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炉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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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炉夜话-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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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延亭顿时安心下来,随之而来的便是难以阻挡的困意。他躺下来,几乎立刻便跌入了无边的梦里。
  
  沈延亭睁开眼,有些朦胧的景色慢慢清晰起来。他身在一间屋内,四周陈设简单却雅致,但总有些清冷之感,仿若人气不够似的。
  他叹了口气,往门口走去,不远处一个白衣人影凭栏而立,背影有些单薄。
  沈延亭听到自己开口说话,却是清脆的女声,“少爷,你已经站了许久了,外头风大,莫着凉了。”
  白衣人微微侧过头,眉目清秀,却带着难以忽略的抑郁神色。
  “是了,我站了多久,自己都不记得了,难为你还来提醒我。”
  沈延亭觉得心揪得难受,“少爷,你别这样说……”
  “踏梅,我娘这样我已经习惯了,打骂训斥,忍忍便过去了。我不能忍受的,你可知是什么?”
  沈延亭摇头。
  “是我的好兄长,总在我狼狈不堪的时候出现,安慰我,关心我,却不知那更让我痛苦百倍。我多希望他不要在我这里出现,可他偏偏时时刻刻都要提醒我他的存在!”
  “少爷……”
  白衣人平静了些许,转回头望着院中的池塘,淡淡道:“你说,若是没有他,我的人生是不是会好过许多?”
  沈延亭没有等到自己的回答,四处景色瞬间变换,他回到了屋内,而方才的白衣男子正伏在案前,用笔细细描摹一位妙龄女子的鬓角。
  那位女子形态曼妙,神色娇俏,画得生动无比。
  沈延亭在一旁暗暗叹息。他知道,少爷完成这幅画后,不一会儿便会将它毁掉,就像之前画过的那许多画像一样。画中的女子是老爷准备为大少爷提亲的对象,但少爷仍旧恋慕上了她。他的腰间还挂着画中女子赠他的香囊,虽然大少爷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少爷对她似乎十分着迷。腰间的香囊他时时把玩,都显得有些旧了。
  但这都是徒劳。沈延亭难过地想,画中小姐的父亲看重的是大少爷,决计不会愿意将女儿许配给少爷。
  沈延亭惊讶于自己的悲伤,仿佛是爱上了心中另有欢喜之人的对象,只能隐忍着,一丝一毫都不能让对方发现。
  “少爷……”
  沈延亭忽然发现,画像全都不见了,面前的男子正坐在桌前,手里把玩着一个纸包。
  沈延亭的手有些发颤,低声问:“少爷,你真想好了?”
  “自然。明日往汤中一放,我便解脱了。”
  “少爷!”
  男子叹了口气,安抚道:“踏梅,我知道这么做对你而言有些为难,但这是我的愿望,你忍心见我一辈子活得痛苦?”
  沈延亭咬住唇,不语。
  “好了,接下来的事便都靠你了。记住,遗书一定要等确定婚事告吹再拿出来,明白了么?”
  沈延亭双手紧紧绞着,点了点头。
  男子这才满意,低下头,伸手把玩起系在腰间的香囊,声音里满是笑意,“这便对了。我得不到的,也不能让你得到。”
  “少爷!”沈延亭终于忍不住,扑上去跪在男子面前,哭道:“少爷再好好想想好么?”
  “哈哈哈哈,”男子突然大笑起来,“想什么?我从未像现在这般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我从前就是想得太多,才会忍到现在!我意已决,无需赘言,你只要做好你该做的事便是。”
  沈延亭绝望地想,面前的人是无论如何也听不进任何劝解了。自己陪他一路走来,或许直到最后,他的身边也只有自己而已。
  ……
  周身像浸入冰水中一般,沈延亭觉得寒意仿佛入了骨,让他无法忍受。他闭上眼,记忆纷杂而又迅即地向他袭来,让他头晕目眩,心口却像压了大石一般窒闷难言。过往的片段一齐涌入他的脑海,他终于支撑不住,喘着气,潸然泪下。
  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他虚弱地睁开眼,断续地,哽咽道:“少爷……我这一生服侍你……是我……最幸福的事……不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还是……在你……身边……虽然……违背了你的……意愿……别怨我……你还是……达到了……目的……我没有……背叛你……现在……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是真的期盼着解脱,因为沈延亭在意识消逝的最后一刻,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喜悦。
  
  沈延亭清醒过来,喘着气,伸手一摸,脸上仍有未干的泪痕。他侧过头,小白正凑过来看着他,一双眼灼灼逼人。
  沈延亭一惊,坐起身往后挪了挪,像是见了瘟疫一般。
  小白叫了一声,有些不解。
  沈延亭冷冷地看着它,心头涌上难以言说的愤怒。
  “踏梅死了。”
  小白的身子僵了僵。
  “她死了,所以你也不用装了。如果你仍旧记不起从前的事,那我可以帮你,因为踏梅全都告诉我了。”
  小白的眼神依旧幽深,它转了转眼珠,忽然转身跳下了床。
  沈延亭看着浮在空中的傅瑜,忽然不知说什么好。
  傅瑜眼神阴郁,嘴角却勾着笑,“真是没用的废物。差点背叛我不说,在这个当口居然死了,只会给我添麻烦。”
  沈延亭忽然觉得可笑,他是不是该感谢自己这特殊的能力?
