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计其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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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计其庶- 第2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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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1章 汪汪汪

庭树自幼的丫头早嫁了人,如今照看他的乃是家中仆妇。见周姨娘发怔,急道:“奶奶,速去请大夫!”

周姨娘直直看着庭树,什么都听不见,脑海里只回旋着报应二字。庭芜急的打转儿,前日外头来报,道是孙姨娘没了,周姨娘才懒的管,还是她偷拿了私房出去叫买口棺材安葬。想起孙姨娘被挪出去时的诅咒,亦打了个寒战。幼时学堂里的记忆那样清晰,她深刻的记得庭芳在康先生提问时回答过子不语怪力乱神,非无,不语而已。叶家孩子身体都好,除了小八,旁的都只有过伤风着凉。庭理冬日里掉下池塘也不过烧了两日。庭树从没有过抽搐的毛病,由不得人不胡思乱想。

独生子那是寡妇的命根子,仆妇知道周姨娘唬住了,再喊不应,忙对庭芜道:“姑娘,得去请大夫!这抽羊癫疯可大可小。没事儿抽抽便过了,一个不好,可就……了!”

庭芜忙跑到屋外喊人。叶家大房得脸的奴婢不是叫陈氏带走了,便是就地发嫁或放良。余下的都是无处可去的,换言之偷奸耍滑的不少。外头还在打仗,呆在屋里且不安全,往外头去那是送死!哪个肯动?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庭芜的脸色越来越沉,就有人奓着胆子道:“姑娘,不是我等躲懒儿,实则上月发瘟,大夫死的死散的散,再不然就叫人弄去宅子里养着了。咱们现又去哪里寻大夫?”

又有人道:“便是有,外头喊打喊杀,大夫也叫兵爷们抓了去疗伤。姑娘倘或知道谁家有大夫,写个帖子,或他看在咱们阁老的份上,愿救一命也未可知。”

庭芜知道他们是推托之词,冷着脸道:“福王府就养着大夫,你们害怕,就多几个人一道儿去。大姐姐必不会不管。”话虽如此说,心中却是惴惴。庭瑶是个周全的性子,上回叶俊民夫妻冷不丁出了昏招后,庭瑶就把弟妹们都看的死紧。三五不时就要使人瞧瞧他们。从乱起来到现在,已有两日,连个家丁都没来,恐是福王府亦不能脱身。可现在庭树要紧,哪里顾得那么许多,总要试上一试。

仆妇们犹自推脱,庭芜道:“孤儿寡母且难活,倘或大哥哥有个三长两短,咱们一家子就该散了。外头讨生活可不是在家里扫扫地擦擦窗子,有多难为诸位仔细想想吧!”

道理谁都懂!庭树若是挺不过去,不可能放庭芜一个女孩儿在外头,或是接去福王府,或是送去山东。在叶家干了一辈子,陈氏的好性儿众人都心知肚明。有亲娘有哥哥,她能撩开手不管,哥哥没了,她定是抛不下。庭芜又与庭芳最好,现惹恼了她,回头四阎王回来,不得揭了她们的皮?可外头真的乱啊!隔壁的刘二哥同那么多男人一处看家都叫活活砍死,她们够干什么的?不敢去,也不敢不去,几个人抖抖索索的彼此看看,共同推了个最无根基的:“罗刚家的最仔细,派她去吧。”

罗刚家的恼的半死,哀求的看着庭芜。庭芜亦是无法,满院子寡妇,只有门房有两口子。叶家败落的当口放良,有男人有营生的,随便做点什么都比跟着个姨娘强。落到周姨娘手里的,唯有寡妇或弃妇。满宅子的女眷,还不如三房,好赖被庭瑶收拾之前有正经男主人。日常使着不显,此刻就尤其的为难。门房不能外派,庭树在生病,外头在造反,家里没男人更害怕。

罗刚家的到底怵庭瑶,心不甘情不愿的出门了。没走两步又折回来:“姑娘,我若没了,别忘了替我烧刀纸。”

