沈拓,沈拓这个人,不温不火,在他身上,其实还有些师傅的影子,从第一次在飞扬镖局相接触,他那种清淡的气质就没让他反感过,反而自然产生一种亲近之心,应该是这样的。
“你根本就是在敷衍我!”凤九根本不买她的帐,推开她,作势要将玉箫扔到窗外,步惊艳一把将他拉住:“别仍”
凤九看她一脸紧张,心里妒火暗烧,他手腕一抖,玉箫已飞一般掠出窗外,扑通一声,阴暗织鬃,也不知落在了何处,步惊艳气急的想要去捡,他却站在她面前,睁圆一双乌眸,从满哀怨地看着她。
“走开。”步惊艳只当没看见,绕开他,哪知他忽然转过身去,哀声道:“我受伤了,好疼,你帮我擦药”
步惊艳抬眼一看,果然见他背后红色袍子上,暗红布满了他半个背部,而且湿润在迅速的越扩越大,转眼就侵湿了一大片。
“怎么会流血?”她心里一软,也顾不上捡玉箫,立即从他肩上拉下衣袍,随着整个背部呈现在眼前,之间肌肉匀称结实的后背上,从肩胛到下腰处,一条长长的刀口已翻开皮肉,鲜血直流,既狰狞又恐怖。
步惊艳大惊:“天。刚刚都没事,怎么忽然之间就出现这么大一条伤口?”
凤九回头眼睛眯成一条线,嘿嘿笑着,看她为他慌乱的找治伤膏。等步惊艳把药找来。地上已经流了不少血。皱紧眉,让他趴到软被上,重新仔细审视着伤口,疑惑道:“咦?伤口好像是刚刚裂开的,怎么回事?”
凤九闭着眼当没听见,步惊艳开始把止血的药涂到他背上,担心道:“你搞什么?为什么会受伤?”
凤九这才睁开眼,得意的咂咂嘴,笑的像只快乐的狐狸,“不就是那天从皇宫去追赶你们的时候”
步惊艳边擦药哼道:“不是说摔到了河里要回去换衣?难道换衣都会受伤?”
凤九把头抬起来骄傲的吹嘘道:“怎么会?我凤九骑马再不济也不会摔倒河里去,是谁告诉你的?”
步惊艳诧异“你没有叫人说让我在半路等你的话?”
“没有,那天我马不停蹄的赶,根本不需要人去报什么信。
步惊艳喃喃道:“怎么可能。明明是晋王那边的兵丁来报的,难道这次暗杀,根本就是凤远兮的幕后主使?但又没有可能,让我们同时在不同的地点受袭?”这件事疑点重重,她必须要当面找凤远兮问问
傍晚时分,整个王府都在笼罩在一片寂寞的暮色中。
步惊艳隐在树边阴影里,若不仔细看,极难有人能察觉得到她的存在。当王府门口响起不疾不徐的马蹄声时,她知道,她要等的人回来了,抬眸,门口走进面容冷峭的紫衣男子,她慢慢走出阴影,拦在男子马前,盯视着她,轻道:“我们谈谈”
凤远兮凝目望住自黑暗里走出来的女子,深邃的凤眸里蓦然散发出炫目的光彩
她依然一双白色鹿绒靴子,一身雪白的小袄,外披大裘,将纤挑的身材包裹住,凝脂般玉洁的脸颊泛起莹润般的光泽,简单的发髻上松松的插着一根乌木钗,却再也难掩饰其绝世风华……一个人,竟然可以有如此大变化。
女子毫无所惧的与他对视,半晌,他转开眼睛,将马绳交给旁边的家奴,淡淡道:“跟我来”
步惊艳跟在身形修长的男子后面,冷风夹着细雨迎面打在脸上,幽暗深沉的长廊上,只余两人轻重不一的脚步声、
待转到一个四通八达的八角亭,凤远兮突然停下来,慢慢转过身体,望着一步步拾阶而上的女子,声音低沉而缓慢,“说吧,找我什么事?”
步惊艳上得亭台,仰起头,无论她站的多挺直,终只能及他下巴。
她面色平静,眼神淡漠,慢慢说道:“也没什么,我只是想问,在我们快到达雁宁镇的路上,王爷是否派人去拦截我们的马车,说过凤九骑马调入河里,等他换衣服来后就走,不然他不去台山这样的话?”
凤远兮淡淡道:“绝无此事”
步惊艳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既然无此事,那么,为何我记得那日来向我报讯的兵士,好像是你的人。如果不是出于王爷的最后一点新人,我们也不会那么惨烈的遇袭,这又该怎么说?”
暗中传来一声冷笑,凤远兮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是在怀疑我”
“难道不值得怀疑?”步惊艳昂着头,言辞渐犀利起来,“避开了你母妃和你的王妃,独留下我,进行赶尽杀绝,像这种行为,在我看来,非常符合王爷的行为。”
凤远兮幽暗的目光死死盯着她扬起的小脸,半晌,才一字一顿道:“你简直不可理喻”
步惊艳怒极反笑:“我不可理喻?到现在为止,从没人说我不可理喻的,除了王爷以外”
亭子内的气氛无形中变得剑拔弩张,两人的呼吸都抑制不住的粗重起来。
良久后。步惊艳尽量平复下自己的怒气,态度陈恳的说道:“好,如果王爷认为我是在瞎说,那不如把王府所有的卫兵叫来,让我一一辨认,待我指出他来,然后我们对质”
凤远兮似也熄了火,他转身靠在冰冷的亭柱上,“我知道你要找谁,不过,那个护卫兵早在你们遇袭的时候就不见了。我本在盘查他的去处,原来是干下这样的事逃了”
步惊艳冷笑,“是不是也太巧了?”
