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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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自传-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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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这样安详地走向死亡,心里就隐隐有着一种莫名的痛楚,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痛楚如何而来。

我踉跄着站起来,全身忽然涌上一种虚脱无力的感觉,这不仅是身体上的疲劳,也囊括了心灵的劳累和无力,我真的是累了,人活着为何就这样累呢?

总有那么些永远想不通的事在时时困扰我,我想不明白,越是想不明白越要去想,随即心里撞上一堵墙,那坚硬冰冷的砖石告诉我:此路不通。

狠狠甩了甩头,似乎这样便能甩去一切烦恼一般,我提着“落红”,将黑衣人的尸体拖到了花池一边,用散落的树叶掩盖起来,旋即在那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液之上撒了一层黄土,四下瞥了几眼,觉得没有什么异象,伴着一颗沉重的心缓步走回房间。

然而就在这时,天空中一只灰色的信鸽自远处飞过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我的面前,我一怔,没有动作,那信鸽干脆扑闪着翅膀跳到了我的肩头上,我这才发现了它的橙黄色脚爪上绑着一根小巧的信筒,我迟疑了一番,方才缓缓取下来。

那信鸽似是很满意我的动作,一个展翅就原路返回了,我心中疑惑,这只信鸽是专程来找我的么?

我还是打开了信筒,倒扣在手心里,一攒成棍状的纸条即被抖落出来,我轻轻掀开,纸条上是模糊地蝇头小楷,我凑近了细细看去,第一行仅四个字:浪儿亲启。

这是?!

这是师父的密信么?不会错的,师父的字迹我很是熟悉,他的字写的总是很工整,成行成列,这字迹虽然很小,但我还是辨认出来这正是师父的笔迹。

我不敢耽搁,凝神看下面的内容。

“浪儿亲启:吾本令汝替吾行事于齐轩阁主吴齐轩,然世事多变,文家家主重金礼聘吾等反其道,而吾等本为刺客,信誉所享,本不欲临阵反戈,惜文家家主识吾友人,故人之情,实属不易,故吾思量之下应允此事,汝已潜入齐玄阁内部,如此甚好,限汝三日内灭吴齐轩满门,切忌不可漏下一人,恰如义女弟子之辈。”

我双手下意识地颤抖着,我甩了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些,忙又俯身抱着一丝侥幸又看了一遍——却是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限汝三日内灭吴齐轩满门,切不可漏下一人,恰如义女弟子之辈。”

三日内?灭其满门?……恰如义女之辈?

不可能!

吴齐轩和我半分瓜葛没有,至于那些什么满门,诸如他的亲属,杀了也就杀了,纵然是滥杀无辜,可是若是师父叫我做,我必然毫不迟疑赴汤蹈火,正如我曾说过的,假如我可以代替师父下地狱,那就让我去!

杀了吴齐轩满门,或许会令我愧疚,让我良心不安,但我还是会做的,可是……吴齐轩的义女,不正是高阳敏么!

难道让我杀了高阳敏?

文家家主那样的人渣,我竟然要替他杀人!……我平生第一次对师父的决定产生了质疑,可是我随即又释然了,毕竟师父是不知道文家家主的种种恶迹,他也不知道我与高阳敏的千丝万缕的联系……再说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是刺客的原则所在,本也无可厚非。

可是关键在于,我绝对不能杀高阳敏!她是我一生唯一重视的女子了,她还救过我的命,她……

我到底应该怎样做!

我懊恼的一拳打在身侧的柳树树干之上,尖锐的树皮突刺在我的手上划过,一道血痕缓缓滑下,我却浑然不知。

师父的要求我必须做,高阳敏我绝对不能伤害,所以……我必须想一个既能够完成任务,又不会伤害到高阳敏的方法。

文家家主的两个儿子终究是死在我的手上,没想到我为了一时的痛快斩杀了那两个纨绔子弟却招来了祸患,我已经开始后悔杀了文龙了,如果文家还有一个继承人,或许那文老头也不会这般决绝。

可是一切都晚了,我种下的祸根只能自己承受,如果那一晚我灭了文府满门,或者只是杀了文昊一人,都不会出现如今的局势,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文家家主的怨念主要是集中在这齐轩阁阁主吴齐轩身上,所以他只能死……我的眼神一黯,或许我杀了吴齐轩,高阳敏会很伤心罢。

虽然说是满门,可是总会有些人不再这齐轩阁之内,这就不能怪我了,我杀了吴齐轩,必然能稍稍舒缓一下文老头的怨气,旋即将齐轩阁的小厮再杀几人,将他们的尸体毁去,造成失踪或者逃亡的假想,故布疑云,随后将高阳敏送到外地,行的是瞒天过海之计。

如此一来,任务就可以完成,高阳敏的性命也能够保住……至于那些无辜丧生在我剑下的人,我只能说声:对不住了。

第二十八章。血洗!我入地狱又如何!

