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徒作者:膏药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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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徒作者:膏药狐-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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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就离开了,走的时候甚至连一句话都没留下。沈世本以为他们此生不会再碰面,没想到他竟成了和尚。
  沈世点点头:“好久不见,没想到林先生出了家。”
  “有些事情堪不破,只好求助於佛祖,让佛助我看破”林宗绪微笑,佛性慈悲,“小僧法号释心”
  沈世停顿了一下,问:“这世上当真有佛吗?”
  释心道:“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尔心头。人人有座灵山塔,好向灵山塔下修。佛祖自在我心中。”
  沈世问:“这次您来镇上,是为了什麽?”
  释心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沈世问:“是指何意?”
  释心合掌,慈悲一笑,并未回答,说:“沈先生面色不好,想必近些年过的也不甚如意。”
  沈世道:“尚可。”
  恰逢沈长华从铺子里回来,见到父亲与一名陌生和尚在交谈,便没上前打扰。正准备回书房整理账本时,沈世眼尖看见了他,将他叫了过来。沈长华客客气气,对和尚微微行了个俗家佛礼:“大师好。”
  释心眯起了眼,眼光像刀子似地,在他脸上刮著,嘴上却问沈世:“这位是?”
  沈世道:“这是我的儿子,沈长华。”
  释心眼光有一闪而过的冷厉,很快又恢复了平和慈悲,说:“沈先生好福气,十年不见,竟有了这麽大的儿子。”
  “旧事便不再重提。”
  “令郎君子端方,想必极孝顺。”
  “还可。”
  释心侧过脸,对长华笑道:“我想在沈家叨扰一些日子,不知方便不方便?”
  沈长华道:“大师请随意。”
  和尚住在了西厢边的一间客房内。
  晚上沈家,吃了素斋。无人的时候,沈世交代长华,近些日子不要去他房内住,以免被人发现。长华倒也没甚意见,乖乖回了自己卧室。入夜,人静,他从床上坐起来,听见隔壁房间里传来低低的诵经声。推门,来到和尚房前,轻轻敲了两下,没人开。刚要走,却瞥见那房间的窗户开著,只见和尚正倚窗诵经,月光射入,宛若白炼,颇有些明月入怀之感。万籁寂寥,清风夜起,长华轻声询问:“大师还没睡?”
  和尚放下经书,靠在床边微笑:“沈小先生也没睡。”
  “嗯。睡不著,便起来散散步。”
  “小僧今日发现,你父亲的脸色不太好。再观了一下家中风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沈家近些日子不太平吧?”
  沈长华点头:“的确。不知大师可有破解之法?”
  “没有。”释心望著他的脸,沈声道,“有些事情莫要太执著,放开手才有新天地。当知恨由爱生,爱生枷锁,枷锁生恨,轮回周转,无有尽头。早日放下,佛才可渡你。小僧一番话,不知沈小先生可都懂?”
  沈长华没有应,转过身,抬头望向明月。
  玉免悬空,光辉皎洁。
  如水月华倾斜在他身,照耀他的眼眉,落在月光里的身影风姿洗练,刚劲落墨。他扬起嘴角,那温和惯了的眉眼,忽地带上一股难以言明的妖媚,眼角眉梢都染了毒。道:“懂或不懂,都不重要,万物更替,追求的不过是个结果。若没结果,那过程,要又有何用?”
  和尚在沈家住下了。
  沈长华待他十分客气,闲暇不去铺子里时,也会带他出去走走,逛逛古镇。偶尔谈到十多年前与沈世的相识,和尚笑道:“一切都是缘分。若不是认识了沈先生,想必我还在红尘中打滚,追寻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沈长华冷笑:“这话听起来,好像大师的出家是与我父亲有渊源?
  和尚也笑,不正面回答:“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就此不谈罢。”
  午餐时间,沈世突然说:“昨晚不知怎地,突然梦见自明了。”
  沈长华停下筷箸,抬头问:“梦见什麽了?”
  沈世摇头,他记不清梦的内容,只记得梦的本身,隐隐有一种不祥之感,醒来时总觉得心神不宁,要出什麽事,思来想後,还是决定饭後跟长华一起去看看。
  沈自明家中无人。沈太太出去打麻将了,就几个下人在家中,说沈自明昨天晚上跟寄流少爷大吵了一架後,就生气把自己关在房里,到现在都没出来过。早饭也不肯出来吃。沈世问:“你们没叫他吗?”
