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铃长吁一声，接着微笑道：“一个人这一辈子，总得做几件傻事的，尤其是男人，能义无反顾地去做一件在旁人看来可能很傻的事的，才称得上是男子汉，才值得女人喜欢，我喜欢的就是他这一点，也希望他今后永远保持这个样子不要改变。”
良久，莎尔拉叹了口气。
“难怪他会这么喜欢你，现在我明白了，”她说，“要得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心，并不容易。”
“也许是相处时间长了吧？”魔铃道，“就和你们人类一样，日久生情喽。”
一片暮色中，莎尔拉突然又变得有些惆怅。
“不是那样，”她呐呐地凝视着远方的某处，道，“你这样的女人，谁见了都会喜欢的……温柔体贴又善解人意……不像我，比男人还凶、还强硬，这样的女人，男人见了躲都来不及。”
“也不是那样啊，”魔铃安慰道，“各有所爱，天下的男人又不是全都一个样，再说，你也不是没人……”
她突然惊觉自己险些提到了莎尔拉的伤心事，硬生生地把那个还没说出的“喜欢”咽了下去。
……落日的余晖中，莎尔拉俏丽的脸染上了一层伤感。
她很清楚，她并不是没有人喜欢，只不过是那个喜欢她的人她不喜欢，她喜欢的那个人不喜欢她罢了，现在，她喜欢的，喜欢她的，都已经不在了。
魔铃叹了口气。
“既然提起撒加，我不妨说句题外话，”她把手放在莎尔拉的肩上，“我听说他以前的妻子就是个非常温柔善良的女人。”
莎尔拉点点头：“我也见过她几次，很服气地说一句，她几乎就是每一个男人心目中最完美的妻子了。”
“那么，”魔铃又道，“作为撒加两段感情的见证人之一，你说说看，他是比较爱他的亡妻，还是比较爱023前辈？”
莎尔拉皱起眉：“两段感情又不是同时发生的，怎么能作比较？”
“怎么不能？”魔铃秀眉一挑，“虽然不能把投入的感情拿到秤上去称，但总会有个大概的尺度吧？”
莎尔拉想了想，不答。
“看来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魔铃狡黠地一笑，“你也明白我要说什么，相比较之下，023前辈非但是个男人，而且性情冷漠决绝、脾气也未必见得多好，撒加呢，既不是同性恋，娶的也是他的亡妻那类型的女人，那证明他心里喜欢的就是温柔型的。”
莎尔拉很勉强地对魔铃笑了笑，还是不说话。
魔铃继续说下去：“乍看之下，撒加是怎样也不会喜欢上023前辈的，可他偏偏喜欢上了，还喜欢到了这样让人无法理解的程度……感情的事，很难说啊，只要喜欢上了，不管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会义无反顾的。”
莎尔拉还是笑，但笑得仍然很落寞。
“所以，”魔铃拍着莎尔拉的肩头，“将来你也一定会遇到一个你喜欢同时也喜欢你的人。再说你也很好啊，又漂亮又能干，洒脱大度又深明大义，总有人会发现你的好处的。”
“……将来吗？”莎尔拉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也许，以前我太不懂得珍惜了。”
“以前的事不管怎样都过去了，”魔铃揽过她的肩，柔声安慰道，“向前看才是最重要的，对吧？”
莎尔拉又叹了一声，勉强笑着点了点头。
“趁着巴西那边还没来电话，我要再去检查一下确保一切都没有问题，”魔铃问，“一起去？”
“好。”
两人刚回到基地大厅，接线员就找上了魔铃。
“联合政府的一个官员要找老大。”
“给我接过来吧。”魔铃下令。
很快，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名留着深蓝色长发的俊美青年。
“我是联合政府智能联合事务处理专门部外务长朱利安，”他作了一遍公式化的自我介绍，“请找你们组织的首领艾欧里亚先生。”
魔铃深吸了一口气以使自己平静下来，虽然她并不是第一次暂代艾欧里亚行使大权，但现在她要处理却是关乎他们合成人和人类未来的大事，难免紧张。
“我们老大不在，现在组织由我代理一切事务，”她回答，“有什么事请说。”
朱利安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之色，但很快便恢复常态。
“既然如此，请教这位小姐怎么称呼？”事情紧急，但他也不愿摒弃惯有的礼节。
“我叫魔铃，请您多指教。”魔铃回答。
“那好，我们不浪费时间了，”朱利安随即进入正题，“首先我得告诉您一声，贵组织和我们两边的网络和通讯在全球范围内都受到了全面监听，尤其是在这里，似乎对方已经发现了我们近期会对他们有大动作，所以每次通话时，我建议贵组织使用高能扰频电波。”
“这个我们知道，已经采取了相应措施，”魔铃道，“你们也要小心，监听的人是我所知道的全世界最高明的电脑专家之一，同时也是智能联合的第一大股东。”
