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得团团转，头发都扯下来好多根。
想要出去承认馒头是他做的，但又害怕李四爷怪李丽找人帮忙又生气。
到底怎么办！他急得快哭了。
然而，就在他已经走到院子，马上就要到厨房的时候。李丽开口了，“我吃。”
李四爷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也会认错，随即又有些成就感，今天终于是把她管教好了。
“是我蒸好的馒头，我去吃完。”
她低声说了这些，狠狠地擦了把眼泪，一瘸一拐地捡起地上的馒头，也不把灰打落，直接就塞进嘴里，三两口就吃完了 。
马永贞眼睁睁地看着，鼻子一酸，泪一下就出来了。
他激动地走了两步，不顾一切地想要去承认，馒头是他蒸的，他不知道墙上会掉沙子。
然而他只走了两步，就被李丽的眼神给钉在了原地。
脑袋上似乎给泼了盆冷水，瞬间清醒下来了。
李四爷转了个身，侧着身子看着案板边的李丽。
马永贞在他动作的一瞬间，急慌慌的，踮着脚尖跑回堂屋。
“敢做就要敢认。下回还不认，我就吊起来打你。知道吗？”厨房里，李四爷威严地震慑道。
沉默了一小下，李丽点头，抽了抽鼻子，闷声道，“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说清楚！”
“敢做就要敢认。我做错的事，不能推给别人。”又抽噎着重复一遍。
李四爷满意地走了。临走又说让李丽把馒头吃完，他等下回来检查，并且告诫她，要是敢扔掉，就“有你好看！”
李丽当然知道“好看”是什么意思。马永贞也知道。
所以他在李四爷前脚出院的瞬间，后脚就窜进了厨房。
“是不是很疼？”他红着眼睛问，“你爷爷可真舍得打你。”
李丽摇头，不吭声，甚至连气都不出一下，一口气地往嘴里塞馒头。
看得马永贞几乎又要流泪。
他吞吞吐吐，有些说不下去话，“李丽……都怪我……我没看清……”
李丽摇头，散乱的头发一摇一摇的，看不清脸色，双手紧握着一个馒头往嘴里使劲塞。也不管咽不咽得下。
马永贞一把夺下她手里的馒头。
有些夸张地拍胸脯，“我肯定会对你好。这是我蒸的，我吃完！”
说完就生怕李丽抢似的，一气儿地吃馒头，那速度，连嚼都顾不上嚼两下。
期间李丽抢了两次，还没到嘴边，就都被马永贞反抢了回去。一点馒头渣都没落上。
李丽愣愣的，眼泪都忘了流，只看着马永贞卖力地吃馒头。
狼吞虎咽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看。向来瘦弱的胸脯一鼓一鼓的，细细的脖子比平时粗了好几截，几乎就要炸开。青筋缭绕在上面，看着有些狰狞，有些恐怖。
“你……慢点吃。”李丽忍不住提醒。
“嗯。”
马永贞在咽馒头的瞬间回了他一个笑容，满不在乎地说，“我家可没这么多白面馒头。这回可一下吃个饱了，奶奶中午做的饭，我肯定吃不下去了。”
他又拿起一个馒头，“多亏了你爷爷让你吃完，不然我去哪儿吃馒头去啊。还要谢谢他。”
李丽听完他的话，又有想哭的感觉，但眼眶干干的，一滴泪都没流出来。
屁股火辣辣的，但在这一刻，却不觉得怎么痛了。
“马永贞，我们以后就一直在一起吧？”她小心翼翼却满含期冀地问道，声音还因为刚刚哭过，有些沙哑。
“嗯。咱们肯定在一起。”马永贞立刻点头，毫不犹豫的动作，让李丽觉得刚刚不知不觉升起的心，又重重地落了回去。有些疼，却在刹那间平稳。
我再也不做错事了。再也不牵累你了。如果做错了，我一定会立刻还上，再也不让你这样了。
正在扯着脖子咽沙子馒头的马永贞，永远不知道李丽在心中定下了这样的誓言。
更不知道，在以后的日子里，每次看见馒头，她都会提醒自己一次立下的誓言。让这誓言，如同楔进心脏的钉子，永远都血淋淋地时刻提醒着她，曾经对自己许下的诺言。
请求
馒头事件，李国庆后来听李四爷说了，知道李丽又挨了揍，虽然他觉得打得勤了点，但却认同李四爷的话，“小孩子，不打不成器。尤其是像李丽那么野的，不多打几下，以后简直就废了。”
新妇王莹站在旁边听了个始终，心里也有了些计较。
明白这长辈教训孩子的事，她是插不得嘴的。倒聪明的没吭声。
只是在回家的路上，跟李国庆提议，“李丽还是个小孩子，这么打下去，会不会不好？”
李国庆见她不但不反感自己的孩子，反而这么帮忙说话，心里高兴。转而想到李丽的倔脾气，又叹了口气，“难得你为孩子着想，只是李丽那孩子倔，到现在也没喊你一声妈。你可千万别放在心里。”
