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日理万机，近些天倒是尤为忙碌了。臣兄愚钝，不知您今日纡尊前来所为何事？”
“是母后，想着给阿宋准备亲事了。她不方便出宫，要我过来亲自和承恩公说说，让少夫人帮着相看。”
“五弟？他不是定了越王家的闺女么？”
“唐家灭门一案，早在十年前就定案了。母后当时一直不相信这个结果，这些年来也没少打听着，谁知还是杳无音讯。母后现在不知是想通了还是放弃了，总归就是打算不再拖着了，这才让人将五弟召回京中准备娶亲。”
想到唐家，齐楚也是重重一叹：“没办法了，都是命，也只得如此了。”
第9章 他意
寿宴整整开了三天，瑞芷虽然没什么事儿，却依着惯例不得不留在那里等待召唤，第四天时才风尘仆仆地回到了雍兰苑。
太后那边的奉安尚宫也早早地拿了好些赏赐过来，不过是些簪子镯子的，瑞芷也不缺这个，谢完恩直接放进柜子里充嫁妆了。
因着高强度紧张劳作的缘故，瑞芷回到宿舍先是补了个眠，而后神清气爽地开始了新一天战斗。
开小灶整出一盒饭菜，瑞芷踏上了提篮午膳看姐姐路程，谁知刚走进丹阳宫前的巷子，就见得有两个丽装女子对峙在前方。
瑞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为难地立在那里，只得慢慢地退啊退，贴着墙根装稻草人。
阎平君立在那里，脸上带着微微嘲讽的表情，茜色百蝶穿花的八幅湘裙衬得她愈发雍容华贵。
卫芍儿脸色阴沉，如同压边的乌云一般难看，小眼神“嗖嗖”射出一道道儿激光波。
最终还是卫芍儿憋不住先开了口：“阎淑媛好大的架子，昨儿我们大公主烧得都说胡话了，叫人过来请皇上过去，不过就是为了孩子。谁知你却霸占着皇上，三请四请过不来，可怜我们大公主都哭得脱力了，却不得父皇探望，你的心肠究竟是有多硬？”
“呵……”阎平君轻笑一声，“卫贵姬上下嘴皮子一翻，就能把黑得说成是白的，真是本宫佩服极了。若不是你早年拿大公主邀宠，把皇上弄得寒了心，又何至于皇上听到通报无动于衷呢？”
卫贵姬被戳到痛处，银牙一咬，恨道：“皇上不来是他的事，方才去皇后那边请安，你为何又要公然添油加醋地讲出来，可不就是为了给我制造难堪？”
“我又不是你闺学先生教导姑姑的，没义务帮你瞒着错误让你慢慢改正。贺昭仪不过随口一问，本宫也就随口一说罢了，计较这般多做什么。再说了，这事儿说出来也是要让咱们姊妹引以为戒才是，没的用自家孩子去争宠，还真是叫人笑掉了大牙。”
此时阎平君的随侍合珠上前一步，对着卫贵姬开口道：“咱们主子一向是最心直口快的，皇上就喜欢咱们主子的坦率呢。贵姬也就少说两句吧，皇上说待会儿理完了折子还是要过来的，被撞见了又是一番波折。”
卫芍儿在皇帝心中不比阎淑媛分量，除了大公主这份儿牵绊，其余的早就淡了。闻言也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扔下一句“少拿皇上来压本宫，就算真来了本宫也不怕”，而后转头离开。
阎淑媛对着那边有些看呆的瑞芷，冷冷开口道：“你可是看戏看够了？”
阎平君长得很美，特别有女王气质范儿，整个人立在瑞芷身前，让少女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下……下官见过娘娘……娘娘金安。”
阎平君扫了瑞芷一眼，突然间记忆力大爆发：“你可是明妃娘娘的妹子？”
