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草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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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草芥-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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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冷笑一声,手中的关刀已经斜劈下来。
  “住手!”断山猫不知何时也已经穿出敌阵追了上来,本身就嗓门极高的他这一声叫得十二分的有力,几乎卷起地上的沙里,可令人震惊的还是他后面的话,“老六!”
  刀,闪着明晃晃的光,停在半空。
  “八弟?”
  “老六,真的是你!你不能杀他,他是大哥的儿子。”说完又转向苍远,“少主,他是你六叔,风刀肖六肖万野。”
  六叔,肖万野,所以当初他们闯进的那个帅营是他的,那面血旗也是他的,原来这就是那缺失的一环。太多的线头同一时间在脑中窜动,答案却又成了新的谜题。盯着肖万野的那只独眼,苍远有太多想问,话到嘴边却只剩一句,“为什么?”
  “报仇。”肖万野面上敛去了杀气,但却没能让苍远放松警惕,这个人跟师傅不一样,跟刘闯也不一样,如果说师傅身上的是痞气,刘闯身上的是野气,他身上更多的是阴气。
  “报仇?”
  “为了霍家,为了白虎营。单家该死,皇帝该死,靬戗该死,那居该死,能杀一个我就多杀一个,要么杀光他们,要么我死。”那语气越发阴沉,几乎散发出慑人的寒气。
  “你说你做这些都是为了霍家,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这种复仇,最终剥夺的都是阿爹和你们当年舍命守护的东西。如果洛萩亡国,百姓再度流离失所,生灵涂炭,那你们当年打仗流血都是为了什么?下令撤兵吧,不要再让人枉死,洛萩也好,靬戗也好。”
  “停不下来了……”肖万野的眼睛突然闪过一丝诡异的光,然后仰起头发出鬼怪一般的尖锐笑声,“除非……”话在这里拖着长长的尾音,等苍远反应过来,肖万野已经鬼魅般的窜到他眼前,他匆忙中只得将长枪横在胸前,不料肖万野却一把扯住了枪头,朝着自己胸口刺了进去。血滴喷溅,肖万野口中含着殷红,脸上却扯出一抹难看的笑。“没能救下大哥,肖某对不起霍家,今日死在霍家枪下,终能含笑九泉。若你心中存着恨念,就放任他们残杀,那些人都该死,或者拿我的尸首让靬戗退兵,但是肖某以叔伯的身份跟你说一句,无论掠夺还是守护,到头来都是杀戮,而霍家在这场杀戮中已经失去太多,这个国家实在不值得……”
  


☆、第三十九章 活法

  靬戗的大军退了,带走了肖万野和太子的尸首,这个满目疮痍的破落小国,可能会在内战或外敌的纷乱滋扰下最终走向灭亡,结局无从知晓,这对于单非,对于白城该是大大的好事,可对于苍远,一切却仿若失去了应有的意义。站在白山的半腰,眺望着远方那些终年积雪的飘渺山峰,按着怀中那面白虎旗,耳边一遍遍回荡的都是肖万野最后的话——无论掠夺还是守护,到头来都是杀戮。
  “阿远。”断山猫仗着四下无人,称呼也随便起来,不过会出声也是因为实在看不下去。瞥了眼一旁依然若无其事的猫爪,最终还是忍不住提着砍刀跃上了苍远站立的那块山石。
  苍远这才回过头,他不知道自己在这站了多久,也不知道那二人在远处守了自己多久,只是觉得在一片笙歌欢唱的白城之中他一刻也呆不住。
  “八叔,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苍远眨了下眼,缓慢的,像是要舒缓一直远眺的疲惫,又像是借此沉淀那颗不堪纷扰的心。
  断山猫知道他问得是什么,但任他把光头摸得油亮,还是摸不出个答案,“我是个粗人,我知道的那些,老九都跟你说过了。”
  “那关于肖万野呢?”
  “你觉得他做的对也好错也好,他终究是我兄弟,是白虎营的一员。不过除了大哥,老六的才学是兄弟几个里那是一等一的,他会这么做肯定有原因。”
  苍远的目光又转向了远方的虚空,原因,他已经说了,可是那样的只言片语到底是想要表达什么?师傅,还有肖万野,这些跟阿爹存活在一个时代的枭雄,都在他们生命的最后时刻把一生的信念嘱托给了自己。可是面对这么多人的人生,自己又该如何抉择?
