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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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良缘-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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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食指指腹,钻心地痛。

沈珂这么就要成亲了?她微微有些失神。

那天葬礼上沈珂对她说话她仍记忆犹,他说,“如果你愿意,等你孝期一满,我就到府上提亲。”当她视线触碰到他温柔似水眼神时,她几乎都要信以为真了。现想来,自己那一刻动心是何其可笑!

苏玉修也显得有些沉默,好半晌才道,“吉日就定大寒节气这天。”

今天已是十二月十六,距大寒节气不过六天了。苏玉妍心里一忖,遂笑道,“我们有孝身,只怕看不到喜宴盛况了。”当今天下负盛名定远侯与当今圣上同父异母兄弟江陵王结为儿女亲家,自然是昌宁盛事,也自然会极隆重奢华。

自宋氏故去,苏家上下鲜少出外应酬。苏慎本就是书痴一名,又丧爱妻,是连做官心都冷了下来,每日到翰林院点完卯就回家看书,偶尔指点一下苏玉修功课,几乎连大门也不出一步,此番沈、赵两家结亲,因着宋德书是沈珂继母关系,苏慎就算不想应酬,只怕也得硬着头皮登门道贺,苏玉妍与苏玉修两个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家里了。

苏玉修对婚宴盛况没有任何兴趣,他只担心姐姐会因此而感到难过,毕竟,沈珂当初差一点就成了他姐夫。

苏玉妍微微垂眸,复又拿起搁手边针线,“没事你就呆家里看看书,等过了娘孝期,你也该去应试了。”

苏玉修应声站起,想要说点什么安慰话,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只得闷闷地答应一声,逃也似地出了屋。

隆冬寒风从门缝里钻进来,杂夹着星星点点雪花,冷得有些彻骨,令苏玉妍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已是今年第二场雪了。

时间过得可真呀!一转眼,就到了大寒。大寒一过,就是立春了。苏玉妍缓缓抬眸,望着院中那几棵光秃秃树干,只觉一阵茫然。

良久,她才把视线从空落落院子里收了回来,眸光落手中这件天青色八幅湘裙上,不由得又是一阵感伤。这件裙子,原是打算缝给娘亲,哪知道裙未制就,人已不!

屋里静悄悄,只有炕边摆放炭盆里银霜炭发出“哔哔啪啪”声响,仿佛埋怨今年冬天严寒比往年盛。

苏玉妍暗叹一声,纤纤素手慢慢抚上了左脸那条长长伤疤。

自从左脸伤口愈合,她就将春草特意为她准备纱帽弃之不用,直接以真面示人。伤口不深,却狭长,她雪色肌肤映衬下显出淡淡红色,虽不狰狞却也刺眼,无形中倒为苏玉妍增添了几分煞气,连春草都说她不怒自威。

她如今已是人人都知道被毁去娇美容颜女子,且看谁还会对她动心,且看谁还敢前来提亲!

外面响起轻微脚步声,片刻间就到了门口,江妈妈打起厚厚毡帘进来,脸上带了淡淡笑意,进门便道,“出了大事了。”

定远侯与江陵王结亲,自然是大事了。苏玉妍暗道,嘴里却问,“什么大事?”

“听说——江陵王千金去郊外骑马,摔成了重伤。”江妈妈站门帘边,拿鸡毛掸子掸了掸身上落雪。

苏玉妍不免有些意外,“什么时候事?”