  “延亭,你知道了什么?是说我憎恨我的大哥,还是我喜欢要许配给我大哥的女子?”
  沈延亭冷冷道:“你自己心里清楚。”
  “哦,我知道了,是我为什么要自杀?踏梅怎么说的?说我憎恶傅瑾憎恶到不知怎么好,喜欢未来的大嫂喜欢到不知怎么好,所以生无可恋,只想一死了之对么?可我这么死了,没有人在乎,谁也不会受到影响,对么?”
  “所以你宁愿用自己的生命做代价,只为了让你的兄长愧疚难过,然后一生难以释怀。你觉得这样值得么?”
  “为何不值?我花了那么久的时间想遗书该怎么写,就是为了让他知道我的死全是因为他,没有他,我就不会死。他既然珍惜手足之情,既然看重我这个弟弟,那么他没道理不觉得痛苦。只要他痛苦,我死而无憾。”
  沈延亭难以置信地摇头,“你怎么能……”
  “我为什么不能?我精心设计,让踏梅先不交出遗书,造成离奇死亡的假象,如此便可让婚事告吹。如此一石二鸟,难道不是妙计?只是踏梅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若不是你用计激她,她竟然准备隐瞒下去,枉费我如此信任她!”
  眼前的傅瑜太陌生,沈延亭完全找不到自己记忆中那个傅瑜的半点影子。
  “你以为踏梅喜欢傅瑾?她喜欢的是你。可你却计划着如何杀死自己,还让她做帮手,你有没有想过她的心情?她对你忠心不二,但她的良心让她犹豫了,因为她知道,这么做的话,谁也得不到解脱。傅瑾是,你也是。”
  “呵,谁想要解脱?我的怨恨太深,就连死了都无法顺利往生,非要留下来看看他痛苦的样子。你没想到罢,我的心愿,你根本就实现不了。”
  “你什么时候想起一切的?”
  “什么时候?在你拿出香囊给我看的时候。说起来,我的香囊为何不见了?”
  “踏梅怕人发现你对何家小姐暗生情愫,偷偷将它埋了。”
  “哼,原来她那时就打定主意要隐瞒。”
  “不,她只是在犹豫,因为她不像你,她还有心。”
  “别说这些没用的事。现下你既然知道真相了,那我也不必再装下去了。”
  




☆、第 31 章

  
  傅瑜的声音变得冷冽阴沉,沈延亭觉得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
  “我之所以来,本是因为还念着你对我的恩,若不是你,我或许还保持着那幅浑然无知的愚蠢模样。”
  沈延亭防备地盯着他,“你要做什么?”
  傅瑜愤恨地靠近了他,“怎么,怕我害你?还是怕我去害傅瑾?你还是心心念念着我的大哥啊,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晚你们发生了什么。我生前比不过他,没想到死了还是如此。没有我,你怎么可能认识他?”
  沈延亭无话可说。
  “我死了,可所有的人都还是只关心他!陈管家即便怀疑他都要替他瞒着,连踏梅都要背叛我!”
  “所以你一直旁敲侧击的,想引我怀疑傅瑾是凶手?”
  “可是你一点没有怀疑,不是么?连你也是,所有的东西,他都要跟我抢!只要有他在,我什么都得不到!”
  傅瑜忽然扬起嘴角,露出一个鬼气森森的笑,沈延亭霎时觉得后背一片冰凉。他不敢动,因为晨光慢慢出现,他终于发现了傅瑜不同寻常的变化。
  傅瑜的双眼一片血红,透明的身体也似慢慢有了实体一般,现出黯淡的青色光泽。他就像是一个厉鬼,沈延亭被他盯着,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你怕我?你在怕我!你这么防备我,为什么?我不过不是那个天真可爱的傅瑜而已,但我还是幽灵,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鬼魂不是么!”
  颈项蓦地被用力掐住,沈延亭无法呼吸,难受地蹙起眉,连视线都模糊起来。但这股力道却无法碰触,沈延亭的手只能徒劳地划过颈边。
  所幸力道很快撤去,沈延亭胸口急促起伏着,大声咳了起来。
  傅瑜盯着自己的双手看,忽然狂笑起来。
  “别……”沈延亭费力地挤出一个字,却见傅瑜箭一般冲出了屋子,根本不再理会他。
  沈延亭大感不妙,一边匀气一边披衣追了上去。
  清晨的傅府仍显得分外安静,沈延亭已不见傅瑜的身影,但他知道,傅瑜的去处唯有一处,不作他想。他径直往傅瑾住处赶去。
  也不知傅瑾此时起床了没有,他看不见傅瑜,连躲避都无从谈起,若傅瑜真有杀心,他只怕是凶多吉少。
  沈延亭眉头皱得死紧,万万没想到傅瑜竟会走到这一步。若自己方才装作不知道,不与他争辩,他也许不会受到刺激,也许就不会变成刚刚那幅骇人的样子。
  沈延亭忧心忡忡地拐进院子,忽听得一声响从前面房间传来,那似乎是傅瑾的书房。沈延亭急忙冲过去推开门,就见傅瑾趴在地上,有些痛苦地喘着气。
  “傅瑾!”