朱利安微微皱眉：“你们居然连这个也知道？”
魔铃点了点头：“以前因为某些原因，我和他见过一次面，知道他的身份，也是最近的事。”
“我们也是最近才获得了从机密档案中调出他的资料的权力，”朱利安道，“此人非常精明，是我们在智能联合中的最大敌人。”
“这就是我们请求你们帮助的原因，”魔铃道，“我调集了我们组织中最出色的电脑专家，但还是觉得不够保险。”
“我们也集中了我们最好的专家，只等你们的通知了，”朱利安说着顿了顿，“你们所说的那个PPX—023，真的可靠吗？”
“我们绝对相信他，”魔铃毫不犹豫地回答，“他好几次在危难时刻帮过我们。”
朱利安笑了笑：“请别误会，我们并不是不相信他的诚意，而是不太敢相信他能控制俄罗斯上空那颗杀手卫星攻击智能联合的不可删除数据终端，毕竟事关智能联合的存亡，而北非的那个年轻股东也不是傻瓜。”
“023前辈也不是傻瓜，”魔铃道，“办法是他提出来的，他自然有把握。”
“明白了，”朱利安犹豫了一下，再次露出礼节性的微笑，“既然是这样我们就……”
话音未落，他脸色忽地微微一变，紧接着对魔铃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请等一下，我接个电话。”
说着，大型电话可视频上，朱利安的面孔消失，被满屏的雪花点代替。
在这个间隙里，莎尔拉走到魔铃身边，凑到她耳边悄声说：“看来这些政府官员也不是太相信我们。”
魔铃笑了笑，紧绷着的心暂时得到了喘息。她很清楚，联合政府不是不相信他们，而是不敢把一切赌注都押在一个现在已经无所作为的合成人身上，尽管心里有所不满，但现在唯一能说服这些始终抛不下对他们合成人的成见的人类的，就只有实际行动了。
很快，朱利安再次回到了屏幕前。
“很抱歉让你久等了，魔铃小姐，”他说，“我刚刚接到上面的电话，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声，我们已经找到了针对我们的监视点所在地。”
“哦？”魔铃眼睛一亮。
“位置在南非的开普敦的一片荒漠中，”朱利安继续说，“我们通过间谍卫星的观察，只能看到那里有一个很大的能量供应场。能对我们进行全球范围内的监视，就算是手段再高明的黑客，也得有一台大型的超级电脑才做得到，据推测，这台超级电脑应该就藏在这个能量供应场的地下。上面经过商议已经决定，用导弹对那个能量供应场进行打击，切断那台超级电脑的能量供应。”
“假设那台超级电脑真的存在，”魔铃道，“一定会有相应的防御，你们不可轻敌。”
“请小姐放心，”朱利安笑了一笑，“我们已经调集了我们在整个非洲所有的远程导弹待命，总共设立了6个发射点，他们再厉害，手段再高明，也不可能一次性防住我们所有的攻击。”
魔铃也笑了：“为了扳倒智能联合你们可真是下了血本啊！”
“多年来忍气吞声，不就是为了抓住这个机会把他们一举消灭么？”朱利安显得信心十足，“对方一定不会料到我们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行动开始时，我们一方面向他们输送大量的病毒，另一方面向他们发射导弹，让他们无法两头兼顾，相信能为你们争取足够的时间。”
“不可删除数据一毁，”魔铃道，“智能联合赖以为生的根基也就不在了。”
……
“对了，能告诉我艾欧里亚先生去哪里了吗？”通话结束之际，朱利安突然问，“在这种紧要时刻离开，应该是去处理一件更紧要的事才对，既然两家都合作了，希望贵方不要有什么隐瞒我们的才好。”
果然，还是不忘问艾欧里亚的下落，如果照实回答，很可能会让联合政府心生芥蒂，如果说谎，又该说什么呢？
魔铃张开嘴：“他……”
……
一片昏暗中，艾欧里亚从联军士兵当中走过，身边无数点鬼火一般亮点是那些士兵的眼睛！
当初强悍勇猛、令人谈之色变的合成人联军已经被长时期的饥饿、伤病和精神压力折磨得不成样子，他们小股小股地聚在一起，空洞而警惕的目光定格在艾欧里亚身上，看上去极像一群关在笼子里的、肮脏残缺的病兽！
艾欧里亚微微皱眉，扫视着面前或者满身血污、或者肢体变形、或者早已经死去的同类，那一刹那间，他感觉自己像是踏进了人间地狱。
那些合成人联军士兵看着他，知道他是反抗组织的首领，是同类中最大的“人类帮凶”，但奇怪的是他们看着他的眼神里几乎不带什么仇恨，反倒像是对包括仇恨在内的一切都已经麻木，他们似乎也早知道他会来，从两边排开，给他留出了通向一扇大门的路。
一个看上去似乎还算健康的联军士兵走上去按下门边的开关，那扇沉重的大门却没有任何反应，于是他用力去推那扇门，可任他使尽了吃奶的劲儿，那扇门仍然纹丝不动。
在这扇门前，这个联军士兵竟虚弱得像一个偻佝干枯的老人。
艾欧里亚不由得一阵心酸，他在那士兵再一次想要推门的时候抢在前头伸出双掌，一左一右撑住两扇门，用力一推，门开了。
那个士兵耷拉着头，也不理会艾欧里亚，回到他之前的位置坐下。
