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萦相思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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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萦相思桥-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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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是我眼花,居然有些温柔,他朝我笑了笑,一把攥紧我的手:“走,你带我去看看。”

“姑姑,你看他们,喂,”她快步挡在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气急败坏:“你是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喔,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汉人生的煞星!”

“若齐无礼!”伯母喝道,过来拉开她,笑着对我说:“阿细,若齐跟你不熟,你莫跟她一般计较才好。”

“我才不要跟她熟呢,长得难看死了,你找俊山哥做什么?”还不等我开腔,她像连珠炮似的发射:“赤黑是我的家奴,死活干你什么事?我的奴仆我自会管,你就是想找借口来亲近俊山的是不是?”

原本,我是怒不可竭,准备跳起来跟她干一架的,或者像个狮子一样吼她一顿,以证明我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听她发完炮,才明白原来人家把我当成假想情敌,翻了醋坛子了。扫了桂伯母一眼,我按下呼之欲喷的心火,甩掉俊山的手,狠狠地剜了“银牛角”一眼,喊了声瑞新:“阿弟,咱们走,我们汉人从来不兴跟没有教养的小人计较。”在说到“没有教养”这个词的时候,我陡然加重了音量,然后朝她扮了个鬼脸,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拉着瑞新闪了。

等我们回到小溪边,那个冰冷的少年已经不见了身影,让人欣慰的是,那包干粮也“不见”了。

从此以后,我只要一遇到俊山就躲,不管父母问什么,再也不踏进他家的门槛;他来找我,我也关门不见,烦了的时候,也会没心没肺地对他嚎两句绝情的话:“找我这个丑丫头干嘛?”“我长大了也不会嫁给你。”“有人希罕让人希罕,反正我是不希罕!”

我以为我们打打闹闹惯了,三头两头数落对方几句,只是家常便饭,他不会在意的,过段时间两人就会和好如初,万万不想,一天,娘跟我说俊山离家出走了。

我十指插在头发里,狠狠刨了几下,瑞新安慰我:“阿姐,俊山哥那么厉害,不会有什么事的。”

除了父母,他是我今生最亏欠的人。

对不起。

那天我本来打算去找翠云,图近便挑了条七拐八拐的小路,转弯的地方传来溪水流淌的声音,蓦地撞见桂伯伯侧站在柳树边朝小溪痴痴地张望,是痴痴的,对,一个武功这么高的人连我走到了近前都没发觉,不是痴了是什么?我嘻笑道:“桂伯伯干嘛呢?”

他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噢,阿细呀,你去哪儿呀,你爹呢?”

“我去找翠云,我阿爹去城里教书了,您不是知道的吗?”

“喔,对对,去吧,伯伯有事先走了,”几个步子便没了影。

我纳闷地望着他的背影,转头的时候听到溪边传来“噗噗”声,便跑了过去,原来是我娘在拿棍子洗衣服,我一边帮她拧洗好的衣服,一边抱怨:“不是说了我洗吗?还有瑞新也可以洗,您老是抢这些活儿干嘛呀。”

但回首,看见母亲微笑的样子似春水般温柔。

转眼到了冬天,俊山还是没有消息,“银牛角”自她的心上人闪了以后也走了,母亲却不小心感染了风寒,父亲辞了城里的教务,专程赶回来照顾,汤汤药药的换了不少,始终不见好转。

全家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桂伯伯还闯进野林子里寻了些珍贵的草药送过来,父亲不分日夜地守候在母亲身旁,我和瑞新俩不停地扇火煎药。

“明明是伤寒之症啊,为何医不好呢?”爹坐在床边,苦苦思索,从最开始的咳嗽到现在体虚无力,隔二差三地发烧,已经有两个多月了,马上就要到年关,别人家中都是喜气洋洋着准备,我们家个个心急如焚。爹什么办法都用过,他用飞鸟报信,将大宋有名的神医裴雨墨大夫都请了过来,施针下药依旧无丝毫好转,裴叔叔走的时候叹道:沈兄,裴某惭愧矣。

我永远忘不了那天,一早,昏睡半日的娘醒了过来,精神好了许多,全家跟喜疯了似的围着她转,爹喜的眼泪都淌了出来,娘一如既往地温柔笑道:“瞧你,瘦了一大圈,怪我,这次大意了没照顾好自个儿,你瞧,我今天好多了。”

大家开开心心地吃完早饭,我搂着母亲的肩膀,喜极而泣,喃喃道:“娘,对不起,曦儿以后一定定好好练琴,好好学习,再也不任性顽皮,等俊山哥回来,我再也不说那些个浑话了,我去桂伯伯家跟他们道歉,如果你想要我嫁给桂俊山的话,我就嫁给他。”

她轻轻拍了下我的后背,柔声道:“好孩子,你懂事了娘很开心,娘只求我的小宝儿一生康健平安,想嫁给谁小宝儿长大了会自己决定,女人只有嫁给与自个儿相爱的男人,才能真正幸福。”

