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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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妆-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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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偃见他这般高兴,不由顺着问:“怎么高兴成这样?这些东西真有那么好吃?”
  苏奕点头,然后抓起一块递给苏偃:“这些都是婶婶从重宴阁买来的,重宴阁可是京城第一家食坊,多少人都对那里赞不绝口呢。”
  苏偃接了过来。重宴阁的确名扬天下,但奈何柳断笛身子只适合吃些清淡的,自己便也从不曾在吃食上多下功夫。苏偃道:“想不到你竟然这般了解。”
  苏奕吃了两口,模糊地说:“但也不是常能吃到,所以才想着来找太子哥哥一起吃。”
  苏偃应道:“若你喜欢,今后四哥天天命人给你送去。”
  苏奕听后眼中来了光彩,忙问:“当真吗?”
  苏偃额首:“自是当真。”
  苏奕却只怡悦一阵,随即又歇下劲来,蔫声道:“还是算了罢。娘亲说,再喜欢的东西,只要得到了……便不会再珍惜了……”
  苏偃微微一怔,便听苏奕继续道:“我希望,哪怕得不到,但留个念想在,已是再好不过。”
  苏偃口上笑道:“真是人小鬼大,哪有人会推开自己喜欢的东西。”
  心下却不禁在想,柳断笛这般推阻,究竟是他已然得到,还是根本无欲此情。
  苏奕逗留了片刻,便回去了。苏偃虽然困在宫内,却依然有法子与宫外传信。他特地嘱咐了顾风,给苏奕婶婶家多供给些银两绸布,以及隔三差五地去入清宫给七皇子送些喜爱的吃食。
  如此一来,苏奕更加喜欢粘着苏偃。而苏偃并无一母同胞的兄弟,大哥苏安久病于宫,不常触碰;三哥苏麟为人冷漠,接近不得。惟有一个苏桥公主在旁体恤,如今又添了苏奕,苏偃自是欢喜。
  独独不能忘却的,是柳断笛。
  不知他可有听话,不知他可否因治洲那事与自己置气。
  苏偃并非不怪,而是不忍。温润如柳断笛,即便是负尽自己,亦也要顾全天下人——这样的柳断笛,令苏偃……如何忍心?
  苏偃并未感料,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染尽他所爱慕的柳断笛。
  五月末,北部蛮夷睿和犯境,北齐军誓死奋战,却始终应接不暇。三日后,请军朝廷。
  “陛下——齐家军无力还击,睿和已侵我大苏,即破罗门关,末将……求陛下三思!”
  皇帝高坐主位,眼里却是极为鉴定。
  “此事朕心中已有打算,你着令去办罢。”
  “陛下!”那身着铠甲,浑身血污的兵士跪在殿中,急切地叩首道:“齐樊老将军已然为国捐躯,齐家军再无主心骨,若是不派得力悍将前往,怕是无法令睿和退兵!”
  说罢,扯下自己身上的裹布,捻崭了呈上前去,眼中已然泛起泪花:“这是齐老将军阵亡前的裹伤衣革,老将军身重数十刀……如今义子褚桑也身陷敌营,若此番无法平定睿和,末将等人有何脸面去见齐老将军?又有何脸面回朝面圣……”
  正因如此,他才要冒死阻拦——阻拦皇帝任柳断笛出战平乱!可那柳断笛是何许人?乃是一朝文官!才华横溢又如何?放在刀戈相伐的战场之上,依旧毫无作用!
  现下睿和大军逼近罗门关……只要罗门关不守,睿和便能攻进北齐城。
  倘若……不使皇帝收回成命,平定睿和怕是无望。那时再悔,已然晚矣!
  皇帝并未作答。柳断笛站出身来,平静地道:“将军不必过于担心。在下愿为皇行命,不退睿和誓不回朝。”
  兵士一听,碍于圣驾当前,没能反唇相讥。只道:“柳大人毫无功绩,恐是难以令齐家军诚服。”
  “那不妨试试看罢。”柳断笛微微一笑,“无法服众自然令当别论,若是继续周睘下去,贵军少将军亦是凶多吉少。”
  兵士心下衡量,虽是有些不服气,但念及褚桑却又不得不从:“柳大人,沙场无情,刀枪无眼,若是伤到可无法妥善医治。”
  “将军多虑了。去那边关,本就以身犯险。况且在下是去救人,而非拖累不是?”
  兵士暗自冷哼。京官多毐,若是这人去了……指不定多麻烦。
  皇帝见他二人略有消停,这才缓缓道:“吵完了?”
  兵士俯首不言。皇帝接着道:“即是如此,刘喜,传玉玺来。”
  刘喜闻言,忙从御座旁呈来传国玉玺,恭敬递上。只见那玺身雕纹五龙,上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皇帝执起玉玺,印在大幅黄巾左端。
  玉玺既下,诏书已成。
  上谕,令户部尚书柳断笛协御林军头等带刀护卫顾风挂帅,率三万兵马,远赴北齐城安睿和。
  此行凶险重重,却无疑乃是至关重要。若北齐城沦陷,苏朝北部将陷入日暮穷途的境地。
  “陛下,臣愿意一同前往。”兆文琦出列道。
  “哦?”皇帝似是不解,“你并非户兵二部,为何仍愿犯险?”
