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马飞歌醉碧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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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马飞歌醉碧霄-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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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常有极北游猎之人经过,按他们的习俗,为防晚间寒风将烟灰吹散,他们会在地上挖开个浅坑后再行生火。”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他半蹲下身看我道:“方才我一看就知不是,早早告诉了你,免得你徒然乱寻,到时又越发灰心。”他知道我近日心情么?我叹了口气,“这么多日也未见他们影踪,我总想着要不要再回大漠找找。”“这里的牧人四处游走,但凡有什么消息都会传过来,绝好过你一人去寻。”他顿了顿又和缓道,“若是你执意去了大漠,他们倒恰好到了此地,不是又错过了么?”
我坐倒在那堆灰烬旁,沉思许久后才默默站起身,一直安静等待的祤公子道:“斐兄弟,回去吧。”我颔首,牵过马匹上了马,慢腾腾跟着祤公子往回走时,他忽然抬头一指天际道:“疾风来了。”疾风?我迷惑中问道:“疾风是只鹰?”
祤公子双眉斜飞,“不然该是什么?”我含糊着道:“我还以为他是回风的兄弟。”他一怔,随即大笑着道:“回风的兄弟?幸好没给他听见。”我抬手搭凉棚仰望以遮掩我的尴尬,“它怎么总在那儿转着不下来?”
“它是要我跟着它呢,”祤公子说着转过缰绳,“走,咱们一起跟过去瞧瞧。”
白鹤双飞忽相见
一路轻蹄,我同祤公子追寻着疾风的身影,看着它在碧天云影中好似鱼游大海般穿梭自如,有时或入树林,它又会发出几声鹰唳提醒着我们方向。待到它俯冲而下时,我的眼前恰是一片绿野花海,远山环雾,溪水轻流,宛如闯入了桃源仙境。
我久久不得语,等回神时祤公子已在向我招手。他身后的花海如云似锦,又如冬日初雪覆上大地,再添上他那张脸,更不知是花能胜雪,还是人能胜花……走近时有淡淡花香绕于鼻间,我伸手触了触如点点繁星般的花瓣,犹疑了一下道:“这花是晒干了的?”
祤公子一笑,摘下一枝递于我道:“它叫凡花,又叫不落之花。”
“不落之花?”
“花开不落,有根无叶,直到冬雪覆盖才会随雪而化。”
我低头看着手中花枝,这一朵朵五角形的小花看上去如此脆弱,真能熬过漫漫秋风直至冬日雪落?我不信道:“花开花落,可从没听说过有花开不落的花。”
“不信?”
我摇了摇头,祤公子忽然伸出手来道:“不若我们来打个赌,若是这花在初雪之前就谢了,我任斐兄弟你处置可好?”
我淡笑道:“公子下这么大的赌本,我可不敢和你赌。”他晒然道:“那不如这样,谁若输了就为对方办件事如何?”我略一思拊,伸手击上他的手掌,“好。”反正我也欠他的人情,若有机会不若乘此还给他的好。他见我应允,眉间喜色如凡花簇动,我挑眉道:“公子知我一定会输么?疾风骤雨,这花说不定一夜就掉光了呢。”
祤公子还是笑,捡了块地坐下道:“与其想着疾风骤雨,我不如还是想想该叫斐兄弟你办件什么事好呢?”我一弯嘴角,随他坐下道:“公子也是个急脾气,此刻就先开始未雨绸缪了?”
“先想好了,免得到时想不出来。”
“这倒也是,以公子的人力物力,还有什么事是需要我去办的?”
