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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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千宠爱-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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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这也正是沈家女眷想不明白的,虽然他们听过这李沈氏的些许奇闻,如今又是四品诰命在身,可若真正认祖归宗成了沈府小姐,那娘家就是她强大的靠山。别说小小李府,就是皇亲国戚都要让三分薄面。这李沈氏想来不是个傻的,怎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怕是真如她所说,并非沈家女儿罢?

沈夫人却是一心认定这个女儿,反执了她的手道:“既是如此,那便请你与老爷滴血认亲,了了我的念想可好?”

“……”这夫人油盐不进啊。

沈宁不敢冒那个险去认爹,找了个理由告了辞,之后沈府再请一概托病不去了。

这厢李子轩向通政司请了几次回中州之事,却如石沉大海杳无回讯。他们也不能再有所举动引起注意,只得以静制动,只希望皇帝早点忘记此事。

状似平静地过了几日,沈宁一袭小厮装扮驱着一辆无人马车慢悠悠地走在朱雀街上,此处是大富大贵人家的聚集地,她来此不为别的,只为看一看他们的大门。那日她拜访沈府时偶然发现他们的大门上有个浮雕状似图腾,而后问了李子轩才知道,原来大户人家都喜将自己的族纹雕在门上,以显家族显赫。她一听来了精神,心想或许能找着那只贱……神鸟模样的氏徽也说不准。于是她有了今日一出。

正当她全神贯注之际,侍卫毛大一路寻来,找着她后,压低了声音道:“夫人,二爷请您回府,宫中传召。”他向天拱了拱手。

“谁的旨意?”

“当今圣上。”

沈宁心思复杂地到了御书房,谁知里头不仅坐着皇帝,下首还坐着一位白润带须的中年男子,见她进来也是暗自打量。

东聿衡一袭黑底金黄龙袍坐在紫檀木雕龙云纹扶手宝座上,见她进来只淡淡一瞥,叫了平身。

万福引见道:“雁夫人,此位是鸿胪寺卿沈泰沈大人。”

沈宁一时无语,怎么皇帝还有闲工夫管这些家长里短?

她不知道的是,作为皇帝,有时还真得操心这些个鸡毛蒜皮的事儿,像是哪个二品官家的公子跟自己的表弟打架了,哪家大臣宠妾灭妻了,样样都得他主持公道。只不过这事儿,原是在御书房召见沈泰时见他精神不振,随口一问才知原妥,本是可以一道旨意让沈宁去沈府滴一滴血便可,他却不知怎么地就想让她与沈泰御前对质。

“沈大人。”沈宁心中翻腾,面上却极为平静。

“李夫人。”沈泰头回亲见怕是自己亲生女儿的女子,只觉似是有些神似妻子。他原有一妻三妾,子女众多,并不在意这丢了二十几年的女儿,可发妻自知此事以来,每日愈发伤心难过。他不忍之余,又听得父亲道,此女得圣宠,必有过人之处,且不似他妇攀高接贵,难能可贵。若是女儿再好不过,若真真不是,收个义女也是好的。

“李氏,”东聿衡徐徐开口,“朕听沈卿道,你与沈府怕是有些渊源,沈夫人要你滴血辨亲,你却是不肯?”

“回陛下,妾身自知不是沈家女儿,自是不敢拿此荒谬之事叨扰沈大人。”

“沈大人既是在此,你便与他说个明白罢。”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也从没见过孤女不愿认亲的。

沈宁遵旨,面向沈泰道:“沈大人,想必您也听尊夫人说了,可妾身确是永平十年被捡的,花婕妤娘娘一时记错,害得沈夫人空欢喜一场,妾身在此给您赔不是了。”

“事隔以久,怕是李夫人也不曾真正记得是哪一年的事儿,如今无法佐证,拙荆一心想寻回爱女,还望李夫人体恤慈母深情,圆了她的心事。”沈泰心想她执意不愿滴血辨亲,不是掩耳盗铃么?可为何她不愿认下这门对她有益无害的娘家,莫非有甚难言之隐?可自他手里拿到的情报,却又找不出蛛丝马迹。这李沈氏,着实有些怪异。

沈宁也自知再拒绝下去,真个是愈发说不清了。可她真不敢冒这个险,万一融得无比没有悬念,她岂不是要跟那一大家子人牵扯不清?思及此她莫名打了冷颤,下意识地看向了东聿衡。

谁知一转头,只见皇帝靠在椅背上,单手支于太阳穴,带着莫名深意直直盯着她瞧。那似是隐忍野兽的眼神,让沈宁心头大撼。他方才一直这么看她?

第四十六章

“陛下。”沈宁强装镇静唤了一声。

皇帝似是如梦初醒,抬了抬身子,招手要来一杯茶,喝下之后才对沈泰道:“沈爱卿,你且先退下。”

沈泰隐约已知这“女儿”很得皇帝垂青,几乎事必躬亲。他再看一眼沈宁,依言告退。

待沈泰走后,东聿衡叫她坐下,又叫宫婢准备了手炉给她。

沈宁端坐低头,心思复杂。

皇帝半晌没有开口,就那么看着她捧着手炉低头呆坐。

御书房极静,静得有些令人心惊肉跳。

“你……”许久,帝王一出声,众人暗中都松了口气,却不包括沈宁。

“想些什么?”东聿衡低哑开口,带了些无奈地问道。

沈宁抬头,“陛下此话怎讲?”