王莹大度地笑了笑，完全不计较。“我知道她还想着她妈妈呢。我毕竟不是她亲妈，也不求什么。只要咱们一家子和和美美地过下去就行。”
一番话说得李国庆热血沸腾，要不是还走在大路上，几乎就要凑上去抱住了。当下也只能按捺住，只是伸手握紧了她的手。
王莹与他十指相扣，两人像是多年的夫妻那样，不说话地走着，也默契十足。只是那中间的氛围，怎么看都比普通夫妻多了些甜蜜劲。
枝儿在后边远远地跟着，看着俩人亲热的样子，不屑地哼了声。心中暗骂这个后来娶进来的寡妇心眼多，会做人。自己在爹娘面前装乖卖巧了多年，还不抵她来跟前说两句好话。
几句话就把老头老太太哄得开开心心，地里的收割了点什么蔬菜，都上赶着给送过来。
眼看着比疼自己的亲女儿花儿还用心。
想到这里，她更加不忿。
全靠着多年来养成的隐忍习惯，才压下那火气。生生的在脸上堆了满满的笑，紧走了两步，高声叫道，“大哥，大嫂。你们感情真好哇。”她高声笑着，声音里满是打趣。
王莹乍一下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脑袋还没反应过来，手就已经甩开了，跟李国庆从肩挨肩地走路，一下子闪到离他两步远。
李国庆也有些不自在，咳嗽了两声。回头打招呼，“村里连个灯也没有，没看见你跟在后边。你刚从娘那里回来？”
枝儿笑着走进。也不管乌漆墨黑的村子里，别人看不看得见，只是露出八颗牙，标准地笑着。
“亏着看不见我。不然还不把大嫂给羞坏了。其实我也没看见啥，见你们俩走在一起，就想吓你们一下。谁知道你们反映那么大。”她揶揄道，“大哥，你们不会是真的在干啥吧？”
说完自己先笑了。就等着听俩人怎么回话。
王莹不好意思地笑笑，偷偷地掐了李国庆一把。
李国庆赶紧接话，“别乱说，又不是在家里。你跟娘说完话了？”
枝儿见好就收，也不紧赶着说人。就笑道，“说完了，只是还有点事想跟大哥商量下。”
李国庆听她这么说，当然先一口应下了，“说吧，什么事，能帮忙的，大哥一定帮忙。”
这也是李国庆多年当大哥养成的习惯，但凡弟妹有什么要求，只要他能做到，总是答应。虽然因为爹娘不重视，有些偏心老二，使得他的弟妹不那么服他，但也丝毫不影响他作为老大关爱弟、妹的拳拳心思。
枝儿见他这么爽快，知道大哥的为人，也就直话直说，不再兜圈子了。“大哥，你在外边也有好多年了。家里也改善了不少。但你看你兄弟，平日里也没个正事，这边打下零工，那边窜一下。几年下来，根本没存上什么钱，挣得还不够花的。这眼看着孩子也大了，马上就要上学了。”
她说着说着，声音都有些哽咽了，停了下来揉眼睛。
王莹见她这样，忙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着。
李国庆叹了口气，也说，“枝儿，不是大哥不帮你。也得老二他自己愿意出去。跟我一块儿出去，也帮我干点活，这是我两年前就跟他提过几次，但他跟老三一样，死活不愿意去。我有什么办法呢？”
枝儿声音发苦，恨铁不成钢地咬着牙说，“就他那个倔脾气，不知道好歹。大哥你要是肯帮忙，我肯定说动他让他出去帮工。家里也实在是过不下去了，他不出去，难道让我们娘俩天天喝西北风吗？”
李国庆又叹了口气，不知是愁苦还是欣慰，说，“那枝儿你就回去跟老二商量商量，我过几天就走了。村来也有人说了，要一起出去，他要是去，你就让他过来跟我说一声。大家商量下到那边的事，然后再讲其他。”
见他答应了，虽然知道十有□□得成功，但枝儿还是心里高兴得很。大哥出去打拼好多年，根基差不多也筑下了，自己丈夫只要过去干点活，不用太劳累，挣的钱还不是多的很。
她连连点头，千恩万谢地说了一堆好话，高帽戴了一大堆。这才抹黑回家了。
李国庆跟王莹两个人慢慢走回去，气氛却远不如刚刚好了。
王莹什么也不说，明白这会儿也不是问话的时机，只当自己是没嘴的葫芦，也不去打扰李国庆，只让他一个边走边沉思。
俩人刚走到门口，手刚放到门上，还没动作，就自己弹开了。
王莹胆小，吓得一下缩到李国庆身后。
“爸、妈，你们回来啦？饭已经做好了。”原来开门的正是李艳，“我怕饭菜凉了，正想着要喊你们回来。”
李国庆示意王莹别怕，见李艳这么懂事，就拍了拍她的肩膀，“乖，你妹妹呢？”
李艳答道，“在屋子里睡呢，说是不吃饭了。”
李国庆有些上火，“她又闹什么脾气？”走到厨房掀开锅盖，看到热腾腾的饭菜，又问，“是你一个人做的？李丽帮你了吗？”
李艳跟在他身后进来，闻声立即点头，乖巧地说，“帮了，做好饭才去睡觉。”
“叫她起来。反了她了，还不吃饭。她要是这一顿不吃，那以后都别吃了。”李国庆不耐地说。