“听说是今天晌午时候出事。”江妈妈把鸡毛掸子挂门后挂钩上,走到苏玉妍身边,压低声音道,“外头传言说,只怕好不了了。”

苏玉妍只点了点头,没有应声。江陵王千金死活与她并没有半毛钱关系。

江妈妈见她不答,又搭讪似地说道,“外头下雪了……”

“瑞雪兆丰年。”苏玉妍抬眸往窗外看了一眼,淡淡说道。有飘飘洒洒小雪片迎风飞舞,已经下得纷纷扬扬,看这架式,必定是一场好雪。

江妈妈悄悄瞥了一眼苏玉妍,见她又低头拿起针线,便就势炕边木杌上坐下,拿了黄铜火钳拨了几下炭火,这才有意无意地说,“时间过得可真呀,一转眼,一年就过去了……”因宋氏病故,苏慎便把一应事务交给了江妈妈掌管,江妈妈虽则应了,却还是事事预先禀示苏玉妍,其恭敬尊重与待宋氏一般无二,唯一不同,就是多了一份如母亲待子女亲厚。

苏玉妍遂缓缓扭过头来,正色道,“妈妈,等过了年,咱们就回信阳吧!”她虽用是商量口吻,语气却透着不容置疑坚决。

江妈妈只觉心里一紧,当即站起身来,“怎么,大小姐觉得昌宁不好?”

“昌宁虽好,却不是我所喜爱好。”苏玉妍回过头去,望着窗外飘洒雪花,“我觉得,还是信阳适合我。”

江妈妈不由得一阵黯然。大小姐当初来信阳就是迫不得已,路上险些遭人毒手不说,后来差点被送去定远侯府冲喜,再后来,宋氏为救她而选择自缢,再后来,大小姐又亲手毁了自己娇美容颜……这一幕一幕往事如走马灯似地她眼前晃动,令她心潮翻滚,一时如梗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寒一过,就是立春了。”苏玉妍喃喃地又重复了一遍,“等过了立春,咱们就走。”

“走?走去哪里?”她话音刚落,就听外头有人接了话茬。

原来是苏慎回来了。

“爹爹。”苏玉妍连忙从炕上下来,迎到门口。

江妈妈也急忙起身,将鸡毛掸子递给苏慎。

苏慎接手里,随意拍打了几下,这才问苏玉妍,“你想回信阳了?”

苏玉妍抬头,望着苏慎满头银发,轻声说道,“您不想回去么?”她信阳只生活了三年,骨子里却认定了那里才是她真正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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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9、立春(上)

林阿娇摔成重伤,江陵王盛怒之下将她随身侍从与贴身丫头共计十余人一律重杖五十,除了两个身体格外强壮侍卫从鬼门关绕了回来,其余人等都命赴黄泉。太医院被召去为林阿娇诊治太医们深知她无法治愈,个个都胆颤心惊,生怕江陵王会迁怒到己身。皇帝也下了昭书遍请天下名医,定远侯府是第一时间派人再次召请李启贤,用也是五百里加急。

因为林阿娇是由于马匹受惊而摔伤,所以侍弄林阿娇爱马“白龙驹”马夫就负有不可推卸责任。马夫赵重,年仅二十岁,专门负责喂养、调教林阿娇座骑,因深得林阿娇信任而被江陵王赐了赵姓,也是目前跟随林阿娇人中唯一没有受过责罚人,虽然没有受到责罚,但还是被软禁江陵王府形同牢狱黑房里。他知道自己之所以暂时安然无虞,并非由于江陵王对他格外开恩,而是因为要从他这里探问事情经过、疑点等。

但是,对于林阿娇出事受伤,赵重不仅没有感到难过,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雀跃——林阿娇就像是江陵王府里商纣王,又宛如重生酷吏,对下人们极折磨拷打之能事,但凡有人犯了芝麻绿豆大小错处,皆逃不过她魔爪,被她折磨致死已下人不双十之数。所以,赵重暗暗感到庆幸同时,就将定远侯传话牢记心,反反复复默记了数十遍,直到自己觉得没有半点纰漏,这才放心。