“有的,自然是有的,”他眼眸渐深,如同起了一层雾气,“只有你能……”
我心中一跳,他眼中雾气却已即时而散,“比如说饮酒,我可从未找着像斐兄弟这样千杯不醉的酒友。”听他如此一说,我神色便是一松,“那是公子过奖了,我哪里是千杯不醉,最多是个十杯不醉的酒友而已。”他闻言大笑,眼光却一直定在我的脸上,我侧眸躲过,为免尴尬,便随手折了一支草叶放在唇边吹了起来。
一曲终了,祤公子拊掌笑道:“想不到斐兄弟你不光酒量好,还能吹叶成曲,闻之令人忘俗。”我晒笑道:“我这点微末道行哪能称得上吹叶成曲?只是几个小调而已。以后要是罗镇来了,公子听他吹上一曲,恐怕就再不肯听我的了。”“是么?”祤公子显得意兴阑珊,“我倒喜欢听斐兄弟你的,未经技巧修饰,纯然天成。”
我粲然,“那以后等我同他比试时,只需请公子做个评判,到时我定会必胜无疑。”
“哦?你们还定下过战局?”
我想起那日言谈,不由含笑道:“有公子一言,我还等着他叫我一声师傅呢。”
“看来斐兄弟你同他颇为熟络,”祤公子的声音有些发闷,“想必那位值得人宝刃相借的至交好友就是他。”
此时恰是一阵风过,花海真有如白浪起伏,我面对此景坦然道:“他是我途中相交的朋友,为人不坏。”祤公子抬手拂开身上的散花,“能得斐兄弟这句,我越发想认识认识这位罗公子了。”“不仅罗镇,还有龙栖和飞云,我都会给公子引见,”说着我望向他道,“我也会同他们说,公子不止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酒友与好友。”
“好友……”祤公子低语一句,神色舒展,蓦然间他扯过一片草叶道:“此时无事,不如斐兄弟教我如何吹叶成曲?”我失笑道:“我自个都是半瓶子酒,怎能教公子你?”
“半瓶教我这个空瓶不是正好?我所要不多,所谓倾囊相授,我只要一半而已。”
看他笑容正灿,我无奈摇了摇头,与他说了些法门,他人极聪明,又兼此地的长草比别处更为坚韧,一时吹起来倒也像模像样。
我有时闭目倾听,恍然间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红枫如海的地方,洛禛一曲连着一曲,吹散我心头的愁云……他说我像赤霞,他知道我喜欢梨花白,他穿着单薄的中衣守了我一下午……眉头渐蹙渐紧,我猛然睁开了眼,手中草叶也从指尖落下。
“斐兄弟,怎么了?”祤公子停下看我,眼神关切,我忙收敛心神道:“没什么,公子实在吹得很好,已经越过我这个半瓶酒了。”他唇边浮起浅淡的笑容,“我看是我吹得太差,惊了斐兄弟吧?”“哪会?”我笑着摇头时,天边正有几声鹰唳响起,我顺势抬头遥望疾风,避过了祤公子长久凝滞在我脸上的目光,“它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不是,它这是想下来。”
“那快让它下来,我还没好好看过它呢。”
祤公子闻言起身,走几步从马鞍边挂着的皮囊内取出一只极为厚实的皮手套,套上手后他向天打了声响亮的唿哨,疾风盘旋而落,敛翅昂首停在他的手上。我起身靠近,细细打量着这只苍鹰:金喙玉翅金爪,羽色黑中透亮,双目中亦有着一副凛然不可欺的傲气。
