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心如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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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如宅- 第1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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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如此坦然,反倒令聂沛潇不知从何说起,原本准备了一肚子腹稿,如今好像全然忘记一般。他张口想了半晌,最后只诚诚恳恳说上一句:“我错了。” 

“殿下错在何处?”出岫盈盈笑问。 

聂沛潇削薄的唇紧紧抿着,一副郑重神色,唯恐错过此次机会:“我不该答应云想容,对你耍手段。” 

出岫轻轻摇了摇头:“不,您是不该强求。”她垂眸刻意不看聂沛潇,只怕被那滚烫的目光所烧灼:“妾身感念殿下抬爱,可缘分之事不能强求,九年前错过即是错过,再也无法回头。” 

“为何不能回头?”聂沛潇蹙眉,不甘心地追问:“云辞去世,沈予另娶,为何不能给我个机会?我反倒认为如今时机刚好成熟,九年前你我身份云泥之别,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九年后我们……” 

“我们更不会有好结果。”出岫打断他的话:“殿下何苦咄咄相逼?您还不明白吗?妾身若想拆穿您,在檀株城便当场拆穿了……妾身没有戳破,是感念这一场知音之遇。” 

“既是知音,就该心意相通。”聂沛潇认真看着出岫,不愿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要怎样你才愿意原谅我?” 

“没有仇怨,何来原谅?”出岫轻声回道:“殿下别再执着了,您这年纪早该开枝散叶,切莫让叶太后和圣上担忧。” 

“你明知我已散尽府中姬妾,你……”聂沛潇亟亟道:“这诚王妃的位置,我从没考虑过别人。” 

“妾身是云氏的媳妇。”说到此处,出岫忽然发现,即便没有此次绑架事件,她也不能再和沈予远走高飞。否则,聂沛潇与沈予的这段友谊便会难以为继,他也会因此迁怒云氏。 

更何况,她真得累了,太累了!无心再爱。 

有一种心痛之感倏尔侵袭,仿佛是一把利刃猝然没入,瞬间将她的心切得支离破碎。出岫勉强笑了笑,叹道:“殿下大约还不晓得,自先夫离世之后,妾身最痛恨被人欺骗。” 

“云辞骗过你?”聂沛潇忽然想起夏锦程其人,便也因此想起来夏嫣然,于是他误解了出岫的意思,连忙表明心迹:“我和云辞不一样,我不会骗你另娶。出岫,再给我一次机会,不欺骗,不伤害,我会比他做得更好。” 

不欺骗,不伤害,他比云辞做得更好?不!没有人能及得上云辞,绝没有!聂沛潇的这句话终于惹怒出岫,她冷冽的目光射向他,一字一句、毫不客气地道:“无人能替代先夫,殿下不够资格。” 

言罢,她再也不顾礼数拂袖而去。 

 聂沛潇见状赶忙追上,从后头一把拽住她的左臂:“为何我每次提及云辞,你都这么恼我?事到如今你还忘不了他?他对你……” 

“逝者已矣,请您慎言。”聂沛潇已不是第一次出言否定云辞了,很久以前,他初向出岫表白时,便曾拿云辞来做过对比。言语之间虽不至侮辱,但绝不是褒赞。 

此时此刻,出岫只觉得一阵愤怒,更不欲多做半分解释,冷冷回道:“先夫待妾身如何,殿下永不会知道。请您放手!” 

聂沛潇闻言不仅不放,反而将手攥得更紧,生生捏痛了出岫的手臂。他的眼底藏匿着诸多情绪,那不甘之色犹如金戈铁马,没人能够忽略:“为何沈予可以,我就不行?” 