“为何不愿辨亲?”

“沈府并非妾身家人。”沈宁垂眸,“妾身有怪癖,最见不得人伤心与失望,一旦沈家知道真相,沈夫人该是多么伤心欲绝,其余人等又是多么失望,妾身自个儿又是多么难过,一想起这些,妾身就不愿去。”

“你就这般笃定?”东聿衡看着她,“倘若你真是那沈家的女儿……”

“那也不能认。妾身是丧夫寡妇,人称丧门星,如若妾身真是沈家女,万一往后克父克母,岂不有口难言?”沈宁觉着自己在胡扯这条不归路上越行越远。

广德帝以孝治天下,平日里最听不得听些有违孝道的话,轻则掌嘴,重则处死,沈宁来之前,他已听沈泰禀了些许证据,见其言语凿凿,心里头有些思量。可见沈宁如此大逆不道似有不愿认亲之意,眉头已然皱了起来,然而她自嘲似的话语又蓦地让他忘了其他,只觉其胡言乱语,口无遮拦,不由开口喝道:“休得胡言!”

“妾身知罪。”沈宁顿时敛眉轻声道。

“百善孝为先,你既恐为沈家女,胡不认?”东聿衡言语稍厉。

“为子女者,自当以父母为重,妾身一身秽气,怎敢殃及父母?妾身只当二十几年前缘已尽,来世再报生养大恩。”沈宁想起自己的生生父母,她难道真要来世才能见二老一面了么?不由地酸了鼻头,话中带丝哽咽。

东聿衡手臂轻抬,却又轻放,想起身,却又侧了侧身,只觉胸口有些烦闷。

“陛下,”沈宁跪了下来,“妾身自来长阳,繁华迷眼,世事诡变,妾身一介民妇,心中害怕,求陛下允我回中州,妾身当深居简出,守我夫君长伴孤灯终此一生。”

话中脆弱令万福听来有些不忍。

“起来。”

“求陛下应允。”沈宁再拜。

修长的大手紧抓龙头扶手,皇帝阴郁地看着下跪女子,许久起身走至她的面前,亲自将她扶了起来。

手臂上的力道竟让沈宁有一丝疼痛,她抬头看向面前的英俊帝王。那讳莫如深的眼眸带着决意,她油然升起不祥之感。

待沈宁站直在他面前,那大掌依旧未曾离开,东聿衡直视着她,缓缓说道:“你不愿滴血辨亲,虽有荒谬之言,也是你一片孝心,那便暂且不论。朕……喜于与你对弈,你便在朕赐的宅子里安生住下,往后休要再提回中州一事。”

他竟要她待在长阳!沈宁不敢置信,“可是陛下,妾身需供奉夫君,孝敬公婆……”

东聿衡大手一挥,“那便作了法事将其魂魄招来!如今你已是诰命在身,伺候平民公婆有所不妥,”他声音带丝不耐,“且君臣夫子,孰轻孰重还要朕讲么?”

沈宁还欲开口,却被他□□打断,“下去罢。”

沈宁僵在原处,万福道:“李夫人,陛下叫您跪安。”

他居然用这么霸道的理由就将她留在长阳?沈宁不可思议,竟也不知如何反驳,她生硬地跪了下来,却又听得他道:“叫你那小叔子明日打点行装回长州去,寡嫂与小叔子共处一室成何体统!”

沈宁忍无可忍,“我虽丧夫,却也有家有室,那末我一个寡妇独自留在长阳又成何体统!”

东聿衡不想她竟出声反驳,瞪她片刻竟说了一句,“那便滴血认亲找个娘家?”

他这是在威胁她么?沈宁咬牙切齿,真想说如果不是你就放我回中州!可是张了张口她还是忍住了,她是没胆冒险去多那么一长串的亲人。她愤愤压下火气,一字一句地道:“妾身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老不死你这妖怪!

东聿衡见她憋屈的模样,火气稀罕地瞬间烟消云散,心中好笑,却依旧板着个脸,“速速退下!”

万福直至沈宁走出去才回过神来。李夫人方才……是在与陛下拌嘴么?她也恁地大胆,就不怕陛下治她个不敬之罪拖出去砍头?并且陛下……也由着她顶嘴?

