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宫-雏菊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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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宫-雏菊曲-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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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有一天用膳时,发现了一小块儿姜末,大怒,将厨子拉出去斩首。

  又因为甚喜酸食,遂命安吉、长兴等地将青梅源源不断送入皇宫,从浙江山中到京城路途艰险,足足需要跋涉一月余。

  于是劳民伤财,怨声载道,民生疾苦,比起当初大唐为杨贵妃运荔枝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茗婕妤小声地问我:“妹妹就不怕怨气太重吗……”

  我眉毛微挑,不在乎地说:“我贵为皇后,难道想吃点青梅都不行吗?”

  对于上述种种,皇上采取了纵容的态度,甚至连他也减少了熏香的用度,还细细嘱咐宫人悉心照料,不准惹我气恼等。

  我知道他是怎样的,他对这个孩子有隐隐的愧疚,而我对这个孩子却有无可名状的憎恶。

所以我娇纵,他纵容。

我怀了身孕,将近一年不能承宠,但每月与皇上行房的妃嫔却尽在我的安排之中。

然而在我已是六月身孕时,传来了茗婕好受到皇上一夜恩宠的消息。

当时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虽然很快就恢复了常色,但内心的一股愤怒却熊熊地燃烧起来,不可熄灭。

  我紧紧地攥住了手,心中无数遍地质问道:茗婕好,你此举到底是何用意?

  她再次来到凤仪宫时,却不再是我的静梳姐姐,已然是被晋升为庄充嫒了。

  她跪在我面前,低低地哭泣:“奴兮,我不是故意的……”

  我冷笑了一声:“不是故意的?避宠可以避这么多年,现在终于忍不住了吗?”

  她的脸色苍白,摇头说:“奴兮,你不了解,我是有苦衷的……”

  我不理睬她的话,却走到她面前,将她头上娇艳绽放的石榴花簪摘下,狠狠地摔在地上:“贱妇,谁准你如此放肆叫本宫的名讳!”

她震惊地看着我,眼泪随之簌簌而下。

我定定地看着她,想着以前的情分,一种被背叛的羞愤翻卷而来。

我冷酷地说:“给你你不要,偏偏要与本宫抢……”

然后不顾重重的腰身,将那石榴花狠狠地碾在花屐之下,渐渐有艳红色的汁液流淌出来……

“背叛本宫的人……”我一字一顿地说。

皇上轻抚我隆起的肚子,关切地问道:“感觉还好吗?他最近有没有淘气折磨你?”

  我掩饰住心中的种种情感,微笑着回答:“有君上在,他就很听话呢。”

  皇上会心地一笑:“看来会是像爱妃一样漂亮乖巧的女儿呢。”

  我心中一惊,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应答说:“臣妾倒宁愿是儿子,以后也好和颛福做伴呢。”然后转身问颛福说:“福儿,以后有个皇弟和你一起骑马打猎好不好?”

  已经十二岁的颛福最近又长高了不少,他懂事地点了点头,说:“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小皇弟的,不让任何人欺负他。”

我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说:“福儿真是懂事呢。”

然后我又看向皇上,转移话题,轻笑着问:“君上,庄充嫒好吗?您连着三天让她侍寝,可见宠爱非同一般呢。”

  皇上满意地点了点头,回答说:“她不似其他妃嫔般对朕阿谀奉承,倒叫朕有些心动。人也品格高尚,赋有情调,琴棋书画也擅长,真是个奇女子。”

  我在心中冷笑,庄充嫒你欲拒还迎的功夫倒是做得很好啊。

  皇上见我半天不说话,察觉到了什么,拉起我的手愧疚地问:“爱妃你不高兴了吗?是庄充嫒的事让你不悦了吗?”

  我镇定了心神,拿袖袍轻掩朱唇,做出半是娇怜半是忍让的样子,轻声说道:“君上说那儿的话,臣妾身子不行,有庄充媛代为服侍,臣妾甚是欣慰。”

  皇上抓住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说:“无论怎样,爱妃才是朕最珍视的人啊。”

  心中闪过一丝哀戚,那么我的娘亲呢……在你心中的何种地方……

  差点脱口而出,终是淹没在紧抿的薄唇之下。

  皇上虽然如是说,但依然可见他对庄充嫒格外的喜爱。

  庄充嫒承宠不到一个月就被破格提升为庄充容。

  于是后宫众妃嫔又纷纷揣测,这位新宠是否伺机趁我怀有身孕期间抓牢皇上,欲与我一争上下。

  原先风平浪静的后宫,又开始暗潮涌动,后宫上下莫不小心翼翼,以期审时度势。

  然而凤仪宫中一切如常,我处之泰然,安心养胎,实际上暗中却不免心力交瘁。

  我不怕斗,斗姒充仪,斗太后,斗昭娇,斗孝德妃,斗皇后……我早巳习以为常。我也不是对皇上不甘心,既然对他无爱,我又何必叫他与我忠贞相守?只是想起以往与她非比寻常的情谊,一夜之间颠覆倒置,不由得一阵黯然落魄。

  难道这世上真的就没有我奴兮可以依靠信赖之人?有的永远只是虚情假意,暗中算计吗?