听闻此言,出岫凄然地笑了笑,神色绝美宛如一朵白芍,暗香浮动令人怜惜。可偏偏,芍药的别名叫做“将离”,这也注定了出岫这朵白芍的结局——转身、告别、永不再见。 

“沈予不行,你也不行。”短短八个字,同时否决了两个男人的努力与真心,也断绝了所有的可能性。出岫斩钉截铁,不容再问:“殿下既然如此无礼,那以后妾身唯有避而不见。” 

闻言,聂沛潇的脸色霎时苍白到了极点,“撕”的一声,他竟然控制不住力道,将出岫的左袖硬生生扯下一块! 

这一举动简直无礼之极,出岫却很是冷静,她垂眸看了一眼那被扯坏的衣袖,忽而悲伤地轻笑出声。然后,又缓缓敛去笑意,颇为遗憾地道:“古有割袍断义,今日,妾身割袖断知音。” 

语毕,左臂狠狠使力从聂沛潇手中拽出,夺门而去。 

恰时,云承听了云逢的回禀,也从清心斋匆匆赶来。出岫出门,云承进门,母子两人险些撞到一起。云承连忙见礼:“母亲。” 

出岫冷着脸色不发一言,快步离开。云承很是疑惑,看着出岫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回神迈入待客厅,道:“教殿下久等了,万望恕罪。” 

此时聂沛潇却似神魂尽失一般,只盯着门外,喃喃地道:“割袖断知音……割袖断知音……” 

云承蹙眉,有些担心地唤他:“殿下?”只可惜,毫无反应。 

良久,聂沛潇才自行回过神来,顾不上对云承说客套话,黯然神伤地道:“我想见一见太夫人!” 

 ***** 

半盏茶后,荣锦堂内。 

太夫人屏退左右,对聂沛潇问道:“殿下特意来瞧我这老太婆,所为何事?” 

聂沛潇开门见山,毫不隐瞒迫切之情:“实不相瞒,我想知道关于云辞和出岫的所有事情,有劳太夫人如实相告。” 

“所有事情?”太夫人的笑容略微一凝:“殿下真要知道一切?” 

“不错。”聂沛潇沉声回道:“今日我来见她,她态度虽冷淡,倒还客气几分;但我一提起云辞之后,她便恼了,言明与我再无往来。” 

聂沛潇话到此处,太夫人已大致明白,遂斟酌片刻,回道:“殿下若是耐烦听,老身便细细讲来,但这故事有些长,要从九年前开始说起。那时辞儿赴京州追虹苑养病……” 

…… 

太夫人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聂沛潇。包括云辞与出岫的相识、相知、相爱过程,再到最后云辞的死因,桩桩件件毫无遗漏,讲了将近两个时辰。待到她全盘相告之后,窗外天色已然黑透。 

在此过程中,聂沛潇越听越是震惊,越听越是动容,直至最后,他如遭雷击、唏嘘不已,也是后悔不已。 

原来,真相竟如此残忍,又如此动人!原来,云辞竟肯为出岫舍弃性命!这与他原本的想象简直南辕北辙! 

可笑他还一直以为,是云辞负了出岫!经年以来,聂沛潇都认为外头的传言是真——因为出岫意外怀上遗腹子,云辞才在死前写下婚书扶正她,但这孩子最后没能保住…… 

却原来,这其中竟有一段如此凄美欲绝的爱情故事!云辞为了出岫,不惜舍去性命,舍去一切!这段故事缠绵悱恻、凄怆动人,足以令听者动容、闻者泪下。 

错了!他真的错了!他的的确确比不上云辞!更不该奢望能超过云辞!聂沛潇恍然之余,再也没有力气从座椅上起来,唯有死死握住两侧扶手,自责而叹:“是我太自负了!” 

太夫人回忆往昔亦是眼眶微红,但在聂沛潇面前,她很好地克制住了:“老身当年也有错,否则辞儿不会如此提防我,他二人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后悔吗?恐怕再也没有人比谢太夫人更加后悔。归根究底,她的夫君、她的独子,都死在了她的虚荣、强势和无情之中。 

压抑与窒息充斥着这间屋子,一丝一缕的气息仿佛写满了无尽悔意。这屋内一老一少两个人,都注定要活在悔恨当中,一个为亲情,一个为爱情。 

聂沛潇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了荣锦堂。他只知道,他迟了一刻,晚知道一件事,便因此误了终身,犯下致命的错误,再也无可挽回! 

