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里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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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里青-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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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回家

远处灯光,越野车穿过小道丛林,顺着蜿蜒路段,马达轰鸣,急速开往山顶。

禾里青熄火后,低头松开安全带时,转眼看到归生和方牙歪在后座上已经睡得不知时日。她笑着摇了摇头,放轻动作,这时保安已经走过来,看着她眼生,正要问情况,门内冲出来一个黑壮矮小老头,他未说话就先笑了,黑黝黝的脸成了一朵花,牙床露满,呲着歪斜的牙齿喊“晚伢子回来啦!”禾里青登时下车,学他驼着腰,小声笑说,“是啦,老头,小点声,归生睡着啦!”说完也没动作,嘻嘻地看着对方。
禾里青打开后座车门,老头凑过去看,睁大眼睛傻溜溜的“归生就长这么大了?那个丑娃又是谁?”说完,想起了什么,转脸瞪了一眼禾里青,“都怪你,你又几年不回来,连站门口的都不认识你!”禾里青又嘿嘿笑,把归生抱起来,孩子伏在她肩膀,嘟囔了一下却没醒。方牙听到说话声早就迷糊醒来,闭着眼睛牵着禾里青衣角,几人朝门口走去。门卫室的人面面相觑,老头让他们把车开进去。小保安还是愣着不动,老头回头吼了句,“跟管家说林太太回来了!”

门口离住房中间隔了小林,高高低低的树和还有不知名的藤,他们走在石子道上,旁边是小树丛,再远点是几颗芒果树,老头吱吱喳喳说如果不是他碰巧到门卫室讨酒喝就不会碰见你回来,都好几年没回来,园林里花草长多少你都不知。禾里青穿着登山靴和牛仔裤,鞋子和裤脚都是泥巴,老头低头走路,看在眼里,眼睛有点酸涩,又不想跟禾里青啰嗦一次旧话,没有再吱声。禾里青知道他在不高兴,也晓得原因,看到主屋里灯火通明的,有人在弹钢琴,有女人的谈笑声,想着要转移老头注意力,就问“今天怎么想到在这边搞宴会?老林在吗?”听到这,老头突然想起什么,脸色莫名,转头去看不远的花花草草还是不说话。 禾里青换了手抱归生,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感受,多年来早就习惯了。

走出林子,绕到后院,人声清晰起来,觥筹交错,穿着华衣的男女在葡萄架下谈笑,边上几个注意到他们,疑惑看了一下他们。禾里青没看任何人,走向后院最里边的三层小楼。

进了小楼,楼梯正对着门,旁边是个小厨房,已经有吃食放在桌面,有个阿姨从楼梯下来接过孩子,方牙也惺忪睁眼说不吃东西了,跟着阿姨去阁楼房间。

禾里青推老头出门后就上二楼,对着楼梯就是空旷居室,一张大床,书桌,衣柜,两面高至天花板的红木书架,排满了书,另一面是落地窗,除了刻着花纹的棉质窗帘,整个房子几乎没有其他装饰,浴室和阳台砌在落地窗外。没人想到她会在什么时候回来,阿姨只来得及换好床单枕头准备睡衣,书桌书架有积尘,空气充溢时光的年老味道。

禾里青在洒头下冲着水,抬头望了望外边,看到远近树的上轮廓,苍白月光浅浅铺在上面,心里想,这生活,年复一年,有什么意思。

林同彰在林子另一端阳台冷着脸看那幢四年都未亮过灯的小楼,刚才应酬时管家过来说太太回来了,还差些不顾场合冷笑出声,四年未回过家的老婆还配称太太吗。四年前又为了什么回来,那回简直是羞辱。