庭芜福身一礼:“妈妈立了大功,回来必有重谢。”

罗刚家的知道避不开,只得去了。她一去,便没个音讯。庭树高烧不止,抽搐时庭时起,周姨娘清明了些许,拉着儿子的手,不住的流泪,眼睛空洞洞的。庭芜拿帕子替她擦着,低声劝慰道:“殿下最是得宠,府里休说寻常大夫,太医都有。姨娘且安心,太医必有法子的。”

周姨娘讷讷的道:“太医有什么法子?几个太医围着呢,小八还不是死了。”

庭芜忙捂住周姨娘的嘴:“姨娘休胡说!小八早产,生来便体弱,那是没法子的事。”

周姨娘憋着嘴,不住的抽泣着:“你不知道……你甚都不知道……我的儿……我的儿……”

庭芜只得拿话宽慰:“姨娘别哭了,且等太医瞧过。”

周姨娘摇头:“王妃不会管的……王妃恨死我们娘两个,她恨不得我们都去死。”

庭芜心中一阵厌烦,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那些鸡毛蒜皮?人家堂堂王妃,真恨不得咱娘几个去死,他们早同亲爹团聚去了。忍气道:“姨娘又糊涂了,大姐姐不是那样的人。”说毕,不想再劝,帮着仆妇拧帕子替庭树擦额头退烧。

罗刚家的也不知走到哪里了,庭芜等人焦急的等着,一个不妨,庭树又猛的剧烈抽搐,庭芜一时没摁住,直接跌落在地,额头磕着炕角,霎时血流如注。周姨娘吓的尖叫,庭芜死命用帕子按住伤口,大喊道:“快去拿药!快!快!”

几个仆妇撞成一团,又纷纷跑去翻箱倒柜。常用药家里倒是备着,药粉昨夜给了刘二哥,仆妇撸了一大团金丝毛,对庭芜道:“姑娘,帕子拿开!”

庭芜赶紧松手,仆妇把一团金丝毛压在庭树额头,却是哪里压的住抽搐的人?庭树文弱归文弱,二十来岁的男人,天生就比女眷有力,抽着更是比平日里的力气大了十分。鲜血溅的满屋子都是,周姨娘只会哭,金丝毛压了一团又一团。那玩意就是个应急的,寻常谁割了伤了放点子,一年用不了一小块,它还自己长,不是开生药铺的,谁家备上两三块都尽够了。如此用法,不一会儿就三四块都秃了毛。庭芜急的扯下枕头巾子压住,又喊:“谁去看看罗刚家的回来没有?再往巷子里敲门去,一家家讨药。”说着单手从周姨娘的发髻上拔下根纯银的簪子,“别问价钱,不够了回来拿钱!”

两个仆妇应声而去。周姨娘哭的嗓子都哑了,双手合十,对着门外一阵拜,也不知在求哪个。庭芜满身满手的血,她从不知磕一下能有这么多血。强忍着泪意,带着哭腔道:“大哥哥,你醒醒!你别乱动!你动我们止不住血!你清醒点儿!破了相可不能考科举,忍忍吧!”

庭树意识不清,根本听不见庭芜说话。就在此时,罗刚家的鬼赶着似的跑了回来,庭芜忙问:“大夫呢?”

罗刚家的目光闪烁:“王妃不肯,说是……说是……郡主惊着了,太医不可擅离。”

庭芜追问:“便是太医没空,大夫总有吧?”

罗刚家的道:“我、我不知道……王妃娘娘不给,我有什么法子?”

庭芜目光犀利的道:“王妃到底怎么说话的,你一字一句的背给我听!”

罗刚家的瑟缩了一下,还未说话,周姨娘就道:“我说了,她不肯的。”

庭芜恼了:“要紧时候,姨娘少生那些小肚鸡肠的心思!大哥哥不好,于大姐姐有什么好处?”