我心下喜欢,可看它目光也不敢太过靠近,祤公子抚弄它几下,忽然侧首看我道:“想不想试试?”我犹疑地看了看疾风的利爪,他扬眉道:“怎么,不敢?”我顿时伸出手道:“谁不敢了?”祤公子一笑,扬手撒鹰于空中,疾风似乎有些不满,在我们头顶不断盘旋。他脱下手套帮我套上了手,又教我摆好姿势后才再次招呼疾风下来。
疾风大约是看出了不妥,只在我的头顶盘旋就是不肯下来,祤公子再三唿哨后,它才扇着翅膀在我手上停下,堪堪停稳后也不理我,双目只向着祤公子。我好气道:“它只向着你这个主人,还真是乖觉。”
“它虽然不是回风的兄弟,不过一样是我的左膀右臂,只是不会说话而已。”
左膀右臂?这只苍鹰竟然这么重要,我更觉肩头发沉,“那烦请公子快把这只胳膊拿走,我可不想成了三只手。”祤公子微微一怔,随即大声笑道:“每年来此狩猎都是满载而归,它可不是我的左膀右臂?”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笑睇着疾风,但听祤公子道:“这回没带弓箭,不如我们放它上去,捉几只野兔回去也好。”我轻轻摇了摇头,“我倒希望像方才那样,它能指引前路,带着我们寻到一个地方,或是一些人……”手上瞬即一轻,疾风在他的指引下重归天际,我看着那个黑点越来越小,终于消失于碧蓝天际时,祤公子牵马过来,声音中带出几分宽慰之意,“放心吧,斐兄弟,一定会找到的。”
晚间沥沥秋雨不绝,打在枯荷残叶上只觉更添萧瑟。一夜无眠,待第二日天明时,我昏昏沉沉地起来,刚一打开门,就见一绯衣丫鬟手捧一束凡花俏生生站在门口,未语先笑,极是动人,“斐公子,这是我家公子命我送来的。”我瞥一眼她手中的带雨凡花,回头又瞥一眼几案上新奉的绿云道:“这是昨日刚送来的,今日又要换了么?”
那丫鬟甜甜一笑,“这屋子邻近荷塘,昨夜又是一夜小雨,怕是会生出许多小虫子来。我家公子说绿云过香引虫,而这凡花有‘虫不落’的美誉,所以特命我赶早采了送过来。”我精神不济,也不愿为花的事多费唇舌,道了声“费心”后就侧身让过。
绯衣丫鬟欠身而入,边在案边摆弄花枝边看我道:“公子眼下发青,是不是昨夜没睡好?”我坐在椅上微微颔首,她忽然手捧花瓶走过来道:“这凡花有安神的功效,公子不妨多闻一闻。”我怔了怔,就着她的手闻一闻那幽幽花香道:“这花怎么像十全大补似的,什么能耐都有?”
“这都是我家公子说的,灵不灵可要问他了。”她说着且是一笑,我亦不由淡笑道:“你家公子知道得可不少。”
“那是自然,我家公子最是见识广博,那些个书院里的老夫子合起来也问不倒他。”
她声音清脆响亮,显是对此颇为自豪,“公子不仅能文,而且能武,每次狩猎时都是箭无虚发,连回风都自叹不如,可惜……”她顿了一顿,我不解道:“可惜什么?”
“可惜公子每次狩猎都只会待上十来天,等不到初雪之日就回去了,我想多听公子说些南来北往的事都不行。”
等不到初雪之日……我想起那个赌约不由皱了皱眉,绯衣俏婢的脸上已兀自恢复了喜色,“不过今早公子说他会等到雪落之后再走,他还说他从未见过凤凰岭的冬雪,要我带着他与回风一起转转,斐公子要不要一起来?”我未听见她最后所问,只想着那句雪落之后……眼光飘落在瓶中的凡花之上,初雪之日,雪落之后,难道是为我的事拖延了他的行程?