  下人面面相觑:“夫人说,少爷闹脾气的时候别管,饿他两顿就知道饿了,自己出来了。我们就没……不过寄流少爷早上倒是过来了,不过到现在也没……”
  “荒唐!”沈世一甩袖,就疾步朝沈自明房中走去。
  沈长华与和尚紧跟其後。
  沈自明家的宅子不大,不多会儿就到了他的寝卧门前。
  立夏的园子里,已有了蝉的初鸣。
  太阳明晃晃的笼罩著宅院,园子里几棵光秃秃的树,在地上投下一片枯老的光影。
  沈世觉得,自己的手心已冒出了冷汗。他想举起手敲门,可是发现,自己竟连抬手的气力都没。
  还是长华,从背後扶了他一把,而後,连门都没敲,直接就将门一把推开。
  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瞬间,鲜红淹没了沈世的眼。
  释心合掌,念了一声“南无阿弥陀佛。”
  只见房内,一片血海。
  血海中,跪坐著一人。
  那是沈寄流。
  沈寄流的怀中,躺著一个血人。
  脸孔惨白成一张纸,已然认不出,那是平日里笑声爽朗大大咧咧的沈自明。



第二十九

  第二十九章:
  第一眼的时候,沈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以为只是近来身体不好,产生的幻觉。但飘荡在耳边的那声南无阿弥陀佛,鼻尖的血腥气味,满目的鲜豔红绸,令他不得不承认──
  侄子死了。
  这个残酷的事实,几乎将他击倒,但他偏偏面上不肯表现出一分一毫。
  那东西在看著,就是要他痛苦,就是要他恐惧。
  他沈世偏不如它所愿。
  沈自明死的很不好看,身子各大动脉处都被凿了血洞,可谓生生血尽而亡。屋子里到处都是粘稠的鲜血,无处下脚,血泊中唯有沈寄流跪在那儿,静静地拥著怀中近乎干瘪的人。
  他听见了门口的动静,抬头望过来。
  他的眼神非常平静,没有悲伤,没有愤怒。
  他轻轻说:“自明去了。”那语气就像在说,“自明睡著了”一般。
  几人都不知道该说什麽好。
  和尚不忍心,默默闭上眼,诵起了超度经。
  沈世刚想走进去,便被长华一把拉住。
  长华说:“我去。”
  沈长华踏进去,鲜血染红了他长袍的衣角,他来到沈寄流身边,将他扶起来,然後将沈自明的尸体抱上屋内唯一干净的床,放好,盖上被子。
  “你现在是要回去休息还是在这里陪著料理後事?”他问。
  沈寄流看了一眼床上的沈自明,淡淡地说:“他的後事我来料理罢。”
  沈长华便道:“那好。我去通知婶婶。”
  交代下人谁都不许靠近这边的房子,几人一起将房内的血迹清扫干净後,沈母赶回来了,脆弱的女人,得知儿子的死讯,提著一口气奔回来,见到的第一眼,便直接昏厥过去。
  下人们不知发生了什麽,只知道家中少爷突然去了,去的蹊跷,尽管家中主人下了禁令眼睛流言,却还是抵不住私下议论纷纷。
  後事很繁琐,一直忙到半夜才结束。沈自明的尸体被放在棺木中,停靠在家中大堂,长明灯火,黑白幕布。镇中习俗,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为大不孝,不能丧事喜办挂红,只能简单处理。
  沈中书也赶来了,跪在沈自明的棺材前,哭的不成样子。
  沈世听的头疼不已,走出灵堂透口气。和尚见状,跟了过来,晦暗的烛火下,他见沈世的脸色格外苍白,有些关切地问:“沈先生没有事吧?脸色不太好。”
  “无碍。”
  园中一片寂静,只有沈中书轻轻抽泣的声音。
  沈母因为丧失爱子,精神恍惚,已不能出来主持丧事。一切都是长华亲手操持的,而沈寄流……
  沈世回头。
  沈寄流正站在棺边,默默地凝望著沈自明。脸上表情平淡的很,也瞧不出喜怒哀乐。
  和尚突然说:“贫僧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世道:“你说。”
  “为何沈少爷死的蹊跷,这家中,却没有一个人质问死因。”
  沈世静默了片刻,道:“从前,这镇中还是有法律的东西存在的。但这所谓的法律,也是由人而定。去年,那人也死了,所以这镇子里,算是没有秩序的束缚了。就算质问,也得不到答案。”
  和尚听他说完,沈思了片刻,过了会儿,又道:“之前你叫我来的时候,我还不完全信。如今却是信了。”
  沈世面无表情,听後,嗤地一笑。
  和尚拨弄著念珠道:“这世上的罪孽,一切根源都是缘由放不下啊。”
  沈世看著他:“大师你有什麽放不下的吗?”
  和尚道:“自然有。”
  沈世淡淡地说:“你不是出家人吗?出家人本该六根清净,你有什麽放不下?”