周姨娘又哭了起来:“你不懂……便是她亲来了都无用,这是报应。”说着缩在炕边角落里呜呜哭着,“是报应……可我不明白,为什么不报在我头上!千错万错都是我作的孽,老天,是我作的孽,你劈死我吧,你收了我吧,别害我孩儿,老天!”

又哀哀哭道:“老太爷!你睁眼瞧瞧啊!那是你的长孙啊!那是叶家的长孙啊!您管管事吧!那是您的亲孙子呐!我一命换一命,求您显显灵吧!咱们大房就一根独苗了,咱们大房不能绝后啊!老太太!老太太啊!天打雷劈我都甘愿,我愿下十八层地狱千刀万剐,只求你保住大房的根呐!”

仆妇唬的不轻,悄悄在庭芜耳边道:“莫不是撞客了?”

庭芜亦吓着了,庭树抽着,还好说是生病。小儿高热易惊厥,成人未必就没有。可周姨娘是怎么回事?背上一层层的冷汗,莫不真的是孙姨娘回来了吧?可现在埋怨已是无用。庭芜还是不信庭瑶见死不救,欲再使人去。罗刚家的跳着脚解释:“王妃真个不肯派人来!”说着眼珠一转,又补了一句,“王妃娘娘说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周姨娘忽然止住哭声,定定的看着罗刚家的问:“她真那样说?”

罗刚家的猛点头。

周姨娘颓然的缩回角落,沉默了。

庭芜觉得事儿不对,叫仆妇继续替庭树按压止血,自己蹲在周姨娘跟前问:“你到底何处得罪了大姐姐?”

周姨娘似从梦中惊醒,看着庭芜道:“是了,你同四姑娘好!大姑娘也同四姑娘好!或她看在四姑娘的份上,愿救你哥哥!你去一趟,跪着求她,只说都在我身上,她肯救你哥哥,我立刻去死了。小七,你哥哥的命就看你了!”

庭芜莫名其妙:“我可以去,姨娘不要再说怪话了!但你给我句实话,你哪处得罪了她?我跪也好爬也好都容易,你不能让我懵着!”

周姨娘又捂着嘴大哭,好半晌才死死抓着庭芜的手腕道:“小七……小七……你不知道……小八他……是我害的!”

第382章 汪汪汪

庭芜看着周姨娘的嘴一张一合,大脑一片空白。几个仆妇听到如此迷辛,皆变了颜色。良久,庭芜勉力冷静下来,扯出一个笑脸道:“姨娘可是惊的糊涂了?”

周姨娘抓着庭芜的手越发用力:“你同大姑娘说,我凭她处置!别记恨你哥!小七,小七,你哥哥就靠你了!你要好好求她,你只有一个哥哥,将来还指着他替你出头呢!”

庭芜不关心那乱七八糟的,直问:“你说你害了小八,是怎生动的手?我们怎地不知道?四姐姐那般搜查,甚都没有!”庭芳头一个怀疑的便是周姨娘,有人被害时,且看受益者是哪个,通常八九不离十。小八亡故,于庭树还在两可之间,不说外头,哪怕叶家三房争家当,多个兄弟就是多个臂膀。唯有周姨娘,最是得利。唯一有儿子的姨娘,非陈氏娘家实力雄厚,早被踩到泥地里了。可周姨娘房里没有毒药,小八身上也没有伤痕。庭芜强调,“姨娘,此事非同小可,你万不可乱说。”

周姨娘满面泪痕:“四姑娘聪慧,可她年纪小,不知世事。害人的不止毒药,还有盐。”

“盐?”

周遭有懂的仆妇一个激灵,惊恐的看着周姨娘,小八竟真的是她所杀!婴儿沾了重盐即刻就会死,罗刚家的后退了一步,好狠毒的妇人!叶家大房人丁那样单薄,还杀了男丁!怪不得要遭报应!小八死前也是不住抽搐,还有孙姨娘,那是人家的冤魂来寻仇。怪道好端端的,庭树就抽起羊癫疯来!众人看周姨娘的眼神饱含了复杂,有惧的、有厌的、还有佩服的。

周姨娘不肯再提小八,无助的问庭芜:“七丫头,你哥哥只是生病吧?太医能救他的对吧?”

