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柯朵出现在树丛里,曲穷放长叹一口气,说:“哎呀,我以为野猪又来了!”
“野猪走了。”
“什么,野猪走了?”曲穷放以为自己听错了,顿了顿,又问:“你说什么?野猪走了?”
柯朵阴着脸。“咱们死定了。”
曲穷放感到意外。“冬阳,阮兄呢?阮兄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在回来的半路,柯朵仔细想过如何向曲穷放交待。她说:“走了。”
“到哪去了?”曲穷放非常吃惊。
“不知道。”柯朵不敢直面曲穷放威凛的目光,只好别过头去,轻声说:“不知道。他说找水去,叫我在那儿等他,可是……可是一去不复返了。我只好回来了。”
“那怎么办?”曲穷放说。
“不知道。”
“他离开多久了?”
“至少有一个小时了。”
“他没说什么?”
柯朵摇摇头:“没有。他嫌我走得慢,说不如他一个人去找。但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他还没回来。”
去了一个多小时,怎么着也得回来了。曲穷放隐隐觉得事情不妙,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于是他问柯朵,阮兄当时的情绪怎么样,是否很消极;他是往下走呢还是往其它方向走;有没有可疑的话,比如说有没有像交待后事一样交待事情等等。柯朵说看不出什么异常,大概是走错方向迷路了。
“怎么办?”
柯朵摇摇头。
曲穷放眼睛一红:“阮兄——”
声音显得很脆弱,四周没有回响,所有的绿色像天然的吸音壁,把曲穷放的声音吃得一干二净。
“穷放,别喊了!该回来的早该回来了!我怕你这样一喊,把野猪喊了过来,还有山贼什么的。别喊了。”
曲穷放觉得也是,他迟疑了一会,说:“别管我了,你赶快走吧!沿着山下走,一定可以走到山底下的。只要走到山底下就能找到人,找到人就有救了。”
“不,我不能丢下你不管。”
“你看我这。你还是别管我,赶快走吧!趁天亮着赶快走!”
“我要带你走。”
“你能带我走?简直是开玩笑。别说是你,就是阮兄也难把我带出去。你走吧!不然的话我和你都会死在这。”
“那好,我们俩一起死在这。”阮兄的死使柯朵很悲观,因为她知道无论怎么样她也脱不了干系,除非阮兄不死,但他不可能不死。
第110节:决不丢下你
曲穷放望着柯朵,想面对死亡你真的不害怕?真的可以和我同生共死吗?再试她一下,若是把我当个人,那我曲穷放所有的财富就是你的财富,你的一切就是我的一切!
“别这样,你还是走吧!”曲穷放把装着现金的袋子丢在柯朵面前,“把这钱也带走。快走吧,如果碰上人了再回来救我!”
柯朵不接话,转身低头轻轻抽泣起来。突然她倏地走到曲穷放面前,双手抓住曲穷放的臂膀用力一拽:“快走,你什么都不要说。”
曲穷放被她拽得臂膀发疼,嘴里连说慢点慢点。
曲穷放的伤口渗出些血红的液体来,看来大量的血已经流干了,幸好那不是主动脉。肌肉里的血是有限的,只要动脉里的血不流掉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只要你一走动就会出血。”柯朵在大学里学过“自救互救”,“你身上带有剪刀吗?”
“干嘛?”
“在我身上剪下一块布条来。”
“干嘛。”
“有没有嘛。”
“没有。”曲穷放摇摇头。
“那……那用我的……”说着,柯朵转身别起手……
曲穷放一见,惊讶道:“你干嘛?……”
没等曲穷放把话说完,柯朵已经把文胸解了下来,二话不说就在曲穷放的伤腿上方系了个扎实。这时曲穷放才明白过来,而且这文胸还热乎呢!
到了下午四点多钟,在一片冬日里深山特有的暮色中,终于走出了那片树林。柯朵背着曲穷放跌跌撞撞走向一块草地,脚没站稳,曲穷放就像石头一样从柯朵的背上滑落下来。
“休……休息一会,看样子……我们已经走……走到山下来了。”柯朵躺在地上,痛苦地皱着眉头,泪水扑漱漱地从眼尾巴里流了下来。
“辛苦你了!”曲穷放有气无力地从嘴里吐出一声。
“别说这样的话,我们能够走出来就好了。”柯朵从帆布袋子里摸出两个山柿子,一手一个,她送一个到曲穷放的嘴里:“吃个山柿子吧,歇一会咱们再走。”
曲穷放脸色煞白,有气无力地张张嘴:“你吃吧!冬阳,要不把我留在这,趁还有点力气你赶快出去。我在这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不不不。”
“听我的吧。”
“别说了,我不会丢下你的,我们很快就能走出去。”
其实柯朵知道,她自己也撑不了多久了,十多个钟粒米没进,而且带着曲穷放硬挺到现在,如果在天黑之前还不能走出去的话,恐怕必死无疑了!她心里害怕。时间非常重要,得争分夺秒!