“是……下官御膳房正七品典膳元瑞芷。”
阎平君点点头：“果然好精致的模样，难怪人家都说元家出美人儿。”
其实这阎平君长得也异常漂亮，自家姐姐虽然清婉有余，但比起淑媛娘娘还是在这瑰资艳逸的气势上弱了三分。
瑞芷再度开口：“谢淑媛娘娘夸奖，瑞芷愧不敢当。”
“行了，你去吧。”
阎平君竟然很无压力地将瑞芷放行了。
瑞芷松口气，带着食盒一溜烟地快步走远。
衍庆宫。
这日恰巧人来得齐全，贺昭仪和宁贵姬闲来无聊，给皇后请安完毕后过来同元岚说说话。
宁贵姬苏苒一直是明快脾气，有什么说什么的那种，说着说着就扯到今早上请安时刻发生的些许“趣事儿”。
“元姐姐被免了请安，这安逸之余也错过了些许乐子。昨儿个大公主又是不好，卫贵姬去请的时候却被皇上甩了脸子，倒是让昨晚侍寝的阎淑媛看了笑话。”
元岚叹唏嘘道：“依着我说，千不该万不该，当年在东宫，卫芍儿就不应该利用大公主去争宠。那么小的孩子，还在襁褓里，她也下得去手。”
“是呢。”苏苒笑道，“当年咱们几个给位份的时候，只要能有封号的，可不是都赏了封号呢？连纯嫔都有呢，只有卫贵姬以姓为号，可知皇上却是根本不待见她。”
贺昭仪又想到一事，突然间插话道：“说起纯嫔，倒是叫我又想起一桩趣事儿。前儿个皇上在纯嫔那里歇着，突然间就说想吃藕。纯嫔叫人去御膳房提了桂花糯米藕过来，谁知皇上要吃新鲜的莲藕煲汤。纯嫔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还想着自个儿动手做，结果把指头给切着了，好几日都没去请安呢。”
正当苏苒笑得都有些趴桌子上，才发现外面有人通传，尚膳局元大人到了。
那两人也都是识趣儿的，知道瑞芷来一趟也不容易，便起身告辞留给她们姊妹俩说贴心话儿。
瑞芷将食盒交给素馨，说里面都是些时新糕点，放一会儿也没关系，只等晌午摆饭时候便可以用了。
元岚怀孕了，瑞芷少不得要嘱咐一番保胎的话。
元岚自是笑吟吟地听着，而后感慨道：“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以前尽是我嘱咐你，现在也换成你嘱咐我了。对了，这几日我听杜全说，宣辰殿的御膳厨房那边贾司膳要离任了，这次选人必然也是从御膳厨房提调，是个难得的机会，既然每天吵着要去当凤藻宫尚书，可是要好好把握呀。也不能想着一步登天，一点一点儿地往上靠拢才是。”
瑞芷听得这话眼神立马就亮了。
大明宫的很多地方，如选秀专用储秀宫，纳暑专用含凉殿等等，都有自己的烧厨房。
至于嫔妃宫里，开个房间架个灶就能成小厨房，但规制不会拨女官过来做菜，基本属于要自己的宫人贡献厨艺的节奏，份例也是自个儿掏钱去淘换。
所以一般的嫔妃都不怎么自个儿开火，做的不好吃又费劲儿的，哪比得上叫下人去御膳厨房总部提膳强。
而大明宫正规的御膳房分为三处，一处是御膳厨房总部，也是瑞芷时常工作的地方；第二处为含元殿御膳房，是大型节庆以及招待百官、朝贺所用的大菜厨房；而第三处则是皇帝专属，宣辰殿（类似养心殿）御膳房，里面做菜的都是技术最好的女官，据说也是升职最快的地儿。
若是能得到皇上的欢心，那必然是平步青云的节奏啊！
说不定将来就真的凤藻宫尚书了呢。
想到皇上这个人，瑞芷又是一皱眉头。
她在宫里的时日也不短了，在姐姐这边也来回晃荡过很多次。从素馨素琴的口中，她能得到的信息是……皇上对姐姐还是和对其他嫔妃有所不同的，而姐姐对皇上却是真的“淡淡如水”般简单。
