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草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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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草芥-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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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间,猫爪,断山猫还有邵将军也凑了过来,单非更是展开羊皮地图查看起来。“我们现在距离靬戗都城丹泽有半个月的路程。”
  “不用半个月,只要靬戗发现有人意图攻打丹泽,围住白城的军队一定会掉头,到时候如果能把战场转移到靬戗,那白城的困就自然解了。”
  “好!”单非拍着苍远的肩膀,露出雪白的牙。
  此后一路无话,部队切过白城的边境在十日后进入了靬戗境内,之后情况一如预料般顺利,但又顺利得有点出乎意料。
  最初的边塞,让苍远不禁想起的宿关城,虽然这里没有满天的黄沙,但风中却饱含着相同的萧瑟。没有守兵,没有百姓,军队穿过小镇的时候,沿街满是歪歪斜斜的废弃房屋,窗棂上残存的灰黑纸片在寒风中发出沙沙响声,遮不住屋内的空洞黑暗。在一处墙根下,苍远看到了第一个靬戗百姓,那是个邋遢不堪,形容枯槁的老人,裹着破布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苍远第一眼看到还以为那是一具尸体,但军队渐渐逼近的步伐声让那位老人睁开了眼睛,动作极微小极缓慢,很难察觉,因为那之后老人又恢复了凝固的样子。苍远在那双混浊的眼睛里没看到惊讶,没看到恐惧,只看到死一般的淡然。
  一个贫瘠的小国如何在短短数年间积聚起足以吞灭白城的大军,那背后血泪不言而喻。不惜掏空自己也要发动的这场征战到底是为了什么?苍远无从得知,也无暇思索,因为一路上的零抵抗已经让丹泽近在眼前。
  “叶兄弟,咱们都到这儿了,白城那边还没动静,靬戗那狗皇帝不会真的拖家带口把全国的人都拽上去攻打我白城了吧。”单非一着急就有点激动,但这一路下来,他早已把这位小叶兄弟认定为了主心骨,这会看着苍远微锁眉头,当下也压住火不再发作。
  其实不用单非说,他自己也发现了其中有蹊跷,这一切都太不合常理,这感觉跟之前在白城一样,所有事情都缺失了一个重要环节。就好像明明是两个人在对弈,一人一子,但是对方下完轮到我们的时候,再看盘上,对方的棋子多了不止一个,冥冥之中还有第三个人参与了这盘棋局。
  “狗皇帝出征不是没有,但绝不会带着后宫,咱们都到这了,管他有没有撤军回防,先端了他老巢,把狗皇帝的婆娘小娃全逮住按个放血,老子就不信他不回来。”断山猫瞧见苍远一副愁眉就憋得难受,跟在霍擎天手下二十年,始终改不了他的江湖心,谁当皇帝他不管,只听大哥的,上阵杀敌他不怕,只图个痛快。他最受不了的就是这阵前谋算的时刻,所以没等旁人发话他就直接抛出了他的强盗理论。