啊,真是……可悲。

镜明问我:“小姐打算怎么处置庄充容?”

我捏起一枚青梅,淡淡地说:“庄充容不是泛泛之辈,恐怕不好对付……等我身子好了再说吧,反正这时不是她,也会是别人……”

  镜明笑了一声,低声说:“这倒不像是小姐平时的作风。”

  我挑了挑眉,手顺便轻抚隆起的肚子,看着他问:“你是说我眼中容不得沙子?”

镜明沉默表示承认。我轻笑,语重心长地说:“这沙子纵然硌人,有时却不得不忍……又何况有了机会不知道抓紧,一向不是宫中人的作为。我不是没想过如今这种情况,只是我没想到是她而已。”

  “而,”我目露凶光,“我不允许自己没有预料的事情发生……发生了,就想要摧毁……”

  “那么小姐今晚举行的赏月小飨是为了……”

  我掩嘴低声地笑了:“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想先羞辱她一番罢了,否则怎么缓解我心头之恨……”

  可是晚上庄充容竟然以身上晦气为名托病不席。

  于是心中暗暗恼怒她恃宠而骄,遂见诸事不顺眼,惹得众妃皆惶惶不安,小心翼翼。

  宴会只进行到一半,我就突然站了起来,连旁边坐着的皇上都吓了一跳。

  我努力平稳自己的怒气,对皇上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君上,庄充容身子不适,臣妾甚是挂念,我们去看看她吧?”

  皇上略略吃了一惊,因为他知道今天庄充容有月信在身,本不打算去她那儿的。

  但最后还是拗不过我,于是圣驾凤辇浩浩荡荡地摆向庄充容居住的月桂宫。

  我在路上抬头望到高挂在天空中的明月,真是好圆好美。

  然而我不知道的是,就在这个花好月圆的夜晚,因我一时的任性妄为,三条人命就因我而丧。

  就在越来越接近月桂宫时,我看见庄充容的贴身侍女小娥站在庭院门口四下张望,见到圣驾,一惊,拔腿就要往回跑。

  我起了疑心,远远地喝道:“站住!”

  那宫娥还要往里跑,我又再次冷喝道:“装作听不见吗?不想活命了?”

  这时那宫娥才停住了,转身向我跪下连连叩头说:“奴婢刚才真的没听见,皇后娘娘饶命。”

  “你刚才急着往里面跑什么?”

  那宫娥一惊,然后立刻回答说:“奴婢刚才见起风了,就想回去披件外衣……”

  我冷笑了一声:“换件袍子就那么急切吗?”

  那宫娥嗫嚅着说:“奴婢真的是……”

  我没有耐心听她的辩解,绕过她就要和皇上一起往殿里走。

  那宫娥见阻拦不住,便冲殿内大声禀道:“娘娘,皇上和……”

  我一个眼神,菟丝就上去捂住那宫娥的嘴巴,使她发不声来。

  我恶狠狠地对她说:“你要是敢再出声,小心你的命!”

  于是我大步向屋殿走去,皇上也一脸惊疑地跟了上来。

  离屋子越来越近了,可见屋内映出温暖的烛光,却听不见任何声响。

  四下突然静得诡异。

  屋里到底是什么呢?

  我站在门前,伸出手缓缓推开大门……

  满室的烛光迎面而来,在这份恬静的温暖之中,我看见庄充容微闭双眼满足地躺在一男子怀中,那男子一只手搭在她的腹上,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她的长发,柔情地吻着她。

  我睁大眼睛,刹那间明白了什么,却又一惊,有了不好的预感。回头时,果然看见皇上一脸的铁青。

  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私通是死罪。

  那男子是宫廷中最年轻的御医周仲道。我苦笑,原来是这样,静梳姐姐,你骗我骗得好惨。

  皇上并没有以私通后妃为名治周仲道的罪,因为他要顾全自己的颜面,但是他为周仲道冠上了更加讽刺的罪名——毒害庄充容未遂。刑罚是五马分尸。

后宫的女人们被命令聚集到宫中一片空旷之地,开始她们还抱着看热闹的态度,谈笑风生,说着好奇的话。

  可是当那清秀儒雅、受到后妃们好评、为人正直的周御医的头颅和四肢被分别捆绑在五车之上高高架起时,她们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皇上威严地扫视四周,终于冷冷地开了口:“行刑。”

  一瞬间,马儿的嘶吼声,女子们的惊恐尖叫声,盈满耳畔。

  善善连忙将手挡在我面前,声音急切而哽咽:“小小姐,别看……别看……”

  然而我依然透过她手的缝隙瞄到了什么,看见人的身体就那样生生地被撕裂开来,鲜血四溅,仿佛就要冲我喷溅过来……

  我睁大了眼睛,木在了那里,呆呆的。

  告诫自己不要看,不要看,却怎么也闭不上眼睛……

  旁边传来侍女的惊呼声:“庄充容娘娘!”

