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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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 第7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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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时规矩,文臣武将都是骑马,只有极少数年纪实在太大行动不便的人才乘车或步辇上朝,比如张柬之。

杨帆笑道:“李大将军当年征战西北,趴冰卧雪的,得了一双老寒腿,冬季里腿病发作,吃不消啊。对了,大将军,方才金吾卫武大将军派人送信来,请大将军您过去一趟呢,末将正要使人去寻找大将军,这就恰巧遇到了。”

这里说着话,因为武攸宜对城下没有进一步的指示,那本想下城喝令停车的侍卫也站住了,城门大开,那辆车子出城,沿着空旷的北城甬道扬长而去,雪地上只留下两道深深长长的车辙。

武攸宜听了杨帆的话不由眉头一皱,心道:“武懿宗找我做什么?”

武攸宜和武懿宗两个人都是王爷,而且都是统兵一方的大将军,武攸宜对武懿宗有事情却不主动登门拜访,反而大剌剌地遣人送信的举动颇为不满,不过他性情远不及武懿宗跋扈,不想因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蹙眉一想,还是决定走上一趟。

武攸宜吩咐手下去把马匹牵来,等了大约两刻钟,侍卫从马房把马牵了来,武攸宜便带着一群亲兵侍卫下了城,翻身上马,亦自出宫而去。杨帆站在城上,向城下一望,马桥恰从城下抬起头来,二人目光一碰,大雪茫茫中锐利如剑。

杨帆向马桥点点头,返身走向城墙的另一边,墙外白茫茫的御道上,就见武攸宜率着一群侍卫正飞驰而去。

杨帆站在城头一动不动,片刻功夫,他的头肩身上便蒙了厚厚一层白雪,仿佛一个雪人,而他却依旧没动,似乎他并不是在目送武攸宜离开,而是在等着什么人来……

正文第一千九十章漫长一日(2)

武攸宜一行人渐渐消失在风雪之中……

大约两柱香时间之后,有一辆轻车在八名侍卫的护拥下从风雪中走来。

八名侍卫俱着皮裘,看起来身宽体胖,他们沉稳地走在路上,中间的轻车速度也不快,就这么一步步向玄武门走来。

立在玄武门城头的雪人忽然也动了,白雪簌簌而落,现出杨帆矫健刚劲的身形,他快步向楼梯处走去,很快就出现在城下,缓和了一下呼吸,沉声吩咐道:“开门!”

“吱轧轧轧……”

沉重的宫门再度打开,雪花飘零而入,不知什么时候起,风小了,雪也小了。

宫门完全打开的时候,那辆轻车也到了宫门前,八名皮裘护卫从近处看,显得更形壮硕肥胖。

杨帆头前开路,引着那辆车向内边走去,守卫玄武门的千骑士兵有些纳闷儿,这队人马入宫,将军居然没有搜查,甚至没有验看车中人的身份?不过,将军大人既然这么做了,他们当然不会多置一辞。

车子在八名侍卫的护持下进了宫,很快在一处宫殿的后宫墙下停住,杨帆回身站定,那八名侍卫齐刷刷地脱下风帽,露出白胖无须的面孔,正是太平公主手下的那八个女相扑手。

车帘儿一掀,身着玄狐皮裘的秀媚丽人俏生生地从车里走出来,她披一件石青刻丝灰鼠皮的披风,头戴秋板貂的昭君暖套,雍容俏皮,妩媚动人。秀项上白狐风领簇拥着她润玉胜雪的娇靥,不可方物。

“二郎!”

太平公主向杨帆打了声招呼,脸上带着笑,不过她的笑容微微显得有些僵硬,不知是冻的还是因为太过紧张。杨帆没有和她客套,马上接口道:“快跟我来!”

车子被车夫驱赶到了殿角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停下,太平公主带着八个女相扑手紧随杨帆身后,绕到前面的殿门处。

大殿里空荡荡的,没有什么器物摆设,显然是一座闲置的宫殿。殿上只燃着一盏灯,一个俏丽的身影正在殿上心神不宁地来回踱着步子。杨帆推门而入,急声道:“小苗!公主到了。”

……

挂着李多祚大将军官幡的轻车出了宫城,先是驶上朱雀大街,急驰一阵拐进一座坊里,等它东拐西拐的再从坊里出来时,车上的官幡已经不见了,车子向南城驶去。坊里又有几辆马车随后驶出,分别驰向不同的方向。

其中一辆马车在城中转悠了半天,这时正是大雪严寒天气,路上行人稀少,所以很容易就能确定是否有人跟踪,那辆车子在确认无人蹑踪跟随后,就悄然驶入了张柬之的府邸。

张府角门处早有人等在那里,车子一到马上打开门,让车子直接驶进院子。几个家人提着扫把出来,迅速扫清了从巷口到角门的车辙,随即角门儿便轻轻关上,了无声息。

车子稳稳地停在张相府邸的后花院里,车上走出两个人来,两人中都没有李多祚,他们分别是本该今日在宫中轮值的宰相张柬之和崔玄晖。

二人一言不发,神色冷峻地往堂上走,堂上早已人群济济,羽林将军敬晖、李湛、桓彦范,以及相王府司马袁恕己等人都已候在那里,他们没有一个人坐在椅上,都在焦灼不安地满地徘,一见二人进来,众人立即惊喜地迎上来。

“张相公、崔相公!”

