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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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狐-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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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极好”
  郑琮满意一笑。
  “为方便神医,朕也将南词旧事说一说罢。朕与南词年幼相识,算得上青梅竹马,等朕登基,她名正言顺成了朕的正妻,群黎万民之母——皇后。”
  顿了顿才继续道:“我与她一向相敬如宾,万事点到即止……”
  沈微抢白,大着胆子不怕死:“房事呢?”
  郑琮无奈,扶着额答了一句:“缺缺。”
  说着又继续道:“朕知道,自己与她之间并无情爱,只是挚友契合,倒也安然。只是……她向来是傲气,从未将朕六宫嫔妃放入眼底,竟会与季婕妤吃醋,她两人互不对付在宫中已不是秘闻,朕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年末宫宴,听闻那夜她俩人醉酒,冰释前嫌,关系稍稍和缓,然而也只一月,更是成了水火之势。”
  “南词有旧疾,去年中秋一过,便病重缠绵榻上,朕忙于蝗灾和西北战事,抽不出身来去探望她……不想,她竟就这样去了……因而才化为鬼魂,让朕也尝尝这病重滋味吧。”
  沈微想着倒是符合那锦带所写,看多了历史,对于帝王无情也不奇怪。古来先君名帝几人,有哪个沉湎于儿女情长?
  “民女可否见一见这位季婕妤?”
  “她自饮自溺于水中殁了,按着宫规,自戕者不入皇陵不得追封,不许人提。”
  沈微神色一动,疑惑道:“这?”
  “大抵是争了一辈子,失了人生之趣味,活着无趣儿罢,哈哈哈,朕的后院可真没意思,连人都留不住。”虽是笑声,但其中几多无奈心酸,皆付于这长笑,帝王的喜怒从不溢于言表。
  沈微看郑琮一眼,张张嘴也不知说些什么,只忍住了。
  “圣上——”
  一道尖细嗓音遥遥传来,郑琮稍稍蹙眉,看向殿下伏跪的太监,目光带疑问了问。
  “圣上,苏婉仪……殁了。”
  沈微挑一挑眉梢,心道这皇帝够倒霉啊,老婆死了一堆又一堆。
  “昨日宁罗好端端坐着与朕用膳,今儿又怎么,难不成叫你来唬朕过去见她?”
  那太监一张脸都缩成一团了,头埋下去,颤声:“苏婉仪确实殁了,是被活活……吓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更


☆、红残腥褪(二)

  郑琮指尖把玩的白子一滑,落入盅里,剑眉一锁站起身来,难得扬声怒喝。
  “带朕去看看,你若敢诓朕,仔细了你的脑袋!”
  沈微众人随同站起,恰好顺路又好奇万分,亦跟着郑琮匆匆赶往苏婉仪殿中。
  登时大殿寂然,香炉暖雾依旧,凉风寒气四处蔓延,只方才郑琮把玩的那一枚白色玉棋子,指温残余处,渐渐浮上一条红线粗的血丝,如枝干四散成数道细小血丝,如同云母石一般,白玉含血妖冶异常。约不过须臾,那血丝便渐渐消失。
  沈微步子方踏入殿中时,就见一殿众宫人哭作一团,有御医停在妆台前犹疑不前。
  上前几步,就见妆台上侧身半伏着一名锦衣女子,一动不动,大概就是那位活活被吓死的苏婉仪。殿中散着微弱苏合香气,本是宁神之物,如今却没有半点作用了。
  沈微正奇着,怎么知道这位是不是被吓死的,才投去好奇目光,便着实吓了一跳。