见父亲端坐在母亲身边弹筝,我和瑞新便去厨房准备些个过年的吃食。正忙着,突然听见父亲大呼母亲的名字,我们撒开腿往屋子里冲:爹伏在床边,搂着母亲的肩,浑身颤粟,脸上全是惊诧,和痛苦。

她,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了。

不知道接下来的三天我们是怎么一秒一秒地过的,我爹一滴泪也没流,一句话也不说,甚至一动也不动,就那么将他的妻子搂着,仿佛她还靠着他熟睡般。

屋里屋外围满了人,桂伯伯他们也是伤心欲绝,善后的事宜全靠翠云父母在帮忙操办,刚从吐番回来的阿叔他们,亦闻讯后日夜兼程地赶了过来。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没有安慰父亲,劝他节哀顺变;也没有拉着母亲的手,与她倾心话别。两个月前她还在对我温柔笑语的啊,为何转眼间……视线越来越模糊,不知是哭还是没哭,似梦非醒着。

“阿细,阿细,好孩子,快醒过来,快醒过来,一会儿你娘就要火化了,你不去看她最后一眼吗?孩子,快醒过来,振作些,醒过来!”朦胧中听到阿叔的声音,他的声音特别洪亮,是他的声音,他在说什么?什么最后一眼?我娘吗?我一个猛子从床上爬了下来:“阿叔,阿叔,我娘在哪里?”

阿叔背着我飞似的赶到寨子外面的小树林子后,那里围满了人,大家自觉地给我们闪开道,只见我娘穿着她平日里最喜爱的衣裙,头发整齐雅致,脸上似乎还描着淡淡的妆,一动不动地安然睡在木台上,下面堆满了柴火。

在我们这里,人死后是不用躺棺材里埋起来的,而是火化。

我爹被桂伯伯他们几个按在十几步远的地方,神志疯狂。

我疾步往母亲身躺的台上冲去,还没拉到她的手,就被翠云她们几个给拖了回来,哭得震天价响。

“嘭”的一声骤响,红通通的烈焰顿时火光冲天,张牙舞爪地欲图吞没一切,就在一片哀声恸天的时候,我爹,我爹,他,他居然一个人,一个人似离弦之箭般冲进了火堆中,瞬间被火势淹没了身影。

“越弟!”

“先生!”

“先生!”

“先生啊!”

我好像在喊,好像在哭,好像要痛死掉,又像是要疯颠,那“啪啪”的燃烧爆响中,隐约听见爹的声音:“曦儿,曦儿,好好活着……”

……

遵从着爹临终前对阿叔的嘱托,我们收拾好行李,与乡亲们依依惜别后前往大理。

我紧紧地捧着装有父母骨灰的坛子,那外面包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丝帛,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再见了,爹娘,再见了,寨子,再见了。

一对不知名的大鸟儿从空中飞过,越飞越远。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元好问《摸鱼儿·雁丘词》

 第一章 小哑巴

“阿姐,阿姐,你吃点儿干粮吧!阿姐,喝口水,喝口水也行,呜呜呜……”瑞新轻轻摇着我的胳膊,搂住抱着骨灰坛的我小声哭泣着。

一直以来,父母给予我的爱,细致入微,宠溺至极。我从不为吃喝操心,不为学习发愁,肆意无忌地玩耍,天马行空的幻想,可以笑得在地上打滚,顽皮到把父亲当成马骑,不用害怕被谁欺负,更不用担心找不到回家的路。

爸爸,妈妈,爹,娘。

那些点点滴滴的琐碎,那些如水般流淌过的温馨,那些反复浮现的音容笑貌,那撕心裂肺生死离别的情景,一幕幕在我眼前交替上演,就仿佛还在昨天。

马车停了下来,车帘被掀开,“父母”被阿叔抢过,我被“拖”出车外。

“阿细,瑞新,你们看那是什么?”阿叔的声音就像把开门的钥匙,可以进去将我的魂重新领回来。

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片湛蓝的水域,令人心醉的,似梦般迷人的蓝,那蓝色的水面波光潋滟,一层层起伏涌动;可以望见对岸的山脉,却望不穿两侧的尽头,比江河宽阔,比湖水长远,即便不能像小池般清浅令你一望见底,那水的纯净却让人无庸置疑。

阿叔双手拢着嘴,面朝那宽广的蓝水域高喊着:“沈越--宝珠--你们在那边过得好吗--你们放心--你们的曦儿很懂事--她很好--叫你们不用担心她--曦儿每天都祝福你们--”

我的眼泪像断了线般流个不停,傻傻地望着蓝水,水鸟们成群地在水面上自由飞翔,清风徐徐地轻拂着水面,那荡漾的波光中似乎还隐约闪现着父母的笑脸。

阿叔说,那片蓝水域其实是一个很大的湖,它的名字叫“洱海”。

我们继续前行,我手捧着一小包阿叔从附近村民手里买来的蜜饯,尝了一颗,嘴里心里全是酸酸甜甜的。

瑞新:“阿叔,为什么爹不让我们跟着寨主,而是跟你去大理呢?”