然而沈宁与万福都不知广德帝方才压根就不想与她啰嗦,只想将她压在书桌之上任由他肆意蹂躏,哭泣与他求饶。

他坐回龙椅闭了闭眼,忍受这种带着欢愉的折磨。

皇帝何曾没有想过让沈宁离开长阳?眼不见心不烦,然而莫名地烦闷又不想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他比谁都明白这个女子不能要,这是他亲封的贞节寡妇,自己若是强占了她纳为后宫,不仅强纳民妻惹人耻笑,并且经由她规范的妇德妇行便将毁于一旦。阴阳殊性,即便女子位低,也需归章纳制,保得他万世江山。天下美人众多,他又何苦单单只因一个寡妇坏他治国大计。

皇帝缓缓吐了一口浊气。就这么放着,看着,罢了。他阴郁地想道。

李子轩第二日一早便动身回中州——有些不可理喻,那也的的确确是天子口谕,不得不从。临行前他的担忧着着实实写在了脸上。

沈宁明白他心中所忧,轻笑两声,劝他不必操心,或许自己年前年后就可回家。

李子轩于是留下了侍卫毛大离开了。

沈宁如动物冬眠蛰伏,连李府大门也不曾迈出。沈家应是得了皇帝的命令不再轻易打扰,偶尔不死心的帖子来了她也托病不去,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拜帖过来,大官小官都有,她都一一婉拒了。最奇怪的竟有诚亲王府侧妃的邀帖,她心想自己是跑上去送死么?笑了一笑便将帖子烧了。

相比之下,皇城显得极为平静。那日后至岁末,她没有踏入皇宫一步。

光阴荏苒,消寒图上压上了一个个梅花烙印,又是新年将至。

长阳街市热闹非凡,最繁华的洛马街、潘行街、州东宋门外通路一带,皆结彩棚,铺陈各式年货,往来百姓络绎不绝,车马交驰。因为依照景朝惯例,大店铺自正月初一起,要歇业半月,小店铺也从初一歇至初五,因此新年头五天,街上是买不到东西的。各家各户都年前忙着采购什物,同时也讨个喜庆热闹。

相较之下,朱雀街显得几分清冷。毛大驾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不紧不慢地穿行其中。待行至一处角落,他慢慢地停了下来,隔着厚实的帘子对里头的主子道:“公子,何画师来了。”

一名身穿红色绣五彩祥文对襟夹棉袄子的富家公子探出头来,长得眉清目秀颇为讨喜,正是女扮男装偷溜出来的沈宁。因为府中奴仆除了毛大与李子轩留下的金银二婢,皆为宫中赐下,沈宁不愿节外生枝,在家安安静静地待了一段时日,每日午睡只留了金儿银儿在旁,其他人都被她遣去做其他的事儿,以便等待好时机偷溜。这两日采买年货,正是大好机会,于是她前日便嘱咐毛大去采办年货,顺便把自己“捎”了出来。

她想继续寻找兽氏腾的线索,春节将近,她的心思也躁动起来。她天真地希望能在春节前回家。

前日转了一圈朱雀街也没见到那神鸟图案的族腾,正打算换地方转转时,却偶然看见一画师在角落盯着一官宦之家的朱漆大门作画,让毛大去看了一眼,见他画得正是门上氏腾,她心念一动,有了一点想法,她旁敲侧击,便知他果真对氏腾颇有研究。

这画师本姓何,是广德六年的秀才,可惜尔后再无缘会试,更别提入天子门下。几番挣扎未得功名,何生心有不甘,便想尽法子以异才获得赏识,绞尽脑汁,才想出收录景朝族腾集册晋献的办法。他老家在惠州,他便沿着长阳之路收集各州县大户人家氏腾,中途以卖字画营生,竟已两年有余。

沈宁花费些许才智与他相谈甚欢打成一片。期间还以不伤人自尊的方式,给他资助了些米面碎银,昨日又作东与人下了次馆子把酒言欢,这才成了他的“莫逆之交”。而后在其高谈阔论之际,向他摊开了花弄影画的神鸟画卷,何生看了片刻,自言何处见了氏腾,意欲回头去家中翻找。

沈宁喜不自禁,今日早早“午休”,下了马车见何生还在作画,知其最不喜人打扰,于是站立一旁恭候。

何生看她一眼,点了点头不再理会。

这一等等了半个时辰,昨日风雪刚过,融雪之时更加冷峻,沈宁在旁搓手蹦达,对于他的毅力倒是十分佩服。

画师总算停了笔,沈宁殷勤地为他收拾杂物,并递上自己的筒子给他取暖。

何生不客气地接过,双手塞进狐狸毛筒子里,叹了一声,“这天儿是越来越冷,过几日怕是不能作画了。”

“既如此,何兄便休息些日子。”

何生摇了摇头,“你哪里知道,时不我待啊……”他若一拖再拖,何时才能博得功名,光宗耀祖?

沈宁傻笑两声,说道:“小弟备了一壶薄酒在车中,何兄不如移步小酎两杯祛祛寒气?”

“你想得很周到。”何生满意地点点头,与她一同往角落小巷的马车走去。

毛大一直等候在马边,见主子来了连忙拿出厢中温着的好酒。

何生走到面前,说道:“今日既有马车,李兄弟,不若你我在车□□饮,也捎带送为兄一程?”虽是问句,却以大哥的口吻自居。

沈宁一愣,道:“车中狭窄,请何兄进厢中休息,小弟坐外头送何兄一程。”

何生想一想,也不推辞,上了马车,闻到一股女子幽香,暗自皱了皱眉。

“对了,何兄,昨日小弟拜托之事,兄长可有眉目?”

何生这才忆起,心道不好,昨日归家竟将此事抛之脑后,清咳一声,正想着如何圆了这话,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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