李从端着一盘零嘴走向正在玩乐的林羌,“林羌,林羌。”林羌顾着手上的牌,没理他,他推开旁边的人,挤进沙发,探在林羌耳边,自顾地问“刚才我在你爸旁边,听管家说了句话,接着你爸脸色很难看”林羌顿了一下,侧头看着李从,等他下一句,李从仿佛知道了什么秘密一般,低声炫耀“我妈在后院碰巧看到一个脏兮兮个的女人,个子很高,带着两个小孩过玻璃棚那边的房子,还有你们园子里那个张爷爷。”他想了一下,接着说“不只是我妈,好多人都看到了,天太黑,没看到长相。”林羌没接他的话,让他去看看林禾在做什么。

李丛耸耸肩,拨开拢在周围的小孩,四周看了看,没见到林禾人影,只看到她的小跟班周密也拿了两个蛋糕朝视听房走去,跟过去才发现林禾窝在视听房的大沙发眯着眼,看不出来睡觉没有,长发挡了半边脸。李丛坐过去,边盯着林禾边吧唧吧唧嚼干果,林禾抬了下眼皮瞄了一眼,又闭上眼,周密小声对李丛说“你过来做什么?吃货”“你好意思啊你好意思啊,自己饭桶一样,叫我吃货?!”李丛瞪着眯眯眼睛反驳,于是小眼睛又被周密攻击。

林禾嫌他们吵,挥了挥手,翻个身想继续养神,李丛当没看见,把对林羌说的话又重复了一边,因林禾脾气好些,还八卦一下“你说那个女人是谁啊,你爸啥时候脸色变成那样过啊?跟怪老头有什么关系啊?”林禾背对着他们,睁开变得清明的眼睛,问“你说她往后院小楼走?”“李丛看终于有人跟他搭话,很兴奋地回“是啊是啊,还有两个小孩,一个抱着估计四五岁,一个在后面跟着,十来岁的样子。”林禾听到着,撇了下嘴角,闭上眼睛没再搭话,胸口有些绞疼。李丛描述了几句,看又没人搭话,就无趣地走开了,房间里音响都没开,只有周密吃东西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初来咋到

 



第2章 妈妈
第二天禾里青迷糊睁眼时,窗外不清晰的鸟叫虫鸣,还有阁楼上小孩嬉闹,洗漱过后,禾里青喊了小孩下来,归生和方牙呼啦啦地从上面跑下来,被教训了一顿后乖乖去刷牙洗脸。
禾里青下到一楼,阿姨在厨房准备早餐,说林先生嘱咐中午到主屋去吃饭,禾里青听了,笑笑表示知道。她头发跟海藻一样,扎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穿着以前的卫衣,眼睛廓线和黑亮的大眼珠,哪里像是三十一的人了,阿姨见过这里许多客人,多好看的人没有,却没见过这样像孩子一样的清明眼神。

等归生方牙下来时,禾里青已经吃得差不多,归生清脆问一句“妈妈,今天早上还跑步吗?”还没等禾里青说话,方牙嚼着包子说“跑,怎么不跑。”禾里青没答,看着方牙把包子碎喷得到处都是。方牙没听到禾里青的声音,抬眼看到桌面就搭着眉毛认错了,细嚼慢咽,也不再出声,归生看方牙哥哥蔫了,咯咯地笑,自顾喝豆浆。

禾里青在山顶的香樟树停下,孩子们在身后跑跑走走,一会又蹲下被路边伏在草丛里的小虫吸引,一会抬手想摘下头上枝桠的果花,被落下一大段距离。禾里青没管他们,方牙是她在贵州志愿行医时遇到的小孩,十二岁精瘦模样,跟着志愿队伍走走停停,也不用人管,离开一个村的时候,总有办法钻进不知道哪个后座箱或者哪箱药品跟着离开。她本来没注意到这些杂事,可他总跟着归生玩,归生也时不时提起有个牙哥哥,打听一下才知道,小孩父母南下打工,犯事判了刑,跟着奶奶生活了两年,半年前奶奶过来治病时跟着认识了禾里青这伙人。一个月后,奶奶无治去世后就粘着车队没放,这边志愿者心软睁只眼闭只眼,居然就让他跟了半个省城。问他,他也只说想跟着,做什么也说不出所以然,搞得似乎车队成了他人生灯塔一般,禾里青哭笑不得,就把他带在身边,好在虽然年龄不大,但也能照顾好他自己和看着归生。

