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绶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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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绶束花-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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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你陈大人照顾着,我还需担心什么。”范安道,“你今日来是为令妹的婚事?你放心,我已算过了日子,九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到时候我会去提亲的。”

    陈以勤没料到他这样坦然。“我与家父也是算好了九月提亲,贵妃娘娘为此婚媒妁,到时省了采择之礼。也不用纳吉了,我已算过大人与小妹的生辰八字,合得很。过几日大人寻个时间送些聘礼,我们回个盘,十月初七是个大好日子,迎亲之日便定在那一天吧。”

    范安手端着茶杯僵了一会,未了,淡道:“好。”

    陈以勤打量着他的脸色,说你不问问李见碧的近况么?范安道:“我想知道,自己会去看。”何必过你的嘴?

    “汤景隆被处斩了,一起的还有前任大理寺卿和两个尚书,还有兰台的前任御史中丞。”陈以勤道,“大人月余未出府,听说这消息了吗?”

    范安未听说,他这几日在府中,下意识也抗拒知道这些事。如今徒然闻言,心下波动,问:“其它人呢?”陈以勤道:“还关着,不知如何收场。”

    范安轻笑着道:“圣意难测,不知何时会轮到我呢。我有心令妹,怕就怕哪天突来一道圣旨,把我拉出午门斩首了,又让令妹守了空闺。”

    陈以勤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说不会的。“大人现在还看不清时局吗?大人他细想想:圣上现下病危,而两个皇子都尚年幼。”他站起来走近范安身边,给范安斟了一盏茶,道,“朝中现下的这些重臣,都是当年跟着圣上打天下的智者勇夫,哪个都不是池中泛泛之物。说句不好听的,哪日圣上西去,谁能震住这一帮朝官?皇子年幼,羽翼不满,若放任不管,不出两年,外戚干政,皇权驾空,这大宣江山迟早要易了姓。”

    “俗言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圣上不顾满朝怨气,以谋逆之罪杀了这些重臣,并非他铁石心肠不念旧情,而是无奈之选。斩了这些悍勇之臣,路无绊石,那新任的君主才有可能走得远。”陈以勤道,“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教天下人负我。人人都说圣意难测,细想了,不过薄情两字,有什么想不通的。”

    又道:“当初承得了圣上赐下的的荣华富贵之乐,现下就得受得了这黄泉地狱之苦。人固有一死,也不算圣上亏待了他们。”

    范安闻言,说这样算来,那我岂非难逃一劫,我可是二品兰台御史,可堪“重臣”两字吧。令妹嫁我,以后说不定还得过苦日子。

    陈以勤看了他一眼,说大人错了,想当初你新官上任时,满朝人都在结党,只你一枝独秀不与淤泥,这点圣上还暗赞过你。你忘了?这朝中少有勤勉老实的好官,在圣上眼里,大人可是楷模。大人信我,不出几月,大人还会升官的。这一点,贵妃娘娘再肯定不过了。

    范安忍不住发笑,原来他范安自己都看不清的前路,早有人为他铺垫摆设好了。

    好啊,再好不过了。他本是水中浮萍,不管是官场庙堂里 ,还是寻常百姓家,都是被世事推着走。红尘万里,真正随心所欲的人有几个,便是刘熙那样天下无敌的人,也有逼不得已的事。他一介贱民,十恶不赦的罪人,还奢望自由?痴心妄想。

    他突然看得开了,笑着在罗汉榻上落了座,拿过欹案上的碧玉烟斗,说陈大人是个奇才,以后必是辅佐天子的人,本官的前程,就劳烦大人了。

 69迎亲

    陈以勤也不客气:“大人若与令妹结了秦晋之好,下官斗胆还要叫一声大哥;此后肝胆照相;是下官的福气。”范安被他逗得发笑;说:“是啊;可不是你的福气……”

    九月初三;范安如约到郑府提亲;他一行带了补品和一些值钱的酒,玉,名画;如数就是前几日秦海儒来他府上探望他时送的礼。反正他范安用不着;转手交了郑府;刚好有个着落。郑康为他设了酒晏;范安脸上带着笑;吃也吃了,喝了喝了,全看不出陈以勤之前说的:他不肯娶小妹,不惜连夜逃官了的事情。

    提完了亲,九月中的时候要纳吉。范安为官两年,没贪过什么钱,帐房总共也就存了二百两银子,范安只留了些家用,其余的都给买了彩礼送郑府去了。彩礼是元珠亲自挑选的,银子花完了,觉得还不够,硬着头皮来问范安:郑小姐是郑大人的千金,大人官居正二品,两三百的彩礼实在说不过去。前几日内阁有个侍郎娶妻,听说光是彩礼钱就花了几万两……大人要不要向兰台的几位大人借借?