艾欧里亚站在原地，又看了看面前的惨景，这才转身，走进那扇门里——
正对着大门，很远处有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除了刚进来的艾欧里亚，他是这个大厅中唯一有生命的东西。
那个人翘着腿，坐姿似乎很悠闲，因为距离太远，光线也很暗，艾欧里亚一时间没看清他的长相。
于是他一步步走上前去……
走得近了，他才看清了这个人。三角眼、阔嘴、棱角生硬的鼻子和脸，怎么看怎么是一副流氓的长相，更诡异的是，他脸上还戴着一个遮住了半边脸的金属面罩。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脸上带着一丝不讨人喜欢的笑意，看着艾欧里亚一步步走近。
艾欧里亚在他面前站定，看着他，他也仍然看着艾欧里亚，两人就这样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对视。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艾欧里亚开始在心里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已经死了，这时，他却突然开口说起话来。
“你就是那帮人类帮凶的头头？”他问。
与合成人联军里任何一个成员一样，他也以“人类帮凶”来统称合成人反抗组织的人，这个称呼包含着他们对人类多大的仇恨，只有同类才最清楚。
“我叫艾欧里亚，”艾欧里亚不动声色地作着自我介绍，然后问，“你就是联军的头儿？”
“别人都叫我姜戈。”他有些漫不经心地回答。
“这几个月，是你组织联军发动战争的吗？”艾欧里亚又问。
“是。”姜戈答得非常干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艾欧里亚大声问，“你知道战争会夺去多少无辜生命吗？”
面对艾欧里亚忿怒的质问，姜戈仍然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很简单，”他说，“为了活命。”
艾欧里亚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他知道既然对方开口，就一定会继续说下去。
于是姜戈继续说下去：“我原本是一个傀儡兵，和7个和我一样的傀儡兵一起，由一个人类操作员和小队长带领去袭击一个为敌军补给的村庄。任务达成后，那个人类小队长下令杀死全村的人不留一个活口，可操作员拒绝操纵我们执行这个命令……他们起了争执，越吵越凶，还打了起来，最后，那个人类小队长一枪打死了操作员，命令我们屠村，遵守十大定律的我们最后还是执行了命令。我们带着战利品回到我们的部队里，这时，一直都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小队长突然诬赖我们杀了操作员，还在没有任何命令的情况下擅自屠村，我们极力辩解，可是没人相信我们的话，就这样，我们全都被判处死刑。因为当地没有焚尸炉，所以我们被秘密执行枪决，我的同伴全都死了，可我活了下来……哈哈，我走运吧？我的心脏是长在右边的，打在我身上的8颗子弹居然没有一枪打中要害！”
说到激动处姜戈站了起来，一边在椅子附近来回踱着步子一边有些兴奋地挥着手臂。
“我从我同伴的尸体堆里爬了出来，可我知道人类不会放过我，他们清点尸体的时候一定会发现少了一个人，然后来追杀我，不幸的是我的脑子里又安装着纳米计算机，不管我逃到哪里也会被找到！我知道我要是还想活，就绝不能被他们找到，落在他们手里，我只有再死一次，而且死得比上一次还惨！”
艾欧里亚不由得皱起眉头，姜戈是没必要在他面前说谎的，而且他也很清楚，合成人中有姜戈这样遭遇的，实在是多得数不胜数。
被人类和十大定律奴役的他们，有谁不是悲惨的？
可就在这时，姜戈的脸上反而泛起得意之色，他停下来回踱着的脚步，看着艾欧里亚，继续说：“不过我还是很走运，我想到了一个永远摆脱人类控制的办法。”
“是什么？”艾欧里亚不动声色地问。
姜戈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当然乐意把他的主意拿到艾欧里亚面前炫耀一番。
“你知道我们当傀儡兵的，头上都装着类似头箍的操作信号接收器吧？”他说着在自己的脑袋上靠近太阳穴处比划了一下，“那个东西很牢实的，不动手术取不下来，可我到哪里去找人给我动这个手术？可我突然想到，既然取不下来，为什么不能就这样把它毁掉呢？”
艾欧里亚当然知道这个头箍，可它被装在傀儡兵头上靠近太阳穴处，根本就不可能强行毁掉，除非那个傀儡兵自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