其后几日秋雨缠绵,这个名叫绯衣的俏婢却每日雷打不动地为我送来一束带雨凡花,有时我看这花毫无颓败之色,便让她不用每日更换,她却不听,只说是祤公子的意思,又说换下的花她另有用处。
能有什么用处呢?我不得其解,待几日后见到她送上的东西后才恍然,原来她将一朵朵小花摘下清洗晾干后塞在枕中做成了个花枕。暗夜,有幽香浮动于室,流动于鼻尖,我枕在这只枕上,头一回发觉入睡再不像从前那般艰难……
这一日终于云开日出,雀鸟一大早就在枝头欢歌鸣唱,心头喜悦,我想趁早去见见祤公子,看看他会有什么新消息。谁知一到倚剑楼就吃了闭门羹,绯衣回说他已会同回风等人出去了,不知何时回来。我无奈,婉言谢绝了她想陪我一起出去转转的好意,一个人慢慢步出了庄外。
出庄子往东边走是一片红花七叶林,经过雨洗后,红则更红,绿则更绿,中间的金黄色就如此时正当空的灿阳。我缓缓而行,细细欣赏着这难得的美景,不知不觉中已信步走上了一条弯曲延绵的山道。
坡上长草及膝,未干透的雨露如珍珠般撒落其间,我想随手采折一根,却不料这长草柔韧如丝,扯了好几次才将它扯断。我低头看着手中断草,心头有隐隐不安浮动,这几日虽然成眠,可醒来依然觉得精神不济,这会儿竟连折根草也似耗了自己不少气力。
深深呼吸几口气,我依旧将断草放于唇边吹响,耳边似乎又传来了他的话语,“这才学了些皮毛,就自鸣得意起来了?”“若有这么一天,到时我定叫你一声师傅。”“一言为定。”……洛禛,你何时会来同我比上一局?何时来看看我教的徒弟?
心中难受,我垂下双手,可缭绕的曲音却未停止,时远时近,总在耳边……是他,是他教我的第一支曲子。心似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我边侧耳倾听着曲声来处,边断续呼应着他的叶笛。手有些发颤,脚下也似不稳,滑倒……爬起,再滑倒……再爬起,当再一次脚下发软欲倒时,身子已堪堪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耳边那低沉之音也似在梦中牵绕许久,
“融儿。”
梧桐应恨夜来霜
纱幔飘起复又落下,似隔绝了所有的退路。我只觉心跳越来越快,浑身涨热难熬,触到绵软床褥的那一刻,我拼尽力气就势往里一滚道:“别过来!”祤公子坐在床边,好整以暇,“我不过来,不过我怕你过会儿会求着我过来。”“无耻!”我蜷身坐起,只恨鸳鸯刃在坠马时失落无踪,手边没有了防身利器。
祤公子一脚跨上床榻,身子斜靠在床架上道:“我无耻,你又是什么?口口声声视我为友,却不过听到别人的一句半言就拐了我的玉花骢脱逃,要不是我留了一手,这会儿你该和他共骑到哪儿了?”我想起疾风爪上所悬的空竹,恨声道:“我只与人为友,不与狼为伍。”他不怒反笑,“我是狼,难道他就是只羊了?”
“我只知你要害他。”
“害他?我若不先动手,他日必为他所害。”
我嗤之以鼻,“要按你这么说,我当初遇见你的时候就该一刀杀了你,免得今日之祸。”祤公子双眸微眯,嘴角却斜斜翘起,“融儿,你若想动手,这就可以过来。”若是眼神可作兵刃,他身上早已多了几个窟窿,可此刻我只能勉强抑住自己的急促呼吸,道:“杀你我还嫌污了自己的手。”
祤公子嗤地一笑道:“你要是没力气过来,我可以送上门。”说着他身子一动,我骇然退到退无可退,兀自强硬着道:“你敢!”他不以为意,继续倾身靠近,“融儿,你总是这么嘴硬。”“呸!”我对着他琥珀色的双瞳就是一口唾沫,这一下极准,趁他皱眉闭眼的工夫,我赶忙就势往侧边一扑,带倒床帐的同时人也重重地摔倒在地。
疼!手上、胸口,疼痛火辣辣地蔓延上来,我紧咬下唇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就往前走。门帘看起来触手可及,可是……可是就这几步路,为什么还是显得这么遥远?有什么东西绊住了脚步,我踉跄着倒下时,眼前的门帘正被风轻轻吹起,有斜阳余辉落在指尖。我拼命向前伸出手,却听身后有一声柔声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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