    范安道:“那你把之前其它官员送来的礼也凑上。”

    “凑上了也不够……”元珠道,“何况大人也没收几次礼阿。”

    范安抽着烟,说府里就这点钱,你向别人借了,回头还是得还。论钱,我再怎么借也富不过郑指挥史,就那样吧。郑府的人嫌少,把你赶出来了,再回来跟我说。

    郑康没把元珠赶出来,收了礼,还好声好气地还招呼了元姑娘。结果九月下旬郑府回盘,连载了十几辆的礼品嫁妆,浩浩荡荡,在最后一辆车里,把范安送去的彩礼如数还了回来。

    这简直是一巴掌煽到了范安的脸上,明晃晃地就在说“这点彩礼也敢送来,我都不稀罕收!”元珠看郑府的家奴将那彩礼搬里了库房,小声对范安道:“大人,人家嘲讽你呢……”

    范安倚着门框,看这些人进进出出,提着烟斗道:“不过嘲讽,没派人杀上门来便好,又不会少块肉。”

    十月初九,终到了成亲的日子。范府两年来少有喜,这一日家主娶妻,处处红花结绣,张灯挂彩。来往的女婢手上都缠着彩带,连门口的守门的侍卫都换了新衣。

    申时三刻是吉时,迎亲的马队已准备好了。范安换上了大红的冕服纁裳,出门上马准备去郑府迎轿。白琼玉换了浅红的衫衣,跟在范安后面陪他出了门,范安跨下台阶,门口放了一串鞭炮,白琼玉被惊了一惊,走了两步突然哭了起来。

    范安回头看他,说你哭什么。

    白琼玉说大人今后娶了妻,小人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侍候你了。以后白天端茶,夜里点蜡的人都将是别人了。府里两个小公子要唤别人娘亲了。

    范安拍了拍她的肩,说我这是要娶妻,又不是把自个儿嫁出去,有什么可伤心的。放心吧,郑府的千金娇贵的很,不会给我端茶点蜡。

    他安慰了白琼玉几句,终是跨上马走了。酉时初,远处街头唢呐震天,元珠跑了出去望了一望,那彩霞飞花的马队如从天降,气势排场都不同凡响。郑府这一行少说有三百号人,单是陪嫁过来的美婢便有十个。

    元珠见那花轿近了,叫人赶紧放鞭炮,不想那马车里有自带了炮仗,还没等元珠开口,已在范府门前先点了火,一时飞红乱舞,鞭炮声隔着三条街都能听见。炮声音落 ,那红木泛香的牡丹花轿轻轻落地,漫出的风飞起一片细红。

    轿门微斜,莲步轻移,走出个头顶红盖的新娘。纯衣纁袡,花钗大袖,风动间,那描金的衣纹流光溢彩。郑府陪嫁的婢首朝范安大喊道:“姑爷,还不背小姐过门?”众人闻言一起起哄,范安跳下马来,脸上挂着清浅若无的笑意,他大步走到新娘面前,众人以为他要伏□来背,不想这人弯腰一抛,一下将人抱在了怀里。

    那新娘措手不及,下意识连忙箍住了范安的脖颈,众人见状不由哄笑,那新娘便微低了头,似有些害羞地窝了窝。范安抱他过了银盆,正是拜堂结发的吉时。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郑府陪嫁来的女婢拥着亲娘入了洞房。范安便到中庭外的院子里,跟朝中来道贺的官员陪酒。他兰台的大小官员都来了,六部尚书和翰林院的也来了几个,横竖却不见内阁的人。

    在此之前,还算有人觉得他心向梁党,与内阁首辅许伯昌有些来往。如今一朝娶了郑康之女,立场分明,等同一马斩断了跟梁业年那帮人的交情。

    这婚晏闹到半夜才慢慢散去,范安喝了许久酒,几十旧桌的来客,还没敬完一半就不胜酒力瘫倒了。元珠让人将范安背进洞房里去,放他坐在桌边,出来将门带上了。

    郑府的几个侍从奴婢趁着酒兴来门口偷听,但范安在桌边一醉醉了半个时辰没有动弹,众人失了耐性,陆陆续续又回到了中庭。

    范府的家奴慢慢送走了酒客,回头又按排几个陪嫁过来的侍婢睡了。此时月过中天,楼里楼外慢慢安静下来,趴着的范安皱了皱眉,才略清醒了些。

    范安觉得深身酸疼,恍忽是在深夜办公,一觉醒来眼前堆着泛黄的卷册等着批阅。他伸出手抓了抓,噔地踫掉了桌上的花生彩盘。他惊醒过来,满眼红锦花帐,才知这是他娶妻之日,**良辰之时。

    郑蔚儿还坐在床前,盖着红盖,低头一言不语。

    范安站起来朝她走了过去,他在床前静站了一会,伸出手扯了扯那描金缀苏的红盖头。红绸如丝般滑下去,风冠霞帔眩目得令人神迷,郑蔚儿抬起头来,范安这才第一次看到她的相貌。

    雪肤杏眼,略有英气。和全城的大家闺秀比,也算得上是个美人。

    郑蔚儿抬头与他四目相对,见到范安里眼里略有惊讶,但她美目瞥了瞥,开口却道:“别以为我是自愿嫁给你的!老臭虫,我心里可是有人了!”