凤远兮对她的讥嘲无动于衷,“随你怎么想,就算你认为是我让人袭击你,我也不会介意”
步惊艳怒极,“好,既然你都承认了,这次的事情,他日我必重重谢之!”
“随你”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依次转身,再也不看对方一眼,侧脸在夜风中交叉而过,如两根再无交集的平行线,各奔东西。
夜色如墨。凤远兮直到走到墨然居的时候,突然低声道:“柴进!”
柴进此时像一抹鬼影般从后面走了出来,“属下在”
“上次那个失踪的护卫,一般是由谁差遣的?”
柴进脸色都白了,却不敢撒谎,“禀王爷,以前是在太妃娘娘那边,一个月前,太妃娘娘说王妃那边人少,才调到了墨然居,专事在墨然居巡视”
凤远兮紧抿着唇,一言不发,便进了步芳的寝房。
柴进站在后面,腿如筛糠般颤抖,莫不是被王爷发现了什么?
第七十五章 往事
风远兮回到寝房,并未见到步芳的人。
而此时此刻,卢太妃的屋内,却是一片欢声笑语。
“母妃,按了一会,头痛可有好些?”步芳站在卢太妃后面,正用手指帮卢太妃轻揉着太阳穴。
卢太妃闭着眼笑呵呵道:“你这孩子,就是会讨我欢心。一时给我这老太婆说笑话儿,一时又帮我这里摸摸,那里捏捏。其实你自己身子也不好,别把自己累坏了。”
“不会。”步芳手下更是轻柔,撒娇道:“您是王爷的娘亲,也就是我的娘亲,王爷整天忙着公务,自然由我来向您敬孝。以后母妃别把媳妇当外人看,就当自家女儿一样亲近不就是了?”
卢太妃微微睁开眼睛,黯然叹气道:“其实如果真有你这样的女儿才贴心,可惜我这一辈子除了生下远兮外,就别无所出。”
步芳停下手,走到前面来趴到卢太妃腿上,仰起小脸真诚的说道:“母妃不必叹气,只要您不嫌弃,媳妇其实就是您的女儿,会尽心尽力的在您面前尽孝。”
卢太妃握住她的手,轻拍道:“你真是个好孩子,可惜啊……你们成亲几个月,我的孙子个影儿都没有……”
这一说,顿时让步芳眼圈儿都红了,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下去,“对不起,母妃……是我没用……到现在为止,王爷一直都未与儿媳圆房……”还未说完,已经垂眸低泣起来,真是我见犹怜。
“就知道是这样,远兮那孩子,都不知他在想什么,娶到如此贤惠的媳妇也不知自己怜惜。”卢太妃边说边叹气,示意步芳起来,转身走到内屋,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几根薰香。
她把香放到步芳手里,语重心长道:“把这个拿去吧,今晚就同
远兮把房圆了。”
步芳眼里闪过一抹惊喜,看着手里的东西颤声轻道:“是什么?”
卢太妃在她惊喜一闪而过的时候,厉眼里同时也闪过一缕阴冷的光,只是等步芳抬眼看的时候,却消失无踪,“此香是宫中旧方,俗称‘迷魂香’,也叫‘媚香,’焚香可以诱发男人的欲念。事情成不成,就看你自己会不会好好把握了。
当年在宫中的时候,以现在的太后那阴损的手段,如果她不暗地里用一点小技法,像她这种小家碧玉又怎能落实先帝的眼?更不用说能生出儿子。
眼下凤元兮既然娶了步家的美娇娘,又怎能让他独善其身片叶不沾呢?有了这种迷香,最好是这两夫妻马上给她生个孙子出来,那才叫爽快。
卢太妃心里所想,欣喜中的步芳自己不知道,只是娇羞万分羞答答的道了谢,便急匆匆回了墨然居。待她一走,玉夫人已施施然从内屋走了出来,噘着嘴,一脸不快,重重的坐到卢太妃身边道:“姨母,你为什么要帮那个姓步的女人和表哥圆房?”
卢太妃捶了捶肩,坐到软榻上,不动声色道:“他们本是夫妻,自当要让他们圆房,不然我那孙儿可就没了着落。”
玉夫人也识眼色,连忙乖巧的走过去,也学着步芳的样子帮她捏肩,“怕什么呢,以后不是还有我?”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姨母当初说过,只要我照顾到凤九死了,就会让我嫁给表哥,难道姨母想说话不算数?”
“是那样说过,我的意思是说步芳是她的妻子,为远兮诞下子嗣是天经地义的事。”
“虽然是天经地义的事,也要主表哥心甘情愿,如果他不愿意,就算真生下了孩子,他也不会欢喜。”
卢太妃看了她激昂的神色一眼,漫不经心道:“等他尝过女人的滋味,自然就会心甘情愿,而且还每天都离不开女人,你担心个什么劲?”
玉夫人气结,手下不禁重了些,捏得卢太妃直皱眉头,拍掉她的手,哼道:“好了好了,好像跟我仇似的,别想他们夫妻的事了,先把你眼前的事解决了再说。”
玉夫人气呼呼的坐于一旁,冷冷道:“我眼前有什么事要解决?”
卢太妃没好气的看她,真是个不中用的东西。
“你难道忘了凤九的王妃步惊艳?听说她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