  和尚道:“人生来就带了欲望,欲乃万苦之根本。我若没有欲,就不会堪不破,正是因为堪不破,才会出家。”
  沈长华拿了一件衣裳送了过来,披在沈世肩上,说:“别著凉了。”
  沈世点头:“你进去罢,我在外面呆一会儿就回去。”
  “嗯。”
  转身的时候目光正好与和尚撞上。
  他对和尚斯文地点点头,黑漆漆的瞳孔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沈潭水。
  和尚望著他的背影,忽地问:“沈先生,这事怕有难度。”
  沈世抬头望了望没有月亮的天空,道:“只求你到时候能够救他。再等等就好,再等等,只要三天。”
  下半夜落起了雨,雨势不大,淅沥沥的,寒气略重。长华担心父亲身子不好,催他回去休息。寄流说:“我来守灵堂罢,你们先回去休息。”
  沈世道:“无碍。”
  寄流垂下眼睫。过了片刻,他淡淡地说:“我没想过他会死。”
  那天早上,沈寄流如同往常一样,去看沈自明。前些日子他们吵完架,近来才刚和好,昨晚离去前,沈自明还在念叨,想吃镇子西头的那家豆花儿,让明早寄流过来的时候带一点。
  沈寄流一心想哄著他。虽然吵了架,虽然两人之间有著肮脏的秘密,但确确实实,这麽多年,他的心里头只有沈自明。他买了豆腐花,去见心上人。到了他家,发现他的房间门没有关,门一推就进去了。
  他走进去,发现自明还在睡。
  他叫了一声:“阿明,阿明。”
  沈自明没有醒。
  他将早点放下,将豆浆倒入杯子里,再去叫他,他还是没起来。
  沈寄流轻轻地拉了拉他的手。
  从一推开房门他就知道了,这没什麽可惊奇的,屋内那一大片血迹。
  他在沈自明身边坐了很久,静静地看著他的脸,他的身体,他的手。
  他觉得自己什麽都不想干,就想这样坐著,陪著沈自明,陪著他,一直到世界毁灭。
  沈寄流说:“如果知道他今天会死,前几天我就不跟他吵架了。”
  沈中书听了,心里愈加不好受,低著头小声抽泣。
  长华拍了拍他的肩:“都去休息吧。这里由我来跟寄流守著就行。”
  沈中书不肯离去,执意要在这里陪著表哥。沈世也无睡意,其实,没有长华,他也不想回那个冰冷的家。
  夜雨越来越大。
  淅沥沥的,灵堂里的长明烛摇曳著,和尚敲著木鱼,为死者诵读超生经文。
  三天後,天气仍未放晴。
  沈自明出丧。
  镇上的习俗仍是死者为大,不能火化。但沈寄流却执意给他火化,理由是,自明一生都想出去,到外面的世界看一看,所以,不想在他死後,还要将他的灵魂与肉体束缚在这个囚牢里。
  沈世同意。
  出丧那天,全镇人都来围观了。大家私底下都在议论纷纷,沈家必定造了什麽孽,一而再再而三的死人,人人脸上都露著惊恐之色。
  沈自明的尸体被一把火点燃後。病重沈母忽地从恍惚中醒来,瘫倒在焚化炉前,哭得撕心裂肺。
  沈世走过去,想扶她起来。
  不料这女人,看见是他,猛地抬起手,用力给了他一个耳光:
  “沈世!你到底还要害我们多久才甘心!”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女人那巴掌打的很重,直接就在沈世的脸上留下了五指红印。周围人都被她的举动吓到,僵在原地不敢出声,可心里头又充满了隐秘的好奇与幸灾乐祸,一种对沈家秘密的窥探。
  沈长华眼睛微微眯起,望向那女人。
  女人一脸的悲怒,望向沈世的眼神简直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她道:“当年你们兄弟的事,是他们对不起你。可如今已经过了多少年了,他们也死了,为什麽你就不肯放过我儿子!”
  焚化炉烈火熊熊燃烧,沈自明躺在烈焰中,面容平静,并无痛楚。女人哭的不能自遏。沈世知她是丧子悲痛,并不与她计较,只对沈中书交代,让他将她扶回去休息。
  可是女人并不承情。她挣脱沈中书的搀扶,指著沈世的鼻尖怒骂,恨不得将沈家所有的丑事都揭露出来,曝光在这青天白日之下,“你这个不男不──”
  沈世脸色顿时惨白一片。
  众人竖起了耳朵,都在等那隐秘浮出水面。
  可是女人突然停住,没再说下去,而是转了个身,面朝儿子的焚化炉,喃喃道:“都死了,夫君死了,儿子也死了,大家都活不了,都是命。都是命……”
  沈世道:“大嫂。”
  女人没回他,盯著焚化炉不语。忽地,她对身边的中书说:“在我儿子没化成灰烬之前,我要去看他一眼,你不要拦著我。”
  中书只好松开手。
  女人慢慢走过去,隔著烈火,静静地凝望著自明。渐渐,她嘴角浮起了笑容,眼神朦胧起来,焚化炉里发出劈里啪啦的燃烧声,她的唇微微动了几下,听不清她在说些什麽。
  後面的和尚脸色顿变:“不好!快拦住她!”
  然而已经来不及。
  女人纵身一跃,跳入了焚化炉中,拥著儿子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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