  苏婉仪死相并不难看,没有血肉模糊,更没有妆容不整,相反的,一半脸上妆容涂抹的匀整细致,看上去是个难得的清雅美人。可惜只画了半面妆,一侧细眉描偏直直歪到了鬓角。面上神情的确只可用惊惧来形容,星眸瞪大,却失了神采,黯淡如灰,红唇微微张大,衬着死人的面色也委实骇人。
  一双玉葱般的嫩指紧紧扣着妆台边沿,已在硬实的木头划出一道浅浅痕迹,想来用足了力道,寻常的磕绊猛砸,在这妆台木上应当留不下半点痕迹。
  一旁哭成泪人的小宫女抖着身子,直挺挺跪在郑琮面前,连磕数头。
  “娘娘近些日子一直顾着陛下一月后的生辰,每入夜闲暇便仔细绣那副龙腾图……”
  说着目光有意无意瞟过内阁处,郑琮打个手势,身侧宫人急忙进去取。沈微只道这宫女心思灵巧,说了这么多苏婉仪的用心之处,可不就为了让郑琮痛心,斯人已去,满腔疼惜无处可去,这满殿宫人,就不必去什么冷宫伺候。
  说来这一殿宫人哭成这般,有几个为的是苏婉仪?都只是哭自己罢了。
  那小宫女继续哽咽着嗫嚅:“想是昨夜睡得晚,今早娘娘起得格外晚,因惦记着向各宫主殿娘娘请安,匆匆穿了衣裳,便坐在妆台前梳洗描妆,岂知……岂知娘娘眉画到一半,对着镜子惊呼一声”兴许那场面有些可怕,小宫女身子抖的更厉害:“娘娘嘴里说什么‘作死的贱蹄怎么能起风浪’,状如疯癫,奴婢急急赶过去,就见娘娘趴在妆台前,身子僵了……”
  这小宫女说话有趣,说得她家主子丑得吓死了自己一般。
  一旁御医适时接口:“老臣急急赶来探脉,发现娘娘已死,最可怖的是,像是已死了几天!”
  这老骨头说话跟讲故事似的,一惊一乍,估摸皇帝并不信这厮,侧过身看着沈微。沈微便走上前几步,忍着手心生出的薄薄一层冷汗,翻了翻苏婉仪的眼皮,看看已散开的瞳孔,顺手摸摸她亮滑如丝的乌黑长发,探脉搏,血已凝固,发觉苏婉仪胳膊已僵硬的厉害,还有尸斑。没有半点伤痕,不见出了半点血,却隐隐有一股血腥气。
  一点也不像才死了小会儿的人。
  神色凝重的看了眼那老御医,也是点点头,两人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答案,沈微叹气道:“你若不是昨儿有兴致从坟里刨她出来陪你吃饭,那就是撞鬼了。”
  沈微倒不在意眼前是九五之尊,掌天下生杀大权。毕竟自己顶着救命恩人光环,再则,如此恣意出口,完全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她好端端一个混日子的宅女,一清二白爱劳动爱学习坚决贯彻主旋律唱响祖国凯歌敌视美帝的好青年,怎么就莫名其妙到这个历史上都没写的地方来了,还忒玄幻。
  见了两只神仙,很多只美貌狐狸,其中一只还愿意让自己抱着,诚然美人多多。但心脏里放着什么膈应的东西,被人当做什么圣姑,握手能治病,为了回家忙死累活找五个珠子,找出一只连丧三妻的倒霉皇帝,实在没有别的穿越者来得幸运。
  袖摆被人一扯,抬眼看是封瑜,只见封瑜目光凝重地盯着那苏婉仪的指甲。心说,固然人家的手有几分好看,但你不该这样沉重的看着……偏头一看,险些咬到了舌头。
  那苏婉仪的指尖本来是淡粉蔻丹,眼下正慢慢变红,红至最艳时,竟沁下一滴血珠。
  一直认真吃橘子的苏瑞凑过去看,不负期望的软了腿。
  郑琮强忍住惊诧,虽不爱这苏婉仪,但毕竟枕边人,昨日尚还能说能笑,如今这形容也教人惋惜痛心。端平了帝王之势,见封瑜沈微二人面色无惧,抿唇道:“今日之事都敛口,记得你们所见仅是宁罗误食不洁之物而死,若有人提死于非命,一律处死。”
  沈微目光在四处巡梭一番,望向封瑜,封瑜此刻才抬起头来。
  “幽魂作祟,又不是厉鬼,幽魂只为复仇偿愿,厉鬼才伤无辜之人,不愧心的人都不必害怕”封瑜淡淡道。
  可惜这是后宫,谁还没做过几件缺德事,是以,众人更为紧张。
  郑琮此刻才注意到封瑜,看惯了美人如云,眼下仍是惊艳,但郁积于胸也无心风月了。只看着苏婉仪僵硬身子,迟疑而道:“莫不是南词做的,可她虽倨傲,却一向良善,怎么会?”