是啊,为什么呢?桂伯伯不是他的大哥吗?难道?我仿佛明白父亲的苦心,他是怕老乡们认为我克死了双亲,又或者怕我不好面对俊山吧。

阿叔比爹小,看起来却很显年纪,脸上被风刮日晒得憔悴苍桑,却任何时候都挂着淡淡的笑,那笑容如此温暖。

瑞新:“喔,我明白了,因为阿叔比寨主更厉害!”

阿叔爽朗地大笑了起来:“呵呵,你这孩子,你们的爹自有他的道理。”

这次连我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于是把自己的想法跟瑞新说了。

瑞新:“可是阿叔不是要回马帮吗?我们也去马帮吗?”

阿叔告诉我们,他在大理买了处宅子,以后就跟我们一起生活,马帮已经交给阿夏哥他们了。或许是为了安慰我们,他说他年纪大了,想养两个可爱的儿女安度晚年。

瑞新乐得欢呼起来。

我们好想对他说:阿叔,你真好。

两年后。

我们住在离南城门不远的地方,房子是一室两耳的砖瓦结构,我睡一间,阿叔跟瑞新一间,院子还算比较大,里面种着许多美丽的花花草草,阿叔还在院子里给我系了秋千。

每天清早阿叔带着瑞新扎马步,练些基本功,然后出城去山里打些猎物采些药材水果之类的回来。瑞新跟我差不多高了,还是长不胖,黑得像条泥鳅,他对练武始终提不起多大兴趣,可对做生意充满好奇,瞒着我们跑到一家汉人开的茶馆里当伙计,说他长大了也要开大茶馆,大酒楼,然后养活我们。阿叔本来想让我跟着梅姨学绣艺,梅姨一家原本也是从中原搬迁到大理的,她的丈夫死得早,一个女人既要撑着绣坊又要拉扯着幼子,阿叔平日里对她们母子十分照顾,日子一长我们都熟悉起来,关系好得像一家人。因为眼神不好,我帮不上梅姨的忙,阿叔又想办法帮我制了张画板,整了许多粉质细腻的小柴炭,我便天天在家画画练琴,做做家务。

中秋节那天,大家陪我吃过长寿面,梅姨的儿子来福拉我出去逛街,来福今年十岁,长得可爱极了,眉宇间特别像他母亲。一路逛逛停停,我在一个摊子前给他买了支“小糖人儿”,看他“吧唧吧唧”舔得津津有味,不由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不知谁扯了把我的袖子,我惊讶地转过头,一个小女孩正怯怯地打量着我,她七八岁的年纪,头发很篷乱,衣衫破旧单薄,一双大眼睛美极了,我问她:“小妹妹,是你拉我吗?”

她甜甜地笑了笑,点了点头,却不答话,递给我一个钱袋,我接过一看顿时愣住:这不是自己的钱袋吗?她打着手势,朝我比划了一翻:你,钱袋,掉了,我,捡到,给你。我心下暖暖的,当时特别想送她点什么,还没回过神,她就闪进人群不见了踪影。回家后,我时常会想到她,以及她那双美丽的眼睛。

晚上,我们一家三口坐在院子里聊天看月亮,庆祝我的十五岁生辰,欢度中秋节。

我们追问阿叔是哪里的人,是不是像人们传说的那样,真的是山神的儿子?他哈哈大笑,跟我们解释他其实是一户普通山民的儿子,父母去世的早,又没有兄弟姐妹,所以很小就出来浪迹天涯了,并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厉害,只是走过的路,见过的人和事多一些而已。

我想了想,认真地问他:那你为什么不娶老婆,不生一堆孩子呢?

这次,他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我还没睡着,瑞新像只猫儿似的溜进我房里:“阿姐,我知道阿叔为什么不娶老婆不生娃娃!”

惊天大内幕呀!我们激动地坐在一块儿聊了半宿,原来阿叔喜欢的是梅姨,梅姨也喜欢他,可是汉人规矩多,寡妇不好再嫁,阿叔又从来不表个明话,两边都没捅破这层纸。

我们认真商讨了一番:这个事必须要管。

决议通过后,我们俩兵分两路,由我负责去找阿叔谈,努力做通他的思想工作;瑞新负责去找马帮的阿哥们帮忙,除了阿叔难得一见地“不好意思”,大伙儿都激动得要死,举双手双脚地赞成,就跟自己要“娶老婆”一样兴奋。

剧情是这样的:晌午,瑞新急燎燎地跑到绣坊,告诉梅姨阿叔受了重伤,现下正倒在街上;跟计划中预料的丝毫不差,梅姨将手里的绷子一扔,拼命往“事故”地点奔来,街上围着许多路人,阿叔咬着牙疼得满脸是“汗”(其实是我们洒上去的水),弓着腿半躺在街面上。

梅姨推开人群朝阿叔扑了过去:“老马,你怎么样,哪里疼?”

阿叔“疼”得咬破下唇,声音打颤轻描淡写道:“没事,死不了,就是一条腿废了,这辈子恐怕只能躺在床上,你别担心。”

“什么?怎么会这样?走,走,我扶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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