庭芜还能说什么?她心乱如麻,她的亲娘害死了她的弟弟!把自己生下来的人,在杀了人后欢欣鼓舞,毫无愧意,直到庭树出事,才想起举头三尺有神明!庭芜失魂落魄的站起身,往外头走去。一个仆妇拉住她问:“姑娘哪里去?”

庭芜游魂一般:“去找大姐姐。”不管周姨娘做过什么,庭树总是无辜。

仆妇生怕庭芜点了自己陪同,悄悄的放开手,溜的不见人影。庭芜飘到门口,门房忙道:“姑娘……”

庭芜有气无力的道:“你能带我去福王府么?”从未独自出过门,外头的路都不认得。庭芜忽然觉得自己比起庭芳,简直一无是处。

家里此般乱象,门房无可奈何的答应了。他很不想出门,但眼瞅着庭树咽气,待庭瑶腾出手来,他九条命都不够赔的。做人家奴还有什么选的呢?叶家家底还在,后头养了匹马,并有一辆小车。日常不出门,都没收拾,积了极厚的灰尘,乃当日旧物。庭芜对着污糟视而不见,径直上了马车,出得门去。

车里的灰尘呛人,放下帘子后更是呼吸困难。庭芜在一个隐蔽的空间里,终于哭出声来。她已不记得什么时候与周姨娘生分的,只记得周姨娘不止一次的在背地里骂她傻,骂她被庭芳骗了。她以为周姨娘不过嘴碎,不过小心眼,万没想到她还有如此瞒天过海的手段!庭芜想起周姨娘当时的得意,不寒而栗。七月酷暑,闷热的马车里,庭芜冷的牙齿都在打颤。

我怎会有如此恶毒的亲娘!?庭芜闭上眼,看见了小八只长了两颗门牙的笑脸。痛苦的捂着脸,小八……小八……陈氏的绝望,叶阁老的痛哭,庭瑶与庭芳的难过历历在目。庭芜抑制不住的想,庭树知道么?庭树有参与么?或者,就如孙姨娘被撵时那样,就算知道,也只有冷漠?

巷子口遇到一个街坊,好心劝了句:“外头正打,你们出门作甚?还不快回去!”

门房苦笑着解释:“我们大爷不大好,去请大夫。”

街坊道:“是看了刘二哥唬着了?”

门房颓然的摇头:“不知道。”

街坊同情的看着门房,又扫了眼马车,叹了口气道:“仔细些看着吧,有事儿别想着马车,赶紧撒丫子跑。”

门房都快哭了,吸着鼻子点头道谢。告别街坊,门房抖着声音问:“姑娘……”

庭芜没答话,她知道前方有危险,或许此一去便再也不得回,或许就似那间壁的刘二哥,做了歹人的刀下亡魂。可是庭树的景况不由人,他有个三长两短,大房就真的绝了后。庭树再无用,他总能生孩子,总能替叶家延续血脉。庭芜垂下眼,或许需要庭树的只有她们母女,对陈氏而言,都不是亲生,庶出与过继又有什么区别?面对至亲,她做不到袖手旁观。她不是叶庭树,凭天大的事,躲在壳子里不出来。她问过庭芳,为什么待她好?庭芳理直气壮的答道:“因为我们骨肉相连。”

隔了肚皮的庭芳待她尚且如此,她与庭树一母同胞,又怎能见死不救?

走出巷子,嘈杂铺天盖地的袭来。有妇孺的哭声,有男人的喊声,有伤者的呻吟,有不知什么的撞击。门房尽量靠边赶车,一群群的人在街上乱窜,不知是追人的,还是被追的。街边的人家店铺都关门闭户,比起往日的热闹,街上的人算不得多,却是乱的叫人心焦!京城那么大,叶家离福王府那么远!

一队骑兵从他们身边掠过,再一队步兵跑过。门房咬咬牙,回头对庭芜喊:“姑娘抓好了,咱们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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