李艳看了看后妈，她正在盛饭，并没有说什么。
她这才出去，喊李丽起床。
进屋叫了两声，李丽才答应，明显是带了火气。“叫什么啊，我不是说了，不吃饭。”
“爸让我叫你，你还是起床吃一点吧。”李艳柔声劝道。
“烦死了，不吃！”李丽蹬了蹬被子，万分不耐烦地说，“你去跟爸说，我不吃饭，我不饿。”
李艳也不再多说，扭头出去了，把原话又跟李国庆学了一遍。
李国庆本来就有些烦心，这会儿见李丽这么任性，做好的饭不吃，反而睡懒觉，就有些生气，村里没有哪个女孩是这样的，正经事不做，家务活不干，整天除了吃就是玩。这会儿还学会浪费粮食了。
他几步走进里间，一把把李丽的被子给掀了，厉声道，“给我起来，这才啥时候就睡觉，吃饭去。”
李丽翻了翻身，就是不起床。
李国庆简直想要给她两巴掌，但想着上午她刚挨过打，也就没把巴掌往下打。又说了一遍，“快点起床，你姐做好了饭，你就赏脸吃两口又怎么了？你妈也在，你非得让一家人闹得不愉快，吃个饭都不安生吗？”
这话说的有点重，而且听着声音倒是再不起床就要挨打。想起上午刚决定的，不再那么犟，也就强忍了心里的不快，还有身上的疼痛，撑着身子坐起来。
但因为适中不自在，嘴里也不停歇地嘟囔着，“我不去吃饭家里就不安生了？我什么什么那么重要了？还说饭是她做的，那明明是我做的好吧？她就烧了下火。”
李国庆已经走到门口了，听见李丽不清不楚地抱怨，差点炸毛，“你说什么？还不快点！”
这一呛，李丽倒是老实地闭嘴了，穿上鞋跟在后边出来了。
李国庆见她这副样子，忍不住骂道，“驴脾气，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李丽听见，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屋子里饭菜已经摆好，一家几口人吃完了饭，李丽姐妹俩收拾了厨房，李国庆两口子就进屋商量事情去了。
王莹本来要收拾的，李国庆不让。她让了两下，也就跟着进屋了，厨房的事情就交给俩姐妹了。
李丽还在背后骂了声虚伪。
李艳看了看她，没应她，只默默地洗自己手里的碗。
李丽觉着没趣，屁股还在痛的厉害，就想着要去屋子里躺着，饭菜已经吃了，估计她爸也不会再让她起床了。
还没进屋，马永贞就找来了。
“我跟奶奶说了你的事，奶奶找了点药酒，让我给你送过来。你屁股很疼吧？晚上睡觉的时候擦一下。”马永贞把她扯到大门口，压低声音嘱咐她，手里还悄悄地递过来一个小瓶子。
“你今天晚上没犟吧？”随即又有些担心地问道。
李丽正有些不自在，听见他戳自己痛脚，立刻回击，“我犟什么了？我一点都不犟。”
就算是天黑，马永贞也想象得到李丽脸涨红，睁圆眼睛的样子，他笑了声，妥协道，“你不犟就好，也省的三天两头的挨打。要不我让我奶奶多准备点药酒，以后隔两天给你送过来点？”
李丽一脚就踹过去了，“都说了我不犟，你想挨打吧？皮痒了是吧？”
她学着电视里的样子，转着手腕，虽然没发出噼里啪啦的骨节活动的声音，但不影响她揍人的心情。
只吓得马永贞一溜烟地跑了。
远远地喊着，“我可不想大晚上的擦药酒——”
李丽站在门后，瞧着那黑影跟黑夜融为一体，才转身回家了。
笑话
枝儿浑身冒喜气地赶回家，一路上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大哥家这几年日子是过得越来越好了，眼看着那能搜很多台，能放画的电视机，他家都买了一年了。村里有些人，看着他家平和了，就都想往他家里凑，看个电视、听个戏，但凡看一眼，听两句的，都能咧着嘴傻乎乎的高兴半天。
枝儿可看不起这样没眼色劲的大老土，她娘家也有电视机，她早就不稀罕了，但村里人没见过这个。就冲着闲了能看个新鲜，吃饭的时候别人聊到什么电视的，自己也能多说两句话，显得面上多些光彩，村里人就把他当做个财主敬着。
她其实是觉得现在既然解放了，就不该再搞那些“四旧”，但挡不住村里人往前面凑。从前两年开始，村里人见到他越发尊重，不管哪个，谁见了他不给两分好脸色。平时到处背着手摆架子的支部书记，见了他都还主动敬烟呢。
提起来这点，枝儿自己也生气，当年大哥作为十里八乡第一个出去打工的，她跟爹娘，就和村里的其他人一样，等着他碰得头破血流的回来。
爹娘是暗自怨恨儿子不听话，但她就是想要看笑话。这个长子怎么都不如次子，不光长相，就说那说话做事，哪里都比不上她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