  我僵直地转过头看她,她脸色苍白,已经瘫软在地上。

  我正要迈开步子,却被惠修仪从后面不着痕迹地死死拉住,她低声告诫我说:

“娘娘,别去!别去……她是您不相干的人,和您没有一点关系,不要受牵连……”

  庄充容被架下去了,皇上也沉着脸挥袖而去,我愣愣地看着,脑中全是混沌,无法思考。

  然后我终于忍不住俯下身去,吐得一塌糊涂。

  她已经气息奄奄了。我站在她床前,看着她,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

  她被惊醒了,转头一脸苍白地看着我。

  两人相对无言。良久,她终于开了口,小声而无限凄楚地唤了一声:“奴兮,好妹妹……”

  眼泪簌簌而下,事到如今,还当我是妹妹吗?

  我上前急急地拉住她的手,她的手如此瘦削而冰凉:“姐姐,静梳姐姐……我,对不起你……”

  她舒了一口气,虚弱地说:“奴兮,我要死了……”

  我连连摇头:“你不会死的,不会的。”

  她露出—个苍白的笑容,缓缓地说:“他已经不在了,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况且皇上也决不会饶了我的。”

我一愣,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哦,我骗了你,以前的孱弱、落寞的眼神,玲珑想毒害我的事……都是故意做给你看的……可是,”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她的肚子,“我与他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早就暗定了终身,没想到被选进宫中做了妃子……我并不是想要争宠,但是我怀孕了,我想把孩子生下来……我只是想把他的孩子生下来……”

  我的心更痛了,终于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喜欢《长干行》。我哽咽着说:“静梳姐姐,你为什么刚开始不告诉我呢,我若是知道,我不会,我一定不会……”我追悔莫及。

  她缓缓摇了摇头,声音轻微:“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不想拖累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看向我,拉住我的手紧了些:“奴兮,我的好妹妹,我一直很喜欢你……可是我却因你而死,我好不甘啊。我的孩子,他还没有出世,就要随我去死了……”

  我神色一动,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她又舒了一口气,眼睛怔怔的不知道在看什么:“奴兮,他来接我来了,来接我们母子了……啊,我好幸福啊……”

  她的神志渐渐地涣散,嘴中却开始轻轻吟唱:“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千里,两小无嫌猜……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两小无嫌猜……”

  然后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握住我的手无力地滑落下来摔在床上,我的心也随之沉沉地下落,发出重重的声响。

  庄充容的惨死成为我一生的痛和愧疚。

  突然间少了昔日的盛气凌人,于是将后宫诸事交由殊贤妃打理,自己则居于凤仪宫安心养胎,每日只是教习颛福读书,或者与宫中有学识的命妇谈诗论画,过起了相夫教子的生活。

  只是有一日宴请众妃品新贡的巴山雀舌,一才人失手将手中的羊脂白玉盏打碎,顿时大惊失色跪下连连叩头求饶。

  若是在平时我也许要发怒,但那天我只是淡淡地吩咐菟丝说,再给她换上一杯。

  不曾想的是,那才人从此每日提心吊胆、惊恐不已,最终竟因畏惧而上吊自杀了。

  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心底浮上浓浓的可悲,却又忍不住狂笑起来,我是何人?这后宫上下到底把我奴兮当成什么人?

  (十二皇子)

  奴兮就要被封为皇后了。

  身边的心腹个个莫不痛心疾首,大感惋惜。

  只听有人忍不住砸桌气愤地说道:“真想不到让7Jljsl;女子得了逞!”

  又有人无奈地说道:“无论资历还是声望,贤妃娘娘皆是上乘之选,本来晋为皇后也应当是十拿九稳的事,那时咱们的亲王就成为理所当然的皇太子……”然后他摇了摇头,满是惋惜的语气,“没想到最后反而是那不足二十的贵妃娘娘捷足先登,唉!”

  “看来咱们当初确实小看了她……这个女人可不简单……”一人沉思着说道。

  另有人不屑地接道:“嗨!一个女人能有什么本事!无非是仗着自己年轻美貌,也不知道在龙床之上是怎么魅惑皇上的。这男人又最听不得枕边风……”

  我疲累地靠在雕金游龙的躺椅上,闭上了眼睛,沉声说:“你们退下吧,让本王一个人静一静。”

  他们面面相觑,静默了一会儿,才纷纷告辞离去。

  四周安静下来。

  只是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出奴兮那张含娇带笑的脸,仿佛在嗔怪着你,却又无限娇媚地冲你盈盈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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