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城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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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城之夜-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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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轶视线落在纪言被踩住的手背上,面无表情,惟有黑眸,愈发幽暗。
  “而我不介意你折磨他,是因为我,我根本不在乎他。”
  几个身穿校服的学生迎面跑来,撞了下纪言,又飞快跑远了。
  纪言一个趑趄,脚下不稳,跌倒在地。
  无人理会他,来来往往的行人,擦身而过,走在各自的路上。
  “我本来想杀了你,可是现在,我放你走。”韩以城兴致缺失的轻蔑口吻在纪言脑海里响起,“一个被别人遗弃的玩物,连被我杀死的资格都没有。”
  被别人遗弃的玩物……
  纪言忽然头晕,双手撑住地面,眼前袭入一团团忽远忽近、忽大忽小的阴影。
  阴影交织、重叠,逐渐扩散成吞没全部视觉的浓黑。
  韩以风行动失败,纪言又失踪了。
  苏瑞派人满S城的找纪言,好不容易找到,一见纪言昏迷不醒,浑身是伤,苏瑞眼泪直掉。
  调查人员站在一侧,将调查结果汇报给苏瑞。
  “那天晚上,纪先生也登上了“珍珠号”,“珍珠号”发生枪战,韩以城本意活捉韩以风,不料一个手下枪走火,误击了韩以风。韩以风掉进海中,推测已经死亡,但还未找到尸体。之后韩以城跟万鸿集团董事长连轶进行谈判,以纪先生作为条件换取万鸿20%股份的持有权,连轶没有答应。韩以城见纪先生丧失价值,放了纪先生。目前调查到的情况,就是这些。”
  苏瑞紧抿双唇,脸色发白。
  “苏先生?”
  “我知道了,”苏瑞缓缓地开口,“你出去吧。”
  “是。”调查人员离开。
  苏瑞躺到床上,手指轻柔地抚过纪言眉眼、鼻翼、嘴唇。
  “纪言,别伤心,他们伤害你,我不会。我会对你很好,很好。”苏瑞柔声道,想要抚平纪言睡颜里的悲伤,可那悲伤,太深太深,苏瑞指尖都隐隐发痛。
  苏瑞将身体挨过去,紧紧抱住纪言,双眸渐渐浮现阴恻的暗红,轻柔语调,透出一丝异样的狂执。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会对你好,也只有你会对我好,纪言,我发誓,所有伤害我们两个的人,我都会让他们付出最沉重的代价……”
  其实从头到尾,纪言并未昏迷。他只是不想睁开眼睛,不想醒来,不想面对惨白无力的现实。
  他知道苏瑞躺在他身边,知道苏瑞拿指尖抚摸他面颊,知道苏瑞呓语般的呢喃。黑暗中,清晰分明的触
  感从唇上传来。他知道那是一个吻。
  苏瑞吻了他。
  吻得小心翼翼,似乎怕将他惊醒;又吻得狂热迷乱,似乎要将他囚禁。
  这个吻,击碎了他陪伴苏瑞的全部可能性。
  他可以努力给予苏瑞任何东西,除了苏瑞想要的这样。他给不起,也给不了。
  连轶说得对,他把苏瑞当弟弟,但苏瑞,不会把他当哥哥。
  想到连轶,纪言心中一痛,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个男人。
  苏瑞推门走进房,意外地发现纪言起床了,手搁在窗台,伫立于窗边。
  短短数天,纪言脸庞仿佛被镂刀刻过风霜刮过,覆着挥不去的深沉。
  苏瑞想起第一次见到纪言的情景。那时,他被韩以城抛弃,魂飞魄散,坐上拥挤吵闹的火车,却觉得孤独寂寞至浑身发冷。他视线不经意扫过不远处连座位都没有的男人,站着,亦是一副魂飞魄散的样子。
  隔着车厢,隔着喧嚣,他忽然觉得那人与他同病相怜。
  忍不住再次打量那人:高高瘦瘦,模样是普通的清秀,眉眼鼻唇都不差,只是偏淡,不能引人注目,就连那人眼睛里的光泽,也淡淡的,清浅如透明的河流。
  火车轰鸣北上。
  苏瑞看一眼,再看一眼,不知不觉,竟无法移开视线。
  如今,这双眼睛里清浅的河流,淤积堵塞,凝滞不动了。
  苏瑞心中很痛,比痛更深的,是恨。
  脸上,却牵引肌肉绽出明媚笑意:“呀,你终于起床了!纪言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两天,整整两天啊!你再不起床就该发霉了!”