  “陛下,微臣虽然才疏学浅,却也愿意报效国家。偿那知遇之恩。”
  更是偿柳大人的救命之恩——兆文琦心中道。那日柳断笛与苏偃并未审查小四一案,反将自己带回京城。即便错不在自己,也总归是要感激这份大公之情。
  “知遇之恩?有志气!好,那朕便遂了你的愿。刘喜——”皇帝唤了一声,刘喜公公便递上朱笔。皇帝在那诏书后,添了兆文琦的名字。
  兆文琦跪地叩首:“多谢陛下成全。”
  柳断笛只是淡淡地望他一眼,神色并不不快。兆文琦却隐隐觉得他不希望自己前去蹚浑水。
  此刻,他更加了解柳断笛这人。
  温润谦逊,偏想承担世间所有苦难。
  皇帝吩咐他们退下,视线却一直随着柳断笛。
  若这柳断笛是旁人,自己也必定不会命他前去。
  可……恰巧,柳断笛亦是牵扯另一桩皇家秘谈。如今惟能放手一搏……不该抉择有误。
  出了养心殿,已然有人前去传召顾风,兆文琦便陪在柳断笛身边,不言语。
  他与宁楀素来故交,宁楀见过周太医后,便像变了个人似的。比之从前更加好相处,至少不会在柳断笛面前厉声厉气。
  只是他虽然猜测柳断笛身患痼疾,却也从未想到,几近严重到令神医宁楀束手无措的地步。
  柳断笛终是回想起,那日在治洲刑牢内,宁楀的一席话。
  宁楀说——
  有时候死比活着,更难。
  宁楀下药既准又狠,常常痛得他起不了身。但……只要能保命,万般痛楚又有何惧?
  兆文琦一路陪他走到德武门。德武门乃是大内皇宫南行门,外达京城城南,内入后宫,故也严于守范。
  “柳大人——!”
  身后的声音,令柳断笛脚步骤然一停。
  这声音……太熟悉。
  她还是来了。
  柳断笛面容上换去苦涩,只轻笑着回身看她:“六公主大驾,下官……冒昧了。”
  “柳大人……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诉我?”苏桥快步行至他面前,小声质问。
  “下官也是方才得知。只是,公主知晓的好快。”
  并非刻意不见苏桥,而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人未见。
  柳断笛有太多事情未能遂愿,太多。
  “若我不时时刻刻跟着你们,听着父皇的圣意,待到你们今日出了城,我要何时才能再与你们相见?”苏桥见柳断笛不语,便又道:“柳大人……阿笛……不要去,不要去……我这就回宫求父皇,让他放过你……让他派别人前去应战……”
  “六公主。”柳断笛轻轻地唤她,“家国之事,君王之令,岂能儿戏?如何是想收回便能收得回来的?”
  “可是,连齐叔叔都已经捐躯……”苏桥眼眶微红,“你可知道……齐樊叔叔为我大苏征战近三十年,驻守边关,从无败兵之说。而今睿和兵绞首凯归,定是士气大涨,你此番前去……着实送死。”
  “即便送死,又如何。”柳断笛叹息,眉目中却是痛意,“若你能够瞧见那些加急奏文,方能知道此刻北齐百姓的处境。他们家亲具毁,街头巷尾,无一不是流离失所的受苦之人。”
  柳断笛带着苏桥行至德武门上的官桥。官桥以下,纵观京城。
  “六公主,你看看……北齐百姓的背后,便是京城万民。而京城万民的身后,又是苏朝天下,是历昌江山……我如何能够不管不顾。”
  “柳大人……”苏桥已然说不出话来,只是道:“苏桥真恨——真恨自己不是男子,不能随行上阵。”
  “六公主能有这番心意,陛下定会倍感欣慰。”柳断笛笑道,“六公主……京城安定,几方蛮夷均不会拿京城犯险。你便……与太子殿下放宽心,等臣归来。”
  苏桥眼眶中依旧红色未褪,连连答应道:“我等你,我们都等你。你也要答允我,你要平平安安的……”
  柳断笛转身离去,苏桥的声音愈发离远。
  却依旧能够听见,苏桥说:“你要活着回来……”
  柳断笛无暇回应。
  现下还有更重要的人要见——
  或许……是最后一面了。
  苏偃,你可怪我?