“走。”柯朵把曲穷放从地上扯了起来,然后架着他向前面那片低矮的树林走去。
深山的暮霭来得早。四面已经变得灰墨。柯朵了望四周,一片荒野,不见人烟。心想怎么走?往哪里走?!
“你自己走吧,别管我!”曲穷放知道走出去仍然渺茫,他一把将柯朵推开,“都是我不好,不该让你跟我们来。”
“是我自己要来的。”柯朵说。
“我以为让你见识见识,没想到却是害了你。我非常后悔,后悔不该答应你。”
“别说了,是我自己要来的。是我拖累了你们。”
“你骂我吧!”
“干嘛要骂你?”
“因为……”
柯朵纤纤的两个长指头突然飞到曲穷放的嘴前,他没说出口的话被封闭了起来。她低声说:“别说了。根本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是命里注定的。要怪就怪命不好算了!穷放,穷放,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曲穷放愣了愣,突然抱着柯朵,两双疲惫的眼睛像久涝的天里挂了个太阳。就在这刹那间,两棵心同时这样想着:我们都没了!要死就让我们轰轰烈烈爱一次再死吧!
两张嘴巴像粘了“万能胶”,紧紧地粘在一起。
天色更暗了,远方刚才还能隐约可以分辨的树的颜色变成了一片黑色。爱吧!尽情爱一次吧!柯朵的脑海里飘动着“爱”。本来她打算等到她和曲穷放爱情的玫瑰灿烂盛开的时候,再以肉体的方式把爱情倾泻给他,可是爱情的玫瑰才含苞欲放,命运过早就把它催开了!既然如此就让它开吧!
柯朵快速挥掉衣服,仿佛这冬天的寒冷已经无所谓了。因为生命将要消失,爱才重要!
“我爱你。”
“我也爱你。”
“只要你在我的身体里,我死而无憾。”
“我也一样。我能在你的身体里,就算死也无憾了!”
“咱们一起死吧!别穿衣服,就这样死在这深山里。”
“不,最好你我都不要死。我们还要回去,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我要让你过上美满幸福的日子。”
“我们还能回去吗?”
“或许会有奇迹。”
“真的吗?”
“真的。我预感到了!”
“我们不会死?”
“不会死,绝对不会死。”
“爱我吧!吻我,抚摸我!越疯狂越好!”
“我爱你冬阳。”
“我爱你穷放。”
“我来了?!”
“来吧!我渴求死了!
天地间突然被黑暗笼罩。一些不明的飞行物体在黑暗中盘旋,把地面所有的生灵都龟缩在属于他们的洞穴里。一切似乎回归于原始,在大自然中喘息,在大自然中抖动,在大自然中迸发四射;……。世界是如此美好!
忽然间夜幕中传来几声狗吠。
曲穷放眼睛一亮:“你听见狗吠了吗?附近一定住着人家。”
“是狗吠。”柯朵惊喜地站起来,侧耳一听,“没错,是狗吠。”
“穿衣服。咱们有救了。”曲穷放高兴得忘记了伤痛,他倏地就要站起来,没想到刚一使劲,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
“别急。”柯朵把曲穷放扶起来,“别急,先把衣服穿好。只要是人家,咱们一定会找到的。”
“会不会是野狗。”曲穷放突然担心起来。
“野狗?”柯朵睁大着眼睛,因为野狗一定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对,我怀疑是野狗。”
“野狗会不会伤人?”
“不知道。但一定是凶猛的野兽。”
“怎么办?”
“先待着,搞清楚再说。”
远处又传来两声狗吠声。曲穷放认真细听。这次无论是声音还是方向都比刚才的清楚了。曲穷放坚定地说:“一定是人家的狗。”
“要是真有人家咱们就有救了。”
曲穷放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走吧,过去看看。”柯朵说。
“走吧,小心点。”曲穷放把衣服往柯朵身上一披,“要是老远看不着人家,那么野狗的可能性就大了。”
“会不会是狼?”柯朵问。
“不会是狼。狼的声音不是这样。狼的声音通常是非常恐怖的一声长啸,动物世界里小孩子就知道了。”
“对不起,我没有听过狼的叫声。”柯朵有些不高兴,因为曲穷放的话里仿佛她连小孩子都不如。她没看过动物世界,只唱过《北方的狼》。
十多分钟后,眼前出现人家了。夜色中两间泥墙瓦面的屋子静静地伏在前面一处树林前。屋前打着一片半个蓝球场大小的土坪子,坪子边上支着两根碗口般粗的木杆子,上面一根子掠着几件A国人特喜欢的褐色的旧衣服。旁边一间低矮的小屋正飘着缕缕白烟,大概是主人正在做晚饭。
一只黑色的大狗忽然在从大屋里蹿到了外面来,向着柯朵他们“哄哄”地吠着,那声音想必响彻整个山野。
“别动。是这里。”曲穷放拉住了柯朵。
“住着人家。你看,冒着炊烟呢。”柯朵向前面指了指。
狗吠个不停。许久,一个老妇人从炊烟飘然的地方探出头来,一眼就看见了他们。只见她怔了怔,接着惊恐地朝大屋里喊了两声。柯朵和曲穷放都不知道她喊的是什么,但不敢貌然向前,只好警惕地盯着大屋的门口。
一个年青的男子从屋里跳了出来,他的脚和老妇人的声音几乎同时落地。一见了曲穷放和柯朵,警惕的面容稍稍放松了下来。
这名男子中等身材,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样子,面颊消瘦。他是老妇人的儿子。
“走。”曲穷放觉得这个同龄人不像坏人,于是说:“我们过去救他帮个忙。”
“我怕。”柯朵悄悄对曲穷放说。
“别怕。看样子不像坏人。”
柯朵架着曲穷放向前走了几步,在距离这个男子五米的时候停下,曲穷放说:“兄弟,我受伤了,能帮个忙吗?”