“好了好了,两位相公回来了!”

“有两位相公主持大局,大事可成了!”

相王府司马袁恕己没有理会众人兴奋之下七嘴八舌的议论,他一个箭步冲到前面,迫不及待地向张柬之问道:“张相公,东西可带回来了么?”

张柬之点点头,从腰带中小心地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张,袁恕己将那张纸展开,纸上印着繁复的纹记和号码,还有几行墨迹新鲜的文字。

袁恕己看清上面鲜红的政事堂大印和张柬之、崔玄晖两位宰相的用印,欣然点点头,把那纸张重新叠好,小心地揣进怀里,对张柬之和崔玄晖道:“两位相公,王爷已经等的急了,恕己这便告辞!”

张柬之郑重地点点头,崔玄晖则道:“恕己,一路小心!”

袁恕己急匆匆地走出去,堂上顿时肃静下来,每个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张柬之。白发苍苍的张柬之徐徐扫视了众人一遍,只见众人脸上有紧张、有兴奋、有期待、有忐忑,唯独没有畏惧,他欣慰地笑了。

张柬之神情肃然,声音低沉而有力地道:“各位,成败生死,就在今日了!”

崔玄晖将双手望空一拱,沉声道:“愿先帝在天之灵庇佑,唐皇社稷,复于今夜”

敬晖等人神色激动地一起拱手,齐声道:“愿先帝在天之灵庇佑!”

张柬之也和他们一样双手高拱,却没有跟着众人一起说话,他闭着双眼,听着众人的祈祷,似乎默祷了一句什么,然后缓缓睁开那双苍老而锐利的眼睛,对众人道:“诸君,分头行动吧!”

片刻之后,张柬之府上有几路人马,或车或马逸散而去。

※※※※※※※※※※※※※※※※※※※※※※※※※※※※※

金吾卫大营外设有三座哨营,成品字形三足鼎立,每营驻金吾卫兵士十人,哨营中各立一座哨塔,高十余丈,可纵眺远近十余里。

只不过那是天晴气朗时候,这样大雪弥漫的天气,而且又到了黄昏时分,武攸宜赶到哨塔前不足三百步时,才被塔上戍守的官兵发现。

塔上官兵马上发出讯号,哨营中的士兵闻精上前探问,一俟查明来人是羽林卫武大将军,自然不敢阻拦,他们一面放行,一面用声光讯号向后营发出精示。于是,在武攸宜赶到辕门前时,武懿宗已经迎候在那里了。

这么大雪的天跋涉至此,武攸宜不免满腹怨气,不过一见武懿宗早就恭候于辕门,一脸笑容可掬的模样,武攸宜的怨气便也消散了,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埋怨道:“这么大的雪,你究竟有什么事找我来啊?”

武懿宗哈哈笑道:“自然是有一桩大大的好事,你不要嫌漫天风雪的,跑了几步路便埋怨自家兄弟,等你到了我的帅帐,明白前因后果,自然知道我今日请你来,是为了送你一桩大好处。”

武攸宜纳罕不已,忍不住狐疑地问道:“有什么好事,你会记挂着我?”

“看看,这么说伤人了不是,亏得我胸怀宽广,不跟你一般见识。”武懿宗笑吟吟地说着,却避而不答“那桩好事”究系何事,只管领着武攸宜往帅帐走,到了帅帐处,武懿宗赶前两步,伸手一掀帐帘,笑道:“请吧!”

武攸宜见他故作神秘,好笑地摇摇头,弯腰迈步踏进帐去。武攸宜一进帅帐,就觉帐内空空,唯有一人高踞帅椅之后,正低头翻阅着什么,武攸宜定晴一看,不由暗吃一惊,失声叫道:“梁王!”

武三思抬起头来,一见是他,不禁笑道:“自家兄弟,称什么王爷,生份了。”

武攸宜虽也是武氏家族的一员,但他一向只忠于武则天一人,不管是当初梁王武三思和魏王武承嗣争雄,还是后来武氏家族与李唐宗室争风,他都置身事外,所以和这班堂兄弟们交情很浅。

如今武懿宗突然邀他相见,而梁王武三思居然也雪夜现身于金吾卫的军营之中,武攸宜马上就猜到出了大事。他下意识地攥住剑柄,转身就yu冲出帅帐,武懿宗笑吟吟地站在一边也不阻拦,外边却立即冲进十几名持戈执刀的披甲武士,杀气腾腾地将他围住。

因为一连十几人冲入,在那帐帘掀而未放的间隙,武攸宜分明看到他的几名亲兵卫士直挺挺地站在外面,身周不下数十杆锋利的长枪,已将他们团团困住。武攸宜不由吁了口气,他知道:走不了啦。

武攸宜松开剑柄,回过身来冷冷地看着武三思,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武懿宗笑嘻嘻地走到他身边,摘下他腰间宝剑,扬手一抛,便有一个士兵伸手接住。武懿宗揽住武攸宜的肩膀,一边向前走,一边道:“攸宜啊,咱们可是自家兄弟,还能害你不成?”