  “小王爷,我们明日攻城!”苍远的眼始终没离开攒动的火苗,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变数在等待着他们,但现在大军已经不能回头。
  大军兵分两路在清晨的微光中踏着露珠集结在丹泽城外。城门紧闭,但城墙上隐约闪过的人头告诉苍远,这里并非空城,整个靬戗所剩的所有兵力可能都在这座孤岛般的都城之内,等待着他们。
  悠长的号角,然后是犹如天际滚雷般的轰隆声,单非和邵将军已经开始了南面的突城。苍远立在马上看了眼左边的猫爪,又看了眼右边的断山猫,感受着身后将士的呼吸,他,终于也踏上了身为霍家男儿的宿命之路。举起手中长枪,只一个动作,已经足够表达。
  “得令!”断山猫率先提着砍刀,大喊着“杀!”冲了出去,一时间尘土弥漫,杀声震天。
  合着战马奔跑的节奏,整座丹泽城仿佛在这片呐喊中发出胆怯的轻颤。
  箭,如同雨点一样从城头淅沥落下,却没有阻挡大军进攻的步伐。断山猫花哨的挥着砍刀,留下一路断箭残枝,不消片刻工夫已经来到了城门前,飞身下马,朝左右手心啐了两口吐沫,抡圆膀子朝那城门连砍三刀,只听巨响乍起,再看那红松城门已经被劈开了条能塞进脑袋的裂缝。城门内士兵呆傻状的与断山猫隔缝相望,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其中一人就被薅了起来。从门内看仿佛城门幻化成妖魔,突然裂开巨口,把士兵吸进去,吐出来时已经变作一具无头尸体。见到此等情景,门内士兵无不吓得屁滚尿流,脚下踩着棉花向后退散。
  断山猫舔着嘴角的血滴,霎时间又神力附体,三两下功夫已经在城门上开了个洞,身后的士兵鱼贯而入,卸了门闩,打开了第一道城门。进门之后,视线突然暗下来,再抬头望,原来是座瓮城,方才那片刻时间,靬戗的战士已经退进了第二道城门,而在这里迎接他们的只剩下从天而降的火油和飞箭。城门内形势瞬间逆转,断山猫扑灭手臂上的火苗跳到安全位置再回头,瓮城内已是一片惨叫哭嚎织成的火海地狱。
  苍远和猫爪看着城头上的敌军,一左一右踏着马背飞向城墙。苍远轻踮着射在城墙上的箭柄借力,猫爪手中的牛筋铁钩攀在砖缝之间,眨眼的功夫两人已经双双登了城头。兵器均未出手,只听弹丸石子划过空气的嗖嗖劲风,接着右边城墙轰的炸开了个豁口,左边的敌军来不及惊呆已经昏倒了大片。
  这一下几乎熄灭了瓮城顶上的所有攻势,断山猫招呼着身后的士兵扛着沙土扑灭了瓮城内的火势,借着被热浪点燃的杀气冲向了第二道城门。
  晨曦在苍远的侧脸上撒满金晕,面对城头上调转箭头的敌兵,他的手弯向背后握住了那柄长枪。箭雨中舞着那套枪法,不是在霍家宅院的练武场,不是在师徒跋涉的深夜树林,而是在敌国都城的守军阵前,阿爹,哥哥们,还有师傅,你们可看见么?血滴溅在眼睛里,视线模糊成一片殷红,杀声听不见,嚎叫听不见,只听见枪头划破长空的细哨。自城门向东直杀出百丈余,直到我军将士呼喊着把云梯架到城墙,苍远才回过神来,回首望去,一路血海。
  断山猫领着手下被堵在内城门外,这道门包着铁面,不再是砍几下就能了事。猫爪带着几个率先爬上来的战士跳下城墙,试图从里面打开门闩,却已被敌军团团围住。见此情景,苍远再不及多想,转身飞奔数步,一个跃身也跳进了潮水般的敌军之中。