  说着又叹:“……只怕辞欢之死怕也非自戕吧?”
  辞欢便是那位季婕妤了。
  郑琮双拳紧攥,估计是因前朝后宫两处皆不安宁,逼得头疼心慌。看着沈封二人:“二位皆非普通人,如今也见了无辜之人枉死何其可怜,便助一把力吧?”
  封瑜抬头盯了回郑琮:“断无不帮的道理,能力所至,竭力而为。”
  郑琮颌首,拿过身旁太监递上来绣了一半的刺绣,沉默不语。封瑜欠身拉了沈微苏瑞走出宫殿,方道:“这宫里……所居也不是普通幽魂。”
  苏瑞脸色煞白:“所以?”
  “我妖族一向不屑鬼魂之云那些有魄无形故弄玄虚的东西,只是这一回我觉得,事情并不简单,这幽魂估计是借了衡元之力,才如此厉害。”墨眸盯着沈微:“你胸口有降魂,五珠互有反应,近些日子你四处走走,发觉哪一处降魂有反应,速速来告诉我,这一次,便好好斗一斗。”
  沈微想了想,发觉这是要自己以身犯险,不由急了:“衡元珠能修魂补魄招来百鬼,你一只白毛狐狸顶什么用!”
  封瑜倏尔眼中微亮,平素没什么表情的表情有了些许不同:“魔帝当年之所以死,就是因为五珠聚在一处,若是各在两人身上,便没什么效力。”
  说着踱着碎步往前走,沈微在她身后看着,只觉得这狐狸怎么看怎么顺眼。
  “漂亮就是好……”
  沉默了足足一天的苏瑞,随沈微一同往前走:“神棍啊……我那匹马没了,我一日不见他如隔三秋兮。”
  沈微步子没停,听苏瑞继续说:“我若是养它养在偏殿,是不是很美满?”
  “我听说后宫素来是幽魂最多的地方,女人最多,阴气最重,若是阳气不足,便活不久。苏瑞啊,你是不是觉得你那匹马,也该死了?”
  “不止一只鬼?”
  “宫女白头,后妃枉死,波谲云诡,我那家乡的闲书都这么写。”
  苏瑞瞪大了眼:“竟有如此事情?”
  沈微敛了口,阴测测对着苏瑞笑,逼得苏瑞一个寒战。
  是夜,天黑黑,云沉沉,万籁俱寂时。
  那名唤绿竹伺候沈微的宫女停在苏瑞屋前,拢了拢宽大的袍袖,推门而入。苏瑞正做一场噩梦,惊醒时看见绿竹殷红的眼角,惨白的脸,坐在自己屋里喝茶,见苏瑞醒了阴柔一笑,举起红唇抿过的杯子,对着苏瑞道:“我的血,你喝不喝?”
  “啊——”
  尖叫声还未尽,已被睡得正好的封瑜施了哑咒。
  绿竹虽奇怪这苏瑞为什么不喊了,倒没深究,只想着没吓到,想着沈微那怪笑。便随手放下茶杯,站起身来:“你不来喝么,那我来喝你的血,好不好?”
  台词总共两句,到这也是尾声了。
  苏瑞吓得缩进被子里,心中连连道:“奶奶的,奶奶个熊,躲被子里百鬼不侵。”
  绿竹再绷不住笑,吃吃笑出声来,门后躲着的沈微探出个头,看被子里缩成一团发抖的苏瑞只觉得一整天的沉闷尽消了。
  苏瑞红着眼看见绿竹沈微两人笑得花枝乱颤,又说不出话来,气鼓鼓叉腰。
  指着沈微,又摆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哼了一声。沈微没来得及说话,却真觉得脖前一凉,寒气森森,紧接着胸口降魂珠急急跳动起来,那寒气似感触到降魂,忙是退开。
  “封瑜,出来!”