  纪言惘若未闻地凝视窗外,过了很久,才缓缓地,转过头望向苏瑞。
  一切如常。
  清澈日光,轻柔微风,房间每个角落都宁静安详。
  苏瑞笑容清爽明艳,毫无破绽,窥不见任何一丝事件发生的端倪。
  纪言默默地想,如果自己愿意,时间可以倒退到自己登上“珍珠号”之前,倒退到听见苏瑞和韩以风的对话之前,甚至,倒退到发现苏瑞的另一面之前。
  自己不提,苏瑞绝不会提,一切皆可秘而不宣,渐渐,暗示成为习惯,虚妄亦可替代真实。
  只是,替代真实,却不能改写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过。
  再怎么逃避,终归要面对。
  纪言看着苏瑞,表情从未有过的严肃。
  苏瑞一怔,笑容变得有点僵:“纪言你饿了吧,饭菜做好了,我给你端过来……”《
  br》  “苏瑞,”纪言语气凝重,“我想和你谈一谈。”
  他看到苏瑞毫无破绽的脸上,忽然裂开一道脆弱的缝隙。
  纪言心生不忍。
  正是这种不忍,让纪言一直拖、一直拖,无法开口。
  “等等,厨房里熬着汤,我先去看看。”
  苏瑞急促地道,匆匆离开房间。
  纪言走下楼,来到餐桌旁。他看见苏瑞站在厨房里,右手搭在灶台上,左手拿着一只空碗,却一动不动。
  苏瑞身形瘦削,看起来有些瘦弱到可怜。纪言记得当时在B城,正是因为苏瑞弱不禁风的背影,让他一时心软,败下阵来。
  此后种种,阴差阳错,因在哪里,果是什么,没必要分辨了。
  纪言默不做声地坐下,双手放在腿上,握紧成拳。
  刚才那瞬间,苏瑞愣怔的背影,差点冲破他心理防线。
  他清楚,挑明一切,对苏瑞很残忍;但是不挑明,他无法承担苏瑞越陷越深的后果。
  纪言内心激烈交战,指关节因过分用力而泛白。
  苏瑞慢慢从厨房里走出来,垂下头,坐到纪言对面。
  纪言涌起一股强烈的罪恶感,仿佛自己变成恶人,即将宣判一个无辜的少年死刑。
  纪言缓缓松开拳头,拿起筷子,道:“先……吃饭吧。”
  一顿饭吃得极为艰难。
  除了筷子碰触碗碟的声响,两人都尴尬地沉默着。每咽一口饭,都需要花费很大力气。
  苏瑞吃到一半,不吃了,起身走到客厅,双手抱住膝盖蜷缩进沙发,打开电视。
  电视机的喧嚣缓解了房中异样的安静。
  纪言低低地叹口气,也放下筷子,走到客厅。
  苏瑞如同孩子,面容皎洁,神情安静,双眸定定盯着电视,像是被电视里的世界勾走了心魂。
  纪言坐到苏瑞旁边,再次握紧拳头,心一横,道:“苏瑞,那天晚上在医院,你跟韩以风的对话,我听到了。”
  苏瑞没有反应。
  “再之前,很早之前,你突然从B城消失,我找你找到韩以风那,知道你跟……跟韩以城的关系,还有你被韩以城卖到那种地方。后来韩以风把你救出来,我以为,你会在别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没想到,你为了报复韩以城,重新回到S城。”
  电视里传来一段轻快旋律,一段视频动画播放完后,年轻漂亮的女人出现在屏幕里,笑靥如花,语气轻快地播报娱乐新闻。
  “苏瑞,那些事
  再痛苦,也过去了。你才十八岁,还很小,你完全可以开始新的生活。别再复仇了,放下吧。你不能为了过去,把今天和明天搭进去。”
  “……我不可能放弃的。”
  过了很久,苏瑞开口说道。
  声音很低很轻,如果不仔细听,会被电视机的喧嚣淹没。
  “我以前那么爱韩以城,可是韩以城却把我扔进绝望的地狱。如果没有仇恨,我早就自杀了,我是因为仇恨才活下来的,放弃,怎么可能。”
  “但你不能,”纪言一顿,“不能永远依靠仇恨活下去。”
  “是呀,不能……”苏瑞浅浅一笑,“所以,就像你说的那样,等我们报完仇,我们就离开这,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好不好?”
  纪言一怔。
  苏瑞的话有些不对劲,哪里不对劲,哪里?
  ……我们。
  苏瑞说的是“我们”。
  等“我们”报完仇。
  纪言后脊陡凉,身侧神情恬静,气息轻柔的男孩,忽然间,让纪言不寒而栗。
  “好了,下面随佳佳关注本市最劲爆的头条新闻……”
  女主持人热情洋溢地说道,画面切换到一张男女拥吻的照片。
  纪言视线不经意扫过电视,正要移开,又转回来,生生定住。
  照片上那对男女,纪言十分熟悉。
  熟悉得灼痛双目。
  “昨日晚上八点,连郑勋长子连轶正式对外宣布订婚喜讯,女方为英国一位名门佳丽,据传家世显赫,身家百亿以上。连轶年纪轻轻即为万鸿集团董事长,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一直高居我市女性梦中情人排行榜榜首。在本节目发起的“最渴望与他亲吻”投票中,这位商界才子所得票数也远超位于第二名的当红偶像明星,再次印证那句老话:男人最大的魅力来自于成功的——”
  女主持人的话还未说完,“啪”的一声,屏幕忽然黑掉。
  苏瑞拿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纪言盯住黑掉的电视屏幕,道:“打开。”
  苏瑞轻按纪言肩膀:“不要看了。”
  “打开。”纪言重复。
  “纪言,别难过,那种人不值得你难过——”
  “我叫你打开!”纪言吼道。
  苏瑞没想到纪言会朝自己发火,浑身受惊地一颤,眼眶迅速发红。
  纪言全身仿佛被冰水浇透。
  一条娱乐新闻!纪言在心中狠狠地自嘲,他竟然要通过收看娱乐新闻,知道连
  轶的事情!