而上苍的残忍就在于,他明知道最后是一场幻梦,却偏偏给人以镜花水月,笑看这世间的徒劳无功。 




 第259章 

聂沛潇走后的当天夜里,出岫睡得并不安稳,她总觉得有什么旋律隐隐约约在耳畔萦绕,既陌生又熟悉。如此被扰了小半夜,不仅没睡好,心里也如同揣了只兔子一般,“扑通扑通”跳得极快。 
出岫终是从榻上起身,忍不住朝着隔间轻唤玥菀:“玥菀?” 
知言轩的大丫鬟与二等丫鬟是轮流值夜,今晚恰好轮到玥菀当值。出岫轻唤两声,玥菀醒来,连忙从隔间里起身,持着烛台走到出岫榻前:“夫人有何吩咐?”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出岫想了想,补充道:“好像是……箫声?” 
玥菀定了定神,仔细倾听,确定并未听到任何声音,才缓缓摇头:“没有啊!奴婢未曾听见什么箫声。” 
出岫也有些疑惑,还道是自己幻听,便哂笑一声摆摆手道:“你继续回去睡罢,许是我夜里没睡好,自个儿瞎想罢了。” 
玥菀称是,又服侍出岫喝了些水,便重新返回隔间里睡下。 
出岫也再次躺回榻上,试图静下心来入睡。可再一次的,她听到箫声在耳畔萦绕回响,这一次,竟比方才听起来更显真切。 
难道是因为白日里“割袖断知音”的缘故?出岫忍不住思索。她知道今日自己说话重了,可事关云辞,只要有任何人否认云辞、看轻云辞,那此人便再也不值得她继续友待。即便是聂沛潇,她也不会再视如知音。 
随着时间的推移,箫声越发清明起来,出岫决定出去一探究竟,便再次起身轻唤玥菀:“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好像外头有什么动静,你陪我出去瞧瞧。我许你半天假补眠。” 
玥菀掩面打了个呵欠,笑道:“瞧您说的,这原就是做奴婢的本分。”说着便服侍出岫穿衣绾髻,大致梳弄一番,随她一起匆匆走出知言轩。 
外头夜色正浓,应是刚过子时。玥菀提着一盏灯笼为出岫照明,又唤了两个当值的护院随侍,几人都等着出岫的吩咐。 
出岫站在知言轩门口辨别半晌,更觉耳中箫声越来越大:“你们都没听见什么声音?” 
几个护院皆是摇头:“回夫人,没有。” 
玥菀亦是再次摇头:“奴婢也没听见。” 
出岫只得依靠自己的判断,往静园方向走去。玥菀等人不敢多言多问,尾随其后。这一路上,出岫更加确信有人在吹箫,直至走到静园外头,就连玥菀也隐隐约约听到了:“好像真的有乐声!” 
几个护院有武艺在身,耳力也比玥菀更为灵敏,其中一人也笑道:“夫人的耳朵真灵!在知言轩竟能听得到。” 
照常理而言,知言轩距静园隔了很远,常人根本无法听到此处的箫声,因而众人都觉得奇怪不已。玥菀率先将灯笼打高,对出岫道:“夫人,可要进去听听?” 
岂料出岫沉默片刻,回道:“不必了,回去罢。” 
玥菀和众护院面面相觑,只得听命返回知言轩。 