男子打量了他们一会,大概又听见曲穷放的口音不像当地人,说:“你们干什么的?”
“说来话长啊。先让我们进屋,然后慢慢说好吗?”曲穷放有气无力地恳求道。“兄弟,帮帮忙。”
这时妇人屁颠屁颠地走过来,跟她儿子说了句什么,又打量了柯朵和曲穷放一会,然后屁颠屁颠地走回那小屋里。
“身上带了些什么?”男子突然问道。
曲穷放愣了愣,想这家伙不放心,可能担心我们带着攻击性武器,怕被打劫呢。他苦笑一声,“噢,没什么,只有一些随身的东西。”说着,给钱袋子轻轻一拳。
男子迟疑了一会,说:“跟我来吧。”
第111节:深山里的母子
屋里亮着一盏油灯,半寸长的火苗子在玻璃罩子里一动不动,静静地散着昏黄的光。男子指着一张粗糙的木椅,说:“躺在这吧。”
曲穷放躺下,嘴里连续说了三个“谢谢。”
“被野猪咬的?”男子问。
柯朵顿了顿,但看见曲穷放已经闭上眼睛,只好说:“是的,是野猪咬的。”
“什么时候的?”男子瞧着曲穷放的伤口问。
柯朵迟疑了一会,心想你是医生吗?都望闻问切了!她翻了一下白眼,答道:“哦,昨天夜里的。”
男子不吭声,站起来就走进了里屋,很快又搬出一个纸盒来。他手脚麻利地给曲穷放剪开了裤腿,然后消毒、上药、包扎。十足一个职业医生。
这时候老妇人又走了进来,她嘀嘀咕咕和儿子说了些话,看样子大概是一些关于曲穷放的问题。说完母子俩一同出去了。
在后来的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只有老妇人在屋里进出了两趟,令柯朵惶恐不安。因为她不知道那男子去哪儿了,会不会像中国那种说法报案去了;或许……她不敢继续往下想。望着漆黑的门外,她把一切交给了命!
一束手电筒的灯光在门外晃了几下,接着那男子进来了。他手里攥着一大把的草药,一进来就往地上一丢,然后从哪儿捡来一块小木板,一手打着手电筒,一手操着小菜刀,然后砰砰嘭嘭地剁了起来。
很快草药捣好了,男子朝着门外喊了一声,像是叫唤他的母亲。只听得老妇人在外面应了一声,然后走了进来。
老妇人蹲在一旁,指指点点,男子先是撤下了原来的药,然后上了草药。包扎好后,他用壮话问曲穷放:“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江东人,到山上会一个朋友,没想到走错路了……”曲穷放半遮半掩地告诉他。
“你是医生?”柯朵问。
“你说什么?”男子不懂普通话。
“她问你是不是医生。”曲穷放翻译道。
“我不是医生。”男子答道。
“他的伤重吗?”柯朵问。
“她问你我的伤重不重?”曲穷放翻译道。
男子盯着曲穷放的伤腿,想了想说:“伤得不重。如果在夏天伤口可能发炎了。几天就没事。”
柯朵沉默。她想过几天就是春节了,难道我们要在这里过春节不成?李总一定急死了!
“谢谢!怎么称呼?”曲穷放有气无力,说话的声音有些干哑。
“叫我阿八吧。”男子说。
“就你们母子俩吗?”曲穷放问。
阿八点点头。
这时阿八的母亲在屋外叫了一声,阿八也应了一声,然后对曲穷放和柯朵说:“吃饭。”
曲穷放以为阿八说要去吃饭,急忙愧疚地说:“哦,你去吧。”
“一起吃。”阿八说。
曲穷放说:“谢了,你去吧。”一天滴水未进,曲穷放早已饿得发昏。
“走吧!”柯朵拉了拉曲穷放的衣袖,“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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