离开的当口，瑞芷回眸无奈道：“姐，你对皇上上点儿心吧。皇上不是傻子，你的心究竟在不在他身上，有多少在他身上，他心里自然是知道的。”
元岚听得这话心里一痛，继而想起了几年前那次西郊秋射。
漫山遍野的红色枫叶里，少年骑在白马上，灼热的眼神仿佛要将自己射穿：“元岚，我最不耐烦你口是心非的模样，你当考验我耐心特别有意思不是？”
当他得知了真相，眼底漫余的是彻入骨髓的绝望：“原来你是太子的女人，是我唐突了，元妃娘娘。”
够了……别想了。
元岚一掌拍在桌子上，透过厚厚的月华锦缎，并不会感觉到痛楚。
你和他，注定永远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可能。
第10章 宋王其人
太后要给宋王娶亲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大明宫乃至京城都知道原来太后娘娘唯一的亲生嫡子要寻么正妃了。
这件八卦在女官当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众所周知，女官拥有自主择婿权，如果能够一朝被太后相中，那大抵就是一步登天的节奏。
对于广大待字闺中的上流社会少女来说，这是喜事，是好事，也是忍不住八起来就不停下的事情。
雍兰苑里此刻也是热闹非凡，曲尚膳的屋子里，就聚集了瑞芷、王琼、南衣、卢静等一波女官，过来对此八卦就事论事。
南衣对八卦有着十分执着而兴致高昂的态度，扯着曲幽的袖子开口就是发问：“尚膳大人，下官有一事不明。除了事败被囚漓江的周王外，余下两位王爷可是都定居京城呢，偶有出城也是有事儿，为何偏生咱们太后娘娘亲生的宋王却跑江南去了？”
曲幽看了一眼屋里的几位姑娘，嗯，都是自己人，有些话说说也无妨，八卦在心里久了也是憋得慌。
曲幽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继而出声道：“这事儿呀，要先从咱们太后娘娘身上说起。先皇当年在潜邸的时候，正妃定的是兰陵萧家的姑娘，谁知那姑娘坏了礼数，被惠宗退亲，便也不了了之。咱们先帝当年也被兄弟们嘲笑过一阵儿，可能因着心理阴影儿的缘故，拖着好些年没有再娶，只是跟几位姬妾苦哈哈地过日子。就在咱们楚王都满了十岁的时候，先帝才对太后一见钟情，继而八抬大轿娶进门来。两人年岁差距虽大，感情却好得出奇。我听得前辈们说呀，咱们先皇待太后，那简直就是宠上了天去，要啥给啥，一点儿委屈都舍不得受。”
王琼开口打断道：“既然如此，为何当年立的太子是周王，而非宋王？既然宋王是太后嫡子，想必也颇受先帝宠爱，爱屋及乌也是有的，怎生就是这样结果？”
曲幽无奈地叹口气：“这也没办法，太后年纪小，入了府后又是过了几年才生了宋王。说是盛宠也不假，你看看宋王之后可是还有皇子？一个都没有。先帝得了太后，便没有进过旁人的院子，三千佳丽俱为摆设而已。可当年群臣参奏立储之时，因着国赖长君的缘故，宋王压根儿就没排上号。先皇迫于朝堂压力，只得立了当年的二殿下周王为太子。”
“为什么不是楚王？”南衣疑惑道。
“楚王当时正为了一个女子情伤呢，整日喝得酩酊大醉的，哪里就入得了先帝的法眼了呢？谁知后来周王又不安分地谋反，这才被发配到了漓江一带，终身监丨禁。”
瑞芷听到这里，都基本能料到先帝的潜台词了，让你们要我立老二当太子，出事了吧，愚昧的尸位素餐的没有远见的大臣们！
“可是……”卢静小声质疑道，“那时宋王也大了，为何再一次立太子仍旧不是他呢？”