 翌日,出岫本人一直颇为沉默,做什么事情也都心不在焉,整个白日若有所思。直至临近傍晚用膳时,她忽然唤来竹影,命道:“你找几个人将静园的外墙围起来,注意要躲在暗处。一旦静园外头有任何异常,立刻来报。”她顿了顿,补充道:“不分昼夜。” 
竹影好奇之余,终还是领命称是。 
而这一夜出岫刚刚入睡,竹影便来回禀,称静园外头的确有人在吹箫。出岫并没有追问吹箫者是谁,只吩咐竹影将盯梢的人撤了回来。 
待到第三日夜间,同样的情况再次发生,而这一次出岫是和衣躺在榻上,仿佛预料到此人必定会再来。凄而美的箫声再次响起的那一刻,出岫与玥菀、竹影三人,一道去了静园。 
最初在府内,静园废弃已久,鲜有人烟,那是因为此地荷塘下面埋藏了无数金条,是云氏数百年的家财心血。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这一秘密,世代云氏当家人特意荒废静园,掩人耳目。 
也正因如此,静园成了云府之内滋生事端的地方,夏嫣然、灼颜相继死于荷塘之内,就连出岫自己,也是在此得知了许多真相。 
六年前,由于大举支持慕王登基,太夫人将静园荷塘下的宝库开启,对外宣称是“翻修静园”。因而如今的静园已是焕然一新,没了荷塘下的宝库拖累,反倒生出几分勃勃盎然之意,也有了专门的护院在此值守。 
而此处,也正是出岫与聂沛潇数次琴箫相和之地。 
夜凉如水,清冷呜咽的箫声缓缓越过静园外墙,斥入出岫耳中,其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而此时此刻,出岫只感到那箫声之中的卑微与凄凉。 
这首曲子……出岫从前不曾听过,但却熟悉无比——正是聂沛潇为她所作的《朱弦断》曲谱。而这也足以证明,吹箫者必定是聂沛潇无疑。 
“夫人可要出去看看?自从静园翻修之后,后墙处便特意开了一扇门。”竹影低声问道。 
出岫沉吟片刻,回道:“也好。” 
竹影这便领着出岫和玥菀两人往后墙走去,越走得近,箫声越发清晰,也越发动人肺腑。玥菀偷偷瞄了出岫一眼,只见自家主子镇定自若,面上没有半分表情。 
 

 待行至后墙的小门前,竹影拨开覆盖其上的绿萝,吩咐护院前来开门。直到此时,出岫才再次出口:“轻点,切莫惊动吹箫之人。” 
护院连忙领命,取出钥匙打开门锁,竹影便蹑手蹑脚推开小门,引着出岫往外走去。 
说是小门,还当真是小,大约只有半人来高,出入都得弓着身子。竹影矫捷地弓身出去,在外招呼着出岫和玥菀,待到三人费力出了这扇门,那箫声已是毫无阻挡,能听得一清二楚、真真切切。 
初始,曲调平淡,缓缓陈述美人香消玉殒的事实; 
继而,转入轻灵动人,正是“遥想妃瑟环鸣声,迄今绕梁动婉转。流水落花传湘浦,芙蓉泣露笑香兰”四句的写照; 
渐渐,曲调变得压抑低沉,清冷哀怨,凄美欲绝; 
最后,幽咽如泣,令人情不自禁大恸一场,闻者堪泪。 
聂沛潇到底还是采纳了出岫的建议,将最后那个悠扬的尾音,变成了悲伤的调子。原是“未完待续”给人以无限希望,而今终于划上了绝望压抑的句点。 
“吾自缘悭琴箫合,君赴九霄弹云端。世间再无痴情事,休教仙音泪阑干。”伊人死而复生又有何用?两人终是无法再续前缘。割袖断知音,如此决绝与无望,同时也昭示着,这世上最美的琴声与箫声,再无合奏之日。 

当最后一个凄凉哀婉的音调逐渐弥散时,玥菀已止不住地垂泪:“这是什么曲子?听着真教人难受。” 
竹影虽不通音律,但也觉得这曲子甚妙,遂点头附和。 
唯有出岫,美眸轻阖似有所想,面上不见半分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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