江陵王气急败坏地处置了出事过程中大批可疑人之后,便亲自审问了赵重。

赵重如暴怒雄狮般江陵王面前,惶然如微不足道蝼蚁,俯身跪倒冰凉大理石上,战战兢兢地连话也说不出来。

审问结果可想而知,江陵王一无所获,又担心爱女伤势,整日暴跳如雷,直到李启贤从信阳赶来,他才第一次露出礼贤下士风度,亲自到府门迎接。

可惜李启贤也不过是个“医怪”,并不是神仙,认真诊治一番后,只能遗憾地摇头,表示无力回天。

十二月十九日傍晚,林阿娇因伤势过重一命呜呼,江陵王府哭声震天,除了江陵王虎目蕴泪,人人都是干嚎。

由此,定远侯之嫡长孙沈珂,就落下了“克妻”之名。

先前选定苏氏女为他冲喜,前夜其母猝然病故;此次迎娶林阿娇尚未过门,也于成亲前夜死于非命,可不就是“克妻”么?

至此,原本还有欲将女儿送入定远侯府攀龙附凤酸儒小吏们也都开始对沈珂敬而远之,而将心思打到了沈顼身上,可沈顼是定远侯心头肉,不仅人物俊逸,还满腹才学,又时常出入宫中,眼高于顶,等闲人物又哪能看得入眼?有那审时度势之人便将那心思歇了下来,自然,前往定远侯府媒婆也日趋稀少起来。

沈珂就过上了难得清闲好日子。

可是,人闲,心却闲不下来。

他已经年过弱冠,于情于理,都该娶妻生子,为定远侯府开枝散叶了。这些年因为姐姐和赵宥,他不得不韬光养晦,时常出入青楼酒馆,落了个花花公子名声。可自打信阳见过苏玉妍后,他就觉得眼前一亮,才觉得世上有了他看着养眼女子,继而觉得他要娶妻,就应该是她这样刚烈而美丽女子。之后,她临危不惧,她委屈求全,她毅然果断,她慧黠机智……都毫无保留地他面前展现,让他对她,从此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牵挂与思念。

当苏玉妍到定远侯府求助时候,他竟然生出了窃喜之感,之后考虑再三,就想出了“冲喜”主意,而这时候,他这心里,已经认定了她是他妻,他这辈子非她不娶。可事与愿违,她不仅没能成为他妻子,还为此失去了她至亲,他想象着她哀伤与痛楚,恨不能以身相替,可当她再次面对他时,却是那样决然与绝望,宛然变成另一个女子。

他不清楚她选择那样惨烈方式伤害自己是不是权宜之计,可他无法容忍自己对她痛苦视而不见。她重孝身,断绝所有应酬,他见不到她,也无法名正言顺地见到她。而这时,江陵王进言要将爱女嫁给赵宥,他思虑再三,建议让自己娶林阿娇为妻,祖父深知即便将此女娶进沈家,也是不可预测后患,故此便有了林阿娇骑马摔死之事。风波虽已暂时过去,平静水面却仍然暗藏着不可预知暗涌。谁都知道江陵王是不会轻易让让爱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于非命。所以,他必须严阵以待,以静制动。

他有了“克妻”名声,暂时安静下来,也情理之中。所以这些天他闭门谢客,只窝书房看书,连素日狐朋狗友也都拒之门外。

今年冬天特别寒冷,时间过得特别慢。

可却无法阻挡春天脚步。

转眼就到了立春。

这天午后,他歇了午觉刚刚起来,锦春便告诉了他一个消息,“……孝成大道苏家,要回信阳了。”

沈珂一怔,看了看锦春冻得通红双颊,佯作轻描淡写地问道,“是苏慎一家么?”

看他这漫不经心模样,锦春不免有些着急,“孝成大道是咱们府里买下地段,住都是姓赵,还有别苏家不成?”