这边能看到山腰灰扑扑的房子,房子是爷爷那些年建的,没什么别不别墅的,外表普通的楼房,爷爷却最喜欢在这边,因为园子够大,他喜欢折腾,玻璃棚也是将就他喜好给建的,这边离城里够远,能躲很多人和事。

爷爷是林同彰的爷爷,到结婚时,却把自己最喜欢的园子送给禾里青作嫁妆其中一份,房子不值钱,但是心意重要,林同彰的堂兄妹那时候总酸溜溜地刺他,说他娶了爷爷的心头宝。她还记得待嫁那天,爷爷在靠椅里看着她长成这么高长得这么好,眼睛通红,小声地说,“晚囡,爷爷对不住你们家,晓得你不乐意和同彰在一起,也委屈你了”老人停了停,继续说,“同彰跟我保证对你好,你再和他试试。”
当初她虽然并不是如他们所想,那么委屈,但也想不通爷爷此话的逻辑,谁曾想,爷爷在她婚后不到半年便去了,原来他那么不放心她单独留在这个家,要把林同彰立在她前面,为她遮风挡雨。

有吵闹声打断了禾里青,她走过去,看到几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女孩骑着脚踏车把方牙归生围了起来,吵吵嚷嚷,好不嚣张的样子,方牙看到,拉着归生跑了过来,“青姨,他们不让我们在这玩!”方牙长得黑而瘦,加上漆黑的小眼珠滴溜溜转,这帮太子党把他当成了山脚下的农村娃,旁边白净的小归生他们根本没正眼看,禾里青走过拐弯,他们才知道还有个大人跟着,禾里青一米七三的身高,矮不了他们男孩子多少,加上那气质,也不像是山脚下的,他们有点呐呐不知应答,怕冲撞了昨晚宴会哪家的大人。

禾里青扫了他们几眼,最后盯着末尾的林羌,僵着脸色不说话,林羌青着脸看向别处,其他人都愣着不知这局面怎么造成的。过了一会,禾里青收回眼神,牵着小孩的手往山下走。
李丛不会看人脸色,凑到林羌过来旁边,“就是她就是她,长得很美喔,比赵童还漂亮!”林羌白着脸,喝道“闭嘴!”李丛莫名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赵童算是社交圈里的交际花了,跟这帮老总虚虚假假地搭上,在项目招标里她的公司得了不少好处。拿她跟禾里青比,林羌心里不好受。“啊,她眼睛跟林禾很像!”李丛说怎么这么眼熟,原来那女人眼睛也像猫一样。

“玉桂,玉竹,玉金,马兰,马辛,马菜。。。”刚才的事一点都让归生放心上,教方牙念着自编的药名歌颠颠跟着禾里青回到山腰。让孩子在园子里自己玩,她问了保安,然后找到车子旁,把从贵州带回的几包草药从行李里翻出。回到小楼,她打开楼梯右边的小门,是天花板挖高的药房,药房外间三米来高,一层药架,以上就是楼上的居室,里间将近十米高,玻璃天花板,墙边是高低起落的药架,共三层药架,环形围绕,二层三层药架各有廊道扶手和木梯,禾里青转了转,嗤笑了下,她的十多年都能浓缩在这里了。