  “文琦,你回柳府施令,让宁楀顾风等人整装待发,去凤台关口待命。”
  “是!柳大人一切当心。”
  届时有宫监牵来一匹枣红马,兆文琦跃上马背,一骑绝尘。
  柳断笛并没有随兆文琦一并出宫,反是沿着德武门左侧的僻径御道直入东宫而去。
  这条御道,曾在百年前兵变诛君,颠覆一代盛世王朝。自那以后,这条路便无人打点,久而久之亦也荒废下来。不似别处高拔着参天古木,也不似别处满墙朱红。边角处却是杂草丛生,阴郁的、青葱的、忧怀的……沿着御道向下行,便能瞧见苏偃了啊……
  柳断笛笑。
  到了尽头,则是庞宏的东宫偏门,柳断笛一路寻去椒阳殿。
  “本官身负皇命,前来觐见太子殿下。”说罢,从怀中摸出一块令牌,道,“圣谕有言——见此令牌,如朕亲临。”
  椒阳殿前的看守瞧清那令牌,均是跪地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柳断笛绕过他们,进了内殿。
  这天子令……并非皇帝所赐,而是先父所托。如今拿出来用,却还是第一次。
  柳断笛收起天子令,推门而入。
  苏偃懒洋洋地躺在榻上,听见推门声,不由无奈地道:“七弟,可是又落下甚么东西了?每次都是这般鲁莽。”说着便起身,却碰巧瞧见站在门口的柳断笛。
  苏偃一怔,赶忙反应过来,上前去一把将柳断笛拥入怀中。
  柳断笛也任由他去。
  苏偃抱了一阵,才松开他道:“阿笛,我真想你。”
  柳断笛不曾料到,苏偃见到他的第一句话是——我真想你。
  或许苏偃应有疑问,或许苏偃应有不解,甚至不屑。然而……苏偃始终都不曾变过,他一直爱慕且相信着面前这个孱弱却坚强的人。
  柳断笛启唇微笑道:“我也想你。”
  “许久未见,你还好么?抱歉……当初我本该留在治洲陪你,可恨我竟将你一个人丢在那里……”苏偃神色中心痛不已,触手碰去,怀中这人愈发清减。
  柳断笛抑下想要回抱的冲动。
  当得知自己不能与苏偃岁月长相守时,他便决定不再给予苏偃任何回覆。
  “无碍的,倒是太子殿下委身此处,受苦了。”
  柳断笛当下一提,苏偃这才记起心中疑问,夷犹道:“是你……将我与霍姑娘的事,告之父皇的?”
  柳断笛稍愣,原来这人竟是误会了自己。
  原来,这才是原因?
  皇帝对外统称太子溺职,起先柳断笛还以为祭天出了岔子,但碍于皇帝并未召传,便也不好过问。原来……
  将苏偃借此禁足于东宫,着实应了当初之誓——看似囚禁,实则保护。而碰巧当日之事惟有自己一人撞见,索性将自己牵扯进去,伺机紊乱人心。
  呵,皇帝真是好高明的手段。柳断笛苦笑。
  不过……既是将要远离,那便彻底。索性连心也一并离开了罢……
  柳断笛并未答是,也并未否认。
  苏偃颇有些明了,心中霎然苦涩。
  “为甚么?……阿笛。”
  “殿下,终有一日你会明白。”
  ——明白的,是陛下的一片苦心。
  “我要你现在告诉我。”
  柳断笛摇头道:“现在,还未到时机。”
  苏偃苦笑:“时机……只因这草草两字,我这一朝太子便要躲在这里呰窳偷生?”
  柳断笛已然不能再耗下去,只道:“阿笛自知不起,但殿下可否听阿笛三言。”
  苏偃奇道:“哪三言?”
  “第一,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殿下切记,无论如何,明哲保身为上计,一切来日方长。”柳断笛道。
  苏偃不明白,为何柳断笛会同他说起这般。甚至觉得柳断笛此事有些陌生……往日间的柳断笛,如何会说出‘明哲保身’四字?但他依旧应了:“我明白。”
  “第二,廊外半步不着心,窗内三丈也合卺。还望殿下,日后迎娶霍姑娘为妻。且不说她现下怀有你的骨血,单凭她的家身,便不能小觑。殿下……此生可以不信任何人,唯独妻子可以畅言心事。”
  苏偃面色愈寒,冷声道:“你总想将我往外推,是不是?阿笛……我不想娶她。我,不想娶任何人。”
  柳断笛道:“此时此刻,殿下怎可小孩心性。”
  “我不同意,阿笛。我只要你,我只想要你——若你不愿同我一起,我便守你一辈子。”
  柳断笛心下微颤。怎是不愿……而是不能啊。
  “殿下。”柳断笛道,“子嗣无辜,哪怕负了霍姑娘,你如此拒她门外,将来孩子又会如何想法?”
  苏偃默声不语。
  柳断笛接着道:“你可以不爱她,却不得负她。时机一到,殿下便能接霍姑娘来京,让子嗣认祖归宗。”
  苏偃届时出声,语气苦涩:“我终是要……认命这‘时机’?”
  话一出口,柳断笛便知道,苏偃这是默认了。
  “第三,枯骨山河尚还桑,不如洛书千百章。殿下自小便是国子监最为优异的学生,不如空了便去那处读书,一来增长阅历,二来亦可与各位大人相近相处。”
  柳断笛此言甚是周到,苏偃额首应下:“这个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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