  “别想了。我们弟兄几个当初都是立下死誓追随大哥,老九四处寻查也好,老六佯装投敌也好,做啥都逃不开个义。别说我老八做回草寇苟且偷生,心里也没一刻忘了大哥,可这人,要么是个死,活,肯定各有各的活法。”断山猫知道苍远心里有道坎,可这么一串子话几乎挤光了他肚子里所有的墨汁,牛眼滑动,不禁透着丝怨念地瞥了眼猫爪的方向,但凡有个会吱声的,这种劝人的劳什子事情也不会落在他头上。已经有好些年头没这么憋屈过了,他这长辈当的,当下打定主意,这小子要是再站在这发呆吹冷风,就直接打昏扛走。
  “各有各的活法……”风,带着思绪和梦呓般的字句飞向天际……
  猫爪冲上来的时候挑着眉,他没想到那只老猫真能下去手,也没想到苍远竟然没半点察觉就老实的中了招。
  “瞪啥子,等他想明白,咱们再来就只能抬尸了,霍家人老能瞎琢磨了,他家老二那劲头老子可是见识过。”断山猫这嘴皮子糊弄人的功夫比劝人的功夫强,说话间已然把刚才的罪行抹的是一干二净,把苍远往肩上一扛,立马换上了一付虎口救人的英雄样。
  “叶兄弟,你醒了。听说你在后山染了风寒,都怪单某这一路让你费心受累了。”
  视线渐渐清晰,头个瞧见的是单非,然后是他身后一脸怪异表情的断山猫。见苍远半天也不答话,那老猫的光头上竟然冒出两滴虚汗,以他家少主子的身子骨,不至于给打成傻子吧,还是一睁开眼就又开始琢磨那些他弄不懂的东西?直到床上那人开了口,这边才舒了一口气。
  “小王爷言重了,在下已无大碍。”
  “那就好,叶兄弟,单某日前已将这次借兵救困的始末禀告了父王,你可谓是白城的大恩人,待你身子好丽亮了,父王想邀你佛堂一叙,当面谢过。”单非脸上洋溢着不加修饰的喜悦,当着自家爹爹的面都忍不住想要炫耀,看我这兄弟多棒。
  苍远没有失礼的让禅王等太久,当日午后,他便踏进那座王府后山倚着绝壁修建的朴素佛堂。那里面没有金身的佛陀,没有鼎盛的香火,甚至没有漫延绕梁的诵经声,只有足以阻隔凡尘俗世的安宁。
  禅王换上了素色的粗布便服,端坐在佛院深处的一间小小的禅房之内,口中默默念着什么,直到苍远推开房门才缓缓睁开眼睛。不知道是因为之前受的伤,还是因为这两个月的围困,他看上去比分别时又消瘦的几分。
  “王爷。”苍远没想到再次见到这位老人的时候,自己的心会如此平静,曾经不止一次动过杀念,可当自己的双手同样沾满鲜血,他好像同时也丧失了对别人问罪的资格。
  禅王没有答,只是抬手招呼苍远到身旁,然后意味深长将苍远又从头到脚的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一眼看了良久,当禅王把目光收回到手中的佛珠之上,再抬起头的时候,那深邃的眼底写满了惆怅。
  苍远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让眼前这位历经风雨几近超脱之人流露出那样的表情。他到底要说什么?决不会是谢谢你救了白城这样的话。却不能问,只能静静的等。
  “叶兄弟。”禅王似乎积蓄了全身的力量,终于开了口,“或者本王该称呼你霍贤侄。”苍远猛地瞪大了眼睛,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等到的会是这么一句话。该如何应答?可禅王根本没给他时间应答,而是紧接着深深低下头,“单家有愧,今日相见,本王无颜以对。”
  这语气,这神态,让苍远宛若回到了仙人索旁的那个夜晚,那时的他有想要追问的答案,而现在呢?
  “本王知道贤侄心中一定存了很多疑惑,但这些事实在牵扯太多,本王原本已经决定将一切都带进棺冢,万没想到还能遇见你……”
  对上那双闪烁着的幽深眼眸,苍远知道那里面藏着所有谜题的答案,一直以来萦绕心头挥之不去的思索,此刻只需要他点下头,可他却回应了沉默。
  “你,不想知道?”
  苍远郑重地摇了摇头,望着禅王苍老中带着祥和的面容,平静的声调吐出的不是回答而是提问,“王爷想要告诉我,难道是为了减轻心中的业障?”
  禅王在那张年轻张狂的脸上,看到的不是讥讽,不是问责,竟是一份自己都无法参透的超脱,就这样默默的对望了良久,禅王终于颔首合掌,悠悠的吐了一句,“本王的业障当以身受,无须化解。”
  走出后山佛堂,抬目远眺,满眼绚丽霞光,苍远突然想起了某个似曾相识的落霞傍晚。
  “阿……当家的。”远处的大树下,断山猫挥着手,光头活像一顶发光的毡帽。猫爪静静的插手侧身立在一旁,眼却也在往这边瞧。苍远加快了步子,背光的脸上居然添了一抹笑。
  “八叔,你为什么取这么个诨号?”