“苏家要走,你急什么?莫不是看上了苏家小公子?”沈珂笑嘻嘻地看了她一眼。

“爷!奴婢好意提醒您,您还只管拿奴婢来打趣!”见沈珂拿她打趣,锦春一时哭笑不得,不免嘟着嘴小声嘀咕。

“什么时候走?”沈珂这才正色道,心里却暗忖,住得好好,怎么突然要回信阳了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听说明天就走。”锦春瞄了他一眼,“您看……明天要不要去送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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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90、立春(下)

对于女儿决定,苏慎言听计从,不仅上了折子辞官,还早早地派人回信阳收拾旧宅,万事俱备,只等立春。

当皇帝拿到苏慎辞呈,也是百感交集,眼前晃动着苏慎当年金鸾殿上口若悬河模样,握着朱笔手悬辞呈上方,良久才缓缓落了下去——时隔十五年,当年意气风发书生已经满头银发,锋利棱角已经被世事打磨得圆润光滑,已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苏慎了,这样苏慎,要来何用?

因此,不等立春,辞呈就批了下来,恰值久雪初晴,苏慎看了黄历,宜出行,便决定立春这天启程。

武贤伯倒是劝过苏慎几回,奈何苏慎主意已定再难改,他因为宋氏自缢和苏玉妍毁容之事心存余悸,倒巴不得他们父女早早离京。

立春这日,武贤伯与太夫人夫妇并宋德成夫妇,宋清泽兄弟,宋清霜姐妹等人都到了孝成大道,还有苏慎几位故交也赶来送行,一时院前人声鼎沸,反将离别伤感冲淡了许多。

苏玉妍站院中,与宋清霜姐妹淡淡应酬。

初春晨光映照她脸上那薄薄纱巾上,让左脸那道隐约可见伤疤愈显可怖,但她表情恬淡,神态从容,丝毫不因自身缺陷而觉得难过,不禁让存心来看笑话宋清霜姐妹意料之外生出几分同情之心来。

辰时一刻,三辆马车驶出孝成大道,走了一段,拐上了去信阳官道。

马车走宽阔官道上,除了车轮骨碌和车夫偶尔空中甩得脆响马鞭,车里人都保持着沉默。

虽已立春,昌宁却还是寒冷如故。雪后初晴,漫天遍野积雪尚未完全融化,放眼望去,天地之间依旧是一片莹白。行至城外,苏玉妍才将窗帘轻轻撩起。冷风顺着细小缝隙灌了进来,杂夹着淡淡泥土气息,清而又冷冽,她不由自主地深深吸了口气。

自由,兴许就是这样味道吧!

只可惜,娘亲已经不。她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将窗帘缓缓放下。

忽然,马车缓缓停下,接着听见陈永贵沉声问话,“你是何人?为何拦车?”

“有人委托我跟苏小姐说几句要紧话,为避人耳目,故此这里等候。”车外有清脆地声音回答。

春草、春荣两人与苏玉妍乘一车,听闻外面有人要找苏玉妍,春荣便探出头去瞧了一眼,见前面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前立着一个头戴皮毡帽少年,看起来有些面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曾哪里见过。

陈永贵满脸警惕地打量着这少年,沉吟片刻,便领她到了苏玉妍马车前。走到近前,春草将车窗打开,问那少年,“你是谁?找我家小姐做什么?”

那少年笑嘻嘻地说,“你们不认得我了?我是沈珂丫头锦春呀!”

春草定眼一看,果然是锦春,她心里狐疑,便低声向苏玉妍说了一句,“看她这鬼鬼祟祟样子,就不像什么好人。”又向锦春沉了脸喝道,“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们说?”

锦春睨了她一眼,“自然是不能当着你们说话。”

春草不由得急道,“横竖我们是不离开我们小姐半步,你要说便说,不说便罢。”

锦春也急了,“你们要不走,我就不说。”

苏玉妍心里一动,便向春草春荣道,“有陈永贵这里,不怕她有诈,你们且下去,我听听也无妨。”

春草春荣只得依言下车,陈永贵也知趣地退到一丈开外处。

苏玉妍这才向锦春道,“好了,有话你就直说,不用再拐弯抹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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