  封瑜本欲再睡,听得屋外沈微疾呼,套上外衣旋即走出屋里。察觉出那一丝若有似无的气息,甚或听见低低一声哀叹,不由蹙眉。
  那哀叹之中,有鬼魂在同她说话!
  “偿我夙愿……偿我夙愿……”
  沈微也听到了,绿竹苏瑞二人却无半分察觉,只好奇看着沈封二人不知为何紧张起来。
  封瑜冷声:“什么夙愿?”
  “秦池花台,荷池水沉处,不求生同衾,只求死同墓。”那声音哀戚,依稀是女声,甚至可以听出几分清润。
  沈微抬头看着虚空问:“为何害人?”
  “罪有应得,岂算得上害?”
  两人还有话要问,那声音已淡,连着那寒冷气息也散了。沈微吁了一口气,心说古人怎生这么多虚虚绕绕,合着就爱找事。
  偏头想问封瑜什么,就见自己方才因为紧张,一把握住封瑜的手。封瑜小时候虽经常牵,成人模样后却未曾再拉过手,沈微老脸迅速涨红,松开了手。
  封瑜脸色不改,眼中又是那种似笑非笑:“你阿姨的手也摸?”
  作者有话要说:  又一章不敢直视的二更,我可怜的评论君一路走好……


☆、红残腥褪(三)

  “秦池花台,荷池水沉处,不求生同衾,只求死同墓。”
  沈微蹙眉无意识喃喃,一旁翠竹为沈微重添一杯暖茶,又掀了香炉缠枝纹的盖,投了几个香丸,噼啪焦灼声响了片刻,待白雾升腾卷起,屋中散出淡淡杜衡沁香。将一切做罢后,见沈微难得神情严肃认真,方是忍不住道:
  “宫里……原本是有一处叫秦池花台的。”
  沈微抬手端起暖茶,饮下一口,神情缓和几分:“哦?”
  “秦池花台,谐清池华泰音,原本是前朝宁贵妃华池最喜爱的地方,先帝怜惜宁贵妃,按着贵妃的心思在花台植满各色花朵,四季轮芳,无论何时去看,皆是百花锦簇的热闹景象。可……自从先皇后死后不久,季婕妤自溺于秦池花台,圣上便下令将那里锁了,再不许人出入。”
  沈微看出翠竹话还未尽,不动声色坐着,静静听她下一句话。
  果然,翠竹秀气的两弯眉一蹙,抿唇迟疑道:“这倒没什么,奴婢只是奇怪为何圣上……”
  “什么?”
  “圣上得知季婕妤溺死荷池中后,却没让人将尸体打捞起来。”
  沈微一口茶在嘴里没待咽下,只觉生生含了一口苦涩。心中直觉这皇帝藏掖着什么没说,转念再想想,他似乎一直开口笃定幽魂乃是皇后,眼下看着,倒不一定了。指尖在茶杯边沿走了一圈,沈微抬眼对翠竹道。
  “我去见皇帝。”
  翠竹应声,折进内室为沈微拿了件外袍,一脸贴心:“外头冷,您仔细自个儿的身子。”
  惊魂未定,看着翠竹一脸恬然笑容,又恍然大悟。合着这皇帝故意叫翠竹漏口风的,等的就是自己巴巴过去。
  无奈给自己添了身合衬暖衣往含元殿走。宫里小道不少,各个堪称极尽曲折之能事,沈微紧跟着带路步子匆匆的婢子,生怕落了一步。
  脚下路走的有些乏味,沈微打了个呵欠,存心逗这一脸冷峻的婢子。手里随手拈了块石头,丢出去,砸到她头上,那婢子连声疼都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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