  长枪横扫,划出一个个半圆,有人倒下,有人被掀飞,但下一瞬又蜂拥上来。好不容易来到猫爪身边,两人背心相靠,都大口的喘着粗气。这么下去肯定不行,当务之急还是要开城门,苍远抬手拍了下猫爪的肩膀。憋足气一个转身,掀翻一众敌兵为猫爪打开了个缺口,然后左手握着枪柄直指城门,右手自尾端一掌推去,只见那柄长枪箭一般飞了出去。猫爪此刻也跃起丈余,追上那长枪,一脚踏在枪头上,在苍远即将被拥上来的敌军淹没之际把长枪又踢回他手中。猫爪本来就轻功极佳,借了苍远的长枪之力,飞身之间已经越过人海,但见他在空中嗖嗖嗖连射三个弹丸,人还没落地,城门上已经被炸出了个容人的大窟窿。
  再看从那窟窿里伸出来个灰头土脸的光头,正是运气不好被擦了边火的断山猫。断山猫显然是没弄清楚这炸是谁放的,随手胡噜了一把烧焦的眉毛,领着弟兄就杀了进来。敌军的护城人河被拦腰切断,城门中城墙上,蜂拥而至的大军把战势改写,两方的对抗演变成了一方的屠戮。
  


☆、第三十八章 杀戮

  烈火燃尽化成指向天空的黑烟,正午还没到,这场战争就进入了尾声。南门的将士来报,单非和邵将军已经突进了皇宫,擒住了靬戗的宏帝。
  踏着战火焚烧过的街道,苍远无法靠想象还原它曾经的繁华,或者说即便是它完整的样子,也不及锦雕城的百分之一。整座皇宫更像是一位被掏空了生气的暮年老人,只剩下藏不住败落的空架子。这一仗赢得太容易,但他却没有空暇去理清之前萦绕心头的三人棋局,因为此刻整个胸腔内都充斥着一种莫名的情绪,难道这就是打胜仗的感受?他不知道。阿爹每次打了胜仗也会这样?他不知道。但他知道那不是断山猫口中说的痛快。
  “叶兄弟!”单非立在宫门前挥着手中的乌金棍,另一只手擒着一个瘫软在地上的身影。南门采用的是重军攻城,单非和邵将军一直在后方指挥,到攻进皇宫才亲自上阵,所以从头到脚几乎没沾一点尘土,倒是他手中的那个半大孩子,眼神空洞的盯着地砖,满身满脸的血。
  “这是?”
  “宏帝的儿子,靬戗的太子。”单非说着松了手,任那已经下丢了魂的孩子滑在脚边,“宏帝真是老奸巨滑,被擒后妄图从密道逃走,邵将军上前要抓,他居然拿自己的亲儿子挡箭,结果吃了我一棍就死了,现如今只能抓他做人质了。”
  无论靬戗太子昨日以前是过着怎样养尊处优的日子,只是一朝丧国,被生父拿来挡箭,又亲眼瞧着父亲被打得脑浆迸裂绝命当场,这孩子的今日,实在经历了太多。苍远看着那个顶着血污颤抖的孩子,看着扎在那孩子肩上的断箭,竟然不自控的弯腰伸出手。可就在托起那孩子手臂的瞬间,那双没有焦点的双眼划过苍远的脸庞,然后剧烈的抖动起来,“放手!魔鬼!放开我!”
  是什么让一个孩子发出如此惨决凄厉的叫喊,苍远退却了。不知所措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全是血,不光是双手,连那柄长枪也变了颜色,头发上,脸上,身上,有自己的,但更多是别人,流淌着或凝固了。苍远茫然的望着四起弥漫的硝烟,脑中想起阿爹白虎杀神的称号,想起禅王的话,所有死去的人,靬戗也好,洛萩也好,亡灵没有区别。他终于明白那种无法名状的郁结感觉,战争,无论胜败,终究都是杀戮。
  仅以微小的伤亡解决了丹泽的后顾之忧,还擒到了太子作质,大军掉头之后士气高涨,虽然白城那边依然没有什么动静,虽然前方等待他们的会是场硬仗,但单非显然已经放下的包袱,准备好迎接一切。只是直到大军沿着镜泊湖进入白城境内,苍远的脸上的阴云都没有散去,他的心仿佛停在靬戗宫门前的那一刻,再没走开。
  “报!敌军已经撤出白山向我军移动,以两军移动的速度,三日后应该会在辽泉北面的砂原遭遇。”
  “哈哈!终于还是动弹了,父王那边既然脱了困,咱们就到砂原好好款待下这帮靬戗的贵客吧。”单非听着来报再按捺不住心中急切,“传令下去,加快行军!”