近晌午,阿姨过来敲门,让过主屋吃午饭,把玻璃棚到处折腾花的小孩带上,禾里青朝前院走去。

进主屋饭厅时,归生冲到了前面,见到长饭桌上的几人,愣愣地看。禾里青边走进边说“归生,喊人。”归生周围转了转眼,盯了林同彰一会儿,大声喊“爸爸!”林同彰没看孩子,冷了脸色,看了看禾里青,禾里青坐下后脸色空白,不知在想什么,林同彰转脸看了跟林禾,禾里青长得那么像的一双眼睛,嗯了一声,归生一下笑眯了眼,又跑到林羌林禾那里哥哥姐姐地讨人欢心,林禾勉强地笑了下没应,林羌更没给半点眼色归生,归生疑惑地看着妈妈,妈妈没理他,只好到方牙旁边坐着,又嘟嘟囔囔说一些只有他自己懂的话。林同彰看着两个孩子都没出声,就调整了下神情,柔声说“禾妞,羌仔,是不是要叫人?”林禾张了张嘴唇,最终什么话都没说,鼻子有些发红,林羌至始至终都没表情。禾里青至始至终都盯着眼前的碗筷,表情空白,仿佛等着吃饭是多严肃的一件事情。林同彰没再说话,趁阿姨上菜时,他看着禾里青侧脸,心里酸疼,这个人是禾里青,又倔又狠的禾里青。

 



第3章 没资格
冷硬的气氛,大概也没几个人有胃口吃饭,吃了不一会,林同彰放下筷子,平静地问“你这次回来是怎么了?”禾里青未说话就嘻嘻笑了下,说“说得我真不好意思 ,好像我真图什么才回来一样。”说到这,她自己倒先觉得理亏了,“我回来磨几个药方,试试管不管用,有些事也想再重新讨论一下。”林同彰嘴角提了提,要笑不笑地说“可以,回头详细谈。”说完,就上楼了。没有大家长镇着,林禾林羌也散了。禾里青抿了下嘴唇,自嘲笑了笑。归生被方牙教训了一下,不准他吃饭说话。

饭后禾里青打发两孩子去园子里散步消食,不许跑跳。嘱咐好,两人各揣着苹果走开了,禾里青在客厅里等着林同彰的谈话,她等不及了,事情必须赶紧解决。

她托着下巴看客厅的老摆钟发呆,小时不会看摆钟,怎么能一眼看出来它坏没坏,又没秒针,林家里的小孩都不爱跟她玩,自然没人答她问题,直到楼浚屏到林家过假期,两人都看似没心没肺的,走得近些,也只有对他,禾里青才能说出很多心里话。很久没注意到这个摆钟,上次看着它发呆,还是四年前多,她怀着归生回到这里,还未张口,林同彰看着她显形的肚子已经绿了脸,恨得要把棋盘砸死她,她还是笑了笑,眼神虚虚看着林同彰背后的摆钟,当然了,两年未见的老婆怀了孕还好意思回来养胎,谁能不气。至此,没人管她的安胎坐月子,她住后面的小楼,林同彰期间从未露过脸。归生的名字是按照她上一站甘肃县城的方言取的,也从未跟谁解释过其中意义。

过了很久,林同彰才下来,他从楼上看到禾里青又在发呆,心里恨恨的,从小就是这样,她似乎什么事都不曾放心上,她的女儿儿子,十五岁也十五年了,可她在他们身边的日子加起来不过一年,她是有多不在意这些人,还是多恨他。恨恐怕还好些,她就是没心的人。可没心的人怎么就能把一野种放身边几年,好像只有那个才是她亲生的。

林同彰坐到客厅沙发,禾里青被惊醒一般,呵了一声就从饭厅过来。她窝到对面的沙发,笑笑酝酿了一会,说“吓我一跳喔,禾妞羌仔长这么大了,羌仔比我高了都。”林同彰把玩着手机,扯了下嘴角没搭话,过了一会,禾里青说:“我想离婚。”
林同彰手顿了一下。“爷爷遗嘱,两个孩子成年前我不能跟你离婚,否则那些股份就被捐出去。”林同彰面无表情地调整一下坐姿,“虽然你不在乎被不被捐出去,但是你这些年在外面烧的钱都是这些股份供的,你忍心让爷爷希望落空,可以离。”林同彰说完,那种脱力感打击得他全身无力,只是表情看不出来半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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