  纪言倏地站起身。
  “你去哪?”苏瑞急忙问道,一把抓住纪言的手腕。
  “出去走走。”纪言嗓音很闷,“放开我。”
  苏瑞把头轻轻靠在纪言后背上,劝道:“纪言,别管那个人了好不好?他们那种人,不值得你难过的。没有他,还有我呀,他对你不好,我会对你好的。纪言,你别难过。”
  纪言紧闭眼睛,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道:“你先放开我。”
  苏瑞神情微变,睫毛颤动着,摇动细碎的不安,“……纪言,难道连你也嫌弃我?”
  纪言压制住心中烦闷,用力地道:“苏瑞,我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
  “为什么,我陪着你不好吗?我不会吵到你的。”
  苏瑞的偏执,快令纪言崩溃。
  他此时心神俱疲,自己的伤痕还没有料理,实在无法再腾出精力安抚苏瑞脆弱敏感的神经。
  “别走,纪言,求求你别走。这几天我拼命的找你,哪里也找不到,我都快急疯了……纪言,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不能再失去你。”
  纪言突然觉得异常烦闷,这种在体内横冲直撞的烦闷驱使他粗鲁地推开苏瑞,大吼道:
  “苏瑞,我他妈不可能永远陪你,不可能!你要的东西我给不了!”
  苏瑞被推倒在沙发上,泪光闪烁,神情脆弱。
  纪言无法面对苏瑞楚楚可怜的样子,一转身,摔门而去。
  纪言脚步凌乱,思绪混乱。
  他不能回头,苏瑞已经偏执,他不能再给苏瑞任何一丝虚妄的希望。
  他必须往前走,只能往前走,可是,往前走,他能去哪里?
  纪言双眼蒙住白茫茫的薄雾,万事万物,均在薄雾中明明灭灭。
  他逼着自己不停地往前走,他怕一旦停下来,连日来积压于心的情绪会冲袭而出,淹没他、吞噬他,让他彻底溃败。于是他不停地走,不停地走,不管前方究竟是平路,是陡坡,还是阶梯,还是万丈深渊。
  终于一脚踩空。
  整个人朝前摔下的瞬间,纪言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
  强劲力道骤然袭上肩头,身体被人往后一拽,抱紧了摁倒在地。
  那人冲纪言低吼道:“你不要命了!”


☆、平静碎裂

  纪言看着压在自己身上,近在咫尺的人,怀疑是不是眼睛的错觉,耳朵的幻听。
  “纪言,是我。”
  连轶拿手抚摸纪言额头。
  明明温柔宠溺,纪言却心骨发凉。纪言使劲推开连轶,嘶声道:“滚开!”
  连轶被推得往后一倒。他不待纪言起身,一把拽住纪言,抱进怀中,急促地道:“你听我解释。”
  纪言在连轶怀中挣扎:“你他妈放手!放手!”连轶力气很大,勒得纪言难动分毫。纪言心中急怒,张开牙朝连轶肩窝上咬去。
  嘴里很快血味弥漫。
  纪言如同暴躁的小兽,牙齿锯子一般发狠往下切,腥热液体一丝丝渗入口腔,钻进喉咙,黏黏稠稠地堵满胸腔,眼睛、鼻子、嗓子,都火辣辣刺痛。
  连轶双手死死紧抱纪言,紧抿唇一声不哼,任由纪言把他肩处咬得皮开肉绽。
  纪言心中忽然袭上仓惶,再也咬不下去,猛地一转头,捂住沾满鲜血的嘴。
  看着纪言明明很难过,却还倔强隐忍的模样,连轶整颗心都被揪紧。这些天纪言不好过,他也很不好过。陪格安在国外的一周,他总是在想纪言,好不容易回国,纪言竟成了韩以城的人质!他要以多大努力保持克制,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跟韩以城博弈?他要用多大努力压抑怒火,眼睁睁看着韩以城的鞋底在纪言手背上来回碾压?
  他心性冷漠,极少被无关之人波动情绪,但这次,韩以城彻彻底底地激怒了他。
  韩以城竟敢拿纪言威胁他! 
  他一定、一定会让韩以城死得很惨!
  连轶板过纪言的头,霸道地亲吻纪言的唇,疾风骤雨,几近啃咬。纪言嘴唇被连轶咬破,淌出鲜血,越来越浓的血腥气息漫进两人口腔。纪言想逃、想抗拒,连轶却步步紧逼,唇舌在侵略与抵抗中追逐纠缠。身体被死死禁锢住,胸腔勒得发痛,肺叶里的氧气迅速流失……这个激烈的吻水潮水一般淹没了纪言。
  一个拳头裹挟狠戾风声袭向连轶。
  连轶注意力全部在纪言身上,完全没堤防这突然袭来的拳头。对方拳路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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