  话音刚落,傅瑾突然凭空飞了起来,向后一下撞上了墙,闷哼一声倒在地上,连带着把墙上的那副翠竹图也带了下来。
  傅瑜伸手扣住傅瑾的颈项,慢慢收紧,傅瑾盯着眼前虚空,勉强挤出几个字,“瑜……弟……是你……”
  “傅瑜!你再这样下去,只会万劫不复。你想清楚,你本可以好好投胎转世,忘却所有痛苦,但你——”
  “闭嘴!”
  傅瑜并不听劝说,仇恨烧着的火已然吞没了他,他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傅瑾这下连话都说不出了,向后仰着头,面色渐渐变得青紫。
  正在沈延亭焦急万分却一筹莫展之时,傅瑾身下却突然绽出光华,奇诡莫名。傅瑜手一顿,发现是傅瑾身下压着的那副画。傅瑾也察觉到了,趁颈上力道松懈,正欲起身,却发现身子控制不住向后坠下,仿佛画中是万丈深渊一般。
  沈延亭见状急忙上前,手刚触及傅瑾的衣摆,便觉一股力量将其拉住,一齐往画中坠去。
  一阵头晕目眩之后,沈延亭发觉自己身处竹林深处。傅瑾在一旁喘着气,颈项上带着一道深黑可怖的掐痕。傅瑜也一同过来了,此时额上贴着一片竹叶,身子僵直立在一旁,似乎是因被施了法而动弹不得,死死瞪着傅瑾,神色可怖,早已不复从前温雅的面目。
  “沈公子。”
  沈延亭回头,青昙正看向自己,笑道:“让你受惊了。多亏那画上留了我的气息,我才能感应到,将你们带到此处。没料到不过几日工夫,这只小鬼竟然变成了这幅模样。你二人可还好?”
  傅瑾抚着脖子,人在怔忪间,并不言语。沈延亭点点头,“多谢公子相救,不胜感激。”
  沈延亭这是在替傅瑾道谢,但他并未意识到,也未曾想过从前的自己是不会做这些事的。青昙颇有意味地笑了笑,随即正色道:“当日要收这小鬼,你二人非要阻止,却不知非阳世之物滞留阳世实乃极其危险之举,而今算是吃些苦头,也好长个教训。不过也不怨你们,即便是他,怕也未曾料到小鬼变化得这么快罢。”
  沈延亭从昨夜到方才情绪便起伏不定,震撼惊惧轮番来,此时终于可以短暂放松片刻,霎时觉得无比疲惫。他轻声道:“明日便是尾七,是我太性急了。”
  “明日便是尾七?其实到了明日,不论你们如何说情,他也不会再放任了。”
  “他?你是说,唐公子?”
  青昙点头,只是沈延亭此刻已无暇去猜测唐珏的身份,应了一声,便侧头去看傅瑾。
  傅瑾低着头,忽然出声道:“青昙公子,不知你能否让瑜弟现出身形来?”
  青昙一挑眉,看了看傅瑜的模样,道:“这倒是不难,只是你确定想要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傅瑾抬起头,神色坚定,“是,不知公子可否相助?”
  沈延亭不赞同地皱起眉,傅瑾安慰地朝他笑笑,“我只是想看看而已。”
  沈延亭无话可说,傅瑾便对青昙点点头,“有劳了。”
  青昙靠近傅瑾,伸手盖住了他的双眼。傅瑾只觉得一阵清凉,双眼乃至心中都仿佛有泉水流过一般,霎时尘埃尽去。
  青昙收回手,傅瑾深吸一口气,睁开了眼。
  甫一睁眼,傅瑾便打了个激灵。面前的傅瑜赤红着双眼,咬牙盯着他,仿佛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傅瑾不由得一阵心酸,喃喃道:“瑜弟,你就这么恨我么?”
  “恨!为何不恨?若早知自己死了也无法解除这份恨意,我就该先杀了你再自尽!”
  青昙在一旁道:“你无须与他多言,他已入魔障,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兄弟了。”
  傅瑾低声道:“我知道,却也没想到会是这幅模样,实在是……”
  “你住口!”傅瑜突然激动起来,死死咬着唇,似乎是要冲开咒缚。或许是执念太深,额上的竹叶开始松动,摇摇欲坠,终于一晃,轻飘飘地脱离了傅瑜额头。
  青昙蹙起眉,正欲施法,身后倏然飞来一条锁链,迅速缠住傅瑜双手。锁链泛着银色的冷光,傅瑜感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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