夕阳,落照,是血液一般的红。

或许落日已预见了这一场杀戮,于是用这样的颜色来点缀原本平静闲适的黄昏。

满眼是血一般的红。

血红。

……

我提着“落红”,长剑斜斜垂下,在地板上掠过,没有划痕,只有尖锐急促的摩擦声。

我目光平静,是一种近似麻木而呆滞的平静,然而我的漆黑双眸里隐隐有着血色,如夕阳一般的血红色。

我的步伐沉着稳定,每一步迈下去都显得不急不缓,步子与步子的衔接又恰到好处,步调始终保持着一种悠然而长久的节奏,就像黄昏笼罩下的浮云,安静地飘然而去。

我如子夜般漆黑的劲装纤尘不染,袖口被紧紧地用细绳绑住,在落日的余晖映照里,影子与人同样的颜色,如两只紧靠在一起的黑乌鸦。

我已经走进了齐轩阁的大堂,大堂里是各式琳琅满目的古玩,让人目不暇接,几个小厮趴在放桌上,我可以听到他们轻微的鼾声,我知道他们睡熟了,可能还在做着什么美梦。

于是我走过去了,提着那把剑——我的“落红”,如我的眼眸一般漆黑而深邃的浪人剑,触手处微微的冰凉感觉,它是在兴奋么?

在我的手里,最终它还是变成了一把渴望饮血的杀戮之剑。

我走进内堂,旋即发觉一个小厮正在将一件花瓶古玩放回架子,我站在他的身后,静静地等待着,等他回身过来,一剑刺去,喉咙洞穿。

他的眼睛突起,瞪得大大的——大概是死不瞑目罢,我不敢与这样的目光对视,只能回过头去,待他的意识彻底消亡后,我缓缓将“落红”拔出来,似是生怕溅出的鲜血沾染到他的衣襟。

他的尸体无声倒下去,我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

“落红”贪婪地吸食者新鲜的血液,顷刻间便都消弭了,剑身依旧的阴森漆黑,在暗淡的烛火下有着几分奇异的色彩,似是在沉吟着:血……血……不够……还要……

这是第一个。

我满目的寒芒涌动,站在那方桌一旁,缓缓刺进其中一个正酣眠的小厮的心脏,触及他的皮肤的一瞬间猛地发力,一剑洞穿,他没有醒。

这样,在梦里不知痛苦的死去,也是一种很好的死法罢。

另一个,也是同样的死法,不知疼痛、无知无觉中悄然离开这纷乱的人世,带给他们这样的死法,我心里的愧疚似乎可以稍微减轻些——旋即我自嘲地笑笑,真是自欺欺人呢。

第二个,和第三个。

我原路折回,走向内里院子的另一侧,在那条小道上,一个女婢正在翻着花池里的土,我的轻功没有一丝的声音,我静静站在她的身后,她纤细的手指握紧了小巧铁锨,开垦着一小亩土地,是要种花么?

她容貌清秀,长发柔顺盘在头上扎成一个发髻,背影曼妙而绰约,她还哼着小调,声音甜美圆润,长久的劳作使她的额上有了丝丝汗渍。

我一剑倒插入她的后心,也是那么缓缓地将剑探过去,待剑尖几欲触着她细腻的肌肤时,猛地发力——

一道鲜血顺着她鹅黄色的衣袍滑下,明晃晃的血液刺痛着我的眼睛,她无力地倒在地上,躯体不住地抽搐着、颤抖着,顷刻间就永久地停止了一切的动作。

我不敢去看她的脸,脑海里浮现的是她刚刚哼着小曲翻着松软泥土的闲适景象,那眉宇间的笑意,清秀面容上的满足和愉悦——转瞬间就成了狰狞、惊惧、悲戚的复杂面孔。

第几个了?这已不重要了。

我的手剧烈的颤抖着,那是握剑的手,曾经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会稳定而有力地握剑的手,此时在剧烈地颤抖着,我的心似乎也在跟着颤抖了。

随后我走向了吴齐轩的房间,他曾经领着我到那里谈过一番话,他在他的房间里告诉我,要杀掉文府府主——谁知,他的这一番示好的行为,却为我的下手提供了方便。

我等待着,等待着“落红”剑身上的血液完全消弭,随即走进去。

吴齐轩在手里捧着青花小瓷,在烛光下费力地俯身观察,我开门的声音都没有惊动他,他的眼神一丝不苟,似乎世界上除了眼前的瓷器就没有其它的东西了。

我凝视着他苍老疲惫的身影,面现踯躅,然而我最终下了决定——我决定,让这老人明明白白的死去,让他憎恨我,知道自己死在我的手中。

我轻声道:“吴齐轩阁主。”

吴齐轩满脸惊愕地抬起头,旋即发觉了我的身影,方才定了定神,疑声道:“你是什么时候?……”随即似是想起了我的身份,面现释然之色,恭敬地道:“公子来找老朽,可是还有什么事要询问?不知老朽准备的房间还舒适么?”