  这话在刘家寨里本是禁忌,断山猫也断没想到这话会从苍远嘴里问出来,但看着眼前的这个步履轻快的俊小子,心里竟酸酸的泛起一丝疼惜,“老子原来在刘盘山开山立号,打的可是断山虎的旗帐,怪就怪那来招安的是你老爹,都说一山不容二虎,要不是老子中计败给你爹,世人当只识霍家白猫营。”
  笑,开怀的笑,背负太多的人往往会忘记如何释然,不是败给了宿命的天理循环,阿爹也好,师傅也好,禅王也好,肖万野也好,如何叱咤风云的存在,到头来都应了八叔那句最最朴实的话——活,肯定各有各的活法。他们无非是活着自己的选择。
  


☆、第四十章 迎亲

  那日之后,一切又恢复如常,禅王依然深居佛堂,或许褪了战甲,那里才是他真正祥和的归所。苍远留了下来,不光是因为单非软硬兼施的挽留。倒是散漫惯了的断山猫一伙和裘户他们几个,隔三差五的擦出点小火花,让原本有些冷清的白城热闹了许多。可是更加热闹的还在后面,因为单家已经决定,三日后起程往锦雕城迎娶郡主。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出了白城,一向行事低调的单家这回也算是摆足了排场,为首高头大马的招亲比试三人组不说,光是裘户押着的载满聘礼的车队就在白山的栈道上织出一条火红的裙带。
  “我说我家小王爷成亲,你跟来干嘛?”裘户端坐在马上,直挺挺的背好像转个头朝着断山猫说话都有失身份。
  “老子乐意,想看新娘子,想去凑热闹,你管得着么?”断山猫似乎又找到了当年在白虎营中和庞冲斗嘴的感觉,说得兴起,一副土匪本色的端起砍刀想挑开那装着聘礼的箱子往里瞧。
  裘户余光瞧见,立刻伸手去拦,“你怎么还动上手了!”
  “吵吵啥,又不是掀你,老子不碰,过过眼瘾还不行?”断山猫来了劲,越是拦着,越想往前凑。
  “看也不行,小王爷怎么招了你的安,赶明儿我定要跟小王爷说说,赶你下山。”裘户见拦不住,直接把马驾到了断山猫与马车之间。
  “老子跟的可不是你家小王爷,走留你说了也不算,跟老子这耍横你还早远呢,小心我今儿个晚上就把你剁了包包子吃。”说完还舔了下刀刃来增加效果,眼看裘户哑了声脸上也变了颜色,又满脸得意讪讪的跑到队伍前面去找旁人说笑。
  同样的一条路,换了别样的心情,走起来自然不同,也多亏了那只老猫前后折腾,大家还没乐够,就已经远远望见了锦雕城的巍峨城墙。
  “在下单非,求见锦珏小郡主。”
  除了苍远二人,没人知道,就是同样的这句话,当初单非可是跪在城外整整喊了两天,不过看着那傻小子一脸乐开了花的样子,料想他也没有那种纤细的神经去体味当中的辛酸苦楚,此刻满脑子应该只剩下那如花似玉的美娇娘。
  “我说你家小娘子这是唱的哪出,为啥还不开门呀?”直接忽略裘户投来的杀人眼神,等得实在不耐烦的断山猫,挤到上前去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单非。
  在城门外候了半个时辰,也没见个动静,单非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这鬼灵精怪的小郡主不会是觉得上次还没玩过瘾吧,当下眉心一紧。
  候在一旁的邵将军面上有些挂不住,当即下马朝单非行了个礼,“小王爷,让邵某为您开路。”他晓得自家主子的脾气,于是豁出老脸去趟雷,心想的事您玩归玩别伤了和气,要拦要挡,自己先垫着,权当是不给他这老头面子。转眼间驾上马直奔城下,对这城门喊道,“单家小王爷驾到,还不速速打开城门!”
  不知道是这位老将军太有面子,还是故意让单非跌份,这话音还未落,城门竟然就着一声闷响打开了。邵将军来不及懊恼自己的好心办错事,就被那驾缓缓穿过城门阴影的雕木鹿辇夺去了所有注意,紧接着翻身下马,半跪颔首,面上也换上了无比庄重的表情,“属下邵莊参见小王爷!”
  单非一听“小王爷”,又裂开了傻笑,只道是锦珏那丫头顽皮又玩起女扮男装,伸脖那么一看,才发现不对。鹿辇之上,一黑一白,一立一坐,坐着那人眉目之间与锦珏虽有八分相似,但却是完全不同的气息,掩不住病态的苍白面庞比那身白衣还要凄厉,沉静中透着与生俱来的贵气。原来那就是锦雕城真正的小王爷,珏儿一直未曾露面的哥哥——锦荣。
  “邵将军,此番领兵有功,他日再宣你入府行赏,先领着将士们回营吧。”锦荣的声音没有起伏而且很低,好像那副身体能发出这等声响已属不易,却容不得半分质疑。眼看着邵将军不敢片刻怠慢的行礼退下,又缓缓地转过头望向单非,“小王爷,珏儿已经在府里等候多时了,你随我来吧。”单非被那一眼看得是遍体生寒,但听见可以进城,又没心没肺的乐和起来,马蹄还没落地,就见锦荣缓缓地抬起冰锥一样纤细的手指,补充道,“只有你。”
  苍远目送着单非壮硕的背影消失在城门之后,其实他早已察觉到情况不同寻常,但还是用眼神按住了急于护主的裘户和惟恐天下不乱的断山猫。来锦雕城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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