    范安愣了一愣,他将红盖折了,轻放在床头,走了两步身子一歪,下意识扶了一下郑蔚儿。不想郑小姐当下如受电击地退了一屁股,道:“你别想碰我!你若敢强要我,我明日就告诉父亲,说你欺侮我!”

    范安看他受惊的模样,不免有些自责,于是挪着身体又坐回了桌前。“我知道你不愿嫁我。”范安道,“你放心吧,我不会欺侮你的。”

    他说着拿过桌上准备着的交杯酒,倒着杯子自已一个人慢慢喝了起来。他不知心里想着什么,越喝越伤心,最后忍不住落下了眼泪。郑蔚儿坐在床边怔怔看着他,说你少来这套,我可不会心软。

    范安没回话,突然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闩走了出去。廊外有风,他便坐在门口的栏栅上,一手拿着酒壶,抬头看着满庭不及御下的彩绸。

    “大人?”元珠有廊外远处看到了他,压低了声音急走过来道,“你怎么坐在此处?快回房去!”范安看着他,道:“我怕吓着了郑姑娘,今夜就不回房了。”

    元珠知他醉得厉害,已经不能讲道理,于是上阶来拉着他的袖子往房里走,轻声道:“郑府的人还睡在偏院里呢,要是被他们知道大人你今夜没在婚房,万一告诉了郑府的人,岂不丢了大脸?”

    “我不回房!”范安一手挣开了元珠,他这会确实是醉了,竟道,“你们都要逼我!竟然这样,我不如走远些!”他说完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几步,拐个弯往后院的马厩去了。

    元珠急得直冒汗,他拽着范安的袖子,直问道:“大人你干什么?你这是要去哪呀?!”

    范安道:“我去找李大人!”

    “什么李大人呀?”元珠道,“大人,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一刻值千金,郑小姐等着你呢!你哪也不能去!”两人拉扯说话间已走到了马厩边,偏房里睡着范安的两个马夫,听到脚步声出来看,正好见范安一把推开了元珠。

    范安自顾去时牵了马匹出来,半醉着往后门去了。

    两个马夫睁大了眼,刚想喊人,却被元珠一把捂住了嘴。“别叫!大人死活不肯进房,动静闹大了,若惊醒了偏院郑府的人,如何是好?”元珠道,“干脆让他出去,你们两个跟着他,过一两个时辰他酒醒了,说得通了,再把他带回来。”

    范安脑子向来一根筋,现下硬拽他回去,免不了哭天喊地挣扎一番,传出府出,说范大人新婚之夜,哭天喊地不肯圆房,岂不丢光了郑范两家的脸面?

    两人听了元珠的话,牵了马跟着范发悄悄出了府。

    范安出了后门,翻身上马便往城外的方向去。两个马夫在后头打马跟着他,一人问:“大人这是要去哪呀?莫非是西郊朱砚的住处?”

    “大人哪次出城不是为了他阿?”另一人道,“定是郑家千金长得寒碜,大人见了不喜,趁着酒劲要去找老相好呢……”

    但对方毕竟是郑指挥史里的千金,这个点上去偷情,简直是活腻味了。

 70H

    这两人猜得没错,范安出城果然往西郊朱砚的住处去了。夜已至半;暗夜中不辩五指;范安已喝得烂醉;骑在马身上都稳不住身形;但这条路他却记得十分清楚;没有走错一个岔口。他在心里走过千次万次的小路;如烙印般深刻在脑子里,哪怕有一天他连自己真正的姓名都忘记了,也不会忘了这条回家的路。

    今天这条路他走了两个时辰;期间下马来吐了三次酒;后面等着的马夫估摸着他是不是已经清醒了的时候;范安已到了朱砚的门前。

    范安浑身酒气地趴在那木门上;抬手抓住上面的铜环敲了敲。里头没有回应;他便熟门熟路地摸到门边的墙角,抓着墙藤翻墙进去。盛秋时节,墙上的绕藤开着白花,茂盛的枝条缠住了范安的头发,范安扯了一扯,将束发的玉冠扔了开去。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房门外使劲捶了捶门,不过一会,那房门打开,抬头之间,果然是李见碧的脸。范安身着血红的袍服,散着漆黑的头发,脸色雪白,月光下眼神冷如阴鹫,如同从鬼簿里走出来的讨债鬼。

    李见碧被他吓了一跳,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范平秋……”他平下心气,尽量扯了笑容道,“你廋了……”不想他话未说完,范安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李见碧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气,才意识到他身上的红衣是喜服,他心下咯噔一声,扯开了他道:“今天是你与郑蔚儿的婚期,你现下不是应该在洞房吗?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他说着一把推开了范安,走到院门口往外望了几眼。

    范安被他推撞在房门上,腿一软直接便瘫倒了。李见碧关了院门,走回来几乎是怒斥道:“新婚之夜你私自出府,若被人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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