吴齐轩面色很恭敬,下足了礼数,然而他越是这样恭敬,我越是无法决裂,即便撇开高阳敏的关系来说,眼前这一风烛残年却也始终执着于自己的事业的老人,已能够赢得我的尊重,我低下头,回避着他的目光,片刻才抬头道:“事情有变,我的……师门传来了命令,文家已经以高于你数倍的价钱要求我们灭你满门。”

吴齐轩怔住片刻,方才反应过来,他将那青花小瓮推到一旁,颤声道:“此事当真?!”

见我缓缓点了头,吴齐轩浑浊的眸子里旋踵间暗淡下来,他忽的抬起头来,抱着一丝希望道:“以公子师门的信誉应该不会做这种反戈之事罢……公子到此来通知老朽,可是打算要放过我全家了?”

我摇头。

吴齐轩绝望地叹了口气,缓缓道:“公子是来结束老朽性命的么?”

我淡漠点头。

吴齐轩满是褶皱的粗糙面颊上却没有半分的恐惧,他似是认命一般缓缓坐在长椅上,摆了一个舒适地姿势,忽的他又想起什么,惊声道:“你说你要灭我满门!”

我颔首着,冷声道:“是。”

“那……现在……”吴齐轩面露狰狞地望着我,眼底闪烁着野兽般的光芒,“我……我的义女,还有女仆,我的徒弟……他们都……”

我冷冷道:“你的义女对我有恩,我不会杀她,至于其他人……你马上就要去见他们了,何必在为他们的性命动怒呢。”

吴齐轩听到高阳敏安好,眼神里回复了几分清明,他颓唐地坐在长椅上,呆呆望着我,道:“你来罢……人活着一辈子总会死的,我活了这么久的时间,也没有什么遗憾,唯一放不下心的就是我的义女……人之将死,原来什么都是虚的,死不带去啊……”

“你……杀了我罢。”

闻言,我走上前一步,第二步就再也迈不出。

脚下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沉重,心里也是一般的沉重。

表面上不论我装的如何冷淡,怎样无情,这样的掩耳盗铃却始终不可能瞒过我自己——我的本心。

这样一个值得我尊敬的老人,面对死亡也毫无惧色,这样一个默默地将一生奉献给自己的信仰的人——我要在此抹杀他!

为了我的信仰,去抹杀别人的信仰?!

为了文家家主那样的败类?!

不!是为了师父,为了我的信仰——

就像我曾经说的那样不是么——

为了师父……我入地狱又如何!

我入地狱又如何!

“对不住了!”

我长鸣一声,“落红”舞动,直刺吴齐轩的心口,他的脸上一片安详宁静,这种宁静反而令我毛骨悚然——

长剑快如闪电,顷刻间已滑到了吴齐轩的心口,我已感应到剑尖触到了他的衣服——

耳中隐隐听到有女子痛彻心扉夹杂着无比悲戚的惨叫——

“不——”

第二十九章。肝肠寸断

“不——”

我听到这熟悉却又包含悲戚的惨呼,去势没有一丝减缓,漆黑长剑,漆黑剑影,划过一条斜斜地弯弧,直刺入吴齐轩的心口——

吴齐轩受这一剑的冲击力,身体向后仰去,重重地摔在地上,顷刻间鲜血四溅,洒落一地。

我强压着自己内心里的颤抖,缓缓转过身,绝世凄美的容颜,已是梨花带雨,鬓云凌乱,我只是转身,淡淡道:“你醒了。”

高阳敏踉跄着退了几步,将身子倚着门框,她如秋水般的眸子里包含着痛楚,睫羽轻颤,楚楚动人,如那血色的黄昏落照一般的凄美。

她的声音依然如黄莺出谷,可此时却又像极了哀转啼鸣的杜鹃,那一丝痛彻心扉的绝望,深深烙印在心版,融入到骨子里,旋即遍布全身,于是全身都在颤抖,似是承受不住这样悲戚的绝望。

“你……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我要一个答案。”

高阳敏紧咬着樱唇,她咬得那样用力,将嘴唇咬出了淡淡的血丝,然而她如秋水般的眸子渐渐平静下来,那平静如湖面上荡起的微澜,包含着恨与爱的矛盾心绪——伤心莫大于心死,那么平静的绝望呢?

“你知道么……”高阳敏凄然一笑,“义父从小将我抚育长大,他不仅仅是我的恩人,更是血浓于水的亲人,义父一辈子执着自己的手艺,直到将近古稀之年才达成了一生的夙愿,可是你……你即便和我没有半分情谊,你究竟是为什么能对这样一位老人下手?!还有……外堂的那些人,都是你杀的么?!……”

我冷淡地应了声:“嗯,都是我杀的。”

“你——”高阳敏痛苦地闭紧双眼,“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你想知道为什么么……”我深吸一口气,“很简单,你的一切疑惑都很简单,这简单的问题,以你的聪明难道还猜不出来么,是要我亲自告诉你么……”

“我……就是双手沾满血腥、杀人不眨眼、没有人性的刺客。”

铮铮冷语,两个人的心,都在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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