“这才是我要说的呢。”
曲幽对着卢静给了一个“点赞”的表情：“是太后的意思。其实这事儿压根也不算秘密，整个雍兰苑老一点儿的人都知道。我听尚仪局那边说，先皇当年连册立宋王为太子的圣旨都写好了，硬生生地就被太后给压了下来。太后苦苦劝阻先帝，说是不希望宋王做储君，没的就活得那般操劳。皇上心疼太后和宋王，这才立了圣上为太子。”
南衣又是沉不住气道：“可是……这跟宋王不在京中过活又有什么大的干系呢？下官还是不懂呀。”
瑞芷笑着摇摇头，孩子你太没有政治觉悟了，便也凑个热闹说上两句。
“依着我说，这想必也是太后的意思。宋王是先皇唯一的嫡子，按着传统按着规制，最应当继承大宝的自然是他。太后那般聪慧，定然是怕圣上看着心里有疙瘩，所以才早早地打发宋王去了封地。其实不止宋王，咱们的楚王、汉王也有封地，不过都较为偏远，一个贵州一个湘江的，只用来收食邑的银钱却不过去住罢了。先皇到底心疼宋王，给了江东五省最为富庶的地方，圣上登基后可能因着觉得亏欠的缘故，又足足将封地给扩张了一倍，可见宋王在几位亲王当中得天独厚。”
曲幽点头：“是这个理儿，瑞芷说得不错。宋王拖到现在娶亲，也是逼不得已。原本定了越王唐家的闺女，谁知十年前越王任密使带妻女出京办差，返京途中却被贼寇所杀。太后也是半信将疑，查了好些年也没有消息，不得已才宣布为宋王再顶下一门亲事。说到底，也是越王有大功于社稷，那些年远途征战不说，当年变乱可不就是一手搞定？因着这个，太后才格外重视人家闺女，谁知……还是没福气。”
瑞芷听得这话，思绪突然间游荡出了好远。
她不是没有着急过同齐宋之间的事情，她也知道如果自己一直不出现，那么齐宋迟早就会娶别家女孩儿。
当年跟养父元良商议此事时，元良却是给了她一个反问。
二丫头，你说承诺重要还是命重要？
瑞芷不解，紧蹙着眉头不说话。
元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奶娘临走之前，曾经千叮呤万嘱咐，你的身份谁都不能公开，一旦公开就会有性命危险。为着避嫌，也为着不让人起疑，她这么多年都没有前来看过你一次，爹爹就知道，那次的灭门案并非这般简单。爹爹相信，这大怨大仇总有得报的一日，可若是在这之前，宋王有了王妃，爹爹就帮你也寻一门亲事，相应如宾琴瑟和鸣地过日子岂不是好？”
瑞芷一向聪慧，自然明白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在一切都是未知的情况下，说得越少，越是容易保护自己。
话说自己的前任未婚夫吧，没了爹爹，离了娘亲，本来的当家位置也便宜了哥哥……
这还不算，原本定好的媳妇又找不到了，艰难拖到了二十三岁还没老婆，估计这真要娶上老婆热炕头还得一段时日。
瑞芷伸出爪子弱弱的捂住了眼睛，境况简直是没有最坏只有更坏，宋王这人生过得，太坑爹了。
第11章 中招
随着秀女们在储秀宫中住的时日变长，最后一轮的殿选即将拉开序幕。
风平浪静了许久时间，就在临门一脚时有了变故——衍庆宫出事了。
瑞芷接到消息时，正在帮着典膳打下手做江南小吃。
这日阎淑媛那边的丫头来说，淑媛娘娘吃不下寻常东西，一定要吃江南那边的家乡风味，还顺带指名要了虾籽饺面、千层油糕和三丁包子，其余的就看着做吧。
考虑到淑媛娘娘是扬州人，偶有思乡想着吃江南食物很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