武三思也离案而起,道:“不错!咱们武家人,得齐心协力,才不能叫外人占了便宜。可是你呀,一直以来,跟兄弟们心都不齐。这一次请你来,就是怕你关键时刻犯了糊涂,干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所以我跟懿宗商量了一下,特意请你来坐客。”

武三思走到他的身边,挽起他的胳膊,亲热地道:“走,后帐已经备下酒宴,咱们两兄弟一边喝酒一边说,这个哑谜呀,为兄亲口给你解开。说起来,咱们两兄弟,可真是有年头没交心了……”

武三思说着,向武懿宗递了个眼色,把着武攸宜的手臂便往后帐走去,后边几名侍卫寸步不离地跟着。两人刚刚离开帅帐,就听“咚”地一声巨响,武攸宜一哆嗦,随即就听鼓声不绝,声声震耳,仿佛雪夜惊雷。

正文第一千九十一章漫长一日(3)

武攸宜久在军中,一听鼓声就知道是聚将鼓,武攸宜心中暗凛:“此为京师重地,又是在正月里,此时此刻,武懿宗突然击鼓聚将,他想干什么?”联想到武三思和武懿宗对自己的软禁,武攸宜心中倏然生起一种不祥的感觉。

武懿宗击鼓聚将,各营将佐闻听鼓声不敢怠慢,纷纷披挂起来,急驰帅帐。一时间,众将领纷纷赶到,唱名报进,须臾功夫,众将便云集帐下,帅帐内一片杀气腾腾。

这些将领中有些是武懿宗的心腹,事先已经得他面授机宜,是以十分镇定,有些是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免心中惊疑,只是帅帐之中无人敢喧哗,也不敢交头接耳,只得肃立待命。

后帐里,果真摆下了一桌酒席,武三思咂摸了口酒,对武攸宜感慨地道:“这人呐,一辈子都在往前走,可往前去只有一条路么?不是!你每走一步,都有无数个岔路口,走啊选啊,选啊走啊,可是不管选对选错,都是无法回头的。”

武攸宜不明其意,如今已经被人控制,他也只好沉下心来听着。

武三思吁然道:“小时候,咱们武家也算是地方上的一个大户,那时候我最想的,就是长大以后能谋个一官半职,或者在地方上成为举足轻重的一位士绅。后来,姑母入了宫,可她只是个才人,我也没有什么想法。”

“再后来,姑母做了皇后,我这时才从父亲那儿知道,姑母其实跟咱们这些亲戚并不和睦。我也就没想着能成为皇亲国戚,借着姑母的势力攀龙附凤威风乡里,可那时我也没想过姑母会那么狠啊······”

武三思沉默下来,武攸宜还是不说话,不过他也想到了武家那段时间所遭遇的一切,冰冷的脸色慢慢缓和下来·轻轻地叹了口气。

武三思沉默半晌,又道:“被姑母发配岭南的日子,苦啊。父亲整日提心吊胆,我也是衣不蔽体、食不裹腹·那时我就想着,只要能吃饱饭、穿上一件完整的衣服,那个做皇后的姑母一辈子都不要再想起我们来,那就是最好的结局。”

“可是没多久,父亲就死了,都说他是水土不服,染疫而死。呵呵……”

武三思抬头看向武攸宜·眼睛有些发红:“我没想过报仇,真的,即便是到了今天。不管怎么说·是姑母把我们从地狱里又救回来,而且给了我们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我武三思有今天全拜姑母所赐,武家能有今天也是拜姑母所赐!

姑母重用武家人,不是因为血缘之亲,而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她想称帝,她再也找不到比武家人更可靠的支持者了,她需要我们·可我们想过好日子,更要依赖她。所以,我跟姑母不亲·可我不想害她。”

武则天的父亲是武士,武三思的父亲武元庆就是武士的儿子,而武攸宜是武士的哥哥武士让的孙子,他的父亲与武元庆是隔房兄弟。关系较远,所以当年不曾受过武则天的迫害,武三思的痛,他没有感同身受的感觉。

因此,听了武三思的话,武攸宜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道:“是么?那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又算什么?”

武三思沉声道:“算什么?我都快七十岁的人了,你说我还能干什么?我只想为儿孙保留一份富贵荣华·不想他们再像我少年时一样,过那饥寒交迫、随时待死的日子!”

武三思向武攸宜一指,厉声道:“你也有儿孙,难道你不想为他们早做安排?姑母已经老了,她老糊涂了!她做了一辈子孤家寡人,临到老了,她亲近儿孙,我认了!亲近咱武家人,我高兴!可她拿着两个外姓小辈当亲人,那算什么事儿?”

武攸宜沉声道:“你妄言了!”

武三思大怒,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在帐中急急绕行:“张易之和张昌宗那两个小辈,不是贪图她赐予的荣华富贵,会以少年之躯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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