  单非领着大军提前半日到达了砂原,这里正如其名,是一片砂土平原,北方的春季要晚一些,所以虽然雪已融尽,但上放眼望去,砂原上还是光秃秃的一片荒凉,只有灰黑的色彩。这种地形没遮没拦,计谋阵形都很难施展,选在这里做最后的战场,一路机关算尽的靬戗倒真是难得的磊落一回,想到即将迎来的决战,不禁让人热血澎湃。
  终于,来了!两军兵力相当,在这边广阔的砂原之上摆出整齐的对垒阵形,那气势几乎平分天际。
  战鼓催人,单非架着战车出列上前,身旁绑着靬戗的太子。“靬戗贼寇,你们可认得我车中是何人?”
  没等对方阵中答话,一路上紧锁牙关的孩子突然扯着嗓子哭喊起来,“万元帅!救我!”
  敌阵哗然,已有几位老将认出了喊话那人正是太子,但各个面露愁容,望向阵中,竟没有一人敢出声上前。
  “随便找了个娃娃就想唬住我靬戗铁军?”仿佛单是那声音,就将队列从中央劈出一条道,随着退开的士兵望去,一匹黑马,一身黑袍,一把黑柄关刀,敌军主帅终于现身阵前。
  “万元帅!是我!太子,我是太子展央!”那孩子痛苦的扭动着想起身向前,下一刻就被单非按着跪了回去,“莫要嘴上硬撑,我就不信你们没收到消息,就在你们围困白城的时候,我们已经血洗丹泽,宏帝老儿也死在我棍下,如今你们的太子在我手上,还不速速求饶退兵。”
  “一派胡言,莫说我认得你手中的绝非太子,就算你所言非虚,我军退兵换回一个只会哭喊求饶的太子,靬戗还怕不亡国。我等出征之时就立下令状,不拿下白城誓不还都。今日我就取你首级,为我军回程开祭。”说话间,那人接过手下递上的弓箭,竟对着战车的方向拉开了弓。
  单非震惊了,虽然跟随父王也经历过不少大阵仗,但独自面对如此气场的敌帅,他竟然被生生定在原地动弹不得。他能感觉到整个敌阵之中被那几句话激荡起的汹涌,一天之前还对手里的这张牌,对眼前的这场仗,信心满满,这一刻完全逆转。
  突如其来的一切甚至让单非忘却了那支指向他的箭,而就在那支箭离弦之际,敌阵沸腾了,马蹄声,脚步声,战鼓声,呼喊声,汇集成江河奔腾般的巨响扑面而来。
  “小心!”
  单非还没回过神,腰际猛地一紧,已经被猫爪的绳索拉着向右移了半步,没有箭风擦身而过,只听见一声闷响,再抬头,那支箭已经正中的刺入了太子的胸膛。你,到底是什么人?尘土飞扬的敌阵已经找不见那人的踪影,单非扭过头对着苍远大喊了一声,“擒贼先擒王!”
  对敌阵前,也由不得苍远再考虑许多,被单非那么一喊,当即打起精神,端着长枪冲了出去。二猫分在左右,一入敌阵就搅得一片人仰马翻,断山猫大刀飞舞,割草一般杀得痛快,苍远却无心恋战,踢着马腹飞一般追着黑影穿过敌阵。
  苍远一颗飞石打在黑马的后腿关节,终于在一个缓坡上逼停了那个黑影,“射杀太子,丢兵弃阵,可不是元帅该有的行径!” 
  “哈!哈!哈!谁说我是靬戗的元帅!”那人牵着马头调转过来,苍远才看清他的容貌,满面伤疤,最深的一道自右颊斜挑向上,延伸到黑色的眼罩之中。
  “你到底是谁?”他想知道,因为那人周身散发出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如果这次靬戗的征战自始自终都是在这个人的部署下完成的,那他身上一定能找到答案。
  那人冷笑一声,手中的关刀已经斜劈下来。
  “住手!”断山猫不知何时也已经穿出敌阵追了上